小公爷打脸日常(穿书) 作者:山鬼E (=^▽^=) 简介:***另有预收文《女扮男装的男主她玩脱了》,文案在最后***完结文《穿成龙套后我被男主的主子看上了》*** 【正文已完结】【本文防盗70%】 一朝穿越,她成了宫斗文女主黑化的原因,女主早死的姐姐谷雨。 谷雨白露姐妹千里迢迢来投奔指腹为婚的辅国公容大将军家,却遭将军之子容信的厌弃与折辱,最后谷雨失明惨死,妹妹白露入宫为妃誓为亲姐复仇 谷雨穿进来之后表示不用了,那个混球除了一张脸能看也没啥优点,抱歉她是个瞎子好看也看不着,谁爱嫁谁嫁吧 容信生母是皇帝胞妹宜华长公主,父亲是辅国公容大将军,皇帝舅舅视他为半个儿子,上面有五个风华绝代的姐姐,又自小才华容貌名冠朝野。 对于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未婚妻,起先他是嫌弃,然后是接受,最后是……厚着脸皮求倒贴? 一开始,她说她只要钱就走,他不屑,以为是她耍花样 后来,她依旧只要钱,他气恼得想把她绑在身边哪也不许去 最后,她说钱也不要了,让她走就行,他说好,你去哪,我陪你一辈子 小剧场: 容信:谷雨,我觉得我优点还是挺多的 谷雨:比如呢? 容信:比如我长的好看! 谷雨:……你忘了我瞎? 容信:QAQ 阅读指南: 1.女主前期短暂失明,会治愈 2.男主纨绔子弟,非c,前期不喜欢女主时略渣【画重点】,后期恋爱脑,真香打脸,追妻火葬场,虐男主【画重点】 3.怼怼小能手女主被纨绔小霸王男主死缠烂打的故事 ******预收文《女扮男装的男主她玩脱了》,戳专栏看哦****** 祁懿美穿到了最近看的一部权谋文中的……男主。 哦,还是女扮男装的 眼看剧情要按权谋主线发展,为了让自己这个权谋小白好好的苟到大结局,祁懿美果断决定逃离主线,却机缘巧合成了病美人六皇子的伴读 从此她便和他绑定了,还被人组成了CP,被满京城的人们磕的有滋有味的 对此,她也没当回事,反正日日里对着个美人挺开心的,除了美人管的有点多,嗯,还有点粘人 — 六皇子燕辞云肌肤赛雪,明眸皓齿,容貌无双,因着祁懿美那个吊儿郎当的一句戏言,虽身为男子,却得了个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对这个四处招蜂引蝶的祁懿美,他真是恨的牙痒痒,明明嘴贱多情又无赖,没有一点好,他偏偏就放不下她,白日里见不着要想她,夜里入了眠还要来梦中扰他 他既要防着她又勾搭上哪个狐狸精,又要和自己那点为人所不齿的邪念斗争,每日里纠结挣扎,苦痛自责,对方却和没事人似的,一脸的自在轻松 那还苦苦压抑什么!!! 诈死后被绑回来的祁懿美望着崩坏了的六皇子:你、你别过来……有话好好说啊……我、我可是个男人! 燕辞云动作没有半分迟疑,反手锁上了房门 祁懿美(想哭):我好像玩大发了 【病弱美貌腹黑小醋王VS迟钝好色女流氓】 食用指南: 1.女主女扮男装十年,男人心女人身,喜欢美人,当然真正爱的只有男主一个 2.男主仙气美人,病弱美貌,占有欲强,前期一直以为女主是男人。女主神经大条,后知后觉,求生欲很强,“妻”管严 3. 女主大男主一岁,介意勿入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穿书 市井生活 一句话简介:纨绔小霸王死缠烂打追妻火葬场 第1章 国公爷要打小公爷? 春日里气候宜人,御花园里的花姹紫嫣红的竞相开放着,温和的微风中也带了阵阵的花香。午前和煦的阳光洒在沾了露水的花瓣上,远远看去映着晶莹的光泽,与雕栏玉砌的御花园交相呼应着,甚是好看。 太后身着华贵艳丽的宫装,仪态万千的行在花园间的小径上,眼神在边上开得正好的粉色芍药上顿了一下,本是轻松的神色间染上了一屡不易察觉的不快。 边上陪同着她的是宜华长公主,母女俩生得十分相似,长公主虽然如今已年过四十,看上去依旧是国色天香的美人,较之十六七的少女多了许多成熟的韵味,反而更添风情。 宜华长公主也注意到了母亲的视线,思及近日宫中的传闻,皱眉道:“听闻皇兄最近新宠幸了个琴伎,还封了采女,母后可是因此不悦?” 太后弯腰将那芍药花丛中开的最好的一朵折了下来在手中把玩,眼皮都未抬的道:“这女子名唤芍药,这古来文人皆言芍药艳丽,那女子倒人如其名,甚是美艳。只可惜是个蠢的,不自量力去和淑贵妃一较长短,想来也得宠不了多久。” 宜华公主上前一步扶着母亲直起身来,道:“这后宫之中淑贵妃一人独大,有个人能来削一削她的锋芒,也是好的。” 太后笑了一声,眼底尽显浸淫宫中多年炼就而成的老练与毒辣,淡淡道:“不过是个琴伎,哪能做得了淑贵妃的对手,大概也如这花儿一般开不了几日的。罢了,今日难得你进宫来来陪哀家,不说这些烦心事了。说起来,信儿年纪也不小了,你和辅国公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我倒是提过几次,只是国公爷还尚无此意。” 太后点点头,想起那文武双全又相貌俊美的外孙,脸上尽是笑意:“嗯,也是,信儿这般容貌,世间也难寻个能配得上他的。不急,你和辅国公可定要将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挑给他才是。” 宜华长公主红唇微动,却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垂目轻叹:“倒也不是这个原因。” 太后是何等精明之人,看着女儿的神色便已然猜了个七八分,脚步一顿,惊诧道:“难道……国公爷还惦记着和那个杨副将军家的亲事呢?” 杨副将军是宜华长公主的驸马辅国公容腾当年的副将,两人共同出生入死多年,情同兄弟。正逢当时杨副将军家夫人有孕,容大将军便想着两家做亲家。 后来杨夫人生女,这亲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母后,您也知道我盼这一个儿子盼了有多久,当年我连生五女,生信儿的时候又险些难产而亡,信儿是我的命,这做母亲的心,恨不得把天上最好的都捧到他的面前来,如何能忍心看着他将来婚事不由自主。 所以……当年我便悄悄找了杨家夫人,她也是明事理的,说自己从未想过高攀国公府,收下了我送的钱财便自行离了京。可谁知过了这么多年了,将军竟还未死心,而我又不能明说杨夫人收了我的钱,她一家根本不会回来了。” 太后目光中带了几许无奈,半是嗔怪半是心疼的瞧了女儿一眼,道:“辅国公重信义,自是不会这般轻易做下毁约之事,更何况后来杨副将军还是为了救将军才身故的。你呀,当年就是太着急了,若是和哀家商议下,想办法让那杨夫人退了亲再走,便不会有现下这般处境了。” 长公主也是满心的后悔,哀怨的长叹了一声。 “我听闻这礼部侍郎家的女儿为了信儿,不吃不喝的,非卿不嫁。还有乔太师一家,旁敲侧击的,暗示了多次。有时间我找辅国公聊聊吧,这国朝的女儿家们都为了信儿如痴如狂的,辅国公却非要他等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岂不是让这些贵女们都伤透了心。” 两人正聊着,不远处行进来一个小太监,一路捣着小快步行过来,满头是汗的,见了二人便急急的跪了下来:“小人参见太后,长公主殿下。” 太后瞧着小太监有些凌乱的样子,责怪道:“如此匆忙,所为何事?” 小太监跪着,嘴里还喘着气,却急着开口道:“是、辅国公府里,国公爷打了小公爷!几位小姐、派了人进宫传信,让长公主殿下赶紧回去呢!” 长公主一愣,手里先前采的花也顾不上了,往边上宫女手中一扔,上前急道:“这,国公爷这是疯了吗,怎么,怎么……” 说着长公主扶着额一阵眩晕,身边的宫女们忙上前将她扶住。 长公主心中乱成一团,又是着急又是担忧,扶着宫女缓了一会儿,才重新稳住了身形。 太后气愤不矣,冷下了脸色,怒道:“是出了天大的祸事吗,竟要打信儿?宜华,你先快些回去拦着,哀家稍后便过去亲自看看。” 宜华长公主又是担心儿子,又怕母后心疼外孙而责怪夫君,忙道:“皇兄皇嫂刚刚不是说一会儿要过来陪您,母后您还是且先留在宫中,若是当真情况不好,女儿一定派人入宫请您的。” 太后也看出了女儿这是有私心维护夫君,心下虽是仍对女婿打外孙的行为不满,却也未打算令女儿为难,朝着她颔首道:“也好,你且快快去吧。” 长公主甚至来不及坐轿辇,跟着小太监飞似的快步行到了宫门,上了自家的马车便朝了国公府奔去。 马车里一早候着的是长公主的贴身婢女雪兰,见了公主连忙把府里的事粗略的讲了。 原来这事要从几日前说起,一对漂亮的姐妹自称是杨副将军的女儿,带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上门认亲来了。 彼时国公爷不在府中,周管家出门去挑选国公爷寿辰要用的酒了,只有小公爷和管家的儿子周雄在府里。 周雄见打发了几次对方都不肯走,实在无法才将那匕首带了进来给小公爷。 容信哪里识得这东西,翻来覆去的看了下,东西确是好东西,与杨家的婚事他也听过一二,可他对这个安排给他的女子满心只有厌烦,也未去辨认真假,只让管家的儿子去打发了他们走。 谁知这对姐妹当真执着,竟是连着几日时不时的出现,容信实在不耐烦了,带了些银两到门口扔给了她们。 可这姐姐见了宽肩窄腰,美如冠玉的小公爷,瞬间便移不开眼了,给了钱财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天天在门口痴缠着,小公爷烦的很。 于是这管家的儿子周雄为了讨好小公爷,便拍着胸脯说交给他办了。 容信也不想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人的死活,便点了头。 却未想这便惹出了祸事来,管家的儿子本想找些人绑了两姐妹吓唬她们一下,她们怕了便自会走了,可谁知这手下之人动手时见着姐妹二人姿色甚佳,便起了色心。 琢磨着上面要吓唬这两个女子的意思是想让她们离开京城,那他们大可以先一亲芳泽,再将人丢到荒山野岭去,这最终的结果也是一样的,都是从此两女在京城消失。 却没想到两姐妹甚是顽强,抵抗之时这姐姐撞了柱子竟意欲自尽。 辅国公原本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也是机缘巧合这天他手上的剑断了,便去兵器房里想再挑一件,好巧不巧的便瞧见了那把熟悉的匕首。 一番调查之下,连忙带了人去解救二女,这一推门,便正见着一女触柱自尽的一幕。 “公主,奴跟着您几十年,从未见过国公爷如此盛怒,小公爷觉着冤枉,他并非存心要害这杨家女儿,可他不肯认错国公爷反而更气,便……拿出了鞭子抽了两下,奴一见情形不好便连忙进宫来找您了。” 长公主听到鞭子两个字,心中便咯噔一下,心疼得秀眉都快纠结在了一处,眼圈都红了,抓着雪兰的手道:“信儿伤的可重?他自小到大样样出色,便是连句重话都没听过,这细皮嫩肉的挨了这两鞭子,可不是要疼死了。” 雪兰宽慰她道:“公主放心,二郡主和三郡主的府邸离的近,听着信一早就去了,现下应该大郡主和四郡主也在了,有四位郡主拦着,小公爷不会怎样的。” 听到几个乖巧的女儿都在,长公主放心了不少,只催了车夫再快些,恨不得立刻飞到家里。 马车一停,长公主便不顾威仪的从车上跳了下来,飞奔着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大厅的正中央跪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一身象牙色的华服,背上透着点点血痕,高大的身板挺得板直,浓眉张扬上挑,双目明若星辰,过分俊美的脸苍白而紧绷着,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心中的倔强。 辅国公容大将军正坐在上位,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二女儿和三女儿,底下还坐着向来沉着冷静的大女儿。 身边的两女一个帮父亲顺着气,另一个紧紧的握着他手中的鞭子,生怕他又要再发作。 长公主进了门,便遇上正在院内着急的四女儿,四女儿将这内里发生的事边走边说的与母亲讲了,两人便一齐进了大厅,一下子这满屋便都是容家的女子了。 长公主一见儿子背后的血色,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一滴滴的落了下来,上前抱了儿子便抽泣了起来,一时也说不出话。 边上坐着的大女儿容娴上前扶着母亲起来,场面虽有些混乱,她依然十分沉稳,朝着辅国公道:“父亲,且让信儿先去治伤吧。” 辅国公因着年轻时戎马一生,如今虽已久不上沙场,却依旧带着将帅的气势,凛着面色的模样令人望而生怯。 此时他气道:“成日的沾花惹草,欠下多少风流债,如今他险些害得人家失了名节丢了性命,还不思悔改,该让这个逆子去祠堂跪上三天三夜!” 容信跪在大厅之中,不发一语,白玉无瑕的面容上尽是冷硬。 长公主这时已经泣不成声,闻言朝着夫君道:“儿子相貌好,惹得一众姑娘家倾心,难道是他不曾刮花脸的错?今天的事儿子又不是存心的,他不过是以为是骗子,想让下人赶走她们,谁能成想会出这样的事?” “他哪是误以为是骗子?他不识得信物大可交由我来判断,却是连知会一声都不曾,分明是背信弃义不想认下她!” “定下婚约的人是你,又不是儿子,他既从不曾想定下这桩婚事,又哪来的背信弃义?” 眼见着向来恩爱和谐的父母竟是要吵起来了,长女容娴忙朝着父亲道:“父亲,此事的对错不如稍后再议,即便是要罚信儿跪上几夜,也得他身子好了才能跪得住啊,先让母亲带他下去看看背上的伤吧。” 辅国公揉着额头,叹了一声摆了摆手,容娴忙去扶弟弟起来,容信却是倔劲上来了不肯起身。 他还觉得委屈呢,莫名其妙冒出来个女子说是他的未婚妻,还非扣他一顶帽子说是他逼得她自尽。 容娴使劲一拽他,看着幼弟道:“你别拧,这事怎么说也都是你不对,先去治伤,等父亲消了气再说。” 边上的四女容姝也过来劝道:“信儿,你看母亲,二姐、三姐哭的多伤心,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再伤心下去,赶快下去治伤吧。” 容信面色微微有些松动,两个姐姐和长公主便连拖带拉的带了他出去。 第2章 小公爷长相又俊,又有权有…… 杨谷雨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好久都没睡过这么舒服了,翻了个身,本想再睡一会儿,却觉得额头一阵刺痛,这才完全的清醒了。 伸手摸了摸额头,上面肿了好大一个包,疼得她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然而这并不是最令她惊恐的。 她眨了眨眼,可四周依旧一片漆黑,这种黑好似最深的夜里没有一丝月光,完完全全的黑暗。 心下一慌,她坐起身来,徒劳的睁着双眼,使力揉了揉眼睛,却依旧什么都看不到。 “姐姐!姐姐你醒了?” 忽然感觉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了她的,对方关切的问:“大夫说了你伤的有点重,可能会有些眩晕恶心之类的轻微的后遗症,你现在感觉如何?” 这声音又娇又甜,想来对方应是个娇软萌妹。 李白露一直守在姐姐的身边,候了一天一夜,终于今天午时见她醒了过来,本是开心,却见她双目呆滞神情异常,也慢慢的感觉出了什么,秀眉拧在了一起,有些害怕的道:“姐姐,你……看不见了吗?” 李白露顿时鼻间一阵酸涩,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抱着姐姐便哭出了声。 “姐姐,我是白露啊,你说句话。都怪我,娘去世时将那把匕首给了我们,当时你明明不想来的,都是我一再劝你进京,你若不进京,便也不会遇上这么多事,便也不会……呜呜……” 李白露哭的伤心,杨谷雨这会儿却是仿若被雷霹了一般定在了那里。 脑中纷乱的记忆,这时也一点点的浮了上来。 她竟穿到了自己看的那本宫斗文里! 这伏在自己身上哭的女子,应该就是女主李白露了。 女主的姐姐杨谷雨与辅国公的独子自小便有婚约,当年杨副将军身故后,长公主找了杨夫人好生谈了一番,明里暗里的表明不想儿子被婚约束缚,而杨夫人生性恬淡,也不想没有娘家依靠的女儿将来嫁进国公府里受人冷眼,便应下了长公主的请求,拿了钱财出京去了。 后来杨夫人在平州的一处小镇上落了脚,没多久便嫁给了曾救过她性命的李铁匠,又生了个女儿便是李白露。 杨夫人出嫁前家中是卖绣品的,凭着杨夫人的绣技和李铁匠的一身本领,加上容家给的钱财,一家人前面十多年日子过的很是不错,可惜后来李铁匠生了场大病,花光了积蓄最后也没能留住性命。 没多久,杨夫人也倒下了,临去世之时,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无依无靠,无奈之下只能将旧事重新提了起来,盼望着辅国公一家能看在杨父是为了救国公爷的性命而身故的份上,给两个女儿一个容身之处。 可谁知两人上门来,屡次遭受到无数白眼,杨谷雨本来已经要放弃了,可那一日,便让她见着了那惊为天人的小公爷容信,从此一眼误了一生,便是赴汤蹈火也要奔向他的身边。 原书里的剧情,杨谷雨失明后辅国公便逼着儿子娶她,后来容信不得已便收了她为妾,可她不争气的没多久便被容信的正室夫人给害死了。 这便直接促成了女主的黑化奋起,为了给姐姐复仇,她入宫为妃,一路披荆斩棘大杀四方,不仅为姐姐报了仇,更成为了当届宫斗总冠军兼MVP。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在原主的记忆里搜索了下,这小公爷长的倒确实是非常漂亮,若是在现代,也能当个顶流的明星了,天仙似的人倒是有让人一见钟情的本事。 只是杨谷雨与他正经的相见也只那么一回,彼时他正恶狠狠的扔了一袋子钱过来,眼神里满载的都是鄙夷。 就这也能爱上,这原主当真是个重度颜控患者。 捋清了思路,杨谷雨轻轻拍了拍妹妹,道:“我没事,只是看不见了,大夫不是说可能有轻微的后遗症嘛。” 李白露满是泪痕的小脸这才从她肩上抬起,瞧着姐姐无神的目光,强咽了酸涩下去,故作轻松的道:“是,没准很快就能好了,何况还有我呢,我一定照顾姐姐。姐姐现下在国公府了,辅国公待我们极好,应是不会赶我们出去了。” “嗯,白露,你去唤大夫来吧,我们听听大夫怎么说。” 白露点点头,却又想到姐姐已经看不见她点头了,出声嗯了一声,便起身出去唤了人。 没多大一会儿,谷雨便听到各种脚步声,听着这场面应该是差不多容家的几个重要人物都来了。 听闻谷雨醒了,除了辅国公夫妇,几个女儿怕人多令两个姐妹紧张,便只来了长女容娴一人。 容家长女容娴性情沉稳自持,七岁便能将兵书古籍倒背如流,人送外号女诸葛。 这会儿她随着父母进了屋,见着床榻上少女羸弱纤细,相貌恬淡清秀,看着寡淡而弱不禁风,并不符合当下流行的艳丽丰满的标准,不过倒也是有一番别样的风情。 她边上的妹妹倒是一张脸生得俏丽妩媚的,是个当下审美中极为标致的美人。 大夫上前把了脉,白露见他神色凝重,不由一阵阵的忧虑,紧张的道:“大夫,我姐姐的眼睛可还会好吗?” 大夫收了手,起身朝着长公主与辅国公一躬身,恭敬的道:“启禀长公主殿下,国公爷,杨姑娘这目盲之症,正是由着额上的撞伤所致。 至于是否可痊愈,请恕老朽医术不佳,过往这般情况之人,有人不药而自愈,也有人寻遍名医依旧无法,杨姑娘若是能放松心情,好生将养,上天眷顾,将来许也能自愈。” 辅国公缓缓握紧了拳头,目光中皆是沉痛,许久才沉声道:“谷雨,是伯伯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父亲,伯伯教子无方,才令你今日受此苦楚。你且放心,我定会让他负起这份责任来。” 这就不必了吧,您那儿子虽然靠着一张脸惹得满城的闺秀倾心,可那漂亮的皮囊下装着的是个混球,她可不想要。 谷雨因着刚醒,还有些虚弱,声音也极轻:“国公爷,此事其实也怪不得小公爷,他这般好相貌,许是平日里借着些引子去接近他的女子太多了,他误以为我们别有用心也是正常。” 长公主闻言不由重新看了下床上的女子。 因着儿子不愿意,她对这桩婚事本是满心排斥,可如今听了大夫所言,再见床榻上纤细柔弱的小姑娘神情始终淡淡的,既没有哭闹,也没有诉苦,懂事乖巧得像个听话的娃娃,一番话说得她都有些心疼了。 这事说来也确是儿子的过失,现下人家好好的女儿家成了个瞎子,也确是他们对不住她。想到之前四女容姝和自己所言,若她当真是个好性情的,她瞧着相貌也是不错,要是收了做妾也没什么。 这么一想,长公主也释了怀,便道:“虽然信儿是无心之失,可毕竟也不是全无过错,也确是理应给你一个交待。” 本以为妻子会拼死反对的辅国公没想到长公主会这么说,当下不由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长公主回视他一笑,伸手握住了他的。 “长公主殿下,民女当真无所求。” 容娴见着父母和好如初,心下也甚是安慰,回头朝着谷雨道:“此事先放下,如今你好好养伤才是要务。” 辅国公也道:“娴儿所言甚是,如今你还伤着,先安心住下。你父亲当年是为了救我方才落崖殒命的,他的女儿便是我的女儿,以后这里便是你自己家里了。” -- 国公府里养伤的日子谷雨过的很是滋润,辅国公和长公主都待她极好,又是人参又是灵芝的补下去,这伤想不好的快也难。 不过三五日,额上的肿包便已消了下去,除了偶尔还有点晕,谷雨也没什么别的不适了。 不过看不见确实是一件特别辛苦的事,好在她在国公府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倒是省去了部分麻烦。 对于失明一事,整个国公府里见了她都是心痛与愧疚,谷雨自己倒不怎么难过。 原书里谷雨的眼睛是在嫁给小公爷半年左右,遇上了四处云游的元思道长后治好的。虽说半年不短,这样的日子也很难熬,但终归还是有指望的。 这日,白露亲去了厨房将补品端了出来。 姐妹俩一淡一浓皆是好颜色,换上了绫罗绸缎的白露愈发显得娇艳,那递补品的小厮都看丢了魂,直到边上的他人拍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 白露带着补品进了谷雨的房门,欢快的道:“姐姐,长公主今早让人送来的燕窝,我还是头一回吃呢,这味道当真是形容不出的鲜美。你也来尝尝。还有衣裳,长公主送来的料子,又细又滑,当真是舒服极了,我还从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姐姐一会儿换上了,定然美的艳冠群芳!” 原主这张脸谷雨虽没亲眼见过,但记忆里她虽是美人,却是属于淡泊清冷那一类的素雅美人,和“艳”这个字可是半点搭不上边的。 谷雨笑了笑,伸手试探着在床边摸索,白露便将床边的碗朝她移了移。 她执起来尝了一口,国公府里的厨房做的东西自是差不了,只是燕窝这东西前世她也吃过,彼时便没觉得有多好吃,现下自然也没吃出什么惊艳来。 白露趴在她的床边,歪着头出着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谷雨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白露嘻笑着道:“姐姐真成神了,不看也知道我在出神。” “毕竟这么多年姐妹。” 白露长长的嗯了一声,脱了鞋靠坐过来,好一会儿才悄悄道:“我好像看见皇帝了。” 谷雨手上的勺子一顿,将碗放到了一边,道:“你怎么知晓他就是皇帝的呢?” “嗯……我刚是碰巧遇上的,听说他是来看望小公爷的,我看辅国公和长公主都待他十分恭敬,而且他长的和长公主有三四分相似。这京中能令国公爷和长公主毕恭毕敬的人,大概也只有皇帝了。” 长公主和当今皇帝不仅是一母同胞,更是双生子,兄妹二人自幼便感情甚好。而皇帝早年无子,又喜爱孩子,这妹妹的独子便和半个亲子似的,时不时要接到宫中住上些时日,算是他多年来最宠爱的一个孩子了。 按着原书,白露没多久便会被皇帝看上,第二年,她为了替冤死的姐姐复仇便进宫做了娘娘。 “那皇帝长什么样子呢?” 白露抱着被角,沉浸在思绪之中,出神的道:“他呀,和长公主一样都是极好看的人,看着十分年轻,并不像四十几岁的人,一身的玄色长袍不怒而威,我也形容不上来,总之,就是像天神一般的感觉。” 听着白露崇敬仰慕的语气,谷雨开始怀疑自己是看了部假书,不是说白露是为了帮姐姐报仇才牺牲自己入宫为妃的吗,怎么听着好像她原本就对皇帝心生倾慕了呢? “姐姐,你说,长公主会让你嫁给小公爷吗?” 谷雨笑道:“我可不想嫁给小公爷,等我眼睛好了,我们和他们要一笔钱就走。毕竟我父亲当年救过国公爷,如今你我孤女无所依靠,给些钱财也不过分吧。” 白露面上一阵错愕,奇道:“姐姐你好糊涂啊,小公爷长相那般俊俏,又有权有势的,你们本就有婚约,应该把握好机会嫁给他才是啊。再说,你不是对他一见倾心,对他迷恋的很吗?我记得当时他不肯认下我们,我还劝过你拿了钱放弃,可你就是不肯啊。” 想到原书中这个眼里根本没有她的混蛋,不仅不曾护她怜她,最后更是放任她被他的正室夫人给害死了,谷雨便不由打了个寒噤。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自然什么都想明白了,我若有了钱,什么舒心日子过不了,干嘛非要攀着他。” 白露却不以为然,手里摸着锦被上精巧的绣纹,道:“嗯……我要是你我就嫁给他,然后每天都有燕窝吃,有好看的衣服穿。” 谷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白露嗔道:“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两姐妹嘻哈的闲聊着,忽听门外传来一声:“谷雨,你猜,是谁来了。” 第3章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并不…… 来人正是容家的二女容婷。 国公府的风波一过,四个女儿也各自回了家,只有二女容婷因着夫君去了西北办差事,倒是有空留下来多住了几日。 容婷是个极温柔贤淑的女子,这会儿她正带着笑脸走进来,回身瞧了下见后面的人没跟上,又回去拽了那人一把。 于是不甘不愿的容信便出现在了谷雨的面前。 容信的一张脸生得了父母的优点,倒是比美丽高贵的长公主还要漂亮上几分,再配上他身上绣着竹纹的玉白锦衣,看着长身玉立,当真是令人过目不忘的翩翩公子。 这样一张容貌过盛的脸摆在面前,女子皆要忍不住面红心跳上几分,白露这时也是如此,她偷偷瞧了他一眼,便羞怯的低下了头。 当然,谷雨看不到,这会儿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她虽看不到,听脚步声猜也猜的到,是谁这般不愿来看望自己,却又被逼的不得不来。 容婷推着弟弟过来坐下,笑道:“信儿之前诸多得罪,父亲让他来赔礼了。” 谷雨看不见他,却记得原主记忆里那张俊脸上是如何写满了厌恶的,还有那不屑的神态,她特别想说,别,真不用您道歉,我也同样不想看见您。 但这也只能在心里说说,面上谷雨还得客气道:“无妨,我已经将养的差不多了,小公爷请回吧。” 容信耷拉着眼皮,也不抬眼看上她一眼,面无表情的坐着,不发一言,听闻她说话起身便要走。 容婷抬手轻轻拉了弟弟一把,朝着他使着眼色,道:“你坐下,和杨姑娘好好说话。” 容信一脸的不耐烦,可想到连跪了两夜的祠堂是如何的辛苦,这会儿好不容易父亲发了话,说是和杨谷雨赔礼后便不用再跪了,便不得不又坐了下来。 白露眼神一转,嘴角带了抹笑意,看向容婷道:“容二小姐,许是你我都在,小公爷不好和姐姐说话。” 容婷与她对视一眼,心知她是想给姐姐和容信制造独处的机会,于是会心一笑,道:“这好办,白露,我们便先出去吧。” 谷雨心中一紧,她如今目不能视,本就缺乏安全感,根本不想和这个恶劣的混球独处,忙道:“小公爷既来过了,心意我便领了。何况我与小公爷素不相识,只怕小公爷对着我说不出什么也是常理,容二小姐便和他一同回吧。” 容婷却是不依,道:“这可是你的未婚夫婿,怎能说是素不相识呢?” 说着又拉过了白露,道:“我们先出去了。”语毕便闪身出了门。 屋内只剩下了两人。 谷雨这时十分庆幸自己看不见,不然真是尴尬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 床边玉白锦衣的公子仪表堂堂,眼中的鄙夷却再没了半分遮掩,上下扫了床上的清淡美人,冷哼了一声:“未婚夫婿?凭你也配。” 饶是谷雨并不是原书里那个对他一见钟情的杨家姑娘,可听到这般刻薄的话依旧有些愤愤不平。 缓了缓声线,她轻轻的道:“确实不配,毕竟我可做不出让手下去残害无辜之人这种事。” 容信没想到这看着纤弱的女子竟敢出言相怼,被说到心虚的点上竟也无从反驳,好半天才道:“害你的人是临时起意,并非我授意。” “可管家之子说让你不必管了交给他的时候,你敢说你没想到他会如何对我?” 容信答道:“确实没想过。” 这倒是实话,容信这般的天之骄子眼中,向来看不见谷雨这样的小人物的,更不会想她的境遇。当时管家之子说交给他了,他根本不曾去想她会遇到什么,只想着麻烦解决了,随后便抛到了脑后。 谷雨却不信,冷笑着道:“反正我们这样的人在你们这些权贵的眼里,便是连命也不值一文。” 容信倒是没反驳,讥讽道:“你一个一心攀附富贵的女子,在我眼里确实不值一文。但我也不会滥杀无辜,管家之子不过是想绑了你吓得你退却,是那几个手下临时起了歹意,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 谷雨气得呼吸都急促了,不停的和自己说不要和一个古代封建思想下的混球计较,好半天才缓了情绪。 “你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你,不,是不想听到你,我会和你姐姐还有辅国公说你有好好和我赔礼。” 容信一个起身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真是看见她就晦气,先是因为她他挨了鞭子,然后又跪了两夜的祠堂,连皇帝舅舅都惊动了,现下还得来和她赔礼,要知道除了家人,他这十八年来还不曾向什么人低过头。 容婷见弟弟出来,上前道:“你觉得如何?” 容信一脸迷茫,看了姐姐一眼,道:“什么如何?” 容婷脸上尽是笑意,道:“杨姑娘啊,这些天以来娘和我对她的印象都还不错,其实她长的也挺漂亮的,是个偏清冷的美人,人又不争不抢的,是个和顺的性子。” 和顺?容信想到方才字字铿锵的指责自己的女子,简直像听了个笑话。 英挺的眉毛一蹙,他不耐的道:“这都是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的都被她骗了,不过是个满心攀附权贵的虚荣女子,怎的你们都说她好。” “也不是说好,只是觉得她还不错,若是你觉得还行……” 容信打断她的话语,坚决的道:“我觉得她不行。” 说完便扭头离开了。 -- 谷雨养到半月,额上的伤完全的好了。 这天白露扶着她去园子里晒太阳,谷雨坐在石凳上,白露在边上摘着花瓣准备午后做果茶用。 温暖的阳光洒在面上,空气中弥漫着花香,白露时不时哼上几声不成调的曲子,谷雨觉着十分惬意。 自从看不见之后,她的耳力愈发的好了,坐了没一会儿,便隐隐听到不远处有些争吵之声。 “白露,是有人吵了起来吗?” 白露放下手中的小筐,仔细听了下,好像是从主屋那边传过来的。 她往那边瞧了下,正好看见容家的二女容婷正进了主院。 “似乎是主屋里传来的,我看容二小姐正往主院去呢。” 辅国公与长公主夫妻和睦甚少争执,独子容信从小受宠,父母曾声色俱厉的斥责他的时候极少。 如今在园子里都听的见争吵之声了,显然是动了大怒了。 谷雨有些不安,隐隐觉着这事许是和她有关,和白露道:“你扶我去院外听一听。” 主院内。 “我绝不会娶这个肤浅虚荣的女子!” 主屋内玉树临风的俊朗公子偏着头,白玉般洁白无暇的面容紧绷着,嘴角紧紧的抿着,一脸的倔强。 辅国公气上心头,抬手便将桌上的茶杯丢了出去,白瓷的茶杯应声碎裂在容信的脚边,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上一下。 长公主被这一下吓得脸色白成了一张纸,很怕夫君再和儿子出手,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恳求道:“腾哥,信儿从小到大你连手指都未曾碰过一下,如今真要为了一个外人使父子决裂吗?” 辅国公抚着胸口,喘了两口气才道:“从前他放肆我觉着他自有分寸便也由着他了,可这事绝不容许他胡闹,杨兄弟是为了救我才坠了崖,我怎能言而无信?” 容信这时抬起头来直视着父亲,毅然决然的道:“父亲,杨家于我们有恩,可我们报恩的方式有很多,为何孩儿非要娶那虚荣作伪的女子不可?我们可以给她钱,令她衣食无忧便是了!” “住口!杨副将军当年若不是英年早逝,如今也定是军中一员大将,杨家姑娘也自是京中贵女,我们欠杨家的岂是钱财所能弥补的?” 边上的容婷悄悄拉了容信一把,示意他少说几句。 容信见辅国公神色坚决,神情缓缓的冷了,只觉得和这个顽固的父亲半点都无法沟通,一脸决绝的复又偏过了头去。 长公主见父子相争寸步不让,无奈的上前了一步,便想把之前和二女容婷商议出的点子说与两人听。 “其实,我和婷儿倒是想出了个法子,既能不令腾哥背弃旧约,又让信儿将来的正妻能由他自主,娶个合他心意的。便是……” 话还说完,外面忽的跌跌撞撞跑起来一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只要钱!” 屋里的人皆停了言语,齐齐望向了她。 女子穿了一身极淡雅的浅青色长裙,头上只简单挽起了一部分的发,上面用了一支银步摇固定着,她整个人伏在地上,扬起的一张小脸素白清秀,衬得嘴唇红如朱丹,双目漆黑如夜。 只是这本应是一双顾盼生辉的美人目,如今却失了焦点,无神的直视着空虚的前方。 长公主和辅国公皆是愣了一下,谁也没想到杨谷雨会半路跳了出来。 容婷率先反映了过来,上前扶着她起身,道:“杨姑娘先起来说话吧。” 长公主这会儿才想明白谷雨方才说的几个字是什么意思,犹犹豫豫的开口:“杨姑娘说只要钱是……” 谷雨站稳了身形,抬头字字清晰的道:“我明白国公爷和长公主均是善人,不忍我姐妹流落街头。只是我此行虽是带着那信物匕首而来,却不是为了嫁与令郎。” 一直偏着头的容信闻言回过头来,目光中有疑惑也有防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盲女的眼中虽是无神,说出的话却是字字清晰有力。 “其实当年父亲身故后,母亲便觉得这门亲事不甚门当户对,几次想退亲却又说不出口,最后才会不告而别。我姐妹二人此次上京,一是为着我二人孤苦无依,求国公爷看在父亲曾为您效力的份上慷慨解囊,令我姐妹能有个安身之处,另一方面便是为了退婚而来的。 请国公爷成全!我姐妹拿了钱财,绝不会再到府上叨扰,也绝对不会再提婚约半个字。” 这个变故显然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一时间在场的人皆是怔怔的望着她。 长公主傻了眼,愣了好一会儿,才疑惑道:“你不想嫁给信儿吗?” 她本打算着这个女子相貌也好性情也可,不如便收进来做个妾室,也算是使得夫君和爱子各退一步,两全齐美的法子,却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看不上她这个有着京中第一美男子名号的儿子。 谷雨字字恳切的道:“小公爷才貌无双,是谷雨不甚匹配,还请公主与国公爷不要为难小公爷。” 第4章 为何我非得娶她? 屋内一时无声,显然对于此事大家的想法各不想同,却是没一个人想到谷雨竟是不愿嫁入国公府的。 辅国公伸手捋了下胡子,道:“好孩子,你且不必理会于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嫁进来之后自有我为你做主,绝不会令他亏待你半分。” 谷雨急道:“国公爷,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并不想嫁给小公爷。” 长公主将手轻轻搭在辅国公的臂上,靠近他悄声道:“夫君,我瞧杨姑娘情真意切并不像在说违心之言,也许她当真不想嫁给信儿。虽然信儿在我们心里除了偶尔犯混,真是样样都好,可是在杨姑娘看来却未必如此。 更何况,这里面也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像是……杨姑娘心中另有了他人,却不好对我们言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辅国公沉思片刻,虽未言语,但神色间显是松动了不少,他瞧着下面那个满面焦急却而又诚恳的女子,缓缓道:“可是谷雨,毕竟是信儿害得你盲了双目,于情于理,他都应对你的后半生负起责任来。” “国公爷,我之前听大夫说,我这眼睛是由于额上的撞击造成的,如今额上的伤都大好了,许是哪天眼睛会自愈了也说不定,请国公爷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按着原书的剧情,半年后元思道长会云游回京,届时寻了他便可治愈了。 辅国公自是不知这些的,摇头道:“不可,能否自愈尚是未知之数,我如何能放心。” 谷雨只好又道:“我听闻白云观的元思道长极擅长眼疾,待他云游归来,我便去请他医治,定能妙手回春。” 辅国公依旧不语,谷雨知他心底仍有顾虑,又道:“我曾听闻有人与我同样头部受伤后双目失明,便是元思道长医治好的,国公爷真的不必担心。” 元思道长的名声天下皆知,他虽是个道人,却不只擅长玄学道法,于医术上也有很高的造诣。只是他向来居无定所,想要遇上他也只能看机缘。 辅国公略一思忖,道:“元思道长乃是道教名士,其名我亦有所耳闻,若他当真医得好此症,此事也不宜再拖了。既是云游,何时归来也未可知,与其你这么等下去,不如亲自去找寻他更佳。” 说着,他顿了下,看向了厅中姿容俊秀的容信,道:“这祸事既是信儿引起的,便让他一路陪同你去,若你二人找到道长并治好了病,而到时你依旧想退亲,我便放下心来允准你,如何?” 谷雨面色一凝,让她和那个二世祖一同出行?她宁可老老实实待在京中等元思道长半年后回京。 “不可!” 两人竟是齐齐出声。 容信看了眼边上亭亭玉立的少女,目光深沉复杂。 谷雨从进门到现在都仿若没有他这个人一般,恭敬的与长辈们对答着,半点也没注意过他。 记忆里容信轻贱她之时眼中的轻蔑是那样的刺眼,她甚至觉得在高高在上的他的眼里,自己这样小人物便是真的死了也没什么,她又怎会和他单独出行。 此时谷雨庆幸自己是个瞎子,不然眼底的鄙夷只怕遮都遮不住。 容信瞧过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调转回来,朝着辅国公道:“父亲,我朝疆土辽阔,这大千世界中寻一道人谈何容易,只怕此去经年,亦未必能有所获。而我身为宣仪军主帅,长久离京,群龙无首,只怕皇帝舅舅也会责怪儿子的。” 谷雨心中冷笑一声,这道貌岸然的小公爷,话说的可真是大义凛然,分明是心下瞧不上她,不愿与她同行,还说的冠冕堂皇的。 只是不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在寻医一事上二人的观点倒是难得的一致。 谷雨朝着辅国公的方向,跟着道:“国公爷,我如今眼睛不方便,只怕也不宜远行,与其去寻道长所在,倒不如在京中安静守候他云游归来。” 其实这些辅国公自然都知道,只是谷雨越是退让乖巧,他便越觉得对不起她的先人,若不做些什么是迈不过心下这道坎的。 长公主自然最是了解夫君的性情,见他思虑着却一直不曾言语,担心他一句话将儿子当真派去了荒郊野岭寻什么道士,忙柔着声线道:“腾哥,既是两个孩子都各有顾虑,我看这寻医一事不如改派他人,正好也可以多派些人手,外加悬赏,也许比让他们自己去要来的有效果。” 辅国公看向厅中立着的纤细淡泊的女子,清丽的身影纤薄的令人心疼,漂亮的眼睛呆滞着,他越看心中越是沉痛。 回忆起从前沙场上刀尖舔血的日子里,忠肝义胆的旧时友人,他闭了眼长长的叹了一声,终是妥协道:“既是如此,便如你们的愿吧。只是有一点,当年婚约是我与杨副将定下的,如今杨副将已不在人世,婚约若就此作罢岂不是负了故人。 谷雨,你如今的情形需得人照顾,这婚约必得照旧。 若是两年内寻得了思元道长,而你的双目当真可以恢复,伯父便认你为义女,为你挑选一个意中人,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若是不幸……你便嫁与信儿为妻,国公府定会好好待你,令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谷雨松了一口气,顶着半年容信未婚妻的虚名也没什么,国公府上下待她极好,每天吃吃喝喝的还有白露陪着她,半年一眨眼便过去了。 容信却不知晓这内情,一想到可能要和眼前这个不知道哪个村野里冒出来的庸俗女子共度一生,瞬间满面嫌恶,开口道:“父亲!你要还当年之恩,自行还便是了,为何我非得娶她?何况如今之事,我也非大过错,下面的人临时起了歹意也非我所能控制。父亲要让我用一生来还这份债,我不服!” 长公主好不容易劝服了辅国公退上一步,眼见着他又要发作,连忙朝着儿子道:“信儿,杨姑娘的眼睛如何尚未可知,这亲事如何更不可知,你且先退下。婷儿,带你弟弟下去。” 容婷拉着容信,小声的劝道:“信儿,父亲说的婚嫁一事是两年后呢,两年这么久,这内里会发生什么也不可知。你便是不想娶,也得待个一年半载再说,现下提出来,违逆父亲只会令他更加铁了心让你成婚。” 一儿一女半推半就着出去了,剩下谷雨也是尴尬,便也道了别退了出去。 辅国公摇着头,长长的舒着气,长公主伸手替他揉着胸口,劝解道:“腾哥,你别怪信儿,他年少成名,纵横京城,年岁轻轻便中了状元,初进官场就入了内阁,如今又心血来潮弃文从武执掌直属皇兄的宣仪军。轻狂了这么些年,京中那么多贵女恋他恋得痴狂,如今便是仙女下凡他都未必看得上眼。 这个杨姑娘这些天我也瞧了,不争不抢的人也沉稳,确是不错的孩子,可她长自乡间,与咱们信儿身份上相距的太远了。 虽则咱们国公府名声地位什么都不差,也不需要个多有权势的亲家来涨声势,只是这少了见识,自然聊不到一块去。你硬把他们绑在一起,也未必是对杨姑娘好。” 辅国公对着妻子的软语劝解向来最是无法,加之妻子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一时也无法反驳,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便先看看杨姑娘的眼睛能不能医好吧。” 谷雨出了门,一直守在门口的白露忙上前扶着她,两人走出去了一段,白露迈着秀美的步子,小声问道:“姐姐,我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好吓人啊,国公爷是发怒了吗?” 谷雨于是将辅国公的意思和妹妹说了,白露听罢满面兴奋,喜上眉梢的道:“这可太好了!” 谷雨撇了撇嘴角,淡淡的道:“哪里好了,小公爷不愿意娶我,便是嫁了他又能过什么好日子。” 白露却不觉得,略想了想道:“小公爷是现下不愿意,将来却未必。何况姐姐嫁了过去,会有好多时间与他相处,届时想些法子讨他的喜欢又有何难。” 一边说着,她的语气里透出了浓浓的羡慕与憧憬:“将来姐姐便是这国公府的主子了,婆母是当今陛下的胞妹,公爹是大将军又是辅国公,夫君是迷的全天下女子都倾心的小公爷,锦衣玉食又有人侍奉,真真是世间最令人羡慕的女子了!” 谷雨被她逗的乐出声来,摇摇头觉得她真是天真。 白露却觉得她才是天真的那一个,在她自小的观念里,凡事都是努力要最好的,像谷雨这种送到眼前了还往外推的心理,她实在理解不了。 “你既是这么觉得,如今在京中便好好留意着,若真有好人家,我去求了国公爷帮你牵牵线。” 白露眼神微动,笑着道:“我倒是不急,我不求嫁得早,只求要嫁就嫁那最最好的一个。” -- 锦泰园是京中最负盛名的酒楼,如今已开了百余年,内里来往宾客皆是京中权贵。 小公爷容信多了位未婚妻,友人们瞧着他日日里不快,便邀了他到锦泰园中饮酒散心。 包厢里视野极佳,内里的装潢俱是名贵的材质,造型别致高雅,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香,包厢最外面的门庭处,跪了几个乐伎,有的抚着琵琶,有的弹着瑶筝,女子洁白柔软的手仿若无骨般的在琴弦上拨挑着,阵阵乐声中夹杂着男子的交谈之声。 座位里七七八八的坐了几个公子,有的已然醉倒伏案,一众皆是容貌出色仪表不凡,内里除了京中第一美男子的小公爷,相貌最好的是一个红衣男子,此时正歪着身子轻倚在桌边,一手提起酒壶便饮了个痛快,端的好一副风流不羁的潇洒模样。 一身华服的容信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的喝着闷酒,那位红衣公子一肘支在桌上,凤眼里带上几分玩味,偏着头盯着他看。 容信被看的烦了,瞪了他一眼道:“看什么。” 那公子呵呵的笑了几声,道:“我在瞧我们京中向来最是得意的公子如今愁眉苦脸的样子,稀罕的很。” 容信执着酒杯的手一顿,抬手便要袭向他,那人向后一躲,嘻笑着连忙赔罪:“哎呦我说错了还不行吗,这锦泰园的杏花酿最是难得,浪费了多可惜。何况我也不会武,你这宣仪军的主帅不是欺负人呢嘛。” 第5章 我听闻她似乎说……不想嫁…… 容信收了手,放下酒杯,向后仰靠在软榻上,侧头看着窗外枝丫上随风摇摆的树叶怔忡着出神。 那红衣公子半点也没被他这阴郁的情绪所影响,随手取了两粒花生扔进嘴里,将手上沾的碎屑拍了拍,漫不经心的道:“前几天去了趟兰湘阁,正巧瞧见漫蝶姑娘了,好好的一个美人儿憔悴得如蔫了的花儿一般。人家当年可是轰动京城的花魁,卖艺不卖身,自愿跟了你,一颗芳心全放在了你身上,你倒是狠心,如今见都不见上人家一面。” 容信还保持着后仰的姿势,面上并无一丝变化,淡淡的道:“我当年不过是瞧她出身名门又才华出众,家道中落才有此一劫,就此沦落风尘可惜了。本想着为她赎身,从此自由去,是她自己非要跟着我,宁愿一辈子待在兰湘阁里的。” 红衣公子笑了笑,摇着头叹道:“真是无情。” 人家姑娘家的一片痴心,这个容小公爷竟是半点也未看入眼里。 容信瞧了他一眼,满不在乎的道:“难不成这世间所有单方面的情感我都要一一回应才算是有情?我又不是你苏大公子,怜香惜玉的见一个爱一个。” 红衣公子正是容信多年的好友苏景山,中书令的幼弟。由于苏景山是中书令父亲晚年得子,两兄弟年岁相差甚多,中书令大人的长子都比苏景山还要大上几岁。后来苏景山父亲离世,他是跟着长姐长兄长大的。 说来容信和他也算是有些亲戚的,容信的大姐容娴,便是嫁给了中书令的长子为妻,若论起辈分,容信还要跟着长姐唤上一声“小叔叔”。 许是家中末子的缘故,苏景山的兄长虽皆是朝中重臣,他却生了一副散漫的性子,平日里最喜玩乐游赏,尽管满腹才华,却是懒得往正途上用。 而小公爷容信刚才所说的也是实情,苏景山因着出色的外表,又兼多情的性子,在京中确实惹下了不少风流债。 苏景山半点也不恼,悠闲的笑着,应道:“这倒是,在我苏某的眼里,这世间的女子各有各的好,个个都可爱的紧,恨不得都收了才好,哈哈。” 容信嗤笑一声,略带了些戏谑的打量了他,道:“你那后院的妾室通房少说也已经有十几个了,都收进来放的下吗。再说就你这肩不能扛的小身板,小心消受不起这红颜蚀骨。” 苏景山哈哈一笑,道:“这你便不懂了,一堆女人在一处,争来斗去的有的是乐子,我便是每天看戏也觉得有趣的很。” “别人家都最是忌讳后院里争风吃醋,你倒是看的开。” 苏景山给自己倒了杯杏花酿,细细的品着,看向一脸阴郁的容信道:“要我说,你就把那个什么未婚妻的娶了吧,省得惹你老子不快,你也天天苦着一张脸跟吃了黄莲似的。” 容信冷哼了一声道:“怎么,你也来劝我?” 苏景山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你便不懂了,说起文韬和武略我不如你,但这男女一事上我还是比你有经验。这位杨家姑娘,国公爷只是让你把她娶回去,又没让你和她举案齐眉,你便娶回去摆着不就完了。 待将来你遇上喜欢的,照旧抬回家,依你的身家相貌,便是做妾这女子也定然是愿意的。” 容信不语,其实苏景山所说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自小便事事如意,这头一次的被逼无奈实是难受的紧,思来想去的也没法说服自己委曲求全的把杨谷雨娶回来。 说起来,杨谷雨在时下的审美中虽显的有些清汤寡水,但确是如长公主所言,是个清丽的美人。 与其说他厌恶杨谷雨,不如说他更厌恶被迫二字,连带着也对她有些偏见。 苏景山见他沉默,一脸好奇的凑了过来,问道:“我说……那个杨姑娘就那么丑啊,娶回来摆着都这么难受?” 容信不耐的避开他凑过来的头,脑中闪过那一抹清影,微微皱了下眉,道:“她倒是不丑,挺好看的。” 苏景山直回了身子,一脸不解的道:“那为何你不愿意娶?你嫌弃她是个瞎子?” 容信觉着自己和这个滥情的浪荡子真是解释不清,毕竟在他的眼里,一个女子只要有美貌便足够他喜欢上了。 仰靠着半合了双眼,容信觉着有些累了,含糊的道:“景山,你若是没法子帮我,便别给我添堵了。” 苏景山无奈的叹了一声,他倒确实是不能理解容信的坚持,如花似玉的美人,便是不碰,放在后院里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这么想着,他执杯的手顿了下,一举将杯中的残酒饮尽,朝着容信道:“你既这般说了,我倒是真有一法助你摆脱了这杨姑娘,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容信这才来了些精神,回头看了一眼,见苏景山难得的一脸认真,这才从小榻上起了身,回视他道:“你说。” “我先问你一句,你先扪心自问,可当真是半点都不喜欢她,只想她离你越远越好,最好是赶紧嫁给别人?” 容信毫不迟疑的道:“是。” 说完凝视着苏景山的眼神,他似乎领会到了什么,垂目略作思考,道:“你是说让她嫁给别人?可是父亲如今一心只想让我娶她,如何能让她嫁给别人呢?” 苏景山咧嘴一笑,神秘的道:“这还不简单,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哪见过什么世面。这京中的贵公子们随便哪个不能迷的她七荤八素的,你小公爷再好,终究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到时她一心念着情郎,只怕就不想嫁你了。 何况这年轻男女总在一处,难免容易动情,如若一时情不自禁,女子嘛,总归是看中名声的,到时她只怕求着要嫁过去呢。” 容信思及父亲待杨谷雨的关切,犹豫道:“这……只怕不太好吧。” “如何不好,你情我愿的,又没人逼她。” 容信缓缓扯了一边的嘴角,终是见了点笑意,只是这笑里带了那么些许的邪气,他侧着头看了好友一眼,伸手取了酒壶为两人各斟了一杯酒。 执起酒杯一饮而尽,容信道:“我看,这人便是你最合适不过了。” 苏景山瞪了双眼连连摇头:“这可不好,你我十几年挚友,我怎能夺友人之妻。” 容信将刚倒好的另一杯酒递至他面前,调笑道:“别装了,你明知我恨不得把她送给你。这杯饮了,杨谷雨便是你的了。” 苏景山看着面前的酒杯,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警惕的看了他一眼,道:“容信你可别是坑我呢,我是喜欢女人不错,可也不是来者不拒的。” 容信不由乐了几声,笑道:“方才还说恨不得将天下女子全娶回家,这会儿又说自己有原则了。放心,杨谷雨确是美人,这容貌上一定是包君满意的。 让你去是因着别人我不放心,这杨谷雨之前几番纠缠说是痴心于我,我半点好脸色都不曾给她,她却依旧贼心不死。这么执着之人,普通的公子如何能令她变心,到底还是你有把握,毕竟这京中哪有你搞不定的女人。” 苏景山执起了杯,想了想还是道:“那我可丑话说在前面,若是见了杨谷雨发现她长的不怎么样,我可是不会帮忙的。” “是,苏大公子,你且放一百个心吧。” 两人饮下酒,不远处一个玄色衣衫的男子行至桌边,他相貌虽不如容苏二人精致,却也算得上是气宇轩昂,一双浓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微带了笑意,坐至二人边上,道:“你俩在这聊什么呢,说了这么半天。景山,你可莫要带坏了我们主帅。” 苏景山两手一摊,做了个冤枉的表情,无奈的道:“你们主帅可是堂堂宣仪军一把手,满京城都夸赞的小公爷,哪能是我这样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说带坏便能带坏得了的。” 这玄衣男子正是宣仪军的副帅龙炎将军,龙炎本是贫苦出身,从军后多亏了容信慧眼识人,一路提拔才得以施展才华,他眼中早将容信视作恩人一般,容信心情不好,他自是要出席陪同的。 此时他坐下来也饮了一杯,心中自然猜到了容信不快的缘由,琢磨了会儿,道:“其实我觉得,主帅不想娶杨家女,也不需做什么,静观其变便是。” 容信侧头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太后,长公主,陛下,还有容家那几个了不得的女儿,以及这满京城的贵女,都未必是乐见这桩婚事的。这杨家姑娘若是没有本事令这些不好惹的人物闭上嘴,心甘情愿的承认她小公爷正室夫人的身份,要嫁进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6章 小公爷你可真是病的不轻…… 容信神色恹恹的,垂下目光看着杯中的酒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了一抹阴影。 “这些我也不是不知,只是让这个虚荣做作的女子顶着我未婚妻的名声,想想都浑身难受。” 龙炎似乎想到了什么,好奇道:“前几日我遇上你二姐了,随便聊了几句,她还让我开解你来着,说是不要对杨姑娘有偏见,听着口气,似乎倒是有几分欣赏她。 既是她已不再惹人烦,我记着之前你提过,如今这位杨姑娘现下已不再痴缠于你了,你便当没有她这个人便是了。” 容信嗤笑一声:“欲擒故纵,端的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而已。” 龙炎之前是听容信讲过这事的来龙去脉的,也知晓杨谷雨之前有过几番纠缠示爱,若说她突然改了脾性说不想嫁给小公爷,他其实也觉得确实有些奇怪。 容信越想越烦躁,一手抬了酒杯将上好的酒水倒入了口中,道:“算了,不提她,今日难得景山没去陪他那些红颜知己,我们几人不如大醉一场。” 见容信不想再提,龙炎也识趣的止住了话题,抬手举杯跟着痛饮开来。 …… 想着烦心事就快了结了,容信的心情好了许多,连日的阴霾散了去,便多饮了几杯。回国公府的时候已然天黑,容信酒量极佳,虽是没少饮酒,却并没多少醉意,只是闻着身上酒气有些重,便想着先去洗一洗再回房,朝着庭院另一边的沐室走了过去。 月光柔和的洒满了一整个庭院,仿若给这林间小路镀了一层银霜,春日里空气中满是花草的清香,混着夜色里露水的气息扑面而来,甚是怡人。 夜色如此美好,容信觉得心旷神怡,缓了步子下来欣赏着,一个没留神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容信顺着夜色看去,只见几步处躺着一枚香囊。 他面色一黑,这又是府里哪个丫头不老实了?他最是厌恶婢女们不把功夫放在好好干活上,却整日里挖空了心思爬主子的床。 过往因着这样的事,国公府打发出去的婢女不在少数,如今这府里已然清静了好几年,怎的又有婢女敢生出这般心思了? 容信冷漠着一张脸,上前拾了起来,香囊淡紫色的面料上绣着朵朵海棠,针脚精巧细致,绣功纯熟可见一斑。 等查明了这婢女的身份,便让她滚出府去。 正想着,他抬头看了下两边,眼尾处瞥见林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侧头去看,还真有一个长发女子立在那处,夜风吹着她白色的长裙飘浮着,大半夜的吓了他一跳,立即扬声喝道:“谁在那里?” 那抹影子一顿,显是听到了,却是没动也没出声。 容信一阵不耐烦,几个箭步便行了过去。 他倒是想看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是连他也不放在眼里,小公爷问话都不回答。 国公府里的风景处处皆是秀美,这处院子也不例外,这一片树林是一种极名贵的桃花,原本是种在宫里的,后来因为长公主喜欢,便移植了一片到国公府院中来。 如今桃树已然长出了绿叶,花瓣也所剩无几,那一抹淡淡的影子,便镶嵌在这桃林之中。 这是一名纤细单薄的女子,一身浅色的衣裙立在夜色中,眉目间清丽淡雅,双目无神,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是一幅静止的画。 因着听到了脚步声,她微微侧着耳,似乎在仔细的分辨着。 容信脚步一停,原来是她。 他的眉头一皱,转身就想离开,却听身后女子平和的问道:“小公爷?” 其实她先前不是没听到声音,只是她夜里出来寻东西,谁成想竟遇上了这樽瘟神。本想着这林子里光线不好,若是不出声他见不着人一会儿便走了,便躬着身一动不动的安静站着,却没想反倒惹了他过来查看。 既是避不过,也只能应付一下了。 容信嗯了一声,回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她,不甚友善的道:“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呢?”这般的语气显然不是关心她,更像是担心她暗地里搞什么鬼一样。 谷雨不想回答他,便道:“没什么。” 容信见她态度冷淡,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的气来,想到因着这个女子的出现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如玉刻出来一般的俊面上浮了几丝不满,冷哼了一声道:“大半夜鬼鬼祟祟的,莫不是和什么人私会呢吧,这里是国公府,可莫要把你那些小门小户上不来台面的作风带进来!” 容信因着厌恶她,话自然也挑着刻薄的说,她虽不是书中的杨谷雨原主,可听了这般带着讽刺的话语也难免生出些恼意。 深吸一口气,谷雨浅笑着,轻飘飘的道:“可真有意思,我若是有个能私会的人,自然早就请了国公爷赐婚,还挂名你的未婚妻做什么,真是想想都令人厌恶。” 容信瞬间脸色铁青,显然没料到她竟敢还嘴,抬眼惊诧的怒视着她,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这个一脸清淡柔弱的女子竟是这么可气,要是换成了别人,容信一怒之下早让下人赶出府去了,可眼下她到底是父亲眼前的红人,他终非冲动之人,冷静了下来,道:“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谷雨本也不想和他吵下去的,正欲告辞,鼻息间却隐隐飘过几缕香气,正是她在寻的香囊的味道。 容信见着她刚迈了一步,又缩回了脚步,低下身子在周边摸索着,一时有点没看明白这个瞎子搞什么套路,皱着眉问道:“你找什么呢?” 谷雨懒的理会这个混球,只专心的在地上搜寻着。 容信看向手中捏着的香囊,隐约猜到她在找些什么了。 谷雨眼睛看不见,五感反而比原先要好上许多,在周身的地上摸了圈,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这香味何以突然出现了,轻轻拍掉手上沾上的尘土,直起身子道:“小公爷可瞧见一枚绣着海棠花的香囊?” 容信一张俊脸上写满了不屑,只觉得之前还精巧雅致的香囊瞬间变得俗不可耐了。 他抬手把香囊掷到她的脚边,带了抹轻视的道:“可真是有手段,大半夜的把东西丢在这小径上,是知道这府里今日只有我深夜未回,料到我回家后必定走这条小路去沐室,专程在这儿等着的,我说的对吗?” 说来这都是些女子的老套路了,故意丢了东西给心仪的男子拾到,好借机亲近一二。容信自少年起便遇上过不少这样的事,起初还会认真的将东西归还给那些少女们,后来便是理都懒的理了。 不同于苏景山那厮,容信最是厌恶女子别有用心的接近他,无论是觊觎他的家世还是他的人,他都觉得令人生厌。 谷雨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精准的对向了他的方向,摇着头,带了抹同情的道:“小公爷你可真是病的不轻,这香囊根本不是我的,是我妹妹白露不小心丢的。我担心她一人夜里出来寻找会害怕,便陪着她一同出来了而已,您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容信却不信她的说辞,若说是陪着妹妹,那李白露人在哪呢?何况先前几次她姐妹赖在国公府大门时,她厚着脸皮百般纠缠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不过此时他只想尽快离开,便也没再多言,只道:“香囊还你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大步的离开了。 谷雨低头在脚边找到了那枚香囊,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也没把容信这个混球的话放在心上,想着白露让她不要移动,便站在了原地等她。 很快,耳边便又响起了脚步声,这脚步声她是极熟悉的,正是她的妹妹白露。 两姐妹刚刚出来后寻了一圈没见着香囊,谷雨觉着自己视物不便,便主动说留在原处里等她,谁知却碰上了小公爷容信。 容信行的快,这会儿早没了影子,白露来的时候并没看见他。她几步小跑到谷雨的身边,见她手里已经拿着香囊了,奇道:“我刚找了挺远出去也没找到,姐姐你在哪找着的啊?” 谷雨也不想再提方才的事了,便道:“我嗅觉好,便依着味道找着了,就在这里不远处。” 白露点点头,道:“那我们回去吧,天色也晚了。” 两姐妹往回走着,白露扶着姐姐,仔细着脚下的夜路,缓步往回行着。 穿过了桃林,是一片小花园,夜间微凉的气息中染着花香,静谧的夜色中时不时传来蛐蛐的鸣叫之声。 白露的目光流连在这国公府迷人的夜景之上,不由由衷的感叹道:“这园子可真大,真漂亮啊!能在这样的家中生活,当真是十世修来的福分了。” 第7章 不过,我可也瞧不上他呢…… 谷雨没说话,耳边只有两人脚步踏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偶尔的虫鸣之声。 许久,她忽的开口道:“白露,你喜欢这里吗?” 白露嗯了一声,眼中渐渐浮起了向往。 “喜欢。姐姐,可惜你瞧不见了,这里有多好,只有你亲眼瞧见了才能明白。这国公府美的和咱们从前看过的画一般,有山有水,气派极了,还有内里的用具,好多我见都没见过的名贵之物,便是平常用的一个杯子,都比原先咱们镇上首富家的要精美上十倍百倍。 这里的主子们平日里什么都不必做,由下人伺候着舒舒服服的,吃着世上最精致的美味佳肴,用着世间最上乘的好物,无论到哪里都可以趾高气昂的,姐姐,人人都道神仙好,我想,仙人的生活大抵也就如此了吧。” 谷雨微微蹙眉,对于白露这种想法并不是完全认同。并不是说她不向往这样的生活,只是比起物质上的享受,还是精神上的自由更能带给她舒适感。国公府虽好,可并不是她的家,留在这里,被条条框框束缚着,看人脸色过活,并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显然,白露有她自己的想法。这一点谷雨一早也感觉出了,两姐妹想法不同,她这个做姐姐的并不希望打着“为你好”的名头将自己的三观强加给妹妹,因而也并未就此深说。 “国公爷是希望我们留下的,不过我却想要拿到钱离开,你……会怪我吗?” 白露摇摇头,扶着姐姐小心的跨过门槛,带她进到室内入了座,自己则是坐在了她身边,两手握上她的,看着她真挚的道:“姐姐,从小你便护着我,是除了娘亲以外这世间待我最好的人了,如今咱们父母已逝,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又怎会怪你。” 说着,她垂目一笑,带了些许的洒脱,道:“其实我心里明白,我与杨副将军也没什么干系,国公爷希望留下的是你而不是我,如今我能住在这里,全仗着是姐姐的妹妹。如今姐姐既是不想留在这,我当然要和姐姐一起离开才是。” 原书中谷雨白露两姐妹感情很好,也是因着这一点,谷雨惨死之后白露才会黑化。 按着原主的记忆,姐妹二人虽是生在小地方,但家境还算尚可,李铁匠为人朴实爱妻如命,杨夫人温柔美丽,姐妹花乖巧可爱,一家四口日子过的很是和顺,两姐妹感情确实是非常好的。 这一点,她穿过来之后,也从白露对自己的细心照料之中感受到了。经过了这几日的相处,也许也受了原主记忆的影响,也许是失明让她的感情变得更加敏感了,她已然真的将白露当作了自己的妹妹。 想到原书中的剧情,虽然白露身为女主,最终会是这篇宫斗文的最大赢家,可是这成为赢家的过程,必定也布满了荆棘与血泪。 或许她就这么和自己离开这里了,也是件好事。 谷雨朝她温柔的笑了笑,道:“好,待我们离开后,有了钱,我们也寻处风景宜人的小镇,买个大房子给你住。” 白露脸上却依旧是悻悻的,并没有多欢喜,毕竟多好的房子只怕都是比不得这国公府的,一想到将来会失了现下珠光宝气的好生活,便有些难掩的失落。 白露应了一声,道:“姐姐,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 -- 因着谷雨眼睛不方便,长公主拨了好些个婢女过来服侍,谷雨却忆起原书中,原主在后宅里的日子不好过,其中有一部分原因便是这些下人们仗着她性子软弱,又不受小公爷待见,便每每不好好伺候,苛待于她。 于是这便在婢女中挑着原书中没听过名字的,只留了两个在外间伺候。 却没想第二日,周管家又带了一个婢女过来,说是名唤司晴。 周管家尚未说什么,谷雨便惊讶道:“是老夫人身边的司晴?” 周管家笑道:“正是,想不到杨姑娘竟连司晴也晓得,她平日里跟在老夫人身边,极少出院子的。” 谷雨哑然,她当然知晓这个司晴,原书里她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婢女之一,白露向害死姐姐的正室乔氏复仇之时,还托这个小婢女帮过忙。 这个司晴勤快聪慧又正直,倒是个可用之人。 “哦,是听别的婢女聊天时提起的。” 管家也没起疑,点头道:“老夫人听闻了姑娘的事,为了姑娘起居方便,这便遣了司晴过来。对了,姑娘还没见过老夫人吧。 我们老夫人是国公爷的亲生母亲,因着老夫人腿脚不好,无法行走,又常年吃斋念佛,大多时候都在她院子中的佛堂内礼佛,极少出来参与外间之事。 老夫人心善,听闻姑娘虽遭此劫难,却依然乐观恬淡,并无丝毫怨怼,十分钦佩,便特送了司晴过来照顾姑娘。” 这……其实毫无怨怼不过是因着她知道这失明很快便会被治愈而已。凭心而论,如果她真的因着一个混球而永久失明了,定然是做不到心平气和的。 不过司晴能来当然是好的,谷雨谢过了管家,便让司晴留了下来。 这日,白露纤手推了门进来时,司晴正帮谷雨梳妆好。 白露目光在姐姐身上扫视了一圈,不由赞叹道:“姐姐平日里总是素的很,如今司晴将姐姐这一打扮,当真是光彩照人,美极了!” 谷雨伸手摸了摸头上精美的发髻,耳垂上的耳饰随着她的动作一摆一摆的,虽是看不到自己此刻的妆容,但司晴精心打扮了许久,想来白露所言非虚。 她伸手拉了司晴,浅笑着道:“多谢你了。” 司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许是原来跟在老夫人身边的缘故,一举一动倒是十分沉稳。 听了谷雨的话,她有些不好意思,一福身,道:“这都是奴婢应当做的。”说着,想起来谷雨早间服用的药还在火上煎着,又道:“李姑娘既然来了,奴婢去瞧瞧姑娘的药,劳烦李姑娘照看一二了。” 白露笑着应声,见着司晴的身影消失在了门边,这才回过头来,站至谷雨的身后,伸手帮她拢了头发至身后,看着镜中清丽无双的美人,微笑着道:“姐姐真好看,依我看,这个小公爷才是个瞎的,竟看不到姐姐这般的绝色,竟还想着毁婚。” 谷雨满不在乎的道:“他自小被人娇宠着,轻狂惯了,什么美人没见过,看不上我也属正常。不过,我可也瞧不上他呢,他于我无意,倒合了我的心。” 白露撇了撇嘴,颇为无奈的道:“你二人可真是奇怪,明明金童玉女的甚是相配,又自幼定亲,天赐的姻缘,却非要彼此推拒。我瞧小公爷的相貌身家,这世间都找不出第二个了,姐姐你原先不是迷恋的很嘛,怎么如今忽的改了性子,便是见他一面都厌弃了。” 因为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重度颜控的原主了。 回想了下原主的记忆,不得不说,这小公爷便是一脸的厌烦嫌弃,也同样是仙姿玉色的美人,一回首尽是风华,若是温声细语的说话,定是惹得一众少女倾心。 不过已经知晓了剧情的她,一想到他日后冷待原主,妻妾成群,对这个渣男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更是动心不起来。 “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当时去撞柱子,可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如今能得以续命,自然要好好珍惜现下的日子,才不会再去和这些权贵有什么瓜葛。” 白露想了下,姐姐自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后,确实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想到当时惊险的场景,姐姐满头鲜血的倒下去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莫说是她,便是自己,在那场劫难中都受到了很大触动,姐姐因此性情大变也是自然。 “可是如今柳暗花明了,国公爷也认下了这婚约,姐姐为此还盲了目,就这般算了,我为姐姐不平……” 谷雨按上她置在肩上的手,柔声道:“白露,我意已决,莫要再劝说于我了。” 白露叹了一声,道:“好吧。” 谷雨听着她的声音有些低落,便转移话题道:“这个司晴若是当真擅长梳妆,便让她也帮你梳头可好?” 白露摇头,道:“姐姐忘了,我也是极擅打扮的,我自己动手便可以了,司晴是老夫人派来给姐姐的。”说着,想了想,又道:“说来也奇怪,姐姐已经收下了两个婢女了,怎么老夫人特意又送了一个过来?” 谷雨琢磨了下,联合了原书的剧情,道:“说来这京中惦记着小公爷正妻位置的女子应是不少,我如今顶着小公爷未婚妻的名份,想来定是惹得许多人红眼,偏我还是个瞎子,要害我简直易如反掌。 这个司晴谨慎妥帖又心细,想来老夫人心善,是想让这丫头暗中护着我呢。” 白露反手紧紧握住姐姐的手,双目坚定的看着她道:“姐姐放心,有我在,绝不会令任何人迫害姐姐半分!” 对此谷雨自是相信的,原书里白露对姐姐确是姐妹情深,此刻她护着自己的决心想来也尽是出自真心。 李白露作为宫斗文的女主,手腕心机也都是上乘,作为大女主文中的女主,她如今欠缺的只是一系列历练后的成长。 两姐妹正说着,外间便传来了脚步声,白露抬头看去,便见到司晴端着药碗迈进了屋内。 谷雨今日这般精心的打扮是有原因的。 容家的老家便在京郊,辅国公容腾的父亲虽已不在了,但弟弟和其他一些远房的亲戚还留在那,如今独子容信定了亲,便想着让他带着未婚妻往老宅走一趟,给一众亲戚见上一见。 当然,这一行更主要的目的还是让两个年轻人能多些独处和了解的时间。虽然他对谷雨这个儿媳是满心的满意,可儿子却抵触的很,但愿这一趟能让他通过相处对谷雨改观,至少不那么排斥。 第8章 渣男? 喝完了药,没多久管家便派了人来唤她,说是容信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 白露扶着姐姐出了院子,将姐姐的手交到司晴手中,又交待了几句。想到姐姐和小公爷能独处一日,她心中盼望着两人能就此生情,尽管还有些不放心,但还是十分欢喜的送走了姐姐。 谷雨由司晴扶着,兜兜转转的来到了前院中。 容信颀长挺拔的身姿立在马车一侧,宝蓝色的锦服衬得他愈发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俊秀,领襟和袖口处用金线绣着云纹,显出了良好家世下的尊贵与华丽。 他往这边瞧了一眼,似有些不满她的姗姗来迟,却又懒的与她计较一般,收回了视线,长腿一迈便先行上了马车。 谷雨由司晴扶着上了马车,刚端坐好,便发觉司晴下去了。 马车内只有她和小公爷两个人,她微微有些不安的道:“司晴?” 司晴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姑娘且安心,我就在外间,与车夫同坐在车前。”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驾”,马车已经开始前行。 在外间?那岂不是要吹一路的风了? 辅国公家的马车,谷雨想都能想象到该是何等的阔气,何况她虽然目不能视,但上车的时候摸着车上的软垫,明明这马车内里宽敞的很的。 外间的人风吹日晒的,内里却浪费了大好的空间。何况……她一点也不想和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公爷独处。 谷雨道:“我眼睛不方便,你坐进来吧。” 容信自进了马车,便靠坐在正位之上闭眼小憩,此时闻声,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抬起眼皮朝着谷雨看了一眼。 “多谢姑娘,只是这……于礼不合,我就在外间,姑娘若有需要,唤我便是了。” 谷雨又道:“外间风吹日晒的,你一个姑娘家,这内里宽敞的很,坐进来便是了。” 司晴正措着词准备回绝,便听内里响起了小公爷富有磁性的声音。 “她是不会坐进来的,你莫要再言了,聒噪的很。” 这声音淡淡的,谷雨顺着这声音偏头过去,同样冷淡的道:“她进不进来,我可没问你。” 容信嗤笑一声,坐直了身子,从一边的坐位下翻了本书出来,漫不经心的道:“我容府的下人自是有规矩的,你自乡下而来,不懂这些也是正常。” “让一个小姑娘在外晒着日头,车内却空着一排位置,我还当真不懂,这是什么不通人理的规矩。” 外间的司晴听着二人因着自己起了不快,当即连声道:“姑娘,京郊离府中并不远,何况如今正值春季,外间风和日丽的,阳光温暖,空气和润,司晴多谢姑娘照拂,只是司晴当真并无任何不适的。” 容信翻着手上的书卷,阳光从侧边的小窗照进来,长长的睫毛在洁白如玉的面容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他垂着目光在书卷上随意的浏览着,薄唇轻启道:“杨姑娘,我那一心盼着你我成婚的父亲,只怕在出行之前便和这小丫头交待好了要给你我制造独处的机会,如今她又如何会肯进来。” 谷雨也只有作罢,索性沉默着靠向了软垫,十分自然的开始小憩。 容信墨色的眼瞳中闪过些许的诧异,侧目望向这个无甚坐相却一派坦然的女子,半晌,方道:“你便是小门小户来的,也应知何为礼数吧。身为女子,在外男面前如此不雅,未免过于不知羞耻。” 谷雨此时的姿势正是前世特别流行的“葛优躺”,虽是瞧着不雅,但真的是谁躺谁知道,这叫一个舒服啊。 只是若是按着古代对女子条条框框的束缚来看,别说是在外男面前,便是私下于闺阁之中,这般行为都是十分失礼的。 不过谷雨根本不在意这厮对自己的看法,马车里摇摇晃晃的,她这会儿睡意上涌,便迷迷糊糊的随口道:“外男?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渣,在一个渣男的面前我要什么形象……别吵,我困了……” 于是她便在容信惊奇的目光中开始了小憩。 容信一时无语,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虽说他对她本无意,可她就这般瘫在那儿睡着了,未免也太不拿他当回事了,想想过往识得的女子们,在他面前不是大家闺秀就是风情万种,哪个不是把最好的姿态拿出来的。 这般一想,他便觉得有些憋气,可又不知道自己在气恼些什么,索性执起书复又读了起来,没再继续想下去。 京郊就在城外,一行人没多久便到了郊外的容宅。 谷雨睡的并不熟,马车刚一停下便醒了过来,坐直了身子清醒了下,便由司晴扶着下了车。 春夏之季多有小雨,几人下了车来,天空中便忽的下起毛毛细雨,一点点的打湿了门前用上好的青石板铺成的小路。 容家本就是没落士族,老宅的建筑样式古香古色的,木质的大门染上雨水,空气中带上了淡淡的木香,闻起来颇有些书香世家的味道。 内里大门一开,便有下人撑着伞快步出来迎接。 这儿是容家老宅,内里的都是容氏一族的族人,两人都顾着国公爷的面子,纵使两人心不和,也尽量拿出了面上的和气来。 是以,容信难得的没有丢下谷雨自行入府,侧头看了眼那个没什么表情的小瞎子,示意了司晴扶着人跟上来。 庭院内是几棵百年古树,几人迈入了院内,容家老宅的家主容胜已经带着家人在内迎接了。 容胜是辅国公容腾的庶弟,因着容腾尚了主,容胜才得以继承家主的位置。两兄弟年幼时起性情便大不相同,嫡兄容腾胆识过人,满心家国天下,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而庶弟容胜则一心皆在山水花鸟,性情淡泊闲适,因而少年时两兄弟虽不算疏远,但也谈不上热络。 此时容信抬手朝着叔父一揖,彬彬有礼的道:“侄儿请叔父安。” 容胜满面的和善,笑着道:“信儿快不必多礼。” 两人正说话间,人群中忽的窜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也不顾天上还飘着雨,冲出伞面之下,直奔了容信而去。 眨眼间,那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便扑进了容信的怀里,撒娇的喊道:“信哥哥!” 容信面上含笑,抬手从怀中推着那小姑娘起来,道:“娟儿如今都这般大了,可不能再和从前一般缠着哥哥了。” 这小姑娘正是容胜的小女儿容娟,如今正撅着小嘴,委屈的道:“信哥哥长久也不来这一回,娟儿不管,娟儿想念信哥哥了。” 容胜和善的面庞微微严肃了,斥着小女儿道:“娟儿,莫胡闹!” 容娟见着父亲有些生气了,只得退开了身,可一双眼睛依旧亮晶晶的看着容信,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容胜知晓侄儿此次到访,是带了未来侄媳过来的,谁知自己这女儿上来便闹了这么一出,虽说容娟年纪还小,可到底不合规矩,于是连忙抬眼瞧向了侄儿后方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莲青色的丝锦长裙,裙摆处绣着几朵海棠,一张小脸白皙如雪,眉眼恬淡清秀,唯一可惜的,便是那双目因着没有焦距而失了些许的神采。 这样一个美人,不同于时下流行的娇艳之色,倒是别有一番岁月静好的神韵。 容胜十分客气的道:“这位想来便是杨姑娘了吧,小女容娟年岁尚幼,不知轻重,与她堂兄玩闹惯了,姑娘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边上的司晴想着谷雨看不见,担心她误解了刚刚的事,便小声将刚刚发生的事解释了下。 其实不必司晴说,谷雨根本就不在意。容信的相貌出众,原著里女主的姐姐便因着其他名门贵妇的嫉妒吃过不少苦,如今这来自堂妹的小小占有欲又算的了什么。 谷雨礼貌的福了福身,道:“既是小公爷的堂妹,便与小公爷是一家人,谷雨是国公爷府上的客,又怎会对小公爷的家事指手画脚。” 容胜道:“杨姑娘既与信儿定了亲,便是我容家人了,娟儿是妹妹,自然要尊敬兄嫂。娟儿,还不去唤上一声杨姐姐。” 容娟嘟着嘴,低头不情不愿的唤了一声:“杨姐姐。” 谷雨想说自己当真未放置心上,可是眼下只怕越解释容胜一家人越是担心自己介怀,便也未再多言。 容胜的夫人这时笑道:“外间正下雨,快都别站在这儿了,信儿,带着杨姑娘快进来。” 一行人老老少少的进了屋,容胜夫妇很是热情的接待了两个晚辈,还送了谷雨一个镶了玉的金钗做见面礼。 谷雨并不十分喜欢热闹,也不擅寒暄,听着外间雨声停了,便道想出去走走。 容胜便安排了自己的大女儿容姚带着谷雨和司晴到院子里散心。 第9章 这般桃花玉面的容信,究竟…… 待得正厅内只剩下容信和叔婶两人,容胜才道:“杨副将军当年有勇有谋,忠义不二,为了大哥几次三番出生入死,想来他的女儿也必定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信儿,你娶了杨姑娘后,可莫要再如从前般轻狂纵意。” 容信显出几分不快,移开了目光,道:“杨副将军当年如何我不知晓,但这个女子居心叵测,贪慕虚荣,我是绝对不会娶她为我国公府的少夫人的。” 说着,他看向了惊讶的叔婶二人,道:“我已与她说清,待得她双目治愈,她便会自请离去,此事父亲也知晓。” 容胜夫妇惊讶的对视了一眼,容胜微皱着眉道:“可我瞧着,这杨姑娘淡泊恬静的,似乎并不是你说的那般不堪,信儿,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容信于是将这前后之事与叔父叙说了一遍,容胜听罢,不解的道:“若如你所说,这姑娘一早痴恋于你,如今大哥既主张让你娶了她,她为何又不愿意了?” 容信冷笑一声,向着木椅一靠,随手取过边上果盘中的果子,塞了一个进嘴里嚼着,好看的眸子中冷冷的,似乎不愿再多谈这个令他厌烦的女子了。 谷雨这边由司晴扶着,跟着容胜的大女儿容姚出了门,绣鞋踩在沾了雨水的石板路上,三个姑娘家都小心翼翼的,走的并不快。 容姚悄悄的偷眼打量着谷雨,冷不防双目虚无的女子忽的转过了脸,准确无误的“看”向了她,容姚被吓了一跳,好似做错了事被发现了一般。 谷雨笑笑,道:“姚姑娘,你瞧什么呢?” 容姚有些尴尬,低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道:“我瞧杨姑娘真好看。” 谷雨礼貌的道:“多谢姚姑娘谬赞。” “不是谬赞,杨姑娘真的很好看,是那种很特别的美。要说美丽的女子,这容宅里时不时总有访客上门,我也算瞧见过不少的,不过杨姑娘和她们都不一样,若说她们是明媚艳丽的嫣红牡丹,杨姑娘便是清雅绝尘的素白莲花,别有一番素雅的风情。” 这……谷雨总觉得这话不像是在夸她呢……好吧,这年代白莲花还是单纯的白莲花的意思呢,她就当这是一句夸赞吧。 “听闻国公爷府上五姐妹个个貌若天仙,容姚姑娘既与她们是堂姐妹,想来也是国色天香,只可惜我如今目不能视,不能一睹姑娘的芳容。” 容家人相貌生的都不错,容姚和容娟两姐妹也确实算是中上之姿。 容姚想了下几位样貌出众的堂姐,摇头道:“我父亲与国公爷并非一母所生,相貌本就并未有太多相似,何况长公主之风华绝色,岂是常人所能企及,我和娟儿比之几位堂姐自然也要逊色许多。 不过说起来,国公府最好看的人却不是这五位姐姐。” 不用她接着说下去,谷雨也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小公爷容信相貌上得了父母的优点,竟是比其母宜华长公主还要出色许多。 也正是这张脸,引得原主杨谷雨在第一次见面之时,尽管容信百般嫌弃厌恶,依然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这最好看的,竟是堂兄信哥哥。家里人都好奇,这般桃花玉面的信哥哥,究竟要何等的天仙才能般配。 信哥哥的颜色,女儿家难免上心,我这小妹妹娟儿,自小便崇拜信哥哥,乍一听他要娶亲了,心中难免无法立时接受,日子久了便好了,求杨姐姐千万莫要同她计较,她上月才刚满十一岁,还是个小孩子呢。” 谷雨心想,我懂我懂,这就和追星差不多,想当年前世时,要是我的本命被某个莫名其妙窜出来的无名氏拱了,大概心里就是这样无限崩溃的。 “当真无妨的,我与小公爷的婚事是前人定下的,说来我和小公爷并不满意这桩婚事,国公爷也答应了,待我眼睛好了,便准许我们解除婚约。” 容姚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竟听到了这样一番说辞,一时怔在了原地,一双眼睛瞪的老大。 “这、这……杨姑娘你……不想嫁给信哥哥?” 谷雨还未来的及回答,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来人是容宅的一个婆子,迈着碎步走至容姚的身边,瞧了一眼谷雨,压低了声音在容姚的耳边道:“娟姑娘在房里又哭又闹的,大公子快拦不住了,担心娟姑娘一会儿闹大了令小公爷不快,让老奴过来请您回去劝劝。” 容姚面有难色的朝着谷雨这边瞧了一眼,母亲让她带着杨姑娘转转,现下怎好将人家自己扔在这。 那婆子说的声音极低,只是谷雨自盲了目,耳力便极佳,婆子离的也不远,她说的话谷雨一字不漏的尽数听到了。 谷雨朝向容姚,道:“有司晴陪着我呢,姚姑娘若有事去忙便是。” 容姚略一思忖,想着容娟那性子,若是扔着不管恐再生出别的事端,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 于是和谷雨道了歉,嘴里说着去去便回,容姚便转身跟着婆子快步离去了。 雨后的空气清新潮湿,还带着花草的芬芳,容宅的花园很大,内里假山湖水等景致一应俱全,园中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行在园间小路上很是惬意。 谷雨想着一会儿容姚还会回来找她,便未行得太远,由司晴带着在园中走了会儿,许是这内里本就草木旺盛,平日里便比外间凉快,这会儿下过雨后,虽是幽静清香,但是谷雨一身轻薄纱裙,阵阵的凉意令她微微有些瑟缩。 司晴瞧见谷雨不自觉的伸手抱臂取暖,抬头四处看了下,道:“姑娘,不然我们先回去吧。” “现下回去,一会姚姑娘过来便找不着人了。不如,你去帮我取件外衫或者披风一类的衣物吧。” 司晴有些犹豫,毕竟放谷雨一人在此,有些不妥。 谷雨知晓她的担忧,朝着她一笑,道:“无妨的,容宅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城中|国公府的贵宾,又顶着小公爷未婚妻的头衔,不会有人敢对我不利的,何况你取个衣物而已,也要不了多大会儿的。” 司晴这才应下,抬眼正瞧见面前假山中有一处小亭,便带着谷雨行了进去,将板凳上沾上的雨水细细的擦了干净安置了她坐下,道:“我马上便回,姑娘切莫移动。” 谷雨点头,司晴便行了出去。 亭子处在假山花草环绕之处,本是风景极佳,只是谷雨如今欣赏不了,坐了没多大会儿,便开始觉得有些无聊。 想到前世有手机的日子,即便是看不见,至少也能听个书什么的,现下倒好,虽说耳边水滴的声音和风过树叶的沙沙声都很是静谧舒适,可是一直干坐着,也实是坐不住。 亭外是去不得的,富人家的府邸中多建有池湖一类的,她既看不见路,又无人引领,自行出去怕会有危险。 这般想着,谷雨站起身来,摸着亭中的木凳,用步子丈量了下亭子的大小和结构,这般转了一圈,又听得亭子的一角有滴水的声音,似乎是刚刚那场小雨积下的雨水正顺着房檐,时不时的滴落着。 谷雨便想试试,看自己仅仅凭声音和感觉,能不能接住一滴雨水。 玉白的纤手从纱袖中缓缓抬起,轻柔的朝着空中伸出掌心,女子莹白的面颊微微的扬着。 “滴哒”一声,雨滴落入亭边的地上,渐渐的消失了,谷雨也不气馁,寻着刚刚声音的方位微微调整了手的位置。 如此往复三次之后,终于有一滴落在了她的指间,虽说不是在掌心,可她仍是十分欢喜,一张素白清秀的面容上不由带上了几分笑意。 冰冰凉凉的雨水顺着指间打湿了手,谷雨从怀中取出帕子擦了擦,想想自己像个小孩子似的,竟因为接到了一滴雨水而觉得甚是有成就感,不禁有些失笑。 正摇头笑自己幼稚,便觉发间什么东西微微松动,顺着柔软的发丝,滑落了下去。 这正是之前容胜的夫人赏赐的那支玉饰金钗。当时容胜夫人送了这支钗,还亲自将它插入了谷雨的发间,当着众人的面谷雨自是无法回绝,本想着等回了国公府,便将这支钗交给长公主保管的,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想做什么小公爷的未婚妻。 如今人家前脚刚送了礼物,若是自己后脚便碎了,岂不是给容胜夫妇难堪。 一瞬间,谷雨脑中闪过这许多念头,下意识伸手去接那支钗,只是她目不能视,那支钗最后还是跌落到了地上。 谷雨连忙低下身来,顺着刚刚落地声传来的方向去摸索。 摸了几下都没找到,谷雨于是一步迈过了边上的木凳,正想再进一步去寻找,忽听耳边一声“小心!”,人还没反应过来,手臂便被人轻轻拉住,身子被带着一个旋身,人已经又回到了亭子内部。 第10章 他的面颊微微泛起了淡淡…… 那声音轻柔温和,内里含着一丝紧张,是非常好听的男子的声音。 呼吸间俱是草药的清香,淡淡的味道仿佛是人迹罕至的峡谷中的清晨,清新而淡泊。 谷雨被人拉着,整个人都愣住了。 男子一身霜白的长衫,衣料虽是不菲,上面却并无什么图样绣纹,只是简单干净的纯色。眉眼间隽秀温柔,双目明亮仿若星辰,头发用一根玉簪简单的束着,柔顺的披在身后,在阳光下显出浅棕色的光泽。 在容家这样的名门之中,他的打扮有些略偏素雅,不过却是极衬他儒雅的气质,显得翩翩公子,君子如玉。 他的身形有些纤瘦,不如寻常男子健硕,又因着生得高,便显出了几分单薄来。 今日他本是瞧着小雨过后园中的草木皆如被洗涤了一般,清翠明丽,便想着进园中走一走。却没想,遇上了这样一幕。 被假山与繁花绿叶包围着的小亭之中,女子一身莲青色的纱裙,静静的立在亭中,清淡的面上带着恬静的浅笑,纤手轻轻的伸向了空中,景色如画,女子清丽无双,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从前他读前人之书,偶有感慨,书中所言清绝人世之女子必是前人所杜撰。 既存于世间,又怎会不沾染了人世的俗气呢? 直到刚才他瞧见了那一幕,女子清寡恬淡的样子,干净的仿佛幽谷中淡雅之兰,才忽的发觉也许从前不过只是他见识浅薄。 他不由呆了一瞬。 随即,那女子似是掉了什么东西,迈过木凳到了亭子边缘,这个亭子并没有围拦,眼见她再偏几寸便会跌下亭去,他来不及深思,几个大步疾行至了她的身边,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有惊无险之后,他才忽的发觉,自己一手扶在她的臂上,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羞赧,忙放开了手,朝着谷雨一揖,缓声道:“是在下唐突了,只是姑娘刚刚立在亭边,脚边便是亭子的边缘,此亭并无栏杆,虽说亭子距地面不过几尺,但若姑娘不小心跌下去,只怕还是免不了要伤了腿脚,因而在下一时情急,上前拉住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这声音也如他的人一般轻轻柔柔的,不同于小公爷充满了磁性和存在感的声线,这个公子的声音语调尽是温和,仿佛是春日里的柔风细语般令人十分舒适。 谷雨觉得,大概很难有人和拥有这样一副嗓音语调的人生气。 浅浅一笑,谷雨轻道:“无妨的,我还要多谢公子相救,谷雨患有眼疾,若没有公子拉住我,这会儿便已然摔下去了。” 男子其实在假山间已经瞧了有一阵了,自然也发现了女子目不能视的异状,这会儿听她自己说出来,心中不免很是惋惜。 那么好看的一双眼,明明应该是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 男子心中虽是难过,可也知晓通常身形有异之人最是敏感这些,为免她伤怀,他努力的将心中的怜惜与遗憾压了下去,看了看面前的女子,道:“姑娘可是在找什么物件?说来在下别无所长,轻功倒是会上一些,在这假山间找起物件来也更方便些,姑娘不如让我来找找看。” 这一席话说的,避开了谷雨目盲无法寻找,改而说自己会轻功更有优势,谷雨心中感念男子的细心体贴,和善的道:“多谢公子,是一支钗掉了,应该就在这亭边,或者也可能顺着边缘跌了下去。” 男子应了一声,便低头寻去,果然在亭子边缘处看到了一支镶了玉石的金钗。 伸手小心的将那支金钗拾起,男子带着浅笑,将金钗执在手中递了出去,道:“找到了。”紧接着忽的又想到,谷雨根本看不见,又要如何能精准的接住自己递出的这一支钗呢。 若她是个男子,自己大可直接将东西塞进她的手里,可她是个女子……男子目光瞥了眼莲青色衣袖中那素白纤细的指尖,一时有些犹豫。 想到要碰触这支细白的小手,他的面颊微微泛起了淡淡的红。 好在谷雨看不到这些,她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静静的伸出了手在身前,素白柔软的掌心朝上,轻道:“多谢公子。” 男子松了口气,轻轻的将金钗放在她的手心,动作间虽是极为小心,却仍是免不了指尖触上了那纤白的肌肤,柔软温暖的触感顺着指尖传上了心头,他微微怔了下。 谷雨并未多想,握住金钗,在手心里上下摸了摸,确认了确实是之前那支,复又伸出了手,神色间带上些许的忧虑,道:“这钗上是镶着玉石的,可否劳烦公子帮我看看,这上面的玉石可有因着跌落而破损?” 白皙的掌心间躺着一支金色华贵的钗饰,上面的玉石用精致的雕功刻成了梅花的图样,男子静静的看了会儿,才道:“……没有破损,姑娘且安心。” 谷雨这才放下心来,仔细的将钗往头上的发髻间插去。只是她一个现代人,本就不会梳古代的发髻,加上眼睛看不见,梳发向来是由他人代劳,现下里对自己头上到底顶了个什么样的发式完全不了解,凭着感觉试了几次,插的都不牢固。 男子看着她略显笨拙的插着金钗的模样,略一犹豫,道:“……姑娘可需要在下帮忙?” 谷雨动作一顿,随后放下了手,将金钗收回到怀中,笑了下,道:“这钗是夫人所赠,若是再跌落了坏了可不好,我便暂且先不戴了,多谢公子好意。” 男子也觉出自己刚才所言有些鲁莽了,这里毕竟是容宅,他一个男子给女子佩戴首饰,若让人瞧见了难免说些闲话。 “对了,在下姓唐,算是个大夫,容家的大公子病了,我在这为他调养些时日。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原来他一身的草药清香,是因为他是个大夫。 怪不得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想来容家要接待小公爷的事也没有必要和一个大夫说。 “我姓杨,是跟着小公爷一同来容宅访亲的。” 唐公子微微一怔,一双眼睛凝视着她,半晌,带着些许的犹疑道:“你……是不久前与小公爷定婚的那位杨姑娘?” 谷雨垂目,淡道:“算是吧。” 唐公子缓缓收回了目光,心中竟有些难以名状的失落。 “说起来,公子的轻功当真是好,我自目盲之后,耳力一向甚佳,竟连公子何时走至附近都未曾察觉。” 唐公子将心中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下,依旧是温柔的模样,道:“我自出生之时身子便不是很好,少时总是大病小病的不断,父亲为了让我强健身体,便送了我去习武。只可惜我着实不是个习武的材料,一年半截下去,竟是半点成就也无,也只这轻功还算说的过去。” 两人正聊着,容姚几步匆匆的刚好赶了回来,抬头一见亭中不止谷雨一人,略带了些诧异,再一瞧那男子,顿时面色一僵,目光在两人间看了个来回。 唐公子也瞧见了容姚,朝着她看了过来。 容姚缓了缓面色,朝着唐公子绽了朵笑容出来,一边走进亭中一边道:“唐二公子怎么也在此处?” 唐二公子温和的道:“我恰好路过,正巧遇上杨姑娘掉了钗饰,她眼睛不方便,我便帮忙寻找一二。” 容姚看向谷雨的发间,之前插在那儿的金钗确实不见了,于是目光在地上扫视了圈,朝着唐公子道:“那钗是母亲送的,确是贵重之物,还是我来找吧,不劳烦唐二公子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不想这位唐二公子留在此处。 谷雨道:“姚姑娘,金钗刚刚唐公子已经帮忙找到了。” 容姚收了目光,哦了一声,又道:“我来的路上听闻哥哥又有些胸闷,唐二公子可否帮着去看看?” 唐二公子不由看了谷雨一眼,随即又敛了目光,略停顿了片刻,终还是嗯了一声应下了。 “既如此,我便去瞧瞧,姚姑娘在此陪伴杨姑娘吧。” 唐二公子离了亭中,先前多话的容姚却没了声音,谷雨觉着这容姚好似因着唐二公子的出现而对自己生出了些不满,可又不好直接问。 好在没多大会儿司晴便带着衣物回来了,谷雨披了外衫,既不想留在这里和容姚二人尴尬相处,也不想回去见容信,便干脆推说自己有些累了,寻了个屋子坐了会儿。 而容信那边也没打算在这停留太久,到了午间便着人来唤了她,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启程回了国公府。 -- 转眼,谷雨白露姐妹在国公府住了已有两月了。 到了辅国公容腾的寿辰,偌大的国公府里张灯结彩的热闹极了。 谷雨作为国公爷的准儿媳,这日自然也要精心打扮一番,司晴忙前忙后花了好长时间,谷雨都有些坐不住了,才算忙活完。 谷雨站起身来,伸手摸了摸身上的锦服,又要去碰头上摇晃着的步摇,司晴瞧见连忙拦了下来,道:“姑娘,这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好的头发,莫要碰乱了才是。” 谷雨收回了手,感受了下头上的重量,道:“这会不会太浮夸了,国公爷的寿辰,听说京中有权有势的人家都会来,何况还有国公爷的四个女儿呢,我不好太过显眼的。” 司晴笑道:“姑娘且放心,我自然有分寸。姑娘平日里太素了,如今不过是和其他的贵女一般打扮些许,并不会十分惹眼的。不过姑娘打扮起来真真好看,想来小公爷看了定然眼前一亮。” 谷雨面上一冷,司晴这才想起杨姑娘很讨厌别人和她提小公爷,忙改口道:“我是说大家看了定然眼前一亮。” 谷雨这才作罢,佯怒着道:“下回你再提他,我便和国公爷提议,让你做了他的小妾去。” 司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姑娘这威胁听着怎么像奖励似的,别说是做小妾了,就是见上小公爷一面,说上几句话,都是多少姑娘家使尽浑身解数求之不得的呢。” 谷雨撇了撇嘴,玩笑着道:“那好,一会儿我就和国公爷说去,这就成全了你。” 司晴笑着,道:“我的好姑娘,您快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下回不提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 第11章 杨谷雨的出身,如何能喝…… 司晴上下打量着谷雨的头饰衣衫,时不时伸出手调整一二,嘴里道着:“奴婢说姑娘好看,可是真心的,姑娘上了妆之后,和平日里清淡的样子完全不同了呢。” 谷雨道:“是哪里不同了呢?” 话音刚落,便听闻外间传来了白露娇软的声音:“当然是处处都不同啦,司晴可真是个宝,竟将姐姐打扮得如此艳冠群芳,便是我看了都有些动心呢。” 白露一边说,一边行了进来,走到谷雨的身边,上上下下仔细的瞧了一遍,随后落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道:“甚好甚好。” 谷雨笑着朝她走近几步,道:“正好你来了,你帮我看看,司晴这丫头给我打扮成什么样了,今日府里来了不少贵族千金,国公爷家的几个郡主也会过来,可莫要喧宾夺主了才是。” 白露仔细瞧了下,道:“姐姐放心,姐姐的装扮甚是符合身份,虽是华丽美艳,却没有逾越惹眼之处,很是得体的。” 其实若说起惹眼,白露今日的打扮倒是十分引人注目。 白露的身形窈窕婀娜,今日穿了一身大红,因着是夏日,她穿了件齐胸纱裙,外间配着的是薄纱外衣,露出了颈肩和胸前一大片美好的肌肤,衬在鲜艳的大红色中,白生生的令人移不开眼。而这衣裳偏又腰间收的极紧,显得出她大胸细腰的,曲线凹凸有致,引人暇思。 司晴瞧了她一眼,虽觉得有些不妥,可她的身份并没有资格对主子指手画脚,白露穿什么哪容得她置喙,默默的移了视线,低着头并未多言。 白露故意穿成这般,其实也是惦记着能多识得几个贵家公子。毕竟姐姐谷雨志不在此,也许她们很快便会搬离国公府了,虽说富贵的日子她只过了两个月,却是对这里的一切都极为向往,既然她不想为难姐姐留下,那么就只有靠她自己争取这样的生活了。 “对了,刚刚过来的时候我瞧见二郡主了,她说过会儿要来看你呢。” 国公爷和长公主共有五个女儿,这五个郡主本来是各有封号的,不过在家的时候因着女儿多,大家更习惯按排行叫,久而久之,便一直这么叫了。 这五位郡主中,除了二郡主容婷之外,均嫁入了门当户对的高门世族,平日里家中大小事务繁多,还要侍奉公婆,并不常回国公府与父母相聚。 而五郡主容姗嫁了怀化将军,之后便随着夫君驻守燕州,这许多年来回京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平时最常回府的,倒是嫁了庶族的二郡主容婷。 容婷的夫君是大理寺卿的嫡长子,夫家虽不是世族大家,但也算是官宦之家。虽说夫家在家世上差了容家一截,但贵在容婷的夫君人品端正,又待容婷极好,夫妻二人成婚多年,却依旧恩爱如初。 夫家没有贵族世家的条条框框,公婆又皆是随和之人,夫君宠爱,容婷反倒是几个女儿中过的最是幸福的。 谷雨在国公府待的这两月中,见到最多的容家女儿,便是容婷了。 许是人过的滋润自然性子也好,二郡主容婷是个极好相处之人,谷雨也很喜欢这个温柔的姐姐,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倒是亲近了许多。 这边白露的话音落下没多久,容婷便如她所言的过来了。 容婷进了屋内,一眼先瞧见的是一身大红的白露,微微蹙了眉,却也并没说什么。目光移至边上的谷雨,她瞬间眼前一亮,温柔的笑道:“谷雨,我一向知你是个美人,却没想到上了妆,这般高雅华贵,和平时大不一样了。” 谷雨笑着谢过夸奖。 容婷上前轻拉了她的手,带着她慢步出了屋子,边走边道:“一会儿寿宴开始,你应是同信儿坐在一处的,我怕到时没机会,想先带你去见见几位姐妹,难得今日人来的齐全。” 杨副将当年的死一直是父亲多年来的心结,如今杨副将的后人出现了,容婷觉着父亲的架势,谷雨将来大概率是要嫁进国公府成为几个姐妹的弟媳的,现下里自然要和几个姐妹好好认识一番。 容家的这几位郡主,除了远在边关的五郡主,其实是都见过了谷雨的,只是每每都只是匆匆一面,倒确实没有好好的认识一番。 谷雨心下对这几位郡主并不甚感兴趣,只是如今人在国公府的屋檐下,却没有好好的拜见过,论理也确是该见一见,便也没反对,由着容婷拉着走了出去。 辅国公的寿宴还未开席,几位郡主一早便都过来了,忙前忙后的帮衬着布置好了,这会儿几个姐妹正坐在一处吃着茶水,歇上片刻。 大郡主容娴性情沉稳,因着自幼年之时便才学出众,以睿智而闻名,人送称号女诸葛。而容娴所嫁的夫君才智也不逊于她,正是权倾一时的中书令苏大人的独子,苏皇后的侄子。 三郡主容婉身形娇小,性子单纯,夫君是楚国公长子,与辅国公一家也是门当户对。 四郡主容姝相貌虽也是秀美,只是较之几个国公天香的姐妹要略显逊色一些,容姝的夫君乃是当朝太师之子,淑贵妃之弟乔枳昊,也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家族之一。 “大姐、三妹、四妹,快瞧瞧谁来了。” 几女抬眼望去,便见刚刚出去了的二郡主容婷带着一个女子进了院子。一眼望去,只觉得此女容貌秀丽姿仪端庄,甚是漂亮,再一细看,不正是自家弟弟的未婚妻杨谷雨吗? 谷雨随着容婷进了院子,十分礼貌的低身一礼,道:“谷雨承蒙国公爷一家收留,甚是感激,特来拜见几位郡主。” 大郡主容娴起身扶起谷雨,和善的道:“杨姑娘多礼了,杨姑娘的先人于我父有救命之恩,如今照料他的后人也乃我容家应尽之责。” 语毕,容娴将几位姐妹一一向她引荐了。 自进门之时起,谷雨便觉得有一道审视的视线一直盯在自己身上,直至容娴介绍到最后一位时,她才知晓原来这一直盯着自己的人,正是容家四郡主容姝。 容姝上下打量了她,满面笑容的道:“杨姑娘真是好福气,别家的女子花了许多心思,不仅家世尊贵,相貌才情也是俱佳,却依旧难得我们信儿一顾。杨姑娘只是因着前人之故,并不需要别的什么努力,也不必样样成为姣姣者,便可成为信儿的正妻,真是羡煞旁人了。” 这话说的,好似谷雨一无是处一般。 谷雨眉头微蹙,其他几位郡主俱是称赞几句今日装扮,说些寻常的寒暄之话,怎的这位四郡主一番说辞似是话中有话一般,而那盯着她的视线,也有些隐隐的不怀好意。 谷雨自进了国公府,本以为自己平民的身份免不了受些冷眼的,却没想到国公府上下都还算和善,这倒是头一次有人这般语含讥讽的挤兑她。 她瞧不上自己,谷雨也不恼,依旧带着浅笑,礼貌的缓声道:“四郡主说笑了,是不是福气,也得要当事人觉得幸福才算。我与小公爷虽有婚约,然而这婚约并非出自我二人心愿,待我眼疾治愈,此婚约便也不做数了,所以谷雨的家世相貌才情,也大可不必与些不相甘的人相较。” 四郡主容姝一愣,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平民女子竟有此气魄,在几位郡主面前半点也不见瑟缩,还能将一番反驳的话说得入情入理,自己一时哑口无言。 站在一边的容娴温和的笑了下,道:“今日是父亲的寿辰之日,旁的事还是他日再论,杨姑娘,你既来了,便坐下与我们一同吃些茶水吧。” 二郡主容婷皱眉瞧了四妹一眼,容姝心下不服,可大姐已然发了话,倒也未再出言相争。 几人坐回了石桌前,容婷带着谷雨坐到自己和大姐容娴之间。 “这茶是陛下赐下的南边的贡品,杨姑娘且尝尝。”说着,容娴亲自给谷雨倒了一小杯递至了她的手边。 谷雨执了那一小杯送至唇边,尚未入口便闻得阵阵茉莉清香扑鼻而来,缓缓饮下一小口,茶水的味道有点类似前世饮过的红茶,却又没有丝毫的涩意,只觉得饮后满口淳厚浓香,呼吸间俱是淡淡的茉莉花气息,尽管她于品茗是个外行,也不由赞叹一声好茶。 容娴浅笑着注视着她,问道:“如何?” “这茶水中伴着阵阵的茉莉花香,清新宜人,然而入口的滋味却又不似茉莉花茶,倒像是些熟茶的味道,当真是极特别。” 容娴笑着解释道:“此茶乃是南边特有的,烘培过程中会以茉莉花为铺底,经过一些特殊的工艺后,才得了这带着茉莉花香的熟茶,很是养胃,杨姑娘若喜欢,待会让司晴带一些回去。” 谷雨摇摇头,道:“说来谷雨于饮食上有些特殊癖好,专爱微苦,平日里喝的也尽是苦茶。此茶虽然香醇适口,只怕给我饮用却是浪费了,多谢大郡主。” 容娴点头:“也好,如今你住在国公府中,想来衣食住行上也是不缺的。” 四郡主容姝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挑起一边的嘴角,忍不住又出声道:“大姐,这茶陛下赏赐了下来,各王公贵族也只得了少许。杨姑娘出身平州乡下,想来平日里喝的与这茶实是相差甚远,如今你叫她如何能喝的惯这名贵之物?” 第12章 我为何要跟你走? 容姝一番阴阳怪气的话语话音刚落,大郡主容娴便面色一凛,带上了几分肃然,低声唤了句:“四妹。” 大郡主容娴因着沉稳睿智,向来得父亲容腾器重,许多事情长公主也会来问问这个女儿的意见,因而在府中一言一行皆极有分量。如今忽的板了脸,虽则并未多言,几个妹妹仍然觉察出了这简单两个字内里暗含着的警示,尽数敛了神色,谨慎的看了过去。 容姝这时也知晓自己有些过了,眼见着大姐要恼火于自己,心下有些不安,可又气不过大姐向着一个外人,拉不下脸去说些缓和的话。 场面一声寂静无声,少顷,谷雨淡淡一笑,伸手复又饮了一口茶,才道:“四郡主所言甚是,谷雨父亲为救国公爷而早逝,故而未能同几位郡主一般生长于京中,有父母相伴,此等名贵之物在此之前也确是未曾识得。 不过谷雨并不因此而自卑,毕竟若无父亲当年英勇献身,又哪来如今国公府繁华似锦。四郡主在京中享受着父母之爱,用着这上等好物之时,谷雨正在平州寒凉之地为一两银子而发愁,究其原因……” 谷雨停顿了一瞬,又继续道:“谷雨虽未曾享用过此等名贵之物,不过却换来了四郡主的荣华一生,倒也并没觉得十分遗憾,四郡主,您觉得呢?” 短短几句话,暗示了自己之所以如今出身卑微,尽是由于父亲早逝之故,而国公府有如今,也多亏杨副将以身相救,几位郡主在她的面前,并没有居高自傲的资格,相反,她越是卑微,国公府便越是亏欠于她。 容姝心中不肯承认谷雨的话,本想再出言强行反驳,却是刚抬起头,便看到大姐容娴阴沉着面容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目光缓缓的扫了她一眼,容姝心头一紧,到了嘴边的冷嘲热讽又生生的咽住了。 回想起之前,大姐便提点过自己莫要为难杨谷雨,她本也打算眼不见心净,谁知道如今她竟自己凑了上来,看到这个乡下丫头眼下比她们几个正牌的女儿还受父亲重视,想到夫家温婉可人的小姑被这个莫名冒出来的女子抢了心上人,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般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没什么错了,她说的本就是事实,她本就是卑贱穷酸的庶民。之前和母亲提议让她做妾都是便宜她了,谁成想居然就与信儿定亲了。 容娴目光平静如水,声音却是极有威严:“四妹,和杨姑娘道歉。” 容姝面色一僵,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愣愣的看向了大姐。 容娴满面肃然,并不去看她,只抬手饮着茶,眉眼间是不容分说的坚决。 二郡主容婷也觉得刚才四妹言谈过于针锋相对,这会儿便跟着好言劝道:“四妹妹,今日是父亲生辰,我们一家人难得聚在一处,你这般说杨姑娘,便是我听了心下都难受,实是不该。 不过大家都是一家人,一时说错话也是有的,你好好和杨姑娘解释下,想来她也不会在意的。” 容姝心中十分窝火,眼见着大姐二姐都一面倒向这个杨谷雨,一肚子都是憋屈,却又心知自己不宜在父亲寿辰时生事,只得偏着头,心不甘情不愿的举了面前的茶杯,看也未看杨谷雨一眼,不甚有诚意的道:“杨姑娘,我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虽然这话说的满是敷衍,但谷雨也知晓见好就收,这位四郡主到底是容家的人,大郡主和二郡主能向着自己说话,已然是不易了,不依不饶下去只怕未必会有好结果。 谷雨于是道:“四郡主为人直爽,我怎会介怀。” 容信步入院子时,见到的便正好是自家四姐与杨谷雨赔罪的这一幕。 这处院落原是他的长姐容娴出阁前的居所,内里种了大片的广玉兰树,如今正值花期,碧绿的枝叶上一朵朵洁白淡雅的花瓣,树下的石桌边上坐着五个女子,个个朱颜似锦,面容姣好,正是他的四个姐姐和未婚妻杨谷雨。 他的目光在四姐容姝和谷雨的面上转了个来回,问道:“这是唱哪一出呢?四姐,你是我们国公府的四郡主,乔太师长子之妇,为何要给这个女人致歉?” 容姝放下茶杯,神色间带着几分别扭,垂目不言。 容婷忙起身上前拉了弟弟,道:“信儿你莫添乱了。对了,你可是从前院来,前院那边如何了?” “我来正是要说此事,已然有宾客陆续到来了,母亲让我唤几位姐姐过去帮忙招呼着。” 这茶再喝下去也是尴尬,容娴起身朝着几位妹妹道:“也好,几位妹妹便随我一同过去吧,信儿,你带杨姑娘先到宴席上安置好,待会儿人多了她过去不方便。” 几人纷纷应了声,不一会儿,几个容家的郡主便尽数出去了。 因着今日是国公爷的大寿,容信穿了一身紫棠色的锦服,胸口和背心处用金线绣着猛虎,看上去栩栩如生,为他过于俊美的相貌增添了几分威严的气势。 他侧目上下看了看谷雨,长眸中暗里划过一抹惊艳。 坦白说,谷雨今日着实漂亮。尤其是她平日里总是寡淡的很,如今稍做妆扮,整个人便仿佛是黑白的画上了颜色般,明媚生动了起来。 想到自己的计划,这个女子很快便是苏景山的了,他的内心除了轻松以外,不知为何还有一点堵的慌,就好似真的被好友抢了女人似的。 眨了下眼,他将心底这抹奇妙的感觉归结于错觉,并未多深思。 容信转身朝向院门,看也未看谷雨,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冷硬的道:“走吧,还愣着干嘛。” 要说这个容信,着实令谷雨生不起好感,两人的婚约又不是她定下的,他一副自己欠了他的模样是甩脸色给谁看。 谷雨于是也臭着脸道:“我为何要跟你走?你走你的,我一会儿由司晴带路自己过去。” 容信好看的眉一挑,侧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以为我想带你一起?是大姐让我带你一起的,若我扔了你自己一人,回头她瞧见了定要训斥我。” 大郡主容娴大了幼弟容信近十岁,比起溺爱自己的母亲,年少时期的小公爷容信更怕这个威严的长姐。 谷雨冷哼一声,道:“那又与我何干?” 语毕,谷雨伸出手道:“司晴,过来扶我去宴席。” 司晴尴尬的瞧了瞧被晾在一边的小公爷容信,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谷雨等了片刻,见司晴未过来,收回了手道:“那好,你不过来,我自己过去。” 这如何使得,司晴忙几步小跑至她身边,一手扶了她,焦急的在谷雨耳边小声道:“姑娘,你这般做,小公爷只怕下不来台。” 谷雨一扯嘴角,闲闲的道:“那就下不来台呗,他连个好面色都不给我,我为何要顾及他的面子。” 谷雨的脚步飞快,主仆二人说话间便已然行出了院子。 容信一人立在广玉兰树下,被怼的满腔的抑郁,左思右想了会儿,面色不善的抬眼瞧了下院门,最终还是追了出去。 谷雨正和司晴行着,便听后方传了一阵疾步之声,随后便听到容信张扬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咬牙切齿的道:“我从未见过你这般自私的女子。” 容信也实是拿她没有办法,这府里办寿宴,满京城,甚至一些地方的权贵,都聚到了这国公府上,人来人往的,她一个瞎子,非要自己穿梭于其中,这要是撞了伤了,只怕不只是长姐,连他父亲也要责问于他。 显然,这位小公爷根本不理解谷雨为何要发火。 谷雨脚步一顿,复又继续朝前行着,并不打算理会这个被惯坏了的公子爷。 容信却是说得起劲:“你可真能耐,竟让我四姐给你道了歉,我几个姐姐在京中都是出了名的秀外慧中,从来只有他人称赞的份儿,什么时候受过这般委屈。算起来,自你进了我国公府的门,我们家里就没消停过。” 秀外慧中?想到那个话里话外编排自己的四郡主容姝,谷雨冷笑一声,终忍不住还嘴道:“敢问小公爷,你只见到你四姐与我道歉,可曾去了解了她是为着何故与我道歉的?” 容信移开目光,仔细想了下,他进来的时候只听到姐姐面色不善的与她赔礼,倒是确实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便不要在这妄下定论为好。” 容信微微带了些气恼,摇着头道:“牙尖嘴利!” 司晴扶着谷雨进了宴席会场,一路跟在后面的容信示意了司晴将谷雨送到指定的坐席,便先行离去和姐姐们一同招呼宾客去了。 谷雨坐了没多久,容婷便行了过来,陪着她一同坐下,道:“父亲那边人手够,大姐让我先过来陪陪你,省得你一人在这里无趣。” 谷雨笑着道了谢,问道:“听闻今日各家高官贵族都派了人过来贺寿,场面应该很是盛大吧。” “嗯,宾客们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谷雨静坐于此,倒确实可以到远处的喧嚣之声,不过自己坐的这个位置附近倒是安静的很。 “二郡主,一会儿我这边也会坐满了人吗?” 容婷笑道:“是呀,不过你坐在主位席之上,这近处都是容家的人。” 谷雨这才稍作放心。 容婷发觉到她松了一口气,问道:“你不喜欢人多吗?” 对于眼盲之人而言,总是有些恐惧未知的,想到很多陌生人围在自己身边,谷雨自然会觉得不自在。 “我听闻小公爷英俊之名在外,京中许多女儿皆向往之,如今我虽并不是真的想与小公爷成亲,可到底还是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头的,若是一会儿有女子过来拈酸吃醋,我虽不惧她们,只是也觉得实在麻烦。” 容婷点头,道:“这倒是确实,前些时日吴侍郎家的女儿吴语芳还为了信儿闹了绝食来着,只可惜我们信儿是个冷心肠的,他可从不怜香惜玉,吴语芳闹得大病了一场,信儿竟是见都未肯去见她一面。 对了,今日这个吴语芳也会过来,不过杨姑娘放心,你与信儿的位置正在父亲身侧不远,寿辰上,不会有哪个女子胆子大到敢在国公爷面前找你的麻烦的。” 第13章 苏景山苏小公子,别演了…… 谷雨心想,人家女子为了他要死要活的,若说这个容信半点未曾撩拨于人,她才不信。估计就是个撩得人家芳心大乱,自己却花丛中潇洒而过片叶不沾身的渣男。 “哦,对了,刚才在院子里我家四妹说的话你可莫要往心里去,她原是一心惦记着让夫君的妹妹嫁入国公府的,如今你来了,她那夫君的妹妹全没了指望,故而心有不快罢了。 你且不必理她,要我看,她那个妹妹满肚子心机,可不是什么好姑娘,也就她被人家嫂嫂长嫂嫂短的哄着,真把人家当成自家亲妹妹的相信着。” 谷雨听到这里,忽的想起了原书的剧情,疑惑的问道:“二郡主所说的这个姑娘,莫不是叫乔枳曼?” “正是,竟是有人和你提过她了吗?” 哟呵,这不是原书里小公爷的正室嘛。 原著原是本宫斗文,女主白露在进以前都是住在这国公府里的,只是描写这段的篇幅并不长,谷雨现下对于剧情也只有大致的了解。 不过这个乔枳曼,她当然是极清楚的,因为正是她害死了原主杨谷雨,直接导致了白露的黑化奋起。 说起来原书里小公爷容信因着容貌出色又家世显赫,引得许多贵女倾心,却也没见他对哪个上过心,对于他这个正室也一直不咸不淡的。 虽然长公主一直希望能给儿子娶一个合他心意的,可容信一直对女色不甚在意,除了父母安排的正妻乔枳曼以外,他还依着母命娶了好几房妾室。 而杨谷雨长自偏远小镇,一直受这些出身高贵的妻妾排挤,加上她心思简单,在没多久便被乔枳曼设法害死了。 白露虽是恨极了乔枳曼草菅人命,可是她不过是一介平民,又是纤弱的女子,乔枳曼不仅是国公府小公爷的正妻,是当朝宠妃淑贵妃的亲妹,背后更是坐着乔太师,白露若想为姐姐复仇,只有登上权力的顶峰,才有可能扳倒她。 于是白露进了宫,经历了一系列的风雨后,终于问鼎后宫,将害死姐姐的凶手,还有曾经欺她害她之人尽数送入了地狱。 “你且放心,信儿其实无意于这个乔家女的,只是四妹和那乔家女一头热而已。”见谷雨出着神,容婷还以为她是介意乔枳曼。 话音刚落,容婷便远远瞧见外间一个女子,温柔的笑着朝门边的容信走近了,正是她刚刚提到的乔枳曼。 容信正与来宾说着话,闻声侧过了头,见着乔枳曼过来,既未有多热情,也谈不上冷淡,只是公事公办的与她闲话了几句。 容婷叹了一声,其实乔枳曼也是个美人,只是自家弟弟被惯坏了,成日里美人环绕,虽是红颜知己不少,却没见他对哪个真的动心。 再回头看看身侧的女子,其实杨谷雨的性情柔中带韧,她倒是极为喜欢,如若弟弟能与她修成正果,也许真的能有一日收了心也说不定。 很快,一众宾客便各自入了席,容婷随着自家夫君回了座位,小公爷容信也坐回了谷雨的身畔。 谷雨并不喜欢这样大庭广众的场面,更不喜欢坐在她身侧的这个人,饮了几杯酒,便谎称有些醉意,起身离开了。 容信眼角的余光瞥了她离去的身影,随即调转过头来,眼含暗示的望向了对面不远处的蓝衫男子。 苏景山平日里惯爱穿艳色,只是今日是国公爷的寿辰,红色毕竟招摇,便改穿了件蓝色衣衫。 接收到了容信的眼神,苏景山勾唇一笑,一双丹凤眼眯了眯,望向了女子消失的方向,长腿一伸,潇洒的起了身。 伸手将衣摆拉了整齐,他朝着容信露出了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转身离了席上。 谷雨由司晴扶着出了厅殿,因着饮了酒,她和司晴走的并不快。 温和的风拂在面上,吹散了谷雨身上的酒气,她忽的不想就这么回去,便朝着司晴道:“这会儿人都在宴席上,府里清静极了,不如你陪我走一走,也好醒醒酒气。” 司晴应了声,主仆二人便改了路从花园中穿行。 谷雨不喜欢饮酒,只是为了脱身离开,不得已才饮了几杯,虽说饮的不多,但这会儿还是有些头晕乏力的酒醉症状,被夏日里的暖风吹着,倒是觉得十分舒适。 国公府里的花草种类繁多,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开放着,宴客厅内嘈杂的声音离着二人渐渐远去,谷雨走在花园小径中,内心祥和而惬意。 两人走过了一片花丛,司晴的脚步一顿,惊道:“姑娘,这、这有一个人!” 谷雨一怔,因着看不见,已经自行脑补出了无数种情形,紧张的皱着眉,拉着司晴问道:“别慌,是什么样的人,在哪里?” “是个……穿着蓝色锦服的公子,生得特别好看,正躺在右侧的花丛尽头处的石凳旁,看样子,好像……好像是喝醉了。” 谷雨松了一口气,无奈的道:“你这丫头,说的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歹徒呢。” 前世电视剧看多了,一般这种转角遇到人的情节,对方不是黑衣蒙面的恶人,就是什么重要角色的尸体,谁想到就是一醉酒的公子哥。 “司晴,你可认识这是哪家的公子?” 司晴原来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因着老夫人极少出院子,她也不识得什么年轻公子,这会儿上前查看了下,道:“不识得,不过想来应是今日来府上的宾客,许是饮多了酒水,路过这花园时不胜酒力便倒在了这。姑娘,可要先去回禀了长公主或是大郡主他们过来处理?” 谷雨想了想,宴席那边正是热闹,长公主和大郡主都是宴席上的主角,因为这等小事劳烦她们跑一趟有些不值当,便道:“这公子既是醉酒,想来睡一会儿便能醒来了。你先去叫几个下人过来将他扶去客房,然后再去告会大郡主一声便是。” “还是姑娘思虑周全,那我先送姑娘回房吧。” “不必了,我们进花园本就是绕了远,如今我身上还有些乏力,走回去也要些时间,总不好叫客人一直躺在地上。你不是说这里有石凳吗,我坐在这等你带人来就是了。” 司晴一想也是有理,便带着谷雨安坐于石凳之上,随后便寻下人去了。 司晴的脚步声愈行愈远,直至听不见了,谷雨忽听身侧不远处传来了一声□□。 地上的男子细眉凤眼,上挑着的眼角带着几分不经意的轻佻,一手扶着头从地上坐起,似是醉酒方醒一般,迷蒙的四处瞧了下,最后目光落在了石凳上一身杏色华服的少女身上。 容信曾再三保证他这个未婚妻是个美人,他本还琢磨着会不会是诓他,今日宴席上远远一见,倒确是十分漂亮。 如今二人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他坐在地上,自下而上的望向她,只见她一张小脸莹白如月,红唇因着惊讶而微启,眉形相较于当下流行的柳叶眉略显平直悠长,令她的眉目间显出些许的淡泊清高。 而细观她的五官,最动人心弦的,竟是那双漆黑如夜,却又亮如星辰的眼眸。如果这双眼可以看见,定然是一双极为美丽夺目的眼睛。 想到美人看不见,苏景山刚才故作的醉态便尽数收了,一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歪着头打量着眼前的美人,心中琢磨着容信这小子当真要把小美人让给自己? 说来他这个友人小公爷容信,被整个皇室宠溺着长大,多少有些恣意轻狂,年少的时候也做下过许多荒唐事,不过女人于他,倒是可有可无,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他主动看上过哪个女子。 这傻小子不懂得享艳福,倒是便宜了他苏景山。 谷雨感受到了灼灼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侧身轻道:“公子可是醒了?” 苏景山回过神来,开始继续自己准备好的戏码。 “我这是在哪儿啊……” 谷雨正要道明身份,那公子却仿佛才瞧见她,震惊的道:“阿玲!” 谷雨怔了下,阿玲?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阿玲!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一个人的,我好想你……” ……这台词怎么好像在哪听过呢? 谷雨正努力思索着,地上的公子却蓦的起身向她扑来,目不能视的谷雨听闻到动响后只来的及向后一仰,那公子没扑到人,却是扯住了她一大片衣角。 杏色衣衫的女子向后倾着上身,头上的步摇和耳饰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曳,在耳畔轻微的叮当作响。 后仰的姿势显得女子腰身纤细柔软,不盈一握。 谷雨被男子扯着外衫的一角,一手在身后支着身子,一手拉住外衫与男子争夺着衣料,满面怒容的斥道:“公子请自重!” 男子却似把她错认了他人一般,怔怔的望着她,痴痴的道:“阿玲,自你走后,我每一日都在期盼着能再见到你。父亲让我娶旁的女子,可我知道,这一生我都不会再看他人一眼了。” 说着,他凄然一笑:“穆武侯之子又如何,宣仪军副帅又如何,没有了你,我要这些虚名又有何用……” 男子的醉言醉语甚是动人,仿佛是一个痴情到了极致的人,痛失所爱,满心的悲伤与苦痛。 这本是令人极伤怀的场景,谷雨的神色却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感受到手中衣料上与自己拉锯着的力量缓缓的松了,苏景山知道,自己成功了。 女人总是向往爱情的,这样痴情的人设总是更能令女子动容,接下来杨谷雨定是会和他澄清自己不是这个阿玲,他再收手向她赔罪,带着满身的落寞孤寂喃喃自语,她定会好奇自己与这个阿玲间的故事。 于是一段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过后,杨谷雨也许会满心感叹,也许还会落泪,待她放下心防,他便求她让自己时不时的私下来见她,只因她与心上人相貌相似。 既是个乡野来的女子,大抵也没接触过什么英武的男子,要她对一个生了好感的男子动心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是说,你是宣仪军的副帅,龙炎将军吗?” 苏景山自己的花名在外,若是以真实的身份结识她,痴情的人设便立不住了,于是他便借了龙炎的名字一用。毕竟龙炎大好的青年才俊,相貌也不错,又守身如玉的,正好用来立痴情的人设。 “是我啊,阿玲,你认不出我了吗?也是……我如今日夜思念于你,神色憔悴,你认不出我也是正常……”男子的声音中满是辛酸与疾苦。 谷雨忽的笑了一声,直起了身子,抱臂于胸前,好整以暇的道:“苏景山苏小公子,别演了。” 第14章 你莫要打脸才是 苏景山浑身一震,瞬时僵在了那里,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手上的力道缓缓的松了,他诧异着抬眼朝面前的女子看去。 谷雨趁机一把抽回了自己的衣角,含着笑意,精准的“望”向了他。 苏景山面上的惊诧渐渐收了,一双丹凤眼若有所思的审视着她。 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是何处露出了破绽,竟会被一个眼盲之人认了出来。 苏景山不言语,谷雨便从容的“凝望”着他,十分沉的住气。 其实他还当真没有出什么纰漏,谷雨之所以认出了他的身份,不过是因着他这与原书剧情极为相似的一段台词。 这位苏景山乃是中书令和皇后的幼弟,因着年纪与二人相差甚多,位高权重的兄长和阿姐对他十分宠爱,这位苏公子平日里也不喜上进,只有玩乐是个中翘楚。 原书里他和龙炎都是女主白露问鼎后宫路上的工具人,不过龙炎是真心爱恋白露,而这个苏景山与白露暧昧而又彼此猜忌,倒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若是细论起来,他应该算是白露的初恋。 两人的初识,开场便是这样一段。 彼时苏景山来国公府探访好友容信,远远的见着了白露一眼,便惊为天人,打听之下得知是好友妾室的妹妹,便想了这么一出,编造了个不存在的“阿玲”,意欲接近。 彼时的白露虽是聪慧,但毕竟历练不足,初时也确是信了他,于是苏景山借着龙炎的身份和痴情的人设,一步步的攻陷着女主白露的心防,偏偏谷雨就死在了这个节骨眼上,白露悲痛之中,又机缘巧合得知了苏景山的真实身份乃是名声在外的花花公子,悲怒交加,大病了一场。 这一场大病过后,死里逃生的白露便如获新生,绝然的挥刀断了情丝,开启了一步步迈向权势顶峰的道路。 整个故事中苏景山与白露互相利用,暧昧的关系下两人都摸不清对方的心思。 谷雨其实很想知道两人的心中到底有没有彼此,奈何她还没看完这本书,大结局也没解锁便穿了进来。 两个人静默对峙了片刻,苏景山将自己的行为言语尽数过了一遍,确认自己并未露出任何马脚后,装着不解的问道:“阿玲,你在说什么?我是龙炎啊……” 看来这个苏景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谷雨噙着笑意,整理着刚才因着拉扯略显凌乱的衣摆,胸有成竹的道:“苏公子,你既是装作醉酒的,想来之前我和婢女说的话你是听见了的。你应该知道,要不了多久她便会带人过来,你对着我一个瞎子说自己是谁都行,可下人们却是识得你的,你若坚持称自己是龙炎,那便与我等上片刻,一会儿下人们来了,你莫要打脸才是。” 其实苏景山见着主仆二人入了花园时,便支开了这附近的下人,这也是为什么司晴去了许久还未回来的原因。不过谷雨一副笃定的模样,似乎他不承认便当真打算与他一直耗下去,直到下人们到来。 苏景山思量着,并未急着回话。 谷雨不紧不慢的道:“看来苏公子这是默认了。” 苏景山打量着女子眼中的防备与猜忌,琢磨着此番他出师不利,即便硬着头皮坚持下去只怕也难以令她放下心防了,与其真耗到下人们到来落得个难堪,倒不如索性便大方的认了。 眯了眯眼,他凝视着谷雨道:“杨姑娘心若明镜,苏某佩服。” 谷雨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道:“谷雨其实有一事不解,我自认并非美艳绝伦到可以令苏公子动心,以至于明知我是小公爷的未婚妻子,也要不惜假借身分来撩拨。那么苏公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苏景山这时已然一个跃身从地上起了身,抬手理了头发与衣衫,确认了自己依旧是玉树临风的身姿后,这才转头面向谷雨,微微低身挨近了她,带着几缕轻佻的道:“杨姑娘未免妄自菲薄了,需知杨姑娘的风姿,苏某已然一见倾心。” 谷雨微微皱眉,向后避开他,淡然的道:“苏公子并不缺美人,绝没有可能为了一个寻常的美人去破坏与小公爷的友谊,除非……这本就是小公爷授意的。” 苏景山直起身子,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石凳上的女子。 这女子怎么什么都能猜到,莫不是个会读心术的女妖吧…… 谷雨继续道:“这般一切便都说的通了,虽说约好了眼疾治愈后便解除婚约,可是眼疾能否医治尚未可知,想来小公爷是担心将来甩不掉我,便托了你这个情场老手来魅惑于我,只要我心有所属,国公爷自然不会棒打鸳鸯,小公爷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摆脱我了,我说的对不对?” 这一次出手苏景山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失手,更没想到自己不仅身份被识破,和小公爷的打算也被她猜了个□□十。 他愣愣的看了会儿杨谷雨,忽觉得心头一阵毛骨悚然。 “杨姑娘,你究竟是如何得知我的真实身份的?” 谷雨嘴角边挂着浅淡的笑意,避开话题道:“苏公子当真义薄云天,为了好友,竟能牺牲至此。你倒是不怕我当真爱上你,从此与你纠缠不清,甩都甩不掉。” 显然谷雨并不打算就如何猜到这个话题与他说下去,苏景山也没再问,不羁的一笑,云淡风轻的道:“这有何难?若杨姑娘愿意,苏某将姑娘娶回去便是。” 谷雨撇了撇嘴,道:“还是算了,苏公子家美人如云,而谷雨向来喜静,怕是并不适合苏公子的后宅。” 说完,谷雨听到了轻微的动响,站起身来,偏头朝向了花园小径的尽头处。 苏景山跟着望了过去,便见到司晴带着几个下人赶了过来。 司晴行过来一瞧,方才倒在花丛边上的漂亮公子好好的站在边上,虽是浑身的酒气,神情间却半点也不似醉酒,她微微一愣,看向了谷雨。 谷雨猜到是司晴带着人回来了,朝着她道:“苏公子方才醉倒于此,你们进来之前刚刚醒来,司晴,让人将他送回席上吧。” 司晴应了一声,正要吩咐下人们,便听那漂亮公子摆手道:“不必了,我向来酒醒的极快,这会儿已然好多了,自行回去便可。” 语毕,他朝着谷雨一拱手,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道:“杨姑娘,苏某告辞。” -- 寿宴上。 苏景山离席之后,容信饮着面前的佳酿,心中的思绪也渐渐由轻松转为了说不出的抑郁。 苏景山虽是家世相貌都好,可性子风流,一后院的侍妾,到底不是什么良人。 起初他二人商议此举,容信满心只有即将摆脱掉杨谷雨的轻快和畅意,坦白说,若不是父亲紧张她,这种无关紧要之人他根本就不在意。 可几杯黄汤下肚,他坐在这里等着,想象着苏景山和杨谷雨那边的情形,不知为何,适才在院中见着的那一幕,忽的浮现在了眼前。 高洁素雅的广玉兰树下,女子一身杏色的华服,涂了胭脂的面容艳若桃李,带着流苏的耳饰随着她的步子轻轻的摇摆着。 那耳坠晃着,晃得他心绪也跟着微微乱了。他出神的坐在那,许久后,方才一动,放下了酒杯。 杨谷雨伶牙俐齿的几番与他做对,这种受不得屈的性子,进了苏家的大门,免不了要受上许多苦楚。 父亲视她如亲生女儿,若是她嫁人后过的不好,父亲那边也定会时不时的跟着劳心牵挂的。 想到这里,容信隐隐有冲动起身去阻止苏杨二人的相识。 可转念又想到,便是阻止了,之后呢?继续盼着她的眼睛能在半年内治好,继续背负着这个强加予他的婚约吗? 容信几番思量挣扎,终于决心起身出去看看之时,一抬眼,苏景山已经从门外回来了。 第15章 他都要怀疑杨谷雨这是故…… 苏景山的面色有些不自然,侧目瞧了他一眼,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宴席很快便散了去,容家的几个郡主在门扉处送着宴客,容信便悄悄凑到了苏景山的身边,偏头斜视着他的面庞,一副等他自己说的模样。 苏景山伸手执起酒壶,给自己和容信各自倒了一杯,示意他与自己干上一杯。 容信皱眉推开他执杯的手,声音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股烦躁,道:“卖什么关子,快说,怎么样了?” 苏景山也不恼,干脆自己将那两杯都一饮而尽,随后啧啧两声,似是在品味醇酒的余香,又似是在感叹着什么,随后再次给自己斟满了。 方才在席间他已饮下不少,这会儿连着几杯进了肚子,酒意也有些上了头,苏景山以肘支在桌上,脸颊轻靠在手上,偏头看着容信,意味深长的道:“你这未婚妻,当真是个极特别的。” 容信挑眉,望着他道:“哦?怎么说?” 苏景山于是将之前花园中的经过大致与他讲了。 听到他此行失败了,容信的心中本以为自己会大失所望,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倒不由自觉的松了口气。 意识到这个损友都做了些什么,容信面色大变,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疾言厉色的斥道:“你竟假着龙炎的身份去追求她?还编什么故事,你……我只答应了让你去追求她而已,可没让你用这般无耻下作的法子!” 苏景山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目光,小声嘟囔道:“这不还是为了效果能更好吗,毕竟许多女子钟情的都是我这张脸,你这杨姑娘又看不见,乍一听我是苏景山,只怕她就躲的远远的了,还怎么追求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事情却不是这么个事,容信一时气愤,竟不知如何说这个损友才好,一个起身便要拂袖而去。 苏景山连忙将好友拉了回来,调侃道:“这被骗的是杨谷雨,你着什么急啊,哈哈,莫非你真看上人家了……”说着,见容信满面肃然,他才意识到容信竟当真因着这么个不相干的人和自己动了怒,连忙敛了嬉笑的神色,道:“哎,我错了还不成嘛,这不是也没成功嘛。何况事情已然做下了,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了。” 是啊,事情已经发生了,和他置气又有什么用,倒不如想想之后怎么收场。 容信黑着一张脸,叹了口气,垂目凝思片刻,道:“不是说你苏景山出手,没有拿不下的女子吗?怎的如今用了这不入流的法子,却依旧连一个乡下丫头都搞不定。” 苏景山抬眉,一脸无辜的道:“你那叫乡下来的丫头?我瞧她临危不乱,条理清晰,三言两语便将我的打算猜了个大概,比多少京中贵女都要精明。 再说了,我的无往不利多少也占了脸的优势,如今杨谷雨看不见,自然难以对我一见钟情。” 容信眯了眯双眼,道:“我倒是小瞧她了。” “你确是小瞧她了,以往你提起这个女子,又是贪慕虚荣又是不知廉耻,我还以为是一个多好下手的,今日一见,她可不是你所想的那般不堪。人家不仅不是头脑简单,毫无见识的庸俗之人,反而还有几分智慧,只怕这京中的名门之女,许多也是不及她的。” 想到初见她之时,杨谷雨那副痴恋的模样,与其他满心攀附之人也没什么不同。容信凉薄的笑了下,道:“枉你自诩阅尽千帆,竟是识不破一个女子的伪装。” 苏景山咂着嘴,道:“我倒真不这么觉得,之前你说她在你父母姐姐面前装作贤良大度,在你面前却咄咄逼人本性毕露。我略一思忖,觉着这不合理啊,若她是装的,最该在你面前装啊,毕竟她若是嫁进来,你才是她将来日日面对的夫君,是决定她的日子舒心与否的关键。” “谁知道,也许她另有打算也说不定。” 苏景山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边饮着酒,边道:“不过有一点我始终未懂,她究竟是如何识破我的身份的……” 这确是令人费解,杨谷雨自己看不见,她的婢女司晴也不认识苏景山,明明一开始她确是不知晓他的身份的,到底是为何突然满心的笃定他不是龙炎? 容信低低的叹了一声,道:“也许败露身份的人不是你,而是龙炎。” 苏景山这会儿酒意上来,脑子有些发沉,努力的瞪大了眼望着他,嘴皮子不甚利索的道:“你是说……她、她识得龙炎?” “嗯,龙炎是我的副将,偶尔也会来国公府,许是她曾在府中遇上过,打过招呼也说不定。如果她记得龙炎的声音,那自然便知道你是假冒的,而龙炎身边的友人并不多,会干出醉倒花丛这般事情之人,也就只有你苏景山了。” 这个解释其实有些牵强,容信自己也清楚,只是除此之外,他也实是找不出什么合理的理由,能够解释清杨谷雨一个瞎子,为什么片刻便认出了苏景山的真实身份了。 身边的人半晌也没有回应,容信侧头看去,只见苏景山已经枕着手臂倒在了桌上,闭着一双丹凤眼,睡的十分香甜。 容信无奈,摇摇头,恨恨的道:“还好意思睡觉呢,我叫你去接近她,可没让你弄这一出,这叫什么事啊……” 口中无奈的叹着,容信半点不想管这个睡成一滩烂泥的好友,起身扔了他在这,独自出了宴客大厅。 谷雨这边与苏景山分开,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露还没回来,院子里的人都在宴客厅那边忙活着,这会儿很是安静。 席上饮的那几杯酒带来的醉意并不浓,只是头多少还是有些昏沉。初夏时节万物繁盛,连风都是温柔的,谷雨倚在窗边的小榻上,本只是打算歇一会儿,却没想到温暖的阳光从半开着的小窗间洒落,晒在身上温暖而舒适,这般躺了会儿,她竟就睡着了。 司晴给谷雨盖好了薄被,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守了不到半个时辰,算算时间估摸着人快醒了,司晴便去备了谷雨喜爱的茶水,等着一会儿她醒来便可饮用了。 茶水准备妥当,司晴用托盘端了一杯备到院中放下,正准备往房间内里瞧瞧,便见着容信顶着一副不甚愉快的面容,阔步从外间迈进了院中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他院里的一个唤作冰梅的婢女。 司晴朝着容信行礼问了安,随后目光往那婢女手里端着的碗里瞧了下。 容信道:“宴席那边已经散了,大郡主让我给杨姑娘送醒酒汤来。”说着,似乎就要带人进去。 司晴忙道:“小公爷,杨姑娘现下正睡着呢。” 容信抬头瞧了眼紧闭的房门,皱眉道:“睡下了?这醒酒汤可是我亲自送过来的。” “小公爷将醒酒汤交予我便是,一会儿姑娘醒了,我再送与她服下。” 容信又看了眼那扇门,随后微微带了些气恼的别过头去,道:“她睡多久了?” “还不到半个时辰。” 容信沉着面色,颀长的身姿依旧立在院中,脚步半点也未动。 司晴暗里瞄了他一眼,心道瞧着小公爷这架势,似乎是有话要与杨姑娘说呢。 容信这边也确实有话要与她说,他确是嘱托了苏景山去追求她没错,可并没有让他使什么损招,如今杨谷雨既已看穿此事自己知情,定然会觉着是他与苏景山合谋设下此计引她入局的。 要说依着从前的他,根本不在意不相干的人如何想他,误会便误会去了,可这次也不知怎的,他竟不想就这般随她误解去了。 转念一想,她误会不打紧,若是她到父亲那里去告状,自己可就解释不清了,自己不想她误会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正巧大姐过来让他给杨谷雨送醒酒汤,他便想着借这个机会过来,寻个机会与她解释一下。 想到之前几番被这个女子呛得憋了一肚子的气,来之前,他一再努力说服自己,这一次一定要心平气和,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谁想到,竟是连门都没进去。 这般想着,他不禁有些懊恼,见着院中的石桌上摆着刚沏好的茶,一步迈过去,取了过来扬手便直接饮了下去。 清新的茶水中泛着花草的香气,入口带着微微的苦涩。 容信当即皱了眉头,一口茶水吐吐不得,咽又咽不下去,好半天才说服自己吞了下去,执着那茶杯看向司晴,满眼诧异的道:“这是什么破东西?这么苦也叫作茶吗?汤药还差不多。” 看着向来风度翩翩的小公爷苦着一张脸,司晴忍下笑意,道:“这茶水本是给杨姑娘准备的,大夫说她之前撞了头,虽是看着消了肿,内里许也还有瘀血,建议姑娘多食用活血化瘀,清热明目之物。 而我们姑娘原本就喜欢微苦的茶水,大夫便在她平日喝的茶水里添了少许如金银花一类的草药,这味道自然便苦了些,小公爷喝不惯,司晴这便去为小公爷换上寻常的茶水来。” 女儿家都爱香甜之物,没听说哪个姑娘喜欢清苦味道的,这杨谷雨果然是个极古怪的,连喜好都这么异于常人。 容信一双挺直的浓眉挑的老高,若不是他今日到访是突然之举,他都要怀疑杨谷雨这是故意在整他了。 第16章 而你我的婚约终将会顺利…… “司晴,是小公爷来了吗?” 这声音里带着初醒的慵懒,慢悠悠的从半开着的小窗传了出来。 两人皆抬头望向那扇小窗,司晴答道:“正是。” “让小公爷进来吧。” 谷雨伸手整了整衣摆,这边高大俊美的贵公子便迈着长腿进来了。 容信侧目打量着她,谷雨此时因着初初醒来,一双眼还带着迷离,嘴唇红艳艳的,身子懒懒的倚在椅子一边的扶手上,显出了几许慵懒妩媚的风情。 闻听到脚步声,谷雨微微偏着头朝向了他。 容信的目光中带着探究,上下的审视着她。 谷雨并未急着说话,坐在那儿任由他打量,仿佛是在等他先开口。 片刻后容信敛了目光,道:“大姐让我送醒酒汤与你。冰梅,将醒酒汤带进来。” 外间一声娇俏的女声应了,随即一个婢女模样的女子行了进来,将手中端着的醒酒汤放在了谷雨面前的小桌上。 女子在谷雨面前一晃而过,留下阵阵极好闻的兰花香气。 这香气馥郁芬芳,淡雅清新并不似寻常胭脂的俗气,似乎不是一个小小婢女用的起的好物。 谷雨怔了下,小公爷刚叫她什么来着?冰梅……她想起来,司晴和她介绍府内各院管事的时候好像和她讲过,小公爷那儿有个唤作冰梅的,因着自小便是伺候小公爷的,情份不同,故而小公爷那院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由她掌管的。 谷雨在这国公府里生活了几月,有些流言蜚语或多或少的也听过一些。 这个冰梅十分标致美艳,算是府中外貌最出色的下人,又因着伴着小公爷长大,跟着读过些书,气质也养的出众,做婢女着实有些可惜了。 据说之前还曾有过别家的公子瞧上了她,要纳过来做妾室,可冰梅对着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半点也未动心,当即便回绝了,说是愿意一辈子伺候小公爷。 谷雨不禁想到从前看过的古言,这好多少爷公子都是有通房的,贵公子和 和小丫鬟相恋的故事也比比皆是。容信毕竟样貌家世摆在这,说不定和这个标致的冰梅有些个什么也说不定。 谷雨这边在心里八卦着,那边冰梅放好了醒酒汤,容信便遣了她和司晴出去。 国公爷一心撮合这两位,司晴自然也不想杵在这,行了个礼便退身往外行去。冰梅却是磨磨蹭蹭,眼含期待的看向了容信。 只可惜对方并没有看她一眼,冰梅也只好失望的收回了目光,随着司晴一道出去了。 屋内没了旁人,谷雨开门见山的道:“小公爷好谋算,竟想到让苏公子来接近我,法子虽是好法子,可未免有些太下作了。” “下作?”这一句冷硬尖锐的质问,令容信瞬时阴沉了面色,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用这两个字形容自己,他心里莫名的难受,之前打算了一路的和颜悦色,也被丢到了一边去。 他冷哼一声,道:“我是逼你做什么了吗?还是苏公子强迫你了?我厌恶你,但景山喜欢你,若你也能喜欢他,你情我愿,所有人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 谷雨目光如炬,准确无误的“望”向了他,字字铿锵有力的道:“小公爷莫不是在说笑?苏公子确实未强迫过我,可是他风流之名谁人不知,你敢说若是你有个妹妹,你妹妹说要嫁与他,你也会说是皆大欢喜?” “即便是我妹妹,她要嫁给谁,那也该是由她自己来做主,而不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婚约,名声一类的所束缚,便是兄长也不应强行干涉。” 谷雨愣了下,倒是没想到这个古代封建礼教下成长的渣男容小公爷,竟能说出这样一段反礼教的话语。 怪不得他那般抗拒这个婚约,竟是心想着婚姻自由呢。 “小公爷,若苏公子堂堂正正与我相识,而我知声名却依旧自愿嫁给他,那或许你说的并没有错。可苏公子欺我目不能视,假借宣仪军副帅龙炎的名义与我结识,如此别有用心的欺瞒,存的是何心思,小公爷难道不清楚吗?” 容信铁青着面色,微微偏了目光。 提到这一段,他难免有些理亏。 这件事,确实是苏景山做的不对,显然,这个杨谷雨是将苏景山的这一番骚操作也一并误解了是他容信授意的了。 他本以为找个机会令杨谷雨与苏景山结识,接下来便看苏景山这个花丛老手的魅力了,却没想苏景山来了这么一出,不仅没成事,还落得一身不是。 静默了片刻,容信低声道:“假借身份一事,我……并不知情。” 谷雨目光淡然,轻笑了一声,向后靠在椅背上,满不在乎的道:“知不知情,又有何分别,此事终归是由你而起。” 容信不语,这件事他确实脱不了干系。可他以为苏景山是要正大光明的追求她……谁想到事情竟变成了这般。 容信自出生以来一直以来备受周围人的宠爱,因而性子里有那么几分不羁和倔强,如今见谷雨一副强硬的态度,哪里肯软下脸色,一双好看的黑眸紧紧的盯着她,心下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最后皱眉吐了口气,偏开了目光,小声道:“此事是苏景山行事有欠妥当,我……也有思虑不周之处。” 虽然没有直言歉意,就容信来说,这已然是最大的退让了。 谷雨却并不领情,从椅上站了起来,凭着感觉面向了容信所在的方向,平静的道:“小公爷,你放心,我比你更加厌恶这个婚约,我向你保证,眼疾一定可以治愈,而你我的婚约终将顺利解除。 请你停止这些无聊而幼稚的行径,让我们各自安好的度过这段时间。 今日之事,我原也没打算向任何人提起,只是盼着小公爷日后,能好自为之。” 容信目光微变,今日之事他倒是没想到,谷雨竟是打算就这般算了。他以为,也许她会揪着自己这个错处要胁他什么的,却没想到竟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他不由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姑娘。 一身杏色的衣裳身形纤细单薄,过于白皙的面颊上一双极漂亮的黑瞳平静无波,透着淡淡的虚无。 她的相貌偏素雅清丽,只是因着目盲,难免显出几分羸弱,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保护欲来。 可谁又能想到,这朵小白花的芯里可不是个软弱的性子,真惹到了她,怼起人来半点也不含糊。 容信不由想起二姐容婷曾和自己说过的话,她说他因着对婚约的不满而对谷雨有偏见,并不曾好好的去看过这个姑娘。 也许,她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但这所有的一切也可能是她装出来的。 思及她初初找上门时,那时的她虽还未目盲,可那一双眼内写满了贪慕和痴恋,真真令他生厌,如今不过两月而已,便转而一副清高的模样,嫁入国公府也好,荣华富贵也好,忽的一切看淡了,这般瞬间就转了性,莫不是以为他是个傻子? 这般前后一想,对于重新审视自己对这个姑娘的看法,他又觉着没什么必要了。 “你为如此如何有把握可以治愈眼疾?” 谷雨心道,难道和你说我看过原著吗?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容信一时语塞,对于这个回答微微有些无奈,可瞧着杨谷雨坚定的神色又不似在诓他,也实是懒的再与她争辩,点点头,道:“好,便如你所说,从今日起,你我各自相安,互不打扰。但如若你仍是存着嫁入国公府的心思,眼疾会治愈只是你的一个幌子,将来,我一定会让你知道,嫁给我,将是你这一生最后悔的决定。” 故意压低了的声音中透出几分警示,谷雨满不在乎的道:“不必将来,小公爷,我现在就相信你所说的。” 原书里的杨谷雨可不就是一念之差,爱上这个绝情的渣男后,在后院里被他的妻妾联手害死了么。 要说的都说完了,谷雨道:“谷雨刚起,有些口渴,想喝了茶水去外间走走。小公爷若是再无其他事,谷雨便不留了。” 这话里话外都是赶人的意思,容信平日里都是赶别人走,现下竟被这个平民小姑娘往外撵,心中满是不快,可是又说不出什么,最终一甩袖子,微带了些气恼的行了出去。 谷雨和容信两人在屋里谈话时,白露也从宴席上回来了,走进院子里便见司晴刚换好了新茶杯回来。 白露有些奇怪为什么关着门,司晴指了指屋内,朝她小声道着小公爷在里面,正与杨姑娘说话。 白露面露欣喜,她一直觉得小公爷这般举世无双之人,家世样貌世间有几人能比,姐姐这乃是上天赐下的姻缘,多大的幸事,她却不知为何就是不肯。 如今她当然是十分乐见二人独处的。 只是才过了一小会儿,那门便开了,小公爷容信冷着一张脸自内里阔步行了出来,看也没看她和司晴,长腿迈着,几个大步便出了院子去。 显然这谈话似乎并不怎么愉快……白露看了看小公爷消失的方向,又回过头去看谷雨房间的门,犹豫着行了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吧。”谷雨的声音听着倒是与寻常无二。 第17章 莫要让她抓着什么把柄才…… 白露回身让司晴先在外候着,自己亲自端了茶水进了屋子。 谷雨已经坐回了椅子,白露放好了托盘,将茶杯放在了谷雨的手边,便听谷雨道:“白露,你回来了呀。” 白露嗯了一声,道:“姐姐今日如何?我瞧那侍郎家的女儿,还有乔家的女儿,好多贵女们都来了,她们没有为难你吧。” 因着谷雨要与容信一同坐在主位上,今日两姐妹是分开坐的,白露所在的宾客位置离的较远,宴席上人又多,主位那边发生了什么也看不太清。 谷雨执起茶杯饮过了,道:“主位上只有容家的几个人,且我的位置就在国公爷身侧,倒是没什么人敢过来找麻烦。你呢,你所在的宾客区都是些名门贵族,可有人为难你?” 其实白露对于今天的安排倒是极满意的,姐姐不想嫁进国公府,她虽觉得遗憾,但也不想强迫姐姐。她若想今后继续过现下的日子,便只能靠自己了。 所以,她倒是极乐意坐在一众高官贵族之间的。 白露生的美貌,今日装扮又十分惹眼,席间倒是确有不少公子频频注目,还有人上前搭讪。 这本是应了她的心思,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方缺了点什么,面上虽是笑靥如花,内心却是兴致缺缺。 “有几个贵女,看不惯几位公子围着我说话,嫉妒之下说了些风凉话。不过我也尽数怼了回去,并没受什么委屈,姐姐放心。对了,我刚见小公爷气冲冲的出去了,他来找你……是做什么呀?” 白露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偷偷的瞄着谷雨,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来。 “哦,小公爷是来送醒酒汤的,我们顺便聊了几句,他说我在席上早退失礼,我说我不胜酒力难道留在那耍酒疯不成,这般你一句我一句的,便生了些不快,于是他就恼怒着离去了。” 白露失望的收回了目光,她还以为小公爷难得来寻姐姐,二人的关系是有缓和了呢。 姐妹两人聊了会儿,瞧着快到谷雨散步的时辰了,便唤了司晴进来,主仆一同出去了。 -- 容家四郡主容姝自父亲寿辰那一日回来,便沉着一张脸,这般过了几日,虽然怒火散了些,可依旧是有些不痛快。 四郡主容姝自小长在容家,身份何等尊贵,后来嫁进了乔家,夫君在朝中官位虽不算高,但是公爹是当朝太师,夫君的姐姐更是与皇后分庭抗礼的宠妃淑贵妃,乔家在朝中举足轻重,她这个儿媳何曾受过半点委屈。 却没想到,如今回个娘家,竟被个不知哪来的野丫头给教训了一番,最可恨的是,她的父亲和姐姐们竟还都向着这个丫头。 不过就是当年杨副将的遗孤而已,杨副将便是救过她父亲又如何,如今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何况当年杨副将也是自愿以命相救的。 于是容姝越想越气,这口气咽不下去,却也发作不出来,这才导致了连着几日的不快。 乔家的子女并不算少,然而嫡出的只有三个,除了在宫中为妃的嫡长女乔枳晨,容姝的夫君乔枳昊,剩下的便是幼女乔枳曼了。 乔太师的正妻雷厉风行的手腕之下,乔家的庶出子女备受打压,很不得势,这三个嫡出的子女与庶出的兄弟姐妹极少来往,三人彼此间倒是手足情深,很是亲近。 小妹乔枳曼见着嫂子连着几天都沉着面色,这一日便带了些糕点,过来探视了一番。 容姝正因着一个婢女的小失误而大发雷霆,乔枳曼进来瞧见那小婢女跪在地上,手上挨了板子,哭的满脸是泪很是凄惨,抬手示意了她先出去。 小婢女如蒙大赦,眼泪都来不及擦,连忙退了出去。 容姝抬头看了乔枳曼一眼,一张脸上怒火还未散,无奈的道:“曼妹妹,你就是太心善,这丫头差点打碎我的古董花瓶,那可是母亲赏赐的,若是碎了可怎生是好。” 乔枳曼面上温和的笑着,坐至了嫂嫂的边上,柔声道:“这不是没碎吗,嫂嫂便别和一个婢女一般见识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容姝和这个小姑子向来亲近,这会儿听着她悦耳的嗓音,面色终于稍见缓和。 “我听闻嫂嫂最近私下里总是心情不畅,可是那日在国公府发生了什么?” 那日乔枳曼虽然也去了寿宴,可是并不知晓前面容姝和谷雨有过一番对话。 容姝在夫君面前向来是贤妻良母的形象,这些事自然没同他说,但是她和乔枳曼向来亲近,便也没想瞒她,将当日和谷雨见面时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与了她听。 “曼妹妹,我是一直当你作亲妹妹看待的,如何能见得那个乡野女子鸠占鹊巢抢了你的位置?我这内心里气不过,面上不免露了几分,竟就被长姐训斥了。我、我真是满心的委屈,也不知那个女子给父亲和姐姐们灌了什么迷魂药,她们竟一个个的都向着她!” 乔枳曼听完了这一番叙述,垂目沉吟思虑着,面上并无悲喜外露。 “曼妹妹你这般天人之姿,温顺贤良,出身高贵,又难得的对信儿一片痴心,在我眼里,只有你才配做我的弟媳。都怪这个杨谷雨,若是她不出现,将来你迟早会嫁入容家的,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乔枳曼伸手,柔柔的按在嫂嫂的臂上,安慰道:“我相信缘分自有天定,若是我与小公爷有缘,这个杨谷雨影响不了什么的。” 看着眼前女子如此柔婉大度,容姝的心中愈加杨谷雨可憎,叹气道:“你啊,就是心太善。” 乔枳曼温柔的笑了下,道:“对了,嫂嫂,说起来,我倒是有些想见见这个杨姑娘。” 容姝道:“见她做什么!她一张嘴尖酸刻薄,甚是不饶人,曼妹妹你这般的好性子,莫再让她欺负了去!” “无妨的,再怎么说,我也是太师府的嫡女,她若欺负我,即便国公爷不管,长公主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 “好嫂嫂,便带我去见一见她吧。你不带我去,我就只得自己去了,到时只有我一人,岂不是更要挨欺负。” 容姝一向喜爱这个小姑,如今见她如此坚持,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点了头,道:“好吧。” 翌日。 容家四郡主容姝带着小姑子乔枳曼一同来到了国公府,先去拜见了辅国公和长公主,随后容姝便称近日得了些上好的胭脂,想去送给杨姑娘,便带着小姑子乔枳曼一同去了杨谷雨所在的院落。 两人这边出去了,坐在上位的辅国公略一思忖,看向了边上的宜华长公主,道:“这乔家女儿嘴上虽没说,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她心仪信儿已然多年,乔太师也明里暗里与我提过结亲的意愿,如今她与谷雨相见……可莫要生出什么事端才好。” 长公主嗔怪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夫君,道:“乔枳曼性情最是温柔和顺,哪里会生什么事端,你这是怕杨谷雨受委屈吧。” 辅国公见妻子将自己的心思尽猜了个透,笑了笑,道:“还是宜华知我。你也知,杨副将当年的死多年来我一直不能释怀,如今既找到了他的后人,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待我百年之后,如何有颜面去见杨兄弟。” “能有什么闪失,最多不过是说上她几句,何况乔枳曼原是我给信儿看中的儿媳人选,她的性情那是万里挑一的,又怎会刁难于人。再说杨姑娘,她在这府里两个月我瞧的清楚,不争不抢的,什么也不求,盲了眼睛也没有心生怨恨,她也是断不会先去为难他人的。” 辅国公一手搂上爱妻的肩,柔声劝道:“若是平时,我自也知晓乔姑娘不会那般做,可现下已然不同。虽说我从前并未曾应下过这桩婚事,可在许多人眼里,都觉着这婚事不过是迟早的事。如今她不能再如愿嫁进来,难保不会怨恨谷雨,宜华……辛苦你去看看吧,若是两人当真生了不快,也好打个圆场。” 长公主被夫君一番温声细语的劝谏,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我一会儿还要进宫去看望母后呢,哎,真是,好吧,如今她们刚走,我立即跟过去只怕不好,且等一会儿吧。” 谷雨这边正坐着听司晴念书,便听外间下人来报,四郡主容姝领着个乔家贵女一同过来了,说是有上好的胭脂想送一份给她。 边上的白露眼中浮了抹戒备,看向谷雨道:“姐姐,这两个人只怕没安好心。” 谷雨当然知道她们没安好心,这个乔枳曼在原书里是个两副面孔的女子,表面上是个柔顺温婉的女子,心善人好,背地里却是个阴险狡诈,蛇蝎心肠的毒妇,正是妹妹白露成长道路上的第一个小Boss。 原书里小公爷容信因着一张俊俏的脸,自小便被身边的女子们宠着,似乎从未爱过其中任何一个,从他的正妻到后院里的一干小妾,于他而言似乎都无关紧要。 这个乔枳曼便是看准了夫君对后院之事不甚上心的这一点,暗里下了许多黑手,害死了不少妾室,杨谷雨只是其中一个。 因着这个乔枳曼背后是乔太师和淑贵妃,白露为了扳倒她为姐姐复仇,吃了不少亏,也多亏了有她的磨炼,白露才得以飞速的成长起来。 这个乔枳曼眼下过来,只怕是想看看自己这个挡了她路的乡下丫头到底是何模样吧。 白露伸手轻轻拉了下谷雨,又道:“姐姐待会说话可千万要小心,我听说这个乔家女子就是当朝乔太师的千金,我们莫要让她抓着什么把柄才好。” 谷雨点了头,对着司晴道:“司晴,让他们进来吧。” 第18章 当她是个傻子吗? 很快,容姝带着乔枳曼便行了进来。 简单的寒暄过后,除了看不见的谷雨,其他三个女人皆在默默的打量着彼此。 在场的四个女子皆是绝色,容姝虽不如其他四个姐妹颜色出众,可是在长公主和辅国公的良好基因下,也是个秀丽美人的。 而当朝淑贵妃宠冠六宫多年,其美貌名传天下,乔枳曼是淑贵妃之妹,相貌上有五分相似,自然也是姿容出色。 只是姐妹俩的气质却有不同。 淑贵妃生得一张妩媚艳丽的脸,而乔枳曼看上去则多了几分文静和温婉,一双眼睛明若星辰,目光总是温温柔柔的,举手投足都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的头上不像别的姑娘家插着步摇或是金钗,而是用细小的宝石串成了几条晶莹别致的珠帘,穿梭于发髻之间,别出新裁的很是漂亮。配合着她精巧发型的衣裳是一身碧色蝉纱丝衣,衣摆上的孔雀图样是用银线绣成的,既是大气贵重,却又不显奢靡。 相较之下谷雨白露一个清雅一个艳丽,虽是外貌并不逊色于乔枳曼,只是两人在首饰服饰上显然还是差了一截。 谷雨想着如今不过是暂时借住在国公府,绫罗绸缎已然是极好的衣裳了,若是过于奢华,穿的和人家主人一般,未免有些过于高调,便拒绝了国公爷给予的一众过于华丽的衣裳首饰。 在乔枳曼进门之前,白露本是对自己和姐姐的容貌极为自信的,却没想这个乔枳曼竟是半点不输她二人。再看她的衣裳和发饰,白露垂头暗暗握紧了拳头,心中不禁有些酸楚。 多好的物件啊,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这么好看的首饰,乔枳曼头上那串串珠帘上的宝石,平常的富贵人家便是得上一颗都是宝贝了,她竟能穿成一条条珠帘戴在头上。 “不知四郡主今日过来,是有何事?” 容姝看向谷雨,客套的笑了下,道:“我近日得着些胭脂,甚是不错。想着前几天和杨姑娘有些误会,便想借着这送胭脂,与姑娘将误会解了。 这位是我家夫君的妹妹,乔枳曼,她往日也常来国公府,国公爷和长公主都很喜欢她,还有小公爷,他俩呀,自小就是玩在一处的,关系亲的很。今日我过来,便顺便叫上她一起了。” 这一番话里,“常来国公府”“都很喜欢她”“关系亲的很”这几句被着重强调了下,谷雨心中发笑,看来这和解是假,来和她示威,替人家姑娘宣示主权才是真。 谷雨并不打算与她浪费口舌,道:“既是误会,我自然已不放在心上,这礼物还请四郡主收回吧。” 送胭脂不过就是个借口,容姝本就觉着那胭脂粉质极好,送了谷雨有些心疼,现下听她这般说,当即附和道:“那也好,我便不与杨姑娘客气了。” 乔枳曼一直默默的打量着谷雨,瞧着她眉目悠然淡泊,一张白皙的面上半点妆也未上,干净素雅的像是画中的玉面仙子,与当下审美里的艳丽妩媚半点也沾不上边。倒是她身侧的妹妹白露,一张檀口不点而红,眼角带媚,颇有些勾人的姿色。 乔枳曼回想了下,从前与容信有过交集的女子,都是清一色标准的美人,依着她对容信的了解,他只怕未必喜欢谷雨这一款的。 这般一想,她悬着的心终于有些释然了。 乔枳曼正思索着,便见谷雨偏头朝向了自己,她下意识的回了一个温婉的微笑,随后才想起谷雨是看不见的,便柔声道:“杨姑娘当真是清丽无双的美人,我竟一时看的痴了,当真是失礼了。” 谷雨微笑,回道:“乔姑娘说笑了,淑贵妃美貌之名天下谁人不知,乔姑娘是淑贵妃的妹妹,想来乔姑娘才是艳冠群芳的美人。” 边上的容姝瞧着两人客套着,想起临行前乔枳曼的交待,便道:“哎呦,我这记性,光顾着过来送胭脂,这耳坠掉了一支也不知道。两位妹妹先聊着,我出去寻找一圈。” 容姝说完,抬眼看向了白露,道:“白露姑娘,你们院子里自然你最熟,可否和我一道去寻寻?” 白露侧目不安的看了姐姐一眼,这个四郡主想支她离开,她有些担心姐姐和这乔贵女在一处受了委屈。 谷雨却不甚在意的道:“白露,便和四郡主一同去吧,让司晴在门外候着便是。” 白露虽有些不放心,只是想到这乔姑娘好歹也是个贵女,最是要面子的,料她最多也就是说几句难听的话而已,并不敢在这国公府里撒野,于是便应了声,陪着四郡主容姝出去了。 “她们都出去了,现下只有我们两个,乔姑娘,可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乔枳曼极温柔的笑了笑,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不过是想来看看姐姐,和姐姐说上几句话。说来,我之前和小公爷的事姐姐许也听过,怕姐姐吃心,我便主动过来,与姐姐澄清一二。” 这声音轻柔诚恳,甚是动听,听上去真挚动人,满载真心。 谷雨颇有些好奇,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女子要说些什么,便道:“那便劳烦乔姑娘说来与我听听吧。对了,乔姑娘乃是太师之女,身份高贵,我不过是一介庶民,还请乔姑娘莫要与我姐妹相称为好。” 驳了她的面子,乔枳曼也不羞恼,依旧是柔和的模样,应了声好,便继续道:“小公爷乃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他过往身边也有过一些莺莺燕燕,诸如兰湘阁的漫蝶姑娘这般,红颜知己确是有过的,不过我虽与小公爷一同长大,情深意重,却是不在这其中的。 之前坊间有传言,我父亲乔太师与国公爷似有结亲之意,此事确实为真,只是彼时尚不知道杨姑娘你还存活于人世,毕竟小公爷年岁不小了,故而国公爷才有此打算的。 如今杨姑娘你既回来了,我自然应当让出这个位置来,杨姑娘莫要听信他人之言,枳曼并不曾想过与杨姑娘争抢,我与小公爷虽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但是小公爷爱美人,待我反倒不如那些围在他身边的美人呢。” 谷雨大致听了个明白,这个乔枳曼表面说的是让自己不要介怀她,实则这些话是在暗示她,小公爷花心多情,女人众多。而且两家长辈,尤其是国公爷,原本是认准了让她嫁过去的。 “若真要说哪个得了小公爷的青睐,也只有那个漫蝶姑娘了。不过杨姑娘其实也不必在意,毕竟国公府这般的门弟,哪能容得下出身低微之人,这位漫蝶姑娘只怕是影响不到姑娘的,毕竟这后宅之中的地位还是要看出身的,出身越是高贵,自然脚跟便立的越稳,若是毫无根基,将来后院里百花争艳,怕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这段话与其在说那个漫蝶,倒不说是在暗示谷雨出身不高,在后院里迟早要完蛋。 “杨姑娘,我今日一见着你便觉得有甚合眼缘,姑娘这般清丽的美人,甚是清新脱俗。我很想交下姑娘这个朋友,又担心姑娘因着之间我与小公爷的传言而心存芥蒂,这才来到姑娘面前说个清楚,我与小公爷不过是寻常关系,我从未曾想与杨姑娘抢的。” 这语气声调极为诚挚,加上她柔柔的声线,听着让人不免易生出几分亲近之心,若谷雨当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女子,这会儿没准也会相信她当真是带着善意的。 谷雨沉默了片刻,这乔枳曼背后是乔家人,又不比容家几姐妹坦荡,顶着贤良柔顺的名声,惯会玩心思,自己与她开战只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想着两人之后许也没什么交集了,谷雨也懒的与她计较,因而并未如以前一般怼上她几句。 乔枳曼见她不语,眼神微动,小心翼翼的问道:“杨姑娘,莫不是你还是不相信我吗?难不成,杨姑娘要我发誓才肯信吗?” 乔枳曼这一招,无论谷雨是天真到相信她,还是识破了她话里有话恼羞成怒,都是正中她下怀。 若她信了自己的善意,那当然是好,将来要控制这个傻女人只怕不难。若她觉得自己别有用心,那必然是沉不住气要回怼上几句的,而众人皆知自己性情最是柔顺,但凡争吵起来,边上有容姝在,众人定会认定是自己被这乡下女子出言污辱,国公爷和长公主也会对这个杨谷雨失望至极。 乔枳曼一狠心,正斟酌着如何再加些猛料,谷雨那边淡淡一笑,已然开了口:“乔姑娘高贵之身,所言之语又怎会有假,谷雨自然是信的,乔姑娘若要发誓,那便是折煞了我这个平民百姓了。” “杨姑娘是小公爷的未婚妻,自然便如同小公爷一般贵重,又怎是平民百姓呢。” 谷雨抬手饮了一口茶水,平静的道:“乔姑娘,有句话,我当与你说清楚。” 乔枳曼十分认真的看了过来,道:“杨姑娘请讲。” “我并不打算嫁与小公爷,这并不是虚伪之言,而是谷雨的真实意愿。这个想法,在我初来这国公府上之时便已然和国公爷清楚明确的表达了,乔姑娘若不信,大可以去和大郡主容娴和二郡主容婷,或是长公主殿下确认。” 当日谷雨与容信一同拒婚之事,除了在场的辅国公、长公主和二郡主容婷外,便也只有大郡主后来被告知了实情。 表明自己无意与对方争抢,令对方放下戒心,这不是她备好的方案吗……乔枳曼整个人石化在了当场,一眨不眨的望着谷雨,有些失态的微张着红唇,彻底的僵住了。 这个乡野来的女子竟说她不想嫁入权势滔天的辅国公府? 乔枳曼想嘲讽的大笑几声,她竟当她是个傻子吗?可瞧着对方淡然自若的神色,似乎又不像是在撒谎。 她敢让自己去问容家人,难道……她说的当真确有其事? 第19章 不如富贵平安,自在逍遥…… 缓了会儿,乔枳曼才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这意料之外的一句话,打的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本想着此行借机亲近杨谷雨,不过一个乡里来的女子,哪见过什么世面,想要控制她自然是易如反掌。 她今日暗里传递给她小公爷男女关系混乱的消息,若哪一日这杨谷雨与小公爷生出些不快来,当着小公爷的面,一个沉不住气,这些话还不是张口就来吗? 要知道,小公爷容信可是最厌烦女人生事的,她若是敢管他的私事,他定然会从此厌弃了她。 谁知,这事情并没按照她所预想的那般进行,这个杨谷雨见了自己既没有敌意,却也没有善意,只是一副疏远淡漠的样子,如今还冒出了这样一句惊人之语。 乔枳曼垂目,敛下眼中的精光,抬手也饮了半杯茶水下去,这才继续柔着声道:“可……杨姑娘你确实是和小公爷定亲了啊……” “这不过是缓兵之计,国公爷已然答应下来,只要我眼疾治愈,便同意解除这门婚事。” 乔枳曼眼神中盘算着,并未出声,谷雨猜到她心中所想,又道:“乔姑娘,我已然打听到了治愈眼疾的方法了,婚事一定会解除,国公爷答应了到时会给我一笔钱,之后我便会离了这京城了。” 乔枳曼神色中尽是惋惜,轻声道:“可……杨姑娘这般绝色,与小公爷正是相配,为何就这般取消了婚约,岂不是可惜?” 谷雨不甚在意的道:“有甚可惜,想来你也知道,小公爷无心于我,而我对他其实也没什么兴趣,与其被困在这高门中束手束脚谨小慎微的过一辈子,倒不如富贵平安,自在逍遥。” 杨谷雨眼睛看不见,乔枳曼目光中的算计与防备也半点没藏着,她谨慎的重新审视了谷雨一遍,心中一遍遍的琢磨着她话语的真实性。 坦白说,这位杨姑娘一无家世,二无夫君的宠爱,若是当真入了这高门后院,的确未必是一件好事。可是……毕竟浮华易乱人眼,她竟真的有如此眼界,舍得下这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打量着杨谷雨一片坦然的神色,这个平州乡镇来的女子,也许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好对付。 不过,她是假装大度也好,当真无心也罢,她都不会允许她挡了自己的路。 乔枳曼将心事尽数收了,笑了笑,道:“杨姑娘性情豁达洒脱,枳曼佩服。” …… 主院。 长公主在厅中坐了会儿,饮了盏茶水,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往谷雨所在的院落走去了。 到了院门口,只见司晴守在房门外,上前问询了几句,这才知道这两个姑娘家把旁人都支了出去,显然是有话要说。 想也知道,这要说的话,自然是她的小儿子容信了。 这般一想,长公主便很想进去听听这两个姑娘家到底会说些什么。 司晴为难的上前一步,恭敬的道:“长公主殿下,不如奴婢进去通传一声吧。” 宜华长公主斜睨了她一眼,心道这丫头这般拦着,莫不是这两个姑娘当真争执了起来,便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你给我安静老实的待着。” 司晴虽是从老夫人身边出来的,可到底只是国公府一个奴婢,宜华长公主的话她自然不敢违逆。 长公主轻步行至门边,停顿了下,听得里面一阵欢声笑语,再抬手推门而入,几步行入内室,便见乔枳曼挨着杨谷雨亲近的坐着,杨谷雨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不过眉宇间也可见着隐约的笑意,乔枳曼温柔的朝着她笑着,两人似乎刚说到了什么有趣之事,空气中都微微带上了轻快。 乔枳曼闻听到脚步声,朝着门边望过来,见是长公主,连忙站起了身,柔声道:“长公主殿下。” 谷雨眼睛不方便,可礼数也不能废,如今长辈站着,她自然也不好坐着,便也跟着站了起来,寒暄了下。 看到二人相处如此融洽,长公主心中甚是安慰,看着两女一个素雅一个温婉,越看越合心意,笑着道:“你二人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乔枳曼看了杨谷雨一眼,答道:“我与谷雨姐姐一见如故,姐姐淡泊名利,我甚是崇敬。她还给我讲了她老家的一些趣事,我也给姐姐讲了些京中流行的服饰妆扮,正说笑着,便正好让您听见了。” 长公主眼中露出了几分满意,道:“你二人如此合的来,倒是有几分缘份。” 杨谷雨面上始终淡淡的,刚刚她说到不想嫁入国公府,乔枳曼显是并未尽信,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两人便随口客套了几句,这个乔枳曼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对自己嘘寒问暖的,谷雨也只是礼貌的回应了,让她这么一说,好像两人倒真有多投缘似的。 不过谷雨也没急于拆穿她,反正要不了多久自己便会离开这国公府了,乔枳曼到时爱干嘛干嘛去,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那你们继续聊吧,我还要进宫去见太后,晚了怕来不及,便不陪你们了。” 两女送了长公主出门,少顷,容姝和白露也回来了,两人各自紧张的将谷雨和乔枳曼看了一遍,见着两人间和和气气的,这才都放下了心。 长公主由贴身婢女雪兰姑姑扶着上了马车,雪兰见着长公主脸上带着轻快,也笑着道:“长公主一直担心这个杨谷雨过于清冷,与人难以相处,如今倒是终于没了这顾虑了。” 长公主点点头,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她道:“眼下腾哥那里一心认准了杨谷雨这个儿媳,我也是无法。不过这个杨谷雨不喜名利的这一点甚得我心,要知道这京中女子图信儿名利的可不在少数。 只是她毕竟出身在那摆着,若要她做正妻,我难免为信儿不平。如今看她与乔家姑娘相处的这般融洽,我倒是终有几分放心了,将来若给信儿定下的这个正妻人选是乔家姑娘,想来两人将来定能妻妾和睦。” 雪兰略一思量,犹豫着道:“长公主,国公爷那边……只怕不肯让杨姑娘委屈做妾的。” 长公主轻微一叹,道:“只要杨姑娘愿意,腾哥自然不得不同意了。” “这个杨姑娘虽是平日里甚是好说话的模样,可奴婢观着,倒是个十分有主意的女子。前番国公爷要给她和小公爷正式定亲,她便一再言说不愿嫁入国公府,如今会愿意嫁进来做妾吗?” 长公主有些烦闷的闭了眼,雪兰便跪坐到了她的后方,伸手为她轻轻的按摩着头上的穴位。 “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是她眼疾当真治愈那自然是好,若是不成,腾哥执意要将她给信儿娶进门来,我便与他各退一步,让这杨姑娘与我为信儿选定的正妻人选一同做了平妻,也算是成全了彼此。” 马车慢慢的驶入了宫门,长公主由雪兰扶着下了马车,朝着太后的宫殿中行了过去。 太后所居的寝宫名唤慈寿宫,乃是当今皇帝登上皇位之后命人重修的,因着太后喜欢奢华,内里使用了大量名贵的玉石和金银,远远看去金碧辉煌,宏伟气派。 说来太后赵氏并不是先帝的原配,只因着甚得君心,所生之子才华也是出类拔萃,几番风波过后,终于成了继任的皇后,并一路辅助儿子登上皇位,走到了现在太后的位置。 除了当今皇帝和宜华长公主,赵太后另还有过两个孩子,一个未出生便没了,另一个也没能活过十岁,因而赵太后对这一儿一女十分关切,连带着孙一辈的,都很是疼爱。 宜华长公主迈入殿内,抬眼便见到赵太后正站在慈寿宫内的莲池旁喂鱼。 赵太后一身棕红色的华服,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她将手中的鱼食交给身侧的宫女,看向宜华长公主,笑道:“宜华,你来瞧瞧,哀家这鱼养的可好?” 长公主笑着上前站至赵太后身侧,垂头瞧向池中的锦鲤,点着头道:“母后这些鱼红的鲜艳,白的淡雅,当真是好看极了。” 赵太后吩咐了宫女继续喂鱼,朝着长公主道:“走吧,陪母后坐会儿,正好今日新贡了茉莉花茶来,你与哀家一同尝尝。” 第20章 我自问也不曾招惹过她…… 母女俩一同坐进了宫殿之中,饮了新茶说了会儿话,阵阵茉莉香气之中,长公主满面欣慰的道:“母后,信儿的婚事,女儿觉着有法子了。” 赵太后将手中上好紫砂制成的茶盏放下,抬了眼皮看向她,道:“哦?” “您也知道,我一向最疼信儿,先前这许多年,我把京中贵女挑了个遍,也找不出一个觉得配的上信儿的。如今突然冒出来个杨副将的女儿,我心中一时难以接受,可偏偏国公爷坚持一定要信儿娶她。” “那是你终于劝得国公爷改变主意了?” 长公主摇摇头,道:“不,是我改变主意了。” 赵太后想到风华绝代才华出众的外孙要配一个乡下来的粗鄙丫头,当即冷下面色,沉声道:“哀家记着上回你入宫,还说这女子当着你和国公爷的面拒婚,虽是称你的意,可到底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这才几日,你便觉着让信儿随便娶个平民女子也甚好了?” “母后,我改变主意不是同意了信儿娶她,而是同意信儿纳她做妾。其实这主意原是杨谷雨刚进府时姝儿出给女儿的,从前想着若杨姑娘的眼睛好了,信儿也不必娶她了,这不过是一个备用之法,便没和您提及。” 说着,长公主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一心想让信儿娶个合心意的做正妻,可国公爷坚持让他娶杨谷雨,两相僵持,姝儿便想了这法子,我与国公爷各退一步,让谷雨进门做妾。 开始的时候这也不过是一个权宜备用之法,女儿本也没放在心上,可今日女儿瞧见乔枳曼和杨谷雨二人聊的如此投缘,女儿觉着,若是她二人共侍一夫,定能和睦相处,一同服侍好信儿,倒是真有几分心底里的认可了。我思量着其实一同娶二人进门来也非不可,做妾只怕国公爷那边是不肯的,若是不成,我便再退一步,让她们做平妻也成。” 太后看着满面欣喜的女儿,面上却并未如她那般轻松。 “宜华,你不过瞧见两人和颜悦色的说了几句话,便认定了她二人共侍一夫后可以相处融洽?” “母后,杨谷雨在国公府里住了两月了,这国公府上下都瞧的出来,这女子确实是不喜争抢,淡泊名利的性子。而乔枳曼,温婉柔顺之名满京皆知,再者,她也算是女儿看着长大的,那孩子恭敬有礼的,平日里温柔贤淑,甚是得体。且不说她二人聊的投缘,便是当真聊不到一处去,也不至于起什么风波啊。” 太后沉下目光思量了半刻,道:“宜华,首先杨谷雨如何哀家还未见过,且先不论,也许她确实不是什么贪心之人,可是乔家的女儿哀家却是知道的,她绝不会是寻常单纯的女子。 乔枳曼是深受帝王恩宠的淑贵妃之妹,两姐妹年岁上差的多,幼年之时她还是由淑贵妃亲自带着的。淑贵妃在这深宫之中恩宠经久不衰,除了美貌与家世,更多是靠着头脑和心机。不论她在皇帝和哀家面前如何,背地里可不是个什么温顺之人,更无什么容人之心,这样的人带出来的妹妹,能高尚到哪去。” 宜华长公主顿了下,前后一想,赵太后说的确是有些道理的。 微微带了些沮丧,长公主道:“却是女儿思虑不周,今日瞧她二人相处的好,便一时未想太多。” 说起来,淑贵妃与苏皇后二人于后宫对峙多年,彼此制衡,而乔家与苏家在前朝也平分秋色,皇室倒也乐于见到权臣各有牵制。 “母后,我听闻之前恩宠一时的那个琴伎,唤作芍药的,前些天被禁了足了,可是真的?” 想到那个因着一时恩宠而肆无忌惮,任意妄为的女子,太后漠然的笑了下,眼底里带着一抹怜悯与鄙夷,道:“只有美貌,得到的也只能是一时的荣华,剩下的,便是一世的凄凉。要在这宫里站稳脚跟,美貌,才华,智慧,一样都不能少,除此之外,还要对皇帝有价值,才能走的长远。 皇后也好,淑贵妃也罢,她们都是深谙此理的女子,所以才得以在皇帝的身边获得一席之地。这个芍药不过是因着皇帝新鲜她,便有些得意忘形了,挑衅淑贵妃,傻的以为淑贵妃和气温顺的模样是当真是怕了她,殊不知,如今禁足不过仅仅是个开始。” 语毕,太后看向宜华长公主,郑重的道:“宜华,乔枳曼绝不会是省油的灯,让她和一个乡下来的女子一同做平妻,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日后进了国公府,若她能如你所说,与杨姑娘相安无事那自然好,若是她容不下杨姑娘,做的干净也就罢了,倘若留下什么手脚,被国公爷知晓了,必定悔恨自责未能护好旧人之女,难保不会怨恨你强行塞了乔枳曼进来,整个国公府只怕也会跟着难以安宁。” 长公主轻叹一声,一双眼中带上淡淡的愁绪,道:“母后,按着您这番理论,这世上哪个贵族女子会甘愿与一个庶民做平妻,只怕换了别的贵女进门,许也会有同样的结果。 可是,我这做母亲的心,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我的孩儿,皇兄没有适龄未嫁的公主,否则,便是公主我也要给他求来的,母后,您主理后宫多年,不如帮女儿想想,若是这平妻之计不成,可还有别的法子?” 太后伸手握住长公主的,朝着女儿语重心长的道:“宜华,哀家知你一心想将这世上最好的给信儿,哀家何尝不是,可是这最好的,却不一定是身份最尊贵的。 民间有言,娶妻娶贤,娶妾娶色,依着哀家看,信儿的出身也不缺什么家世助力,你该把眼光看在性情和才貌之上。至于这杨姑娘是做妾还是平妻,此事你也不必着急,且先看看这个杨谷雨的眼睛到底能否治愈,如若不能,便是哀家豁出这张老脸,也绝不会让信儿就这么娶一个不喜欢的粗鄙女子进门的。” 宜华长公主朝着太后感激的点了点头,道:“女儿替信儿谢过母后!” “对了,这个杨姑娘,让她进宫一趟,虽说她嫁不嫁进国公府尚未可知,可如今到底是顶着信儿未婚妻的名分,我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是,母后,我明日就带她进宫来。” …… 容信回到国公府时已然是晚膳时分了,一进门便听下人道四姐回来了,还带着乔姑娘,两人还去见了杨姑娘。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仿若未闻般随意点了头,便往自己住的院子松渊阁去了。 人还没踏进松渊阁的门,便见着四姐容姝立在院落前,见着他过来,满面的笑意,上前道:“信儿,你猜猜今日谁来了。” 容信唤了声四姐,眼中兴趣缺缺,随口道:“听说是乔家姑娘跟四姐你一同来的。”说完,又想往院中行去。 容姝伸手拦下弟弟,带着些许的无奈,好声劝道:“信儿,你既是知道枳曼过来了,好歹也去见一见呀。你可不知,自从你与杨姑娘定亲,枳曼背地里悄悄的哭了不知多少回,你怎能如此狠心,有了新人转眼就将枳曼抛到脑后了。” 容信微微蹙眉,眼中显出几分不耐烦来,停下脚步道:“四姐,且不说那个杨谷雨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新人’,便单说乔枳曼,我自问也不曾招惹过她,你别说的像我和她有过什么关系似的。” 第21章 请你不要来招惹我 容姝叹了一声,她这个弟弟自小被一家人宠坏了,在他的面前,也只有父亲和大姐还有些力度,别人的话他肯不肯听全看心情。 “好好,算卖四姐一个人情总行了吧,虽说从前你没招惹她,可总归你二人自小便常被人凑在一处,金童玉女的,虽未言明,可枳曼心里早就认定了你的。去瞧瞧她吧,她今日在国公府待了这一大天,难不成你以为她真是闲的没事做,还不是为了见你一面。” 容信今日在军中忙了许久的公务,本想回家后歇一会儿,却被姐姐半哄半逼的去见那个乔枳曼,心底里乃是十分不愿意的。想着赶紧见一面寒暄下交差,脸上的表情恹恹的,迈着的步子也带了些惫懒。 容姝在后面轻拍了下弟弟的后背,带着些宠溺与无奈,道:“你这孩子,没个正形,好好走。” 容信长腿迈着,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几步便行没了影子。 容姝在他身后看着他远去,想着让两个年轻人在一处单独相处片刻,并未跟过去。 容信和管家打听了乔枳曼的所在,原来长公主进宫去见太后了,于是乔枳曼便亲自做了些易消化的糕点,送去给了容老夫人,如今正在老夫人那儿陪着她说话呢。 容老夫人年轻时便有腿疾,如今年岁长了,宿疾加重,已然难以行走,加之老夫人一心向佛,家中的大大小小之事,已然极少过问,除了家人,也不见宾客。 容信上下整理了仪表,确认自己一切都整齐妥当,这才朝着祖母的延福院行去。 …… 眼盲之人不利于行,谷雨初穿过来的时候是极少走动的,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这样的日子不仅无趣,还会发胖。 国公府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所有的事情都有下人帮着做,而她因着看不见,连喝杯水都需要司晴递,这样养猪一般的日子不过一个月,她便觉得自己要养成一个废人了。 于是第二个月起,她便会固定在某些时刻去室外散步,可即便是这样,运动量还是不够,她便又叫司晴去制了两个小沙袋,绑在小腿上,用以增加散步时的运动量,偶尔也会在清早无人之时做些前世的广播体操一类的活动。 傍晚前正是谷雨散步的时刻,她穿戴好了小沙包,由司晴陪着,一同出了门。 出行的路线是一早规划好的,谷雨已经按着这个路线走了许多回了,虽然看不见,但已然很熟悉。 两人一路走到一处屋檐外,司晴忽的被屋前的几株夹竹桃树吸引了目光。 谷雨听出司晴的步子明显变缓了,偏头问道:“司晴,怎么了?” 司晴盯着那几株夹竹桃,笑着道:“姑娘,这里屋前有几株夹竹桃树,前几天我们过来还是含苞待放的模样,现下里再看,竟是已然悄悄的开了。” 谷雨停下脚步,目光中带了些向往,道:“好看吗?” 司晴点着头,嗯了一声,道:“是极少见的淡白色,看着没有寻常粉色的俗气,甚是好看。” 谷雨想象了下这个画面,伸手向司晴,道:“带我过去,我想摸一摸。” 司晴扶着谷雨到那几株夹竹桃的前面,引着她的手向花朵抚去。 谷雨伸出手指轻轻的触了那娇嫩柔软的花瓣,嘴角带上了浅浅的笑意,微微扬起头凑近了那朵朵花瓣,柔软而洁白的脖颈向上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阵阵甜香扑鼻而来,谷雨带着恬淡的笑意,沉浸在了这一刻的美好之中。 然而这一刻却没能持续多久,谷雨听闻了阵阵脚步声,来人步子又急又大,微微带了些许的不耐烦。 谷雨松开那一枝夹竹桃,问道:“司晴,可是有人来了?” 一直将注意力放到谷雨身上的司晴这才抬头往周围看去,小声答道:“好像是小公爷。” 谷雨本不想理会,忽的又想到上次在花园里寻香囊时也遇上了这个二世祖,当时还被他一通羞辱,非说她是故意制造机会偶遇他,虽说她当时已然一一怼了回去,可到底也不想再来这么一回,于是便朝着司晴道:“走,我们避开他。” 眼见着小公爷就快行过来了,司晴来不及多想,带着谷雨便躲到了房屋的拐角处。 两人躲进了墙角,司晴带着不解,小声道:“姑娘,你躲什么呀?” 谷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司晴,你悄悄看一眼,小公爷还在吗?” 司晴从墙角探出头去,小心的朝外看了看,嘴里道:“咦?刚刚人还在呢,许是走的快吧,已经没影了。” 谷雨放下了心,想了想,还是谨慎的道:“我们换一条路走吧。” 说着,她双手轻轻扶着墙壁,朝着来时的反向,一点点的行着,口中道:“你方才问我为什么躲,我当然要躲了,小公爷这人表面上金玉其外,实则就是个大麻烦,自以为是,又任性到了极点,我自然要离的越远越好了。” 司晴听着谷雨把京中人人称赞的小公爷说的如此不堪,好笑的将目光从墙外收了回来,边回着身子边道:“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未婚夫……的……” 司晴愣愣的看着墙壁的尽头处。 谷雨正觉得司晴的语调有些奇怪,正好她摸着墙壁走到了尽头处,便下意识伸了双手朝前方试探的摸了下。 这一摸,倒还真的触上了什么。 手下是舒滑柔软的上好布料,上面绣线的纹路整齐精致,初夏时节已然有些热了,那薄薄的布料下肌理分明,紧实而有力量,带着微微的热度,谷雨不过摸了两下,便僵在了那里。 此时她话语中那个自大任性的大麻烦容信修长的身姿站在那里,偏着头垂目睨着她,面无表情的道:“摸够了吗?” 谷雨仿若烫到了一般缩回了手,眨了眨眼,一时有些尴尬,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容信双臂交叠于胸前,道:“你不知道有样东西叫轻功吗?” 其实容信一早便瞧见这主仆二人了,他正往老夫人的院子行着,便远远看见一个一身月白的素雅女子,轻嗅着白色花朵的芬芳,仿若画一般的美好隽秀。 因着离着远,他看见的又是侧面,倒是并没有一眼认出女子是谁。 他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前行,谁知这女子却有些慌张的躲了起来,倒让他生出几分狐疑,于是脚下轻功施展,几下便轻飘飘的落在了墙壁的另一头。 自然,谷雨刚才一番关于他的发言也尽数被他听到了。 “我自以为是,任性到了极点,是个大麻烦?” 容信微挑了嘴角,嗤笑了一声,目光在谷雨的身上转了一圈,道:“敢在我家里如此大放厥词,杨谷雨,你真把自己当成我未婚妻了是不是?” 谷雨微微皱眉,道:“小公爷,你我上次已然说好了,各自相安,如你所见,我已经尽我所能的避开你了,也请你不要来招惹我。” 容信胸口微微起伏着,自己也没注意到,怎么这小女子区区几句诋毁就令他如此难受,微眯着眼道:“既是说好了各自相安,如今你说这番挑衅之语又是在干什么!” 谷雨抿了抿嘴,无奈的道:“我目不能视,你又用了轻功,我怎知你就在此处,这话也不是故意要说给你听的。” 容信黑着脸道:“哦,那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当着我的面,诋毁我便是对的了?” 谷雨深吸了口气,好笑的道:“小公爷,你扪心自问,难道你私下里就没有点评过我吗?你点评我的时候难道没有说过我的不是吗?如今我也没说什么,不过是说你任性、自大,难道我说错了吗? 何况你我半点交情也无,于你而言我只是个路人而已,对于一个陌生人的言论,小公爷大可以当作未曾听过,不放在心上便是,何至于如此在意?满京城几十万人口,小公爷又是这京中的风云人物,天桥下说书的也好,酒馆里的酒客也好,你难道要一一去封了他们的嘴,不准他们议论你?” 容信不可思议的望着她,这一番言论明明是强词夺理,可他偏偏就是无力反驳。他当然也有点评过她,还不只一次和他人说她是个满心攀附,虚伪做作的女子,而她似乎也确实不甚在意自己对她如何作想的。 她说他自大任性,若是他与她计较,就仿佛如她所说一般,对她在意了似的,可若是不计较,他这股气憋在胸腔间,又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了她。 第22章 她一手被他钳制着 容信被气的不轻,闭目长舒了一口气,半晌才道:“好,杨谷雨,小公爷我若与你一个小女子计较,也显得过于小家子气了。只是你记着,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在元思道长归京之前,你最好安静老实的待着。” 虽说容信位高权重,不过谷雨倒并不怎么怕他,一是国公爷甚是看重她,容信也并不会当真把她如何,再也是离着眼疾治愈不过四个月了,很快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谷雨淡淡一笑,敷衍的一福身,道:“谷雨不打扰小公爷了。” 谁想她小腿上系着的沙袋不知什么时候松了开来,现下里她一动作,右腿上的那一小包便掉了下来。 ……这可太丢人了吧! 谷雨可不想给这厮留下嘲笑自己的机会,迅速的低身在右脚边摸了下,一把将沙袋捡起来藏到了身后,转身便想继续离去。 “等等,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容信眼见着谷雨低头捡了什么东西,还没看清楚便被她急急的收到了身后,当即皱起眉头,这般揶着藏着的,莫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吧? 谷雨此时已然转过了身背对着他,用双手将沙袋护在身前,侧头道:“是我的私人物件而已。小公爷,这时辰我需得回去吃药了,恕不能再奉陪。” 说着,便又抬腿想走。 容信见她含糊不清的,之前堵的火气也未完全散去,于是一个大步上前,二话不说的伸手意欲去拉住她。 谷雨一直知晓容信是个混球,却怎么也没想到光天化日的,他竟然敢来拉姑娘的手,一时没有防备,一只手便被他拉了开来。 那只玉白的柔荑比他的大掌小了一圈,相较于他的纤长优美,她的手更显圆润一些,细皮嫩肉的,软软的捏在手里,像是刚出炉的糯米糕点,瞧着让人想上去咬一口。 容信微微怔了下,随即才看向了她怀中的物件,带着疑惑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谷雨一手被他钳制着,另一只手握着那沙袋,面色不佳的道:“你管呢,又不干你的事。” 容信正要再问询,却是一抬头,瞧见不远处有人朝着这边行了过来,思及眼下自己与杨谷雨这副拉扯不清的模样有些难看,于是便松开了手去。 那软软的触感仿佛还在指间,容信不由瞥向了身侧娇小女子,并不想承认心间涌上的那点不舍。 谷雨收回了手去,背着身子将沙袋给了司晴收着,揉了揉被他握过的手腕。 容信其实下手并不重,谷雨这动作仿佛带着嫌弃一般,他不由面色一冷,调转回了视线。 乔枳曼脚步轻盈,姿态婉约的行了过来,和善温柔的目光瞧了瞧二人,道:“我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远远瞧见这里有几株罕见的白色夹竹桃,便走过来想来看看,没想到竟是遇上了小公爷和杨姑娘,当真是巧极了。” 老夫人本就不喜外人打扰,乔枳曼过去请安时老夫人虽是出来见了她,但很快复又进了内室去礼佛了。乔枳曼自己在老夫人院中苦等容信不来,便出来准备寻个下人问问他在何处。 谁知没走出多远,便听下人道看见小公爷进了某个拐角内,正是满心的疑惑,走进来便看着了拉拉扯扯的这一幕。 还说自己无心于小公爷,原来,不过是想令她放松警惕罢了。 指甲都捏得陷进了掌心,乔枳曼才强压住内心翻腾着的情绪,看上去依旧是平日里温婉的模样。 容信心中想的还是谷雨刚刚嫌弃的拂着手腕的模样,漫不经心的看了乔枳曼一眼,道:“听闻你来了,四姐让我来见见你。”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许冷情,好似他本不愿跑这一趟来见她似的。 不过谷雨并不想管这二人的闲事,当即顺着话道:“那正好,小公爷和乔姑娘可以说说话,我正好也该吃药了,这便先回去了。” 容信目光不明的落在了她的面上,并不言语。 乔枳曼和善的笑着,道:“本还想邀杨姑娘一同走走呢,不过既是要吃药,还是莫要误了时辰才好。” 谷雨心知乔枳曼恨不得自己立即消失才好,倒也不打算在这杵着影响她撩汉了,笑着告了辞,便由司晴扶着离开了。 两人回了自己的屋子,谷雨坐着歇了会儿,随手取了之前放在桌上的果子吃了几个。 司晴瞧着谷雨一副自在的模样,想到刚才小公爷被气的一张脸都黑了,不由失笑道:“姑娘,您真是小公爷的克星。” 谷雨将果子咽下,道:“是他自己没气度,你看,我就不生气。” “您不生气,是您不在乎小公爷。” 谷雨将果核放了在一边,笑道:“这话说的,像是小公爷很在意我一般。” 司晴默了片刻,认真的思索了,方道:“在不在意司晴不敢说,不过小公爷平日里待其他人,确实不是这样子的。 嗯……小公爷出身好,虽是不自觉的带了些轻狂,可于朝堂和军中,小公爷向来是极沉稳的,不然陛下怎会放心将军权交至小公爷的手中。 至于那些无干紧要之人,小公爷的脾性姑娘也瞧见了,他根本半点不会上心,更不要提和旁人置气了。” 想到这人几次与自己拌嘴的幼稚模样,谷雨当真想象不出他在军中指点江山的画面。 不过他对待乔枳曼和原来的杨谷雨,倒确是诚如司晴抽说的浑不在意,似乎两个美人于他而言,都只不过是些麻烦而已。 “以前从没人敢像姑娘这般呛着小公爷说话,姑娘不仅这般做了,偏偏小公爷还拿姑娘没有办法。我想,姑娘于小公爷来说,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谷雨并不认同这番理论,好笑的摇了头,耳边听闻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正是白露端着熬好的药走进来。 白露并没听见主仆俩的对话,用扇子将药扇了凉,递给了谷雨。 谷雨闻着这熟悉的味道,当即苦着一张脸道:“先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再喝。” 白露嘻笑着道:“哎呦姐姐,你怎么每次喝药都推三阻四的,你喜欢的那些茶呀菜呀的,不也是带着苦味的嘛,怎么区区的药苦便难倒你了。” “那能一样吗,茶也好菜肴也好,那都是清香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苦味,这药可是满满的都是苦味,别提多难吃了。何况这药吃了有些时日了,也没见眼疾有什么好转,我看就不必吃了,等元思道长回京,请他医治便是了。” 白露却不肯:“那怎么行?万一这药有用呢,姐姐还是吃吧,我找人看过了,这是清火化瘀的养生方子,便是常人食了也是有益无害的。” 谷雨无法,在白露的连哄带劝之下终是把那碗药给喝了。 白露将空碗递给司晴,问道:“怎么你们今日走了这么久?” 谷雨每日会在固定的时刻出去散步,白露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今日她等了许久才听下人说谷雨回来,便有些奇怪。 司晴于是将两人一路上遇上小公爷的事与白露尽数说了。 白露瞧了一眼谷雨满不在乎的神态,心中微微带了些许的惋惜。 她的姐姐和小公爷,还是很般配的。小公爷这样的身家相貌,若不是他已与姐姐有姻亲之约,便是她也难免要动心的,可姐姐却是心如磐石,半点也不肯松动。 其实谷雨私下里对待身边的人都是极温柔的,只是每每对上小公爷,便与他针锋相对,总是没个好脸色。 许是之前小公爷害得她们差点失了贞节,姐姐又险些丧命的缘故吧。可是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说起来,这件事其实是个意外,也并不是小公爷的本意。 白露这边心中胡乱想着,外间便进来了一个婢女,说是长公主回了府,传下话来,让谷雨明日晨起后准备着,随长公主一同入宫晋见太后,因为谷雨眼睛不方便,还特准了白露也跟着一同前去。 两姐妹听闻此言,均是一怔。 太后? 谷雨满脑子的问号,她也没干什么事要惹得太后关注啊,难不成是今日长公主进宫和太后说了些什么? 思前想后琢磨了会儿,按着原著的剧情,长公主是不讨厌杨谷雨的,她只是不喜她的宝贝儿子被强迫而已,后来谷雨做了妾,长公主虽算不上疼她,但也没给她什么气受的。 那么她此番进宫是说了什么惹得了太后想要见一见自己呢? 谷雨这边面色凝重,白露那里却是嘴角上扬,隐隐带了些欢喜。 这国公府竟已然如此华丽气派,皇宫该是怎样一番壮丽,她倒是极想去瞧瞧的。 这一晚,两个女儿家各怀心思,睡的都不是很安稳。 翌日。 晨起之后长公主身边的雪兰姑姑便亲自过来了,和两姐妹讲解了入宫的规矩,待到早膳后,长公主便带着二人一同上了马车。 长公主打量着车内的两姐妹,一素一艳的俱是美人。 姐姐的面色淡淡的,只是手紧紧握着妹妹的,似乎内心也不是如面上一般平静无波。而妹妹的眉宇间带着隐隐的期待,虽然半垂着头已然尽力的淡下了表情,也仍看的出心中如同每一个第一次进宫的小姑娘般,充满了好奇与兴奋。 长公主因为要入宫,这日穿了一身宝蓝色的宫装,发髻和首饰皆用着上品,看着十分华丽,谷雨两姐妹也精心打扮过,与平日比起来,多了几分颜色,一对姐妹花瞧着很是怡人。 “不必害怕,太后不过是想见见你,不会为难你的。虽然你与信儿的事还未完全定下,可太后心中惦念信儿,便想瞧瞧你是何模样。” 原来是这个原因。 谷雨想了想,自己相貌气质都偏冷清,与当下流行的明艳之美是一点边都搭不上,若是太后看了后失望倒也挺好,没准会极力反对外孙娶她,帮自己尽快解了婚约也说不定。 第23章 入V三合一 如今呢,不喜欢他了吗…… 没多久, 马车便行入了皇宫之内,宫人们上前扶了长公主下车,又接了谷雨白露姐妹下来。 两姐妹谨记着雪兰姑姑的话, 低着头谨慎的跟在长公主身后,谷雨因着眼睛看不见, 心下也仅是微微有些紧张,而白露却不同了,虽然只是从眼尾悄悄瞄了几眼,她已然忍不住为眼前的繁华辉宏所震撼。 皇宫里处处红墙绿瓦,精雕玉砌, 屋檐下金龙盘柱而上, 威严雄壮,栩栩如生。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都彰显着皇家的天威, 便是连来往的宫人们穿的都是上好的布料, 白露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景象,内心忍不住向往着这仙境一般的生活。 待进了太后的慈寿宫,一进内便可以闻到阵阵的幽香, 原来是院中种了各色的蔷薇花, 顺着小径两边一片片开的十分艳丽, 沿着花丛向内里看去, 更有许多白露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花卉草木,有的形状优美, 姿态珍奇,有的阵阵飘香, 令人心醉神迷。 她很想顺着小径进到那望不到尽头的园中去看一看,只是她们要去的是宫殿里的厅堂,并不需要进这个种满了花草的园子。 白露扶着谷雨迈进了厅堂, 宫人进去传了话,两姐妹站在那候着,没一会儿,阵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太后由宫人扶着,缓步从内里出来了。 已然年过六十的太后赵氏依旧风采奕奕,依稀看的出年轻时的美貌,五官上与长公主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些因着饱经风霜而沉淀下来的气度,一双眼睛看似平和,内里却敛着许多世故与精明,仿佛一眼便可以将人看透。 她身上的玄色衣裳上用金丝线绣着凤鸣九天的图案,袖口处还镶着宝石,从头至脚俱是精致华丽,无一处不彰显着她尊贵的身份。 白露只悄悄看了一眼,便低下了目光,那一身的华贵却仿佛印在了她的心中,久久浮现在她的眼前。 能过这样的日子,想来定是积了十世的德行吧,若是她可以拥有这样的生活,便是折寿也值了的。 长公主微笑上前,和太后问了安,然后回身道:“这是杨谷雨和她妹妹,快来拜见太后吧。” 谷雨白露行了大礼,赵太后目光在跪着的两个少女身上一一扫过,面上并未展露出分毫情绪,令人瞧不出喜怒来。 “都起来吧。” 两人站起了身,谷雨的眼睛没有焦距,赵太后自然一眼便瞧出了她就是自己外孙那个失明的未婚妻子,复又仔细打量了她一遍。 女子身着浅杏色的衣裳,款式和花纹都是极简单,一双眉眼因着平缓的弧度而显出些淡泊幽远来,脸上洁白干净,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是个稳重的性子。 若单论长相,其实赵太后倒是很喜欢她这模样。 因着皇帝喜欢明艳张扬之美,这宫里的美人多少年来清一色都是那同一款的,赵太后早就看的腻了,如今谷雨这般寡淡清丽的,倒仿佛是一股清流,令人眼前一亮。 加之她前先也曾忧虑过,容信毕竟是一众皇室成员宠溺着长大的,大事上虽是理智通透,可小事上向来随心所欲,前一阵听说他和什么花魁扯上了关系,这事已然很是让人头疼了,若是再给他身边放个妖艳勾人的小妖精,引得他纵情声色不务正业,只怕更令人烦心。 这般想着,赵太后瞧着杨谷雨淡淡的与世无争的模样,倒是愈发的满意了。 “宜华,哀家有些话想单独和杨姑娘说,你带这位姑娘先去偏殿用些果子糕点吧。” 宜华长公主道了声是,便行了过去示意白露跟着自己一同离开。 白露心中担忧,扶着谷雨的手不由紧了紧,谷雨朝她浅浅一笑,在她的指间轻轻握了下,暗示了她安心。 长公主带着白露离了厅堂,太后朝着身侧的宫人吩咐道:“杨姑娘眼睛不方便,哀家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之人,赐坐吧。” 谷雨也没推辞,由着嬷嬷带着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了。 赵太后道:“你今年多大了?” 谷雨恭顺的回道:“回禀太后,十七了。” 赵太后点了点头,比容信小一岁,年岁上倒是十分合适。 “听闻,你当着国公爷和长公主的面,拒绝了与小公爷的婚事,可有此事?”这声音内中气十足,隐隐带着些威严与试探。 自知晓了要入宫,谷雨便猜到了太后定要过问此事,此时神色丝毫不见慌乱,淡然答道:“启禀太后,确有此事。” 太后瞧着她那张白净的面容,静默着打量了片刻,轻轻一笑,抬手示意边上扇着羽扇的嬷嬷停下,自上而下的望着谷雨,道:“信儿生了一张好皮囊,国公府又是富贵权势之地,不说普通人家,便是这京城里的高官贵族之女,皆不由心生向往。怎的你一个小小的平民女子,却如此弃若敝屣?” 若她诚实说觉得小公爷人品差是个渣男,这爱孙心切的太后定会生出不快来。 谷雨心下一紧,这个问题她必须要好好回答。 眼前之人是当朝太后,皇帝的亲生母亲,虽说她有国公爷庇佑,可到底是惹不起皇室成员的。 慎重的思虑了一番,谷雨不慌不忙的道:“弃若敝屣,也要是自己的东西,才有‘弃’这一说。民女一介小小布衣之女,国公府也好,小公爷也好,皆是我所不能攀附之物,既是不属于我,自然谈不上弃。我拒绝了婚事,也不过是将本不属于我的东西还回去而已。 世人皆认为国公府高不可攀,可于我而言,这国公府再好,却是高处不胜寒,相较于身处其中,为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迷失了自我,倒不如就安于在下方仰望,反而更是自在。” 这一番话入情入理,既表明了自己不愿相就的决心,又不曾对国公府贬低半分。 赵太后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看向谷雨的目光中多了些赞赏。 “杨谷雨,这国公府中繁华似锦,你当真半点也不曾动心?” 谷雨坚定的道:“民女不曾,也不敢。坦白说,民女既无家世根基可以依靠,也无世子的倾心爱慕可以倚仗,进了国公府,民女就如同一缕浮萍,一点风波便烟消云散了。眼前的繁华再美好,可能也只是一瞬罢了。” 太后倒是没想到,这个女子竟有如此见识,虽是目盲,竟比许多寻常女子还要眼明心镜。 繁华遮人眼,乱人心,这后宫里的女子来来去去的,许多人年近半百,都参不透这欲望二字,难得她小小的年纪,竟是如此的透彻坦荡。 赵太后心中不由又增添了一分对她的好感。 “哀家记着,整件事的开始便是你带着妹妹上京认亲,若你说不愿嫁入国公府,那缘何还要找上门来?若说是为了钱财,可哀家听闻信儿当初为了打发你二人走,可是曾过银钱的,是你二人坚持不肯离去,才有后来被绑一事。” 这……当然要怪原主眼瞎看上了容信那个渣男啊。要不是她对他一见钟情,一早就拿了钱走人,大概就没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民女不敢欺瞒太后,民女当时一是见了小公爷,一时心生了仰慕,二是是觉着……银钱太少了。毕竟我与妹妹一路上京,盘缠早用光了,小公爷给的那些银两虽是不少,可是我与妹妹二人要生存下去,还是不够的。” 话音落下,赵太后肃然的面容见了些笑意,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倒是头一次见着,敢上门来和国公府要钱的,不仅要的这般理直气壮的,还嫌人家给的少。” 听着太后的笑声中含着笑意,谷雨明白太后并不是真的怪责,心下宽了宽,微带了些羞赧,回道:“民女也是走投无路,所以……脸皮厚了些。” 太后笑了两声,看着她的目光也温和了。 “那小公爷呢,看到他一表人才英俊潇洒,你也说初见时心生仰慕,如今呢,便不喜欢他了吗?” 谷雨没有半分犹豫,坦诚的道:“不喜欢。” 太后目光幽深,淡淡的道:“哦?为什么?” 深吸口气,谷雨起身盈盈拜下,道:“民女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前尘往事,便也尽数随着那一撞散去了。如今民女目盲,虽不是小公爷为之,可确是因他而起。我虽不恨小公爷,却也很难做到完全心无芥蒂。 小公爷身份贵重,又文武双全,自幼便春风得意,习惯了呼风唤雨,想做什么也无需顾虑太多。而民女的生长环境却与小公爷截然相反,民女的家中幼时还算是尚可,可后来继父病重,家中的日子一落千丈,做饭缝补,为了营生,民女做过的粗活还不只这些。 这样与小公爷完全不同的成长经历,注定了我二人性情眼界皆是大相径庭。小公爷瞧不上我这样一个乡野来的女子,而我也……更希望与一个和我有着相似经历,能知我懂我的人共度余生。” 这话表面上听着十分有理,赵太后却是品出了内里真正想表达的意思,轻笑了声,道:“什么性情不同,哀家瞧你真正想说的是小公爷任意妄为,肆无忌惮,你瞧不上他才是吧。” 谷雨从声音中分辨不出太后是否真的因为自己的话语而生了不满,连忙低下头道:“民女不敢。” 赵太后从座位上起身,拖着身后绣满了金色花纹的玄色衣摆,一步步的走下来,行至谷雨的面前,伸手扶上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女子一双眼瞳是漂亮的纯黑,可以想象这一双眼睛若是有了神采,该会是多么明艳动人。 太后的声音渐渐的冷了:“你这般说我们信儿,就不怕哀家一怒之下治你的罪吗?” 谷雨其实已然说的很是委婉了。 “太后明察,民女先前所言并未有一语是贬低之意。” “你当哀家活了这六十多年了,听不出你这话底下的心思?不过哀家也有些好奇,你为何不寻些别的理由应付了哀家?” 要解释她为什么不喜欢容信了,不想嫁进来了,编个理由出来并不难。 谷雨抬着头,尽力将目光移向声音的源头,娓娓的道:“太后统治后宫多年,睿智英明,民女想着若在太后前面说些虚伪不实之语,太后必定明察秋毫,了然于心。 与其如此,倒不如说实话,太后仁慈,即便民女哪句话有所不妥,想来也会看在民女初次入宫不懂规矩,又一腔坦诚的份上,不与民女这般小辈计较的。” 这确是谷雨之前心中所想,太后做为上届宫斗总冠军,自然是精明的很,自己这样一个小丫头的心思在她面前定是无所遁形的,与其想破了脑袋说些虚伪的推脱之言,万一被识破还要自己想办法圆回去,倒不如用些心在语句表达之上,将实话委婉些说出来。 赵太后松开了扶着她下巴的手,欣赏的点了头。 伶俐却又不自作聪明,行事沉稳自若,看事情又深远透彻,权势财富于前却仍能保持本心,倒意外是个极适合做正妻的女子。 …… 宜华长公主带着李白露从正厅中出来,便进到了边上的侧殿之中。 宫人们按着长公主的吩咐上了些糕点上来,各色精美的糕点装在上好的白瓷玉碟上,许多点心上还有果子点缀,或红或紫的十分好看,瞧着十分美味,都是白露见也未曾见过,更唤不出名字来的东西。 “也不知母后和杨姑娘要聊上多久,李姑娘,先随便吃点吧,省得一会儿饿。” 长公主显然是吃惯了美味佳肴,对着这些漂亮清香的点心并没什么兴趣。 白露谢过了长公主,便挑了一碟带着蓝色小果子的糕点,低头咬了一口。 阵阵清香入口,糕点甜度适中,松软可口。那一颗小果子酸酸甜甜的,比以往她和姐姐在镇上吃过最好吃的糖果还要甘美,汁水流入她唇齿之间,果香溢了满口。 她细细的咀嚼着,坐在这金碧辉煌的殿宇内,怔怔的发起呆来。 长公主也未注意到她的神情,坐了会儿,便听宫人来报,说是淑贵妃听闻她进了宫来,想与她见上一面,只是碍于此次有孕极是不稳,太医说头三个月不宜移动,所以想请长公主过去一趟。 长公主大概也猜到了淑贵妃的目的,昨日乔枳曼来了国公府,信儿待她颇有些冷淡,淑贵妃想是要替妹妹来探探自己的口风。 “也好,李姑娘,你在这坐一会儿吧,若是待会儿太后那边说完了话来唤你,告诉她我去了淑贵妃那里,稍后便回来。” 白露福身应下,眼见着长公主就要离开,大了胆子上前了一步,再度恭敬的福了身,道:“长公主,白露……有一事相求。” 长公主看向她道:“什么事?” “太后与姐姐正在说话,白露自己在这殿中有些无趣,不知是否可以……到外间的花园中走一走?” 原来是小孩子心性,想去瞧瞧花花草草,也难怪,太后这园子打理的如此漂亮,想去观赏也是自然。 长公主于是道:“我道是什么事呢,不过是去园子里逛逛,去吧,带着个宫人一起,莫要乱跑便是。” 白露喜笑颜开,连忙又福身谢过。 长公主出了大门,白露复又坐下来吃了会儿糕点,随后带了侧殿中的一个宫人,缓缓往外间的花园去了。 阳光洒在花园的小径上,白露行走在其中,嗅着蔷薇的香气,沉浸在美景之中,走了好一会儿,可还是望不见花园的尽头,不由感叹道:“太后的花园真大啊。” 边上跟过来的宫女抿嘴一笑,道:“这只是太后宫里的,外间的御花园,比这还要大了好几倍不止呢。” 白露低头,掩下眼中的憧憬,并未搭话。 走了这一会儿,白露也觉得有些累了,正好瞧见前面有石制桌椅,便坐了过去。 许是方才吃了甜食,这会儿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又身处鸟语花香之中,很快她便泛起了困来。 边上站着的宫女待她自不如待太后一般拘谨,等了会儿不见她动作,便自顾自的欣赏起花草来,待回过神再去看她,发现这位姑娘已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宫女是宫中的老人了,宫里的许多主子被搅了好梦都会有起床气,眼前这姑娘虽不是什么贵族,可也是国公府上的客人,惹了她不快只怕要被斥责几句也是免不了的。何况这花园也不是什么重地,李姑娘进来也是得了长公主的允许的,在这趴一会儿倒也没什么。 只是,若是吹着了风感了风寒,怕还是要怪罪到自己这个同行的宫人身上的。 这般一想,那宫女便回转了身去,准备回去拿件外衣过来。 …… 皇帝付靖诚今年四十有三,因着付氏一脉的好相貌,虽然年过四旬,却依旧俊朗英气,与妹妹宜华长公主站在一处,看上去兄妹二人皆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 因着每日里习武,他的身上并没有人到中年的赘肉,反而身姿挺拔,倒比许多酒囊饭袋的少年看上去更有精神。 眼下他下朝后已然换上了常服,听闻妹妹宜华长公主带着容信的未婚妻来了太后这里,便想过来与妹妹说会儿话,顺便看看容信的未婚妻。 说来容信虽是他的外甥,可是在他眼中,与半个儿子无异。因着皇帝自大婚后,前面的十多年里只得了三个公主,于是妹妹家这个冰雪漂亮的小男孩,一直很得皇帝疼爱。 如今容信定了亲,不只是太后,他也很是牵挂,于是换好了常服便朝这边过来了,人到了宫门处,听下人报太后正与杨姑娘单独说话,长公主也刚去了淑贵妃那边。 太后既是要与杨谷雨单独说话,他晚些进去也不迟,于是脚步一顿,并没急着进去。 外间也没什么地方好去,皇帝便转身进了花园,行了几步,便瞧见层层叠叠的木槿花树丛中,女子一身温柔的芙蓉色长纱裙,静静的伏在石桌上,露出了一截白玉般娇嫩温软的手臂,头轻轻的枕在上面,一双眼睛带着媚人的弧度,红唇微启,睡的正是香甜。 若不是在太后的慈寿宫里,他要以为又是哪个嫔妃耍了心思来讨他的欢心了。 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看上去脆弱又美好,少女的清纯与她自带的艳丽妩媚相互交织在这张美丽的小脸上,别有一番勾人的风情,令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边上跟着的小太监以为这姑娘打扰了圣驾,机灵的上前要去摇醒她,却没想刚迈了一步,皇帝身侧的太监总管自眼角轻轻的瞄了他一眼,暗里递了个眼色给他。 那小太监当即停了脚步,瞧了瞧桌上趴着的娇软美人,再悄悄看了下皇帝凝神望着她的神色,心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哟,这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姑娘这是有福气了。 几人虽是均未出声,然而桌上的姑娘却仿佛是有了感应,长睫微动,渐渐的睁开了眼。 这一双眼睛生的极为漂亮,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媚人的风韵,眼波中带着初醒的迷茫,水润的眼睛扇了两下,带着些许的纯真与无知,看向了面前的几人。 男子身形伟岸,身上着的是靛蓝色华服,一只手背在身后,气质是成熟男子独有的稳重深沉,俊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双目正炯炯有神的望着她。 白露一时看的愣住了。 按说见了皇帝,怎有皇帝站着臣民坐着的道理,可是眼见着皇帝满心的愉悦,几个随行的太监自然也未出声干预。 皇帝上前一步,离的她近了些,含笑的睇着眼前怔怔的瞧着他的小姑娘,问道:“你看什么呢?” 白露面上一红,却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眼神热烈却又天真,直白却又带着羞怯。 她大着胆子道:“我瞧您真好看。” 皇帝不由轻笑一声,道:“你还不知晓对方是谁,竟就敢这般直勾勾的盯着看。” 白露歪着头,带了些许狡黠,柔柔的道:“那我这般盯着您看,您生气了吗?” 夏日里衣衫轻薄,白露歪着头,露出了一片脖颈间细腻莹白的肌肤,皇帝细细的打量着眼前明丽娇艳的美人,低下身来,缓缓的道:“你觉着呢?” 阵阵好闻的味道自他的身上散发而来,莫名的令人脸红心跳。 白露自小到大接触过的男子大多是镇上的百姓,有些做粗活的,免不了身上会带些汗臭味,即便是读书人,也仅仅是干净没有味道而已,这是第一次她从男子身上闻到这么好闻的味道。 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间,他半低着头凝视着她,而她微微扬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柔柔的回视着他,无辜而充满了诱惑。 “我觉得……您喜欢我这样看您。” 这声音轻柔的仿佛是耳语,带着若隐若现的暧昧气息,字字清晰的听入了皇帝的耳中。 “陛下,长公主回慈寿宫来了。” 一瞬间,皇帝敛起了面上所有的温情暧昧,直起身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神色如常的回身道:“宜华回来了?” 来报信的小太监对刚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跪着回禀道:“长公主行到半路,听闻宫人道陛下往慈寿宫来了,便让人去知会了淑贵妃,又返程回来了。这会儿刚进了宫,正在偏殿呢。” 皇帝听罢,并未再看那石桌边上的少女,带着几个太监沿着小径往园外行去了。 白露怔怔的看着他们远走的背影,平复着自己的心跳,直到人影已然全不见了,仍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呆呆的望着那小径的尽头。 陛下……她当然知晓他是谁,在几月前她见到他的第一眼,便上将这个高贵威严的模样记在了心里的。 “姑娘,你醒了,太好了,奴婢瞧您睡着了,本想给您取件外衫披着,正巧遇上长公主回来了,让奴婢过来喊您一同回正殿呢。” 白露回过神来,朝着那宫女淡淡的笑了下,什么也没说,跟着一同往园外走了出去。 到了侧殿门前之时,宫人说皇帝陛下也来了,长公主和陛下已经一同往正殿去了,让李姑娘回来后也过去。 白露于是又跟着往正殿去了。 进殿的时候,正厅的主位上已经坐了皇帝和太后二人,长公主坐在谷雨身侧,几人正闲聊着,谷雨半低着头不卑不亢的答着他们时不时的问题。 白露进了厅内,跪倒一一行了大礼。 长公主道:“这是杨姑娘同母异父的妹妹李姑娘,因着杨姑娘眼睛不方便,特意让她陪着一同进宫的。” 白露正犹豫要不要装作不识皇帝的身份,就之前的大胆行为请罪一番,可暗里偷偷看了下皇帝,他的目光只是在她的身上一扫而过,并未做多余的停留,似乎并不想与她多言,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 一个女人若是把自己姿态放的太低,只会令对方更不将她放在心上。眼下皇帝对她的兴趣还不够多,过多的攀扯只会让他厌恶自己。 “民女李白露,叩见陛下。” 皇帝淡漠的道:“起来吧。” 白露起身,小步行至谷雨的身侧站好。 虽说白露帮不了她什么,可谷雨这会儿仍感觉像来了救兵一般。前先她独自面对三樽大佛,一个个的带着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时不时还问这问那的,好在她眼睛看不见,不然光是心理压力都够她受的了。 赵太后先前与她一番对话,起初言语间虽是有些尖锐,后面倒是没有再为难于她,可谷雨才刚松了口气,又听下人来报,长公主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了皇帝过来。 谷雨感觉自己好像刚经历了一场严峻的考验,仿佛是车轮战的面试,这全天下权势最高的几个人就站在她的面前,生怕他们宝贝着的大白菜容信被猪给拱了一般。 白露站至了她的身边,让她觉得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赵太后其实一早看出了谷雨的不自在,只是白露还没回来,也不好让她自己走,如今瞧着白露进了门,便自然而然的道:“谷雨,你陪哀家坐了有一会儿了,想来也累了,让你妹妹陪着你去偏殿吃些果子点心吧。” 总算要解脱了。 谷雨起身一礼,道:“谢太后,民女这便退下了。” 两个姑娘行了出去,宜华长公主看向了赵太后,关切的问道:“母后,您觉着这孩子如何?” 太后却不急着回答,而是将目光放到了皇帝的身上,道:“陛下向来对信儿疼爱有加,哀家倒想先听听陛下的看法。” 皇帝朝着母亲谦和一笑,道:“母后说笑了,若论起前朝擢选能人志士,儿尚能说上几分,这女子是否贤良,还得是母后眼光透彻。” 赵太后也带了几分笑意,道:“哀家让你说,你说便是了。” 皇帝点头,道:“也好。朕瞧着这杨姑娘生的花容月貌的,虽是有些冷清,倒也有几分素雅的别致,若单论相貌,算是配的上信儿的。至于这性情,朕与她并没说上几句话,不过寻常人于帝王面前,总是难免战战兢兢的有些胆怯,这姑娘虽瞧的出也是紧绷着一根弦,可还算淡定自若,一应对答如流,小小年纪,倒是难得如此稳重。” 太后附和了一声,缓缓朝向了宜华长公主,道:“宜华,哀家方才私下与她对谈,也有如此之感。哀家与她谈起诗书史籍,杨谷雨虽不说有多深奥的见解,但皆能对答如流,言谈间也有几分自己的见地,瞧着也是认真读过书的。” 赵太后将两人聊的内容简述了下,又继续道:“宜华,从前你总想着给信儿寻个和他心意的女子做正妻,可你是否想过,合他心意的女子却未必是做正妻的合适人选。 为人正室者,贤明大度,端庄稳重,既要有能治理后院的雷霆手腕,又要有宽厚容人的贤者气度,为夫君操持家业,分忧解难,这些,才是正妻应有的样子。” 长公主默了一瞬,不由想到了之前与容信有过交集的几个女子,姑且不论那个出身烟花之地的花魁漫蝶,其他的几个美人大多也是上不来台面的,若细细算起来,这容信的后院还是空着的。 容信虽然喜爱美人,可这名门闺秀倒是并未沾染过,京中贵女们倾慕他的不在少数,也未曾见他与哪个贵女再进上一步。而那些对他趋之若鹜的那些贵女们,个个皆是高官贵族之后,人前虽是柔顺贤良,可是这般出身的,哪个不是带了股傲气和自满。 这般一想,比起那些只知道讨好男子、满身烟花之气的女子,还有那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贵女们,杨谷雨当真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从前哀家也觉着,咱们信儿这样的出身,自然要王公贵族家的女儿来相配。初闻国公爷要给信儿选一个平民为妻,哀家也是满心愤懑。可如今这事也过了有些时日了,哀家冷静了下来,倒开始的觉得,这王公贵族家的女儿,有的养的娇气,有的满腹心思,看中|国公府的权势也好,看中信儿的样貌也罢,一个个的满眼的欲望,哀家这在后宫中浸了几十年的老妪,看着便心生厌恶,也没什么好的。 今日瞧见杨谷雨,哀家才忽的发现,在这满京城的贵女中,倒还当真找不出一个如她这般简单的女子。” 长公主已然被太后说动了,她自幼长在宫中,虽是被母后保护的极好,却多多少少也见过一些腌臜污秽,她深知令一个恶毒却又聪慧的女子掌控了后宅的大权,将会是一场怎样的恶梦。 “可……杨姑娘她如今目不能视,退一步说,即便将来眼睛治好了,也不过是个庶民,要信儿娶她为正妻,女儿心里实是难过这道槛,何况,她并不想嫁给信儿。” “宜华,你也是过来人,若要你看着国公爷另纳新妾,你可能忍受?” 长公主面色一凛,当下有些气愤的道:“那我便立即与他和离!绝不受下这份委屈。” “这便是了,国公爷一颗心只有你,而你也容不下其他女子在你二人之间。可信儿不同,这孩子被宠惯了,前些年在外面也招惹了些许莺莺燕燕,每一个皆不过是新鲜一时,你瞧他对哪个真正上心过?你要他守着正妻一人,岂不是在难为于他。 而做妻子的,但凡心中爱恋着夫君,又有哪个能看着夫君新欢旧爱,还能真正做到宽厚容人的?若依着哀家看,杨谷雨不喜欢信儿,她嫁进来之后方能心平气和的主理家事,这反而是她的优点。” 长公主低头凝思,杨谷雨不似一般女子满心满眼的爱恋,凡事又理智通透,这性子确实很适合做当家主母。 这一番话也触动了皇帝,古往今来后宫女子们皆是争奇斗艳的,背后明里暗里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若是正室不能保持清醒的本心,小则家宅不宁,大则危害国本。 容家一门乃是朝中显贵,辅国公战功赫赫,威名远扬,而宜华长公主更是他的双生妹妹,感情较普通兄妹更为亲近,容信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这朝中有多少官员想借着姻亲拉拢容家,他自是一早看在眼里的。 思虑了半晌,皇帝抬头看向了妹妹,凝视着她道:“宜华,其实你要信儿娶他喜欢的,娶便是了,依着国公府的门楣,便是做妾,还会委屈了谁吗? 至于家世……要给杨谷雨贵族的身份并不难,何况国公府如今之地位并不需要用信儿的婚姻来助力。相反,若是信儿的正妻当真是权贵之后,你又焉知这女子入国公府不是别有目的,反而是杨谷雨,清清白白的一介布衣之女,既无家世牵连,也无背后势力,纯粹而干净,反倒是给你和国公爷省了许多心的。” 太后也赞成的道:“没有了娘家的支持,她便只能依靠国公府,为了立稳脚跟,她一颗心只能向着信儿,向着国公府。何况这女子如今的身份虽只是布衣,可到底不算是普通人,若非当年杨副将为救国公爷而死,现下里她也定是名门之女,而你若肯支持让信儿娶她,国公爷多年的心结也终是能解了,他定会感激于你的。” 长公主被母亲和兄长接连几段话说的怔怔的,伸手扶了扶额,面上带了几许愁绪,迷茫的道:“可她的眼睛……若是治不好,我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竟是一个盲女,这……” 第24章 晋江文学城 假冒的? 太后道:“宜华, 她的眼疾哀家虽也觉着信儿不算有大过错,可始终是脱不干系的。如若得以治愈,届时她要走要留, 且再议。但若当真不得治愈,国公爷那边……只会更加铁了心让信儿娶了她照顾一辈子。即便是你皇兄下旨, 或是你苦苦相逼,国公爷不得以松了口,往后的日子里,你夫妻二人的关系也难再缓和了。所以,宜华, 如若当真有这一日, 你若不肯退一步,容下这个盲女做儿媳, 那么只有让杨谷雨消失了。” 长公主身形一僵, 想到那道单薄的身影,顿了顿,道:“不, 这太冒险了, 若让腾哥知晓我这般做了, 他会恨我一辈子的。何况杨姑娘的命已经够苦了, 她的父亲为了腾哥而死,母亲又被我逼离京城, 客死他乡,如今她的眼睛又盲了……我怎能再忍心害她的性命。” 说着, 她极轻的叹了一声,无奈的道:“母后与皇兄先前所言甚是在理,虽然一想到让信儿娶个不喜欢的女子为妻, 我这心里总是难受,可也许这确实是当下最好的办法了。至于杨姑娘的眼疾……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太后却是轻扬起嘴角,高深莫测的道:“信儿抗拒这姑娘,不过是因着不喜被逼迫,依着哀家瞧,一旦他认真的去正视她了解她,也许会大有改观。” -- 谷雨和白露从慈寿宫里退了出来,便有宫人过来引领,一路到了宫门处。长公主在宫中还要停留些时辰,便由国公府的人先行送她们回去。 白露领着谷雨来到马车前,谷雨等着她来扶自己上车,却是好一阵也没见她有动静,微微偏了头,轻道:“白露?” 白露正偏着头看着什么,闻言哦了一声,将目光从远处移了回来,小声道:“姐姐,我瞧边上好像有几个人将个白布裹着的人扔到了辆破车上,似乎是运出了宫去。” 想到前世看过的那些宫斗剧,谷雨心中有些惆怅,低声道:“许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太监吧。” 白露又朝远处那极不显眼的小偏门瞧了下,这时那辆破车已然瞧不见了。 想到那白布上隐约可见的干涸了的血渍,白露叹道:“这般凄惨,想来应是犯了大错吧。” 说着,白露看了眼刚才带路的太监,小声问道:“公公,这宫人是犯了什么错,白布一卷,便扔出了宫去,瞧着似乎死前还受了刑,也真是可怜。” 那太监转过头来瞧了她一眼,微皱了眉,道:“这里是宫里,莫要瞎打听,小心你们的脑袋。” 白露脸蛋生的漂亮,这会儿腼腆的笑了笑,朝着太监道:“公公莫怪,我与姐姐今日头一次进宫,不懂规矩,不过是好奇随口问问。” 那公公见她娇俏可人的模样,软声娇语的,面色不自觉的软和了许多,默了会儿,觉着也是不什么秘密,便告诉了她。 “那不是什么宫人,她原是陛下的采女,名唤芍药的,之前算是风光一时,你们许也听过。” 谷雨和白露俱是一怔,虽然她二人不在宫中,可是百姓对于皇家的事总是津津乐道的,这位采女因着出身卑微,受宠之时又极为风光,她二人多多少少也是有些耳闻的。 这才不过几月而已啊,她竟落得了个如此下场。 两人虽是好奇这内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可也知晓在宫中有些事是不能细问的。 默默的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行的离了皇宫有些距离,白露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谷雨也察觉到了妹妹的异常,这件事似乎对白露有很大的触动。 伸手握住了白露的,谷雨道:“之前还总听人羡慕这位采女的一步登天,从琴伎摇身一变成为了宠妃,可不曾想,如今却如此惨淡……若她未被陛下看中,也许现下还好好的做着一个简单的琴伎,虽是低贱,可起码还是活着的。” 白露目光微动,道:“能够光辉绚烂,即便只有一瞬,也好过作为蝼蚁低贱的活着几十载。姐姐,她有如今的下场,是她自己造成的,与身处什么境地可未必有关联。这宫中时常新添女子,大多数不都好好的活着,锦衣玉食的享受着人间至上的荣华。没有本事的人,被淘汰也是自然。” 谷雨似乎从这番话里品出了点其他的意味,沉默半晌,又道:“是,可是你说的这般平安富贵的,大多是身后有家族支持的嫔妃,若无家世可依,在这后宫之中,能倚仗的也就只有陛下的宠爱而已,可自古帝王薄情,君心难测,越是得陛下的宠爱,越是会招惹嫉恨,若有一日当真失了皇帝的爱怜,没有家族可依的女子将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这个采女芍药便是一个例子。” 白露缓缓松了姐妹相握的手,目光中闪烁着坚定,不以为然的道:“姐姐,你说的这些都是外因而已,不可否认确实很重要,可是更重要的还是这个女子她自己,若是她自己有本事,自然不会让自己这般凄惨而终。我朝开国太|祖与他的皇后钟氏,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钟氏的出身也不高呢。” 谷雨心中叹息,自她穿书以来,白露对自己一直百般照顾,虽然时日尚短,可她已然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真心的当她是自己的妹妹。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能劝得她离了原书的主线剧情,这一辈子做一个普通人,简单幸福的过完一生。 但愿自己不再嫁入国公府,她也能跟着远离旧日的宫斗剧情吧。 “太|祖痴情,可是当今陛下,并不是太|祖啊……” 白露轻叹了声,不欲再与谷雨深论,道:“嗯……其实这些事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们不说这个了。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你来着,小公爷他……身上是什么味道啊?” 谷雨愣了下,问道:“什么什么味道?” 白露想到刚刚在园中与那人亲近之时,闻到的那阵阵惑人的香气,带着男子独有的气息,令她心跳加速,脸上不由微微泛了红,嘴角也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 瞧了眼谷雨,好在她看不见,不然便是看自己的神情,她也能猜到几分的。 “哦,没什么,就是以前看书中说富贵人家的子弟,会用些名贵的香,有些好奇是什么味道,便问一问你。” 谷雨细细想了下,其实她倒真的没太注意过容信身上的味道,虽然俩人见了好多次面,昨天她还不小心摸了他,奈何她心底一早知晓他是个渣男,对他真是半点想法也没有,压根没去关注过他身上有没有什么香,即便是闻到了,也没往心里去。 仔细回想了一番,谷雨诚实的道:“好像是有香的,可我也没太留意,全然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了。” 白露虽是想把姐姐和小公爷凑在一处,可姐姐屡屡的不上心她也习惯了,这时一手捧着下巴,目光和思绪一同复又飘远着,不再言语了。 两姐妹这边行出了宫,那边皇帝在慈寿宫里坐了会儿,便往淑贵妃的住处去了。 一进门,便闻到了阵阵的菜香,皇帝的目光往桌上一扫,只见那几道菜肴正是他素日里喜爱的,眼下正值午膳的时候,倒真觉得有些饿了。 他一手揽着迎上来的淑贵妃,温柔的道:“朕的晨儿怎的如此与朕心有灵犀,竟已然备好了一桌的菜候着朕。” 淑贵妃如今年刚满三十,脱了少女时期的青涩,正值最有女人味的年纪,她的样貌与乔枳曼有几分相似,只是乔枳曼瞧着温婉秀丽,淑贵妃则是更偏妖娆妩媚,细腰不盈一握,胸前也是高高隆起,眼中带着脉脉柔情,举手投足俱是风情。 她顺着皇帝的手臂依在他的怀中,柔软的身子贴在他的胸前,面上带了些娇憨,抬头瞧着他,红唇轻启:“陛下胸怀天下,臣妾哪能猜的到陛下的心思,不过是臣妾一颗心都在陛下这,便备下这一桌酒菜,想着盼着陛下能过来而已。” 皇帝轻笑,伸手在她的鼻尖上点了下,宠溺的道:“朕就属来你这的时候最多,你还委屈,该罚。” 淑贵妃娇笑着随他一同入了座,皇帝由她帮着布着菜,想到之前宜华长公主的嘱咐,和她道:“对了,朕刚刚去了母后那里,正好遇上了宜华,她说你之前请了她过来,让朕代她和你说一声,母后今日留她在慈寿宫用膳,她便不过来了。” 淑贵妃面上俱是柔柔的笑,道:“好,臣妾知道了。” 昨日晚间她的小妹乔枳曼差人送了信笺入宫,大致和她讲了白日里在国公府发生的事。 其实淑贵妃也好,乔枳曼自己也好,二人起初都没将杨谷雨放在眼里的。毕竟她那般的出身,之前还死皮赖脸的前来认亲,想来不过就是个市井间的粗鄙女子。 昨日一见,乔枳曼本以为那个乡野来的丫头会为难自己,她也好顺势表现自己的胸襟气度,却没想到杨谷雨面对乔枳曼这个差点与小公爷定亲的女子,不仅未展露出一丝不快,反而豁达有礼,竟比乔枳曼还稳重上几分。 虽说这个女子口中反复强调自己对嫁入国公府没有兴趣,可不仅乔枳曼不放心,淑贵妃也觉着并不能尽信她所言。 是以,她今晨听闻宜华长公主入宫,便差人去唤了她,意欲探探口风。 可长公主竟又不来了,这令她不由得往坏处想去。 长公主虽是一路被母亲和兄长宠着长大的,可到底是聪明人,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见她,她不会不明白是为着何事。 她明白却又避开了自己,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她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她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复,所以索性便不见她了。 可是说来也有些奇怪,之前国公府里的事淑贵妃也听说了一些的,长公主的意思明明是不愿小公爷娶一个平民女子的,怎么如今瞧着又不是这样了? 暗里打量了下皇帝,淑贵妃微笑着递了他最喜爱的茶水过去,状似随意的道:“听闻长公主今日入宫,是为了带小公爷的未婚妻……来晋见太后。” 她一边说着“未婚妻”三个字,一边悄悄打量皇帝的神色。 皇帝既是刚见了太后与长公主,如果事情如她所料般,三人皆是反对容信娶那个乡野丫头,他定是会反驳自己这般称呼杨谷雨的。 皇帝伸手接过茶盏,饮下一口,期间神色自如,什么也没说。 淑贵妃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看皇帝的态度,似乎并不反对容信和那个女子成婚的。 怎么会这样呢……看来这个杨谷雨并不是一个乡野无知的丫头那般简单。枳曼还说那女子坦言不想嫁入国公府的样子有几分真,如今看来,果然是缓兵之计而已。 皇帝将茶盏放下,抬起目光平视着淑贵妃,淑贵妃娇媚一笑,撅起红唇道:“陛下这般看着臣妾做什么?” 皇帝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温声细语,依旧维持着平淡无波的表情,道:“淑贵妃,信儿的婚事是容家的事,朕希望你也好,乔家也好,莫要插手。” 皇帝乃盛世明君,智谋武勇皆不输朝中文臣武将,淑贵妃虽然并没说什么,可心中的那点小算盘他自然心下了然。 淑贵妃娇哼了一声,侧身向了另一头不去看他,明明是生气,却也别有一番娇媚。 “陛下也说了,这事是容家的事,臣妾一个外人,别说插手了,便说置喙的地方都没有,不过是随口一问,陛下不喜欢,臣妾不说这个了便是。” 皇帝本也不过只是想提醒她一下,这会儿见爱妃带着些恼意的娇悄模样,笑了笑将她身子拉了回来,道:“朕也是随口一说,毕竟你父亲也动过心思将你的小妹嫁到容家,如今多了个自幼定亲的平民女子出来,朕怕你吃心而已。” 淑贵妃向来会看皇帝的脸色,见着皇帝来哄,便顺着转回了身,双眼复又带上笑意,道:“陛下放心,臣妾的小妹相貌才华均在臣妾之上,便是不嫁入容家,也定能有好姻缘的,臣妾才懒的管这些事呢,臣妾只想一心一意跟在陛下身边,伺候陛下,将腹中这孩儿健健康康的诞下,便心满意足了。” 皇帝笑着伸手在她的小腹上抚了抚,两人便没再说这个话题了。 -- 皇宫之行已然过去了近半月,这一日,白露之前拖人在外间的木匠铺定制的手杖做好了,亲自去取了回来,带着给姐姐在园子里试了下。 那根手杖用的是极轻的木材,无论是长度还是手感皆是十分顺手,谷雨执着手杖尝试了自行在园子里走了走,已然不会再撞到东西了。 “这根手杖这般合手,一看就是花了好多心思在上面,白露,多谢你费心了。” 白露看着姐姐如今离了人也能自己行走了,心下十分欢喜,欣慰的笑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谷雨又在园子里走了一圈,白露想着木匠铺老板和自己说的使用方法,上前给谷雨大致讲了一遍。 说完了用法,白露坐在石凳上看着姐姐在园中试探的走着,道:“说起来,自上回我们从宫中回来,长公主待我们好了很多呢。以前都是国公爷厚待我们,如今长公主也时不时的来探望姐姐,还送了许多好东西来。” 谷雨嗯了一声,并未接话。 白露从石凳上站起身来,行至谷雨身侧,瞧着她猜测道:“姐姐,你说会不会是上次太后见了你,很喜欢你,所以长公主才开始关注我们了?” 谷雨微微蹙眉,这其实是她所不愿意看到的,她只想安静的度过这剩下的几个月,治好了眼睛,领了钱就走,并不想与这些权贵扯上什么关系。 “太后见我,不过是想看看挂了小公爷未婚妻之名的女子有没有给她的外孙丢脸而已,我一个盲女,又是平民,太后的眼里哪看的进去,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可长公主从那之后确实待我们更好了呀,若不是太后的原因,我实在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两人正说着,司晴从院门处行了进来,朝着谷雨躬身道:“杨姑娘,长公主那边有请您过去。” 白露笑盈盈的瞧向谷雨,道:“你瞧,又要见你了,我就说长公主现下总时不时与你亲近吧。” 谷雨问道:“司晴,长公主可有说是什么事?” 司晴摇摇头,道:“长公主未曾示下。” “姐姐,我送你过去。” 谷雨将手中的手杖递给司晴,便由着白露扶着往院外去了。 两人一路行到主院的正厅中,因着国公爷前几日领了皇命往雍州查案,上位上如今只坐着长公主,她的后方立着的是周管家,而容信则坐在了她身侧的位置上。 一身浅金色锦袍的容信,更显得玉面如雕刻般秀美俊俏,谷雨两姐妹行入厅中,他目光复杂的看了谷雨一眼。 白露脸上本来带着的浅笑便渐渐的散了,因着厅内正跪着一个人,这个人她也识得,正是已经被赶出府去的管家之子周雄。 因着周雄擅自做主令人绑了两姐妹,差点害得她们失贞,谷雨更是险些没了命,国公爷大怒,后来还是看在周管家在容家世代为仆,忠心耿耿,周雄又是他的独子的份上,这才令人打了几十棍,赶出府去了。 他怎么又回来了?白露心下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谷雨虽然看不见,可五感敏锐的她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一丝的不对劲。 两姐妹进到了厅中,长公主却并未开口让坐,冷漠的目光在二人的脸上略略扫过,最后看向了地上跪着的人。 “周雄,你将之前和我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周雄因着那几十板子伤到了骨头,养了一个多月,现下里走路都还隐隐作痛,心下恨极了谷雨白露姐妹。这时他听到长公主的话,立即便道:“是。” 顿了下,周雄抬头看向谷雨和白露姐妹,口中字字清晰的道:“长公主殿下,此二女根本不是杨夫人之女,乃是假冒杨家后人!” 第25章 晋江文学城 杨姑娘就是你们害死的!…… 白露面色一凛, 立即斥道:“你胡说!” 周雄面不改色,煞有介事的讲述道:“我本也信着此二女乃真正的杨家后人的,因着办事不利险些害得她二人受难, 还自责愧疚了许久,当日绑了二女的张四几人, 也被官府抓进了大狱。 可就在前几日,张四的媳妇生了,我想着到底张四也是领了我的命才会去绑此二女,若是他不曾去,也断不至于沦落成阶下囚, 便买通了狱卒, 进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可谁知张四与我说,当日, 二女被绑之后, 吓得大惊失色,慌张着就说抓错了人,自己根本不是小公爷的未婚妻, 那匕首是她们从别人那偷的, 她们只是想上门来碰碰运气而已, 真正的杨谷雨已经死了。 张四原本是想依着我的命令, 吓得她们答应离京便放了人的,听了这些话, 知晓了二人不过是意欲讹上国公府的骗子,这才生了歹念的。否则他便是再贪恋美色, 也是有所顾忌的,哪敢真的对可能是小公爷未婚妻的人做些什么。” 听了周雄一番甚是有条理的陈述,两姐妹面色一怔。 谷雨有些懵, 这是什么情况?原书里也没有这段啊…… 不过也是,原书里这会儿杨谷雨都已经嫁给小公爷为妾了,许多情节自然也都不同了。 那么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要害她呢?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谷雨并没时间去深思,毕竟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为自己洗脱这莫虚有的罪名。 白露也花了一会儿才将这段话理了顺,慢慢的缓过神来,看了看身边的姐姐也还算平静,扶着姐姐的手不由得紧了又紧。 谷雨朝她安抚的笑了下。 长公主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两个女子,只见她二人虽是有些诧异和恼怒,可还算是镇定。她一早知晓杨谷雨是个遇事不慌的沉稳性子,经过了在宫中太后和皇帝的一番劝说,更是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这些时日本也说服了自己接纳她,眼下忽的杨谷雨的身份被推翻了,长公主倒有些不适应了。 从前她不愿让儿子娶个不合心意的女子,如今若杨谷雨真的不是杨家后人,她本是应该高兴的,可是想到太后和皇帝的那一番话,越想越觉得娶杨谷雨当真是好处极多,儿子若真不娶她,将来要是看中了什么花魁歌伎,或是不明是非骄横刁蛮的贵女,自己可要如何是好。 这般想着,她竟有些期盼谷雨白露二人可以自证清白一番了。 “杨姑娘,李姑娘,你们可有话说?” 白露上前一礼,恭敬而诚恳的道:“长公主殿下,当日那个张四带了人将我姐妹二人绑至荒郊,恐吓我二人离开京城,我二人从未曾与那个张四说过什么自己是假冒身份之类的话,是那张四见色起意,见我姐妹二人不肯答应离开,意欲污辱我与姐姐再弃尸荒野,还好国公爷带着人及时赶到,这才令我姐妹得以逃出生天。” 谷雨也偏了身子朝向长公主所在的位置,补充道:“长公主殿下,国公府在认下我的身份之时,也曾派人到我的故乡去求证过,无论是我的姓名,年纪,还有我母亲来镇上的时间,都与旧时杨夫人及其女杨谷雨相吻合。 国公爷与长公主皆乃智慧之人,如今仅凭张四一人所言,不足以推翻国公爷和长公主当时调查后的结论。” 当时两姐妹入府,国公爷和长公主是分开派人去查的,但往事经年,如今留下的可查证之物也不多了,查来查去的结果都是一样,只能说就仅有的一些证据来说,说杨谷雨是当年那个被杨夫人带走的女婴,也什么可疑虑之处。 谷雨冷冷的“看”向了那跪着的周雄,质问道:“周雄,你既是存了心要污蔑我姐妹,想来准备的不仅是这一套说辞吧,还有什么提前准备好的证据,都拿出来吧。” 语毕,她回想了下原主记忆中的张四,当时两姐妹被他绑去后,苦苦哀求间也是他和说过些话的。 顿了顿,谷雨又道:“对了,张四不过一个见钱眼开的市井流氓,人又愚笨,禁不得拷问。不论你背后的人是谁,想来你们做下这个圈套,定不会让这样的墙头草有机会翻供,所以我想,他许是已然死在了狱中,如今死无对证,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这后面跟着的一段话令周雄一阵措手不及,他先前听到谷雨让她拿出证据,正要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说狱中的张四可以作证,长公主必定会令人去狱中问讯,再等去问讯的人回报张四已死,自己正好栽赃这两姐妹意欲杀人灭口。 如今被谷雨这般一说,这话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若是说了,那么长公主着人去刑部随便一问,便会知晓张四确已死在狱中,倒仿佛是证明了谷雨所说合理,杀人灭口这罪名反倒扣回到了自己头上。而若是不说,那又会显得他做贼心虚。 沉默了好一会儿,周雄朝着长公主磕了一个头,闷声道:“张四如今如何了我不知晓,不过除了张四,自然还是有其他人可以作证。 那一日张四与我说了此事后,我半信半疑,便着人去四处打听了下,终于寻着了这对姐妹之前在京中的住处。那儿是一处有些破旧的老房子,房主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她自己住在东厢,便将西厢的两个房间租给了几个姑娘家住。杨姑娘,李姑娘,我所说的可为事实?” 谷雨觉着这个问句是个套路,并未作答,反问着道:“你想说什么?” 周雄抬起身来,挺直了背板,语气带了些许的轻视,道:“我寻着了那个寡妇,一问之下才知,原来这西厢里之前住着的是三个女子,一个女子名叫杨谷雨,说是独自上京来认亲的,还有一对姐妹,说是准备投靠京中的舅舅家。 说来也是巧,这新来姐妹中的姐姐,名字与这杨谷雨竟是相同,三人便觉得很是有缘,关系也十分要好,只是杨谷雨恶疾缠身,没来的及去认亲便病逝了,后来那对姐妹也离开了。” 周雄的语气渐渐激动了起来,目光真挚的望着长公主,道:“长公主,听闻了这寡妇的话,再联系张四所言,不难推论出,这站在国公府里的两姐妹,根本就不是什么杨家后人!而是那对上京的姐妹想着自己与杨姑娘姓名相同,偷了杨谷雨的信物,上门来诓骗长公主与国公爷来了!其心之恶毒,诛之都不为过!” “杨”这个姓本就是常见,“谷雨”又是气节之一,民间用气节作名字也是常有的,故而若说有重名之人也并非稀奇。 长公主不由回想起之前谷雨几次三番表明要了钱便离开,似乎是急于离开此地,上下一联想,这一行径倒确是有些像害怕真实身份被戳穿的心虚……不过依着她对杨谷雨的了解,又深觉得这个姑娘并不是这般下作之人。 长公主面色愈发不佳,抬手唤了人去刑部问迅那张四的消息,又缓缓看向了谷雨,压抑着怒意,沉声道:“你二人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谷雨将原主的回忆大致过了一遍,朝着长公主道:“回禀长公主,我与妹妹上京后确实住在一名寡妇家中,也确实同一个病弱的女子同住西厢。 不过,这名女子并不姓杨,她叫作郑香元,当然,她来京中也不是认亲的,她本是京中一户官员家的侍妾,因着开罪了主母,被杖刑后赶了出来,靠着原来在府里攒下的一点银钱,这才租了那寡妇的家做住处养伤。” 跪着的周雄抬眼看向她,冷哼一声轻蔑的道:“你如何会承认你假冒身份?不过我却不容你在这编造故事。”说着,他的眼神又复了恭顺的模样,看向了长公主,道:“启禀长公主,这个寡妇我今日也带过来了,就是府外候着,长公主可要宣她入内问询?” 长公主抬手,示意下人去将那寡妇带进来。 少顷,一个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面相有些刻薄的女子行了进来。 人说面由心生,全然不假。这寡妇生的尖嘴猴腮之相,人也是十分苛刻。杨谷雨姐妹原先住在这寡妇家时,她便总是时不时寻着由头向姐妹二人克扣银钱,两姐妹为数不多的首饰也丢过一两支,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应就是寡妇偷的,二人去问寡妇有没有见过,还反被一通骂。 两人也想过换个住处,只是当时两姐妹当时盘缠花的差不多了,而寡妇这处住较客栈还是便宜很多的,何况隔壁的郑香元病的奄奄一息,两人也怕这一走,郑香元就要被这罗寡妇谋财害了命,思前想后,便也只有咬咬牙,想着再住些时日,待认下亲后,便可以来救济郑香元了。 那寡妇因着知晓今日要入国公府作证,特意穿的素雅了些,端的一副简朴勤劳的模样,先是拜见了长公主和小公爷,随后看向了二人,眼中含了悲切,将过往的事一一讲述了。 寡妇所说的内容和先前周雄所言基本一致,提到了郑香元,还挤了滴眼泪出来。 白露冷笑一声,道:“罗寡妇,你为人尖酸刻薄,香元姐姐活着的时候你便想尽了法子从她身上榨取钱财,她死后,你又将她留下的财物占为己有。 听你的口气,仿佛与香元姐姐很是要好,对她的一切都十分了解一般,可依着你二人的关系,香元姐姐平日里半个字都懒的与你说,又怎会同你说的那般,将自己的身世,还有上京的目的,一一说与你听?” 罗寡妇扬着下巴,带了些讽刺的道:“香元是谁?你是说杨谷雨姑娘吗?杨姑娘在我那儿已然住了些时日了,因着她一直病着,都是我在照顾,所以我二人关系亲近也是自然,她的事我都一清二楚。 反倒是你们,你二人自住进来,我便丢了许多首饰,问询你们,你们还振振有辞,欺我年老辱骂于我,你刚刚说我占了杨姑娘的钱财,明明是你们!你们在杨姑娘死后,将她的东西一扫而空,还有那匕首,杨姑娘上京认亲用的信物也被你们抢了去! 现在想想,大概你们看杨姑娘病着一直没上门去认亲,想着正巧与她名字雷同,一早就在谋划着要假冒身份了,没准杨姑娘就是你们害死的!” 白露大怒,眯着眼狠狠的瞪视着她,上前一步厉声道:“你分明是仗着香元姐姐没有亲人,生前又一直卧病在床不与他人来往,故而胡乱捏造事实,简直是含血喷人!” 感受到妹妹滔天的怒火,谷雨伸手拉了拉她,面带不屑的道:“她今日来此的目的就是来颠倒黑白的,你若与她置气失了冷静,便是着了她的道了。” 第26章 晋江文学城 小公爷您说句话啊!…… 白露一双漂亮的媚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闻言暗自平复了下,站回到谷雨的身边,深吸了口气, 抬头朝着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如之前姐姐所言, 我姐妹二人入府之时国公爷和长公主便着人去彻查过身世,我姐姐无论姓名年纪,还有我母亲的体貌,到达镇上的时间,等等一众细节无一不与旧时相府。 难不成世上会有如此巧合?何况如今没有物证, 这毒妇一人所言, 明显是受人指使,意欲污蔑我姐妹二人。” 周雄跪着上前几步, 急声道:“长公主殿下!您与国公爷当时确是派人去调查过,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许多细节已不可查,仅有这些证据与往事不相悖并不能说明什么啊!何况这姐妹既是存了心思要假冒身份, 自然一早想到了应对之策, 那乡野之处的人俱是这姐妹的乡亲邻里, 若是她们提前给了好处进行买通, 国公爷的人过去了自然只能查到她们想要的答案,请长公主明察!” 白露狠戾的瞪视着他, 厉声道:“胡说八道!那镇上几千口人,我姐妹二人如何能提前知晓来人会问询何人, 又如何令所有人都异口同声?” 谷雨补充道:“你既是拿此事作文章,那大可以请长公主再行派人去镇上请人入京问询,我姐妹二人一清二白, 自然无所畏惧。” 白露顿了下,觉着此法有些不妥。两姐妹在家乡虽是识得很多人,可父母多年病着,也没什么亲近之人了,如今这周雄既是存了心要害她姐妹二人,若是哪个乡亲邻里的一时禁不住诱惑被人收买了去,说出什么不利她二人的话,再想翻身便难了。 于是她朝着谷雨道:“不,姐姐,便是再派人了去问询,即便得到同样的答案,他们也可以依旧诬陷我们是提前买通好了的。” 其实谷雨话一出口便不约而同的也想到了这一层,点了点头,朝向了长公主,道:“不如请长公主殿下去查查郑香元的身份。罗寡妇说,和我姐妹二人同住的女子也叫杨谷雨,那么如果有证据能证明这女子确实叫做郑香元,也从来和杨家都没什么干系,一切自然便都水落石出了。” 长公主看向谷雨姐妹,道:“你们想怎么查?” 白露美眸一转,道:“香元姐姐与我姐妹二人要好,同我二人讲过许多她的旧事,虽未明说她是哪家官老爷的侍妾,但是关于她从前的生活我们也是了解一些的,可以先通过这些细节缩小范围,再悄悄着人去这些官老爷家中寻访一二,进而找出她出自哪家。 再请一个画师,将我与姐姐对香元姐姐外貌的描述画出来,送去给那官家认上一认,还有罗寡妇,当时香元姐姐过世,我与姐姐凑钱给她入了葬,当时帮忙抬人的几个壮丁都瞧见了香元姐姐的,也给他们认认。 证实了这死去了的女子就是这官家原来的侍妾,并不是什么杨家后人,我与姐姐自然便清白了。” 这法子虽是有些麻烦,可确是个立竿见影的。 边上立着的罗寡妇越听越是心慌,郑香元因着住进来之时便是受着伤,极少出门,她便变着法儿的从她那捞些钱财,见她不反抗,就想着许是个没家的女子,只等着这个女子病死后把那些财物都占了来。不曾想她竟是也有些来头的,这要是按着李白露所说,证实了自己说谎,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她岂不是要被打个半死? 罗寡妇满眼慌乱,急着跪了下来,道:“长公主明察,民妇所言句句属实啊。这姐妹既是敢这样说,没准也提前收买好了人给死去杨姑娘的身份做假啊。” 白露不由笑了两声,看着罗寡妇的眼中带了些许怜悯,道:“罗寡妇,你这是急的乱咬人了吧?都说了这人家是官家,我与姐姐不过是平民百姓,如今身无分文无权无势,全仗着国公府过活,竟能去收买了官宦人家为我们向国公爷这样的贵族说谎?真不知是说你太看的起我们了,还是说你蠢。” 长公主垂目不语,其实她倒并没打算真的去哪个官家查这个郑香元,毕竟事情宣扬出去,国公府被两个平民女子骗了,无论是真是假,总归颜面有失。 听着几人的对话,长公主心里其实已然信了谷雨姐妹,她若做主了了事情虽是简单,可谷雨的身份曾被怀疑,将来未必不会成为众人心中的一个心结,今日之事还是要有个说法的。 静默了片刻的谷雨忽的朝向了罗寡妇,平和的问道:“罗寡妇,你刚刚说你一直照顾那病着的女子,因而与她亲近,她的事你都一清二楚,是吗?” 罗寡妇这会儿心中乱作一团,难免有些心虚,便未抬头看她,只是答道:“千真万确。” 谷雨点点头,又道:“毕竟事情都过了几月了,你会不会有什么事记不清,记错了呢?” “我虽已年过四十,可也不是垂暮老人,记性好的很,杨姑娘的事我都记的清清楚楚的,刚才所言也俱是事实。” 谷雨含上一抹浅笑,缓缓的道:“那我便放心了。你刚刚提到了匕首,你是怎么知道匕首被我姐妹二人拿走了的呢?” 罗寡妇答道:“她死后你们来了一趟,东西就都不见了,不是你们拿走是谁拿走的!” “你说东西不见了,可不见的许只是些普通财物,谁能证明她的东西里原来是有匕首的呢?要我说,这匕首还是我们姐妹自己从家中带过来的呢。” 罗寡妇被连着问了几个问题,有些烦躁的皱了眉头,道:“匕首自然是你们从她那儿取得的,我原来在她那处瞧见过,后来随着她的东西一块没了,自然就是你们偷的。” 语毕,跪在她旁边的周雄忽的回过头来,满眼恼怒的瞪视着她,罗寡妇有些懵,想了会儿,觉着自己好似也没说什么不对劲的话。 谷雨加深了笑意,悠然的道:“嗯,那你来说说吧,那匕首是什么样的。” 罗寡妇哑了一瞬,这会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周雄回头怒视着她了。 谷雨含笑“望”着她,撒谎的人最怕刨根问底式的盘问,若是恰巧这被问之人又不聪明,问的多了,便会出些纰漏和矛盾出来。 罗寡妇哑了半天,才道:“这……我就见过一面,如今记不清楚了也是正常。” 谷雨身边的白露这时上前一步,满面的笑意,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道:“那匕首可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寻常人见了都要目不转睛,怎么,你竟是看过就忘了?” 罗寡妇只好硬着头皮道:“谁说好东西便一定要记得的。” 谷雨道:“可你刚刚不是说你记性好的很吗?还是说,你的记性是有选择性的,你只记得别人教你的说辞,没教过的,便只能推说不记得了?” 罗寡妇支支吾吾了半天,眼见着全场的人盯着自己的目光愈发冷了下来,索性一咬牙,按着自己平日里见过的最华丽的匕首,开口道:“这……大概……就、就是金……” 话刚开了个头,边上的周雄心下一番思量,怕她慌乱之下乱说一气,或有不符反而坏了事,便抢声道:“你确定你见过吗?会不会你将这匕首和什么别的东西记错了,是杨姑娘和你提过有匕首,但并没给你看过吧?” 罗寡妇如蒙大赦,连忙附和道:“对对对,正是如此,是我记错了,杨姑娘给我看的是她母亲给的金钗,不是认亲的匕首,我给记混了,匕首我没见过的,怪不得想不起来什么模样了。” 谷雨凛了面色,冷声道:“你不是说她与你亲近,所有事你都一清二楚吗?怎么现下又不是这样了?” 罗寡妇额上已然出了一层汗,下意识抬手抹了抹滑落的汗珠,随后看向谷雨,道:“匕首是杨姑娘认亲之物,自然不是寻常的物品,随意便能拿出来给人瞧的。” 谷雨却依旧不肯放过她,追问道:“既是这样,也就是说,她有匕首也只是和你嘴上说一说而已,你也没亲眼瞧见过她有匕首的,是吧?” 周雄看向谷雨,大声道:“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没瞧过又如何,杨姑娘若不是杨家后人,罗寡妇又如何得知匕首的存在?” 谷雨轻笑了声,不慌不忙的道:“我不过是问些细节而已,若她说的都是实话,自然真金不怕火炼。若是按着你们的理论来说,我姐妹二人与她住在一处,匕首的事也可以是我们说与她知晓的,不是吗?” 罗寡妇眼神飘忽着,辩驳道:“这……匕首的事是你们住进来之前杨姑娘和我说的!当然不是你二人说与她听的。” 若论起心理素质,这个罗寡妇还是差了些,如今满头大汗眼神闪烁的她显然心态已经崩了,“心虚”两个字就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了。 周雄那边倒是还强词夺理的帮着罗寡妇反驳着。 谷雨幽幽的叹了一声,似是懒的再理会于这两人,转了身子朝向长公主,淡淡的道:“长公主殿下,此人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熟是熟非,想来英明如您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令他二人再这般狡辩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长公主眸光微眯,锐利的看向了跪着的周雄,斥责道:“周雄,枉费国公爷与我看在你父亲多年效力国公府的份上,对你网开一面,虽然你惹下大祸,险些害得国公爷的恩人之女失了性命,却仅仅是杖责了赶出府了事。没想到,你不仅不思悔改,竟还反过头来再兴风波!” 周雄闻听此言吓得心神俱裂,俯身向前跪爬了几步,急急的道:“长公主!长公主殿下!小人说的可都是真的啊!您不信,不然你派人到此二女的家乡去问询一番,这个杨谷雨的身世定有蹊跷的!您莫要上了这两个恶女的当啊!” 长公主略一犹豫,白露见状,忙上前恨声道:“周雄!自你被杖责出府,你便恨我姐妹二人入骨,如今竟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污蔑我们,当真令人唾弃!” 说着,白露对着长公主婷婷跪下,双目含泪着道:“长公主,这里离我家乡往返要十余日,周雄所言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还请长公主为我姐姐做主,严惩这乱咬主子的奴才!” 周雄见长公主似要再发话,当即抢先转头爬向了侧面的容信,双手拽着他衣摆,急切的道:“小公爷您说句话啊!” 一直在边上安静不语的容信微微蹙眉,眼神中闪过一抹厌恶,纤长的玉手执着衣衫一角轻轻一掀,便将地上的人从身上拂了去。 周雄大骇,似是没料想到小公爷竟不肯出言相助,愣愣的跪在那儿,带了微微的惊恐,满面悲苦的呢喃道:“小公爷,您不能不管我啊……” 在长公主不远处立着的周管家再也看不下去了,满目沉痛的上前便是一脚,生生的将周雄踢得后翻着倒在了地上。 “逆子!莫要再在此处丢人现眼了!” 周雄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声道:“父亲,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为什么你们没有人肯信我!”说着,他又看向了容信,复又跪在他面前,只是这一次并不敢再伸手去碰触他。 “小公爷!小公爷!我都是为了您,您说句话啊,这女子根本不是杨家后人,派人到她的家乡一查便知,小公爷,你劝劝长公主吧,不过用几日的时间,便可以将这个女子赶出国公府啊!” 第27章 晋江文学城 “杀人灭口”四个字仿若一…… 容信眼中依旧一片冷漠, 自眼角瞥了他,轻道:“来人,将周雄拖下去。” 几个下人上前, 欲绑了周雄。周雄心知诬陷杨谷雨一事若坐了实,被国公爷知晓了, 只怕他不死也要半残,当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挣扎着,几个下人一时竟都近不了身。 他一边激烈的挣扎着,一边奋力的吼道:“小公爷!求您给小的说句话吧!”说着,眼见着容信神色不耐, 终于死了心不再求他, 转而扑通一声跪倒在长公主面前,连着猛磕了两个头。 “长公主!我父亲和祖父皆在容家世代为奴, 忠心不二, 我又怎会做出此等有辱周家家门之事,长公主便是不信我,也要信我祖父和父亲, 求您派人去平州探查一二, 如若这对姐妹当真无可疑之处, 我周雄认打认罚, 绝不二话!” 这两个头狠狠的磕了下去,周雄顿时额间红肿一片, 看上去倒是十分的情真意切。 周管家痛心疾首的道:“你这个不孝子,我和你祖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长公主此时心中已然是信着杨谷雨的了, 只是苦于无证据证明她的清白,周管家又是国公府中的老人,就这般不明不白的处置了他的独子也确是不妥。加上现下她也觉得有些累了, 便抒了口气,道:“便让人去那乡下问问也好,说来也不是麻烦事,便给你个明白。” 厅中的谷雨白露心下皆是一紧。 这个周雄反复提及让人去她姐妹生活过的小镇问询,这般胸有成竹,仿佛当真有什么可疑之处等着来人去查证一般,显然不是随口一提。他背后之人定是已然安排好了对策,无论长公主派去的人怎么查,想来结果都定然是与真相相悖的。 然而长公主话已出口,两人这时若再出声说些什么,反而会显得可疑,好像真的做贼心虚一般。 可如何是好呢? 两姐妹正在心下思量着如何应对,忽听外间传来了阵阵木轮的声音。 “宜华,这是干什么呢?” 这声音缓慢温和,听上去已然有些上了年纪。众人齐齐朝着门边望去,来人坐在轮椅之上,正由下人推着进来,一身深褐色的衣裳,头上的发髻已然尽数白了,上面只有一支样式简单银制首饰。 她虽是有了年纪,可相貌间依旧带着高贵,慈眉善目的,手中执着用上好的黑檀木制成的佛珠,朝着在场的人尽数看了,最后目光落到了杨谷雨姐妹的脸上。 国公爷是孝子,宜华长公主对于这个一向不问世事的婆母也很是敬重,连忙几步行了过来,接过了下人的位置,推着她进了厅内,轻声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辅国公容腾的生母,容老夫人。 容老夫人收回了目光,道:“前阵子来看病的大夫说,要我多晒晒太阳,今日里日头正好,我便让人推着出来逛了会儿,听人说你这里正‘热闹’着,就过来了。” 长公主将她推到上位处,又命了雪兰姑姑去帮着上了新茶上来。 容老夫人面上带着和善,打量了跪着的几人,问道:“这几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略一停顿,她这个婆母一心向佛,从来不爱管这府里的琐事,便也没打算多言,笑着道:“有些小误会罢了,已然解开了,母亲不必多虑。” 容老夫人点点头,看向了谷雨,面带慈祥的道:“这位姑娘想来就是信儿那未过门的媳妇了,我还未曾见过,孩子,走过来让我瞧瞧。” 长公主也看向了谷雨,微笑着道:“杨姑娘,快过来让老夫人看看。” 白露走到谷雨身边扶着她,领着带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谷雨朝着老夫人福了身,礼貌的问候了。 老夫人和善的目光打量在她的眉眼间,半晌,缓声道:“真真是个好看的孩子,你小的时候杨夫人抱着你来过容府,我当时便瞧出了你将来会是个美人,如今看来,我的目光果然没错。 说起当年,你的母亲也是个十足的美人,你和她样貌倒不怎么相似,不过性子都是极沉稳的。” 谷雨垂头道:“多谢老夫人谬赞。” 说起杨夫人,其实也就是封建社会下挺常见的贤妻良母,与其说是沉稳,不如说有些懦弱,这也是为什么长公主几句话便说得她打了包离京了。 谷雨觉着若说性格,原主倒和杨夫人有几分像,至于自己嘛,他们总说她不争不抢,其实不过是那些她不想要而已,对于想要的,她当然不会轻易妥协。 就比如她现在想要的,就是有房有地,和妹妹白露两个人富足的生活。一边欣赏古代纯天然无污染的美景,一边自在逍遥无拘无束,最主要的,还是有钱花,有吃有喝有玩有乐,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这么想着,谷雨忽的想到了前世看书时的一段剧情。 那是杨谷雨去世后的事了,白露为了给姐姐复仇,曾想过将正室乔氏所做过的肮脏恶毒之事说与老夫人,当时便咬破了手指,在自己的巾帕上写了血书,托了老夫人身边的司晴送了进去。 老夫人不理会俗事,本是不肯看的,却不小心瞥见了那巾帕上绣着的花纹。已故的杨夫人娘家是开绣坊的,她曾在容府住过一段时间,虽然长公主待她不冷不热的,但和善的老夫人倒是极喜爱她随和的性子,当时老夫人身上的衣物,许多也都是自她手的。 而那写着血书的巾帕正是白露所绣,那绣法和针脚皆传承自杨夫人,于是这老夫人瞧着那熟悉的刺绣,思及往昔,心生怜意,便拾起了巾帕,看了那份血书。 谷雨琢磨着,这么看来,这老夫人是认得杨夫人的绣法针脚的,而今她不是刚好可以借此自证身份? 这般想着,谷雨伸手自袖中取出了一方帕子,浅笑着道:“老夫人您与家母是旧识,谷雨有一不情之请。前几日我妹妹白露说她现下里已然将母亲的绣技学了个十成十,还帮我绣了方帕子。可我如今目不能视,也不知到底绣得如何,不知老夫人可否帮助看看这帕子上的绣法,是否和家母所用一致?” “哦?”老夫人颇感兴趣的接过帕子,口中道:“这自然好。说起当年,你母亲的绣技独树一帜,我可是极喜欢的,只可惜……叹。”说着,她抚着帕子仔细瞧了瞧,笑着道:“还真是一模一样,若不是你说,我要以为这便是当年杨夫人绣的了。” 此言一出,厅中跪着的周雄仿佛没了生机的木偶,万念俱灰的跌坐在了下去。罗寡妇神色也有些骇然,面色白成了一张纸。 谷雨扬起一抹笑容来,朝着老夫人道:“老夫人若是喜欢,日后我让白露再绣些衣物给您,您将司晴给了我,我一直不知道要如何感谢您呢。” 老夫人道:“不必谢,司晴是我屋里丫头中年纪最小的,让她跟着我这个日日闭门不出的老妪,都没了小姑娘的朝气,让她跟着你也是为她好。” 说着老夫人忽的咳嗽了起来,谷雨看不见,便拍了拍身侧的白露,示意她将边上的茶水递上去。 老夫人自白露手中接过茶水饮下,却还是轻咳不止。 长公主一边帮老夫人顺着气,一边皱眉看向跟着老夫人过来的婢女,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婢女慌忙跪下,正不知如何答话,轮椅上的老夫人抬手摆了摆,闭目平缓了下胸腔间的不适,道:“不关这丫头的事,前几日是我自己贪凉多食了些果子,大夫已经看过了,休养几日便可。为免你和国公爷忧心,这才不让他们告诉你们的。” 长公主道:“母亲既是身子不适,还是莫要吹了风,尽快回去歇息着吧。” 其实在进门前,老夫人已然从下人们的口中将内里发生的事猜了个大概,如今谷雨靠着自身的聪慧解了危机,她也放了心。 这个杨谷雨,倒是不似旧时的杨夫人一般软弱可欺。 老夫人带了些肯定的目光看了谷雨一眼,随后朝着那跪着的婢女招了手,道:“司莹,推我回去吧。” 长公主亲送了老夫人出了院门,才转身回到厅中。 谷雨微笑着一字一句的道:“长公主殿下,想来现下已然没必要派人去平州了吧。” 老夫人已然证实了白露的绣功针法尽得旧时杨夫人真传,杨谷雨姐妹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冒名顶替之人了。 长公主尚未发话,罗寡妇声音中已然带了些哭腔,急急的道:“长公主殿下,她说这帕子是她妹妹所绣,可这帕子许也是这姐妹从已故的杨姑娘手中取得的啊。” 白露不屑的鄙视着她,道:“真是可笑,若帕子非我所绣,我姐姐刚才如何敢和老夫人许诺日后绣衣物与她?这绣法乃是我母亲独有,若无真传,旁人根本无法习得。” “那、那也有可能是已故的杨姑娘教与你的……” 白露讥笑两声,眼中满载着轻蔑,道:“我与姐姐在你那处一共住了不过一月多,而郑香元彼时已然行将就木,且不说短短一个月能否将这绣功针法习得纯熟,便说是香元姐姐孱弱的身子,也是无法传授绣法与人的。罗寡妇,你还要强加狡辩到何时!” 罗寡妇面色苍白着,颤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长公主面色一凝,厉声道:“来人,将周雄和这个女子给我一并关起来!” “且慢!” 长公主惊讶的看向了声音的源头,没想到出声阻止之人竟是杨谷雨。 谷雨上前一步,道:“周雄做出今日污蔑之举,无论是张四还是罗寡妇,一应证人俱全,还一再强调命人往平州我的家乡去打探,想来也定是谋划好了买通我家乡的旧识来做伪证。他一个被驱逐出府的无名小卒,绝对没有这个本事将一切安排的如此妥当,想来背后定有人指使。 谷雨担心此番关了他去,这背后之人若是存了杀人灭口之心,日后便再难问出主使人的身份了。” “杀人灭口”四个字仿若一记重锤砸在了周雄心上,他惊恐的朝着小公爷容信连磕了几个头,颤声道:“小公爷,求小公爷恩典,饶过小人吧!” 今日这番闹剧,容信一直极少出声。一来是想看看周雄究竟想掀起什么样的风浪,二来他对杨谷雨的身份和手段倒是充满信心的,这个女子可不是个任由人拿捏的,他想瞧瞧她到底会如何应对。 周雄这般忽的朝他磕起头来,也完全在意料之外,说起来,今天这个周雄倒是和自己求了好多次情了,仿佛认定了自己会帮他说话一般。 长公主冷声道:“想活命,那便将指使之人供出来。” 周雄微微抬起脸,小心的瞧了眼小公爷容信。 容信皱眉,阴沉着一张脸斥道:“你想好了再说,若是胡乱攀扯,我国公府绝不容你。” 周雄复又低下头去,害怕的已经微微带了哭腔,口中重复着让小公爷饶命。 容信厌恶的避开了目光,不再理会于他。 边上的周管家闭了眼,不忍再看,想到刚才见到的一幕幕,心中翻腾着百般情绪,最后沉痛的道:“雄儿,若是你一人所为,你便……认了吧。” 周雄闭了闭眼,似是想通了些什么,咬咬牙道:“没有人指使,都是小人一人所为。小人乃是管家之子,本是大好的前途,全是因着这对姐妹,不仅被打了个半死,还葬送了大好的前程。我恨她们!我要让她们也万劫不复!” 一边的罗寡妇见状,惊惧的也开始连连磕头,满面泪水的道:“长公主殿下,奴家是受周雄胁迫,不得以才说谎的,望长公主明察!” 周雄猛的直起身来,朝着罗寡妇恨声道:“你这妇人,分明是你见钱眼开,我尚未说得几句你便一口应下了,哪里曾胁迫过你!” 第28章 晋江文学城 似乎不仅是性情与从前不同…… 长公主沉默着看向了边上的独子, 又看回了地上跪着的周雄,思虑了片刻,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声, 道:“既是已经查明是你一人所为,便等着责罚吧。”说着, 她看向谷雨,声音中微微带上了些不容置疑,道:“杨姑娘,你觉得呢?” 谷雨静默了一瞬,最后扯了一抹带着苍凉的笑来, 淡淡的道:“嗯。” 这一个字, 在长公主听来却仿佛是千言万语。 她知道,谷雨这是不满自己不欲深究的决定。 尴尬的收回了目光, 长公主挥了挥手, 道:“我累了,都回去吧。” 周雄和罗寡妇被下人绑着押去了柴房,杨谷雨姐妹头也不回的行了出去, 长公主打量着一边同样打算离开的容信, 出声道:“信儿。” 容信被叫住, 停下了脚步, 回头去看她。 长公主看着他毫无异样的面色,刚刚差点问出口的疑惑卡在了嘴边, 凝视着他几番犹豫,最终只是走过去伸手帮他抚平了肩膀上褶皱。 是不是他做的, 也都无所谓了,左右杨谷雨也没有实际受到什么伤害,一会儿她便命人将周雄和那名寡妇赶出京去, 再下令下人们不准提及此事,这事便算过了。 谷雨白露这边行进了自己的院中,白露才显出阴沉之色来,司晴过来奉茶,瞧着白露满面怒火,再看谷雨也是绷着一张脸,低着头站在一边,并未多言。 白露朝着她摆手,压着情绪道:“你先出去,我和姐姐说两句话。” 司晴应声出了门去。 白露这才看向谷雨,恨恨的道:“这国公府仗势欺人,纵容包庇,分明是欺我二人孤苦无依!”语毕,她坐至谷雨身畔,道:“姐姐,你可要将此事说与国公爷知晓?” 谷雨摇摇头。 白露垂下目光,冷笑一声道:“也是,说起来国公爷是小公爷的父亲,说与他又有何用。” “我不打算说与国公爷,并不是觉得他会护短,而是即便说与了他知晓,此事也未必能查出个结果来。 回来的路上,我将事情又细细琢磨了一遍,起初我确是如你一般,认定了是小公爷不愿娶我,故而设下此计赶我出府,可现下里我倒不这么觉得了。” “姐姐觉得不是小公爷?” “倒不是我觉得不是他,只是我觉得,也有可能是别人。” 白露将入京后发生的事大致于脑中过了一遍,道:“姐姐是说四郡主容姝,还有乔家那个贵女?嗯……我记得吴侍郎家还有个为了小公爷绝食的女儿,她也有动机。” 谷雨点头,道:“不只她们。做下这事的人,显然是不愿看到我嫁入国公府的,京中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小公爷,四郡主,乔枳曼,还有许多甚至你我都不识得。” “姐姐虽说的有理,可周雄那厮几次用言语眼神示意小公爷,俨然一副倚仗着小公爷的架势,若不是小公爷指使,他怎会屡次求救于他?还有长公主和周管家,若不是小公爷做的,他们为何不肯继续调查下去?” “长公主和周管家只怕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幕后指使是何人,只不过周雄的这一番举动,令他们怀疑事情与小公爷有关,他们不敢去冒这个险查下去而已。万一当着众人的面扯了小公爷出来,可要如何收场。何况我虽是被诬陷,到底也没什么损失。至于周雄为何屡次向小公爷求助,我也不得而知。” “既是解释不清,我觉着,还是小公爷的面大。” 谷雨轻叹了声,这件事已经不会再查下去了,没有证据,她也只是直觉不是小公爷容信。若是仅就事实分析,上次他让苏景山出手追求她没成功,确实有再安排这么一出的动机。 可是诬陷于她这般恶毒下作之事,当真会是小公爷做下的吗? “姐姐原先瞧不上他,我还替姐姐惋惜来着,如今看来这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姐姐若真嫁了进来,当真是迈进了火坑。” 听着妹妹气鼓鼓的话语,谷雨道:“这豪门贵族的后院,自然不是好进的。不过我总觉得,小公爷不至于此。” 白露眯了眯眼,目光中带上一丝警惕,道:“若当真是如此,你我之后必得好好提防。好在,蒙老夫人作证,此事过后,想来再无人会拿你的身份做文章了。” 说到老夫人,谷雨一直有些疑惑,为什么平日里极少露面的老夫人,偏偏就在那时候出现为二人解了围呢? 想到二人回院的时候,俱是扳着一张脸的,可司晴却半句也没问。 这似乎并不是巧合。 “白露,你去将司晴叫过来,我有话问她。” 司晴缓步行了进来,看着两姐妹的情绪不太好,心上不由带了些紧张。 “司晴,今日是你去请的老夫人吧。” 司晴低着头,左右为难,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最后扑通一声跪下,望着谷雨恳切的道:“姑娘,司晴虽是老夫人送过来的人,可绝不是谁的眼线,是老夫人念着旧时与杨夫人的交情,初听闻姑娘入府,担心姑娘无所依靠,受了委屈,这才让司晴到姑娘身边来帮衬一二的,今日之事司晴会去说与老夫人,也是想着若是有事,老夫人许能帮上姑娘。我发誓,除了今日之事,从未将姑娘行踪与任何人说起过。” 今日谷雨前脚走,后脚她便将事情说与了旧主子听,怎么看都像是帮人监视谷雨一般。 作奴婢的,最忌讳的便是为奴不忠,司晴初初来谷雨身边之时,也曾担心谷雨因她是老夫人送来的而对她有所防备,却是没想到谷雨待她一腔真心,主仆两人虽只相处了数月,情谊却十分深厚。 司晴极害怕就这般被她误会疏远了。 谷雨温声道:“你先起来说话,我话还没说完呢,刚刚并不是要怪责你。” 司晴起了身,将方才的事简单的与她解释了。原来谷雨白露二人被长公主唤走以后,司晴便觉察出些许不对劲来,联想到之前在长公主的院外似乎看见了个人影极其肖似周雄,便一直惴惴不安。 于是她去了老夫人的院中,将此事与老夫人禀报了,想着若是没事,老夫人知晓了此事也没什么要紧,而若是有事,也许老夫人便能救她们一命。 老夫人出身世家,也曾主理家事数十年,听罢便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于是才有了后面的突然出现。 谷雨伸手示意司晴过来,拉了她在身侧,轻道:“你帮了我,我该谢你才是,又怎会怪你。老夫人心善,当初她派你过来的时候,我便知道你是没有恶意的,更谈不上觉得你是谁的眼线,至于你是谁的人,以前我不管,眼下你在我身边,便是我的人了。” 司晴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情急之下涌上的泪水,感激的望向了谷雨。 谷雨拍了拍她的手,道:“去忙吧,别胡思乱想。” 司晴这边出去了,谷雨侧头朝向了白露,笑道:“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东西吗?” 白露摇头,目光依旧在谷雨的面上审视着。 “我只是觉得姐姐变了。似乎是从姐姐死里逃生之后,便不太一样了。” 其实白露一早便有了这样的感觉,只是今日才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而已。 “哦?那你觉得我哪里不一样了呢?” 白露思索着道:“嗯……处处都不一样了,从前我觉得姐姐历经生死,鬼门关外走了一遭,性情大变也属正常,可今日我突然发现,姐姐不仅是性情不同了,还变的更聪明了。” 自小到大,两姐妹之间更聪明的那一个一向都是白露,可如今白露都未联想到老夫人的出现与司晴有关,谷雨竟是已然想出了其中的联系。 谷雨早知会有一日被问到这个问题,面色如常的道:“变聪明了不好吗?若是你姐姐我还如旧日般软弱可欺,心思单纯,现下便是你自己孤军奋战了,若是你带不动我,岂不是反而要连累于你了。” “也不是不好,我自然希望姐姐能变的强大起来,能够保护自己,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两人正说话,外间司晴去而复返,说是雪兰姑姑来了。 雪兰姑姑身后跟了五六个婢女,每人手上一个托盘,上面俱是些金玉珍宝,她命人将东西放了下来,便让那些婢女们出去了。 “杨姑娘,长公主说杨姑娘被周雄诬陷,受了惊,这点礼物算是长公主的一点心意。另外周雄和那名寡妇,长公主已经命人杖责后赶出京城了,以后他们也不会回来了。 今日之事……长公主的意思,杨姑娘若是还觉得不解气,可尽数说与长公主,但凡姑娘有所求,必定让杨姑娘如意,只是国公爷日夜为国事操劳,这样的家事,便不必令他再添烦忧了。” 谷雨大致也猜到了雪兰姑姑来的目的,长公主一心息事宁人,自然不愿意她将事情再闹大。 两个证人既是要送出府去,日后再查也是难了,何况这幕后之人来头必然不小,明面上调查也未必会有什么结果。 想到忍几个月,她就可以离开了,与其执着去查一个没有结果的案子,倒不如收下这些财物来的实在。 谷雨于是道:“长公主客气了。” 雪兰姑姑见谷雨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便也没多话,客套过后便离去了。 “白露,将这些珍宝好好收着,日后姐姐眼睛好了,便将它们换成钱,带你离京过好日子去。” 白露站在那一盘盘珠光宝气的物件前,嘴角带着微笑久久的凝望着,口中道:“这些首饰珠宝真漂亮,姐姐你若是眼睛好了,看到它们,便不会舍得卖了。” 这么好的东西,何其幸运才能拥有,她怎会忍心让姐姐变卖了。 谷雨并未多想,只道:“先收起来吧,到时候再说。” 第29章 晋江文学城 就您家这位公子爷 那一日的闹剧过后没几天, 二郡主容婷回府中看望长公主,听着母亲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神情几经变化, 最后沉声道:“母亲,这件事绝不会是信儿做的, 他有时虽是胡闹,可到底还是有分寸的。” 时隔几日,长公主思及此事依旧面带愁绪,叹着气道:“我本也是这般认为的,可是当时我将周雄关进柴房后亲自去审问过他, 他吓得魂不附体, 一边磕头一边承认……确是信儿指使他做的,那模样倒不似作假。 现下想想, 还好那日在正厅我没有对周雄刨根问底, 否则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咬出信儿,不论是真是假,信儿都不免难堪。” 容婷满目诧异, 惊讶的看着母亲, 问道:“那信儿怎么说?” 长公主犹豫了下, 才道:“人都打发走了, 还问什么呢……何况,我也不知如何问出口。” “母亲, 您真是糊涂啊!”说着,容婷冷哼一声, 道:“这个周雄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的话也不足以为信,谁知会不会是他为了活命而乱咬一通。要我说, 他不过是知道母亲您紧张信儿,便故意往信儿的身上扯,想的就是母亲顾及着信儿的颜面而压下此事。” 长公主揉揉额,道:“罢了,真也好假也罢,事情都过去了,周雄和那寡妇我已经命人赶出京了,杨谷雨也没被怎么着,便这般算了吧。” 容婷无奈的看向长公主,道:“母亲,这事您当时就该在大厅中追查到底,还信儿清白。如今您硬将事情压下,面上是没什么,可人的心里还是会有个疙瘩。信儿背了这么个黑锅不说,杨谷雨那般聪明,她会看不出母亲您是在袒护信儿?您这般做,反而是将信儿的罪名坐实了啊……” 长公主起初只想压下事情,至于谷雨会怎样想,她确实未作深思。 如今想来,她前脚发落了那两人,后脚容信便让人来问询,说是想提了两人审问。想到儿子原先对杨谷雨展露的厌恶,彼时她还以为是儿子当真与这件事有牵连,现下想想,他派人来问询也许正是要自证清白的。 “试想下杨谷雨会怎么看这件事,首先她的未婚夫为了躲避婚约,竟然派人诬陷于她。然后,她未来的婆母,为了袒护儿子,竟然不肯继续调查。 母亲,这件事之后,她只怕恨死信儿了,对咱们整个国公府也失望透顶,您前段时日还和女儿说想要这个儿媳呢,如今这般做不是将人往外推呢吗?” 长公主恍若梦醒,转头望着女儿,怔怔的道:“婷儿,母亲当时一心想着不能让信儿被他攀扯上,没想这么多……现下,现下可如何是好啊?” 容婷思索片刻,道:“这样,我先去看看她,听听她怎么说。我琢磨着,她若是当真聪明,许也未必会认定了这幕后指使一定是信儿。母亲不必担忧,杨姑娘在这国公府要待的日子还长,便是受了委屈,只要我们待她好,久而久之也是还能补救的。” 长公主这才稍稍宽心,容婷起身和母亲道了别,便朝着谷雨的院子去了。 谷雨同司晴散步回来,在院门口便遇上了等在那儿的白露。 “姐姐,二郡主来看你了,正在厅中候着呢,快随我一同过去吧。司晴,劳烦你将沙包解下来收好。” 谷雨点了头,司晴帮着解了沙包,两姐妹便进了正厅。 二郡主容婷与谷雨向来亲近,两人见了面笑着说了会儿话,容婷便直言道:“前几日发生的事,我方才在母亲那儿已经听说了。” 谷雨面上的笑意缓缓的收了。 “二郡主如何作想?” 容婷一手搭上谷雨的手臂,双目凝视着她,真诚的道:“谷雨,这件事绝不会是信儿做的。母亲那日也是关心则乱,如今她也很是后悔没有继续追查下去。而信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大概也不好意思来与你解释,你可莫要误会他啊。” 谷雨心道就您家这位公子爷,与其说是不好意思,倒不如说他压根就不在意她的看法,懒的和她解释还差不多。 “二郡主,当日之事尚有许多疑点,只是如今长公主既已发落了两名人证,现下里只怕也不会再将人追回来审问了。周雄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在我这都不足以为证,小公爷……在我心里,并不能排除他的嫌疑,可也并不是已经认定了就是他做下的。” 容婷道:“你说的对,这件事我国公府确实欠你一个说法。这样吧,我夫君与公公都在大理寺供职,母亲不想让这件事传到父亲的耳中,家中不好再出面去查了,我回去和夫君说说,看看他那边可否让人去追寻那二人的下落,定将此事予你问个清白。” 谷雨对此已然不抱什么希望了,淡淡的道:“如今几日过去了,如若事情确实不是小公爷所做,这会儿只怕周雄已经被真正的幕后指使者灭了口也说不定。 比起这幕后之人的身份,我如今更忧心的是敌在暗而我在明,既然这个人容不下我,这一次没能成功将我赶出去,未必不会再次出手。而若再有下一次,也许就不是将我赶出去这么简单了。” 说到最后,她眉目深锁,语气也愈发凝重。 容婷也跟着想到了种种可能,心中也是十分担忧谷雨的安危。 “谷雨,这国公府里里外外人数众多,你又是我父亲如今最看重的人,那人若要害你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谷雨点头,道:“确是不容易,可也不是办不到。那人若要派人在这府里刺杀于我,自然难以成功,可他若像今日这般设计谋害于我,令我百口莫辩,彼时我便不再是国公爷的宾客,而是一个罪人了。 对于一个被人所唾弃的罪人,要她死还不容易吗?” 容婷红唇微启,谷雨的一番理智分析之后,她刚刚思虑好的那些安抚话语似乎都有些苍白无力了。 轻微叹了一声,容婷认真的思忖半晌,才道:“谷雨,追查周雄一事尚需要些时日,不然你先住到我那儿来吧。无论那人是谁,即便他有本事将手伸到国公府里来,可想来也料不到你会转而住到我那里去,即便是要再于我那里安插人,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做到的。” 在事情调查清楚前住到二郡主容婷那儿去,倒也确是个有效的法子。大理寺掌管刑狱案件审理,而容婷一家有两个大理寺官员,那谋害谷雨之人想在大理寺少卿的家中兴风作浪,只怕也没那般简单。 这般一想,谷雨其实已然动了心,只是目盲的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国公府,如今又要去到一个全新而陌生的环境,不免有些顾虑。 “这……会不会打扰到二郡主和唐大人啊……” 容婷微笑着道:“不打扰,我们家虽比不得其他几个姐妹的夫家那般是高门贵族,却也是官宦府邸,空房间有的是,我公婆均是温和亲善极好相处之人,夫君下面还有个弟弟,自小不爱舞文弄墨,一心钻研医药之术,你若来了正好可以顺带让他瞧瞧你的眼睛。” 打量着谷雨的神色间依然有些犹豫,容婷又笑吟吟的道:“你放心,我们家并非出身世族大户,家里没那么多规矩,定不会令你不自在的。对了,你妹妹白露,司晴,也都可以一并带着过去陪伴你,而且还有我呢,我夫君那弟弟尚未成婚,家中也没个姐妹做伴,你若是能来,我不知有多欢喜。” 容婷是容家人里谷雨最为亲近的人了,除了国公爷,这府里也是她待自己最好,谷雨思量一番,觉得与其自己杵在国公府里给人当靶子,倒还真不如去容婷那儿避上一阵。 “也好,那便劳烦二郡主一家了,谷雨不胜感激。” 容婷欣喜的站了起来,笑着道:“那我这便去和母亲说去,就说是你到我那儿去瞧眼睛,母亲和父亲一定会答应的。” -- 大理寺少卿唐大人虽是平民出身,然而因着其刚正不阿,清廉正派的作风,不仅在百姓间很有威望,在朝野中也赢得了一众朝臣的尊敬。 唐府比之国公府要小上许多,谷雨跟着二郡主容婷见过了唐大人和夫人,便被容婷安置到了她的隔壁。 谷雨想着这地方许也未必会住上很久,并没让司晴带太多东西,这会儿由唐府的婢女们帮衬着,司晴已经把东西都放了好。 白露在小院中四处转悠了会儿,面上带着难掩的失落,抬眼打量坐在院中的姐姐,倒是一脸自在。 唐大人两袖清风,整个唐家也不喜奢华,家宅是旧时皇帝赐下的,内里也并无多少贵重的装饰,整个宅子尽是简朴素雅的风格。 自进了门,白露便一直没怎么说话。谷雨虽是看不见,但大致也猜到了白露住惯了金碧辉煌的国公府,定是瞧不上两袖清风的唐大人的府宅的。 听着司晴还在屋里忙着,谷雨轻道:“白露。” 白露正站在一棵树下怔怔的发呆,闻声回过了神来,回头看向了谷雨。 谷雨坐在院中的石桌边上,抬手伸向她,柔声道:“白露,你过来。” 白露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坐至她的边上,看着她道:“姐姐可是渴了?我去帮姐姐倒杯茶水来。” 谷雨摇摇头,道:“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白露,你不喜欢这里吗?” 白露垂下了目光,想到国公府里用的和吃的,便是一根筷子,都是上好的黑檀木或是白玉制成的。再看如今住的地方,虽也远比原来平州所见所闻要好上许多,可到底不如国公府豪华。 她的沉默已然回答了谷雨刚刚的提问。 谷雨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白露,国公府虽好,可只是个暂时的容身之所,始终不是我们的家。你若不能摆正心态,将来我们离开之后,难免会失落难过的。” 白露勉力扯了一抹笑意来,却仍是难掩神色间的低落。 “我知道了,姐姐。” 谷雨微不可察的叹了声,觉得这般有个过渡也好,否则将来一下子从国公府到普通人家,落差太大白露会更难以接受。 第30章 晋江文学城 许久不见了 “你们两姐妹坐这儿聊什么呢?” 白露抬头望去, 原来是容婷去而复返,这一次,她身后还带着一位公子。 那人背着一个小药箱, 一身灰蓝色的长衫,身相较于自幼习武的国公爷父子, 这位公子的身形略显单薄,一头棕色的长发用玉簪绾着,柔顺的披在身后,洁白的面颊细腻光滑,眉宇间尽是温文尔雅的书卷之气, 虽不比小公爷那美貌夺目, 却也是俊秀的谦谦君子。 谷雨也从脚步声中分辨出了容婷并不是自己一人来的,心想着会不会是容婷的夫君回来了, 便客套的站起了身来。 “也没什么, 我们就是闲聊几句。” 容婷带着那位公子走近了,引荐道:“谷雨,白露, 这是我夫君的弟弟, 名唤唐淮屿, 他自幼学医, 如今在京中也算有些名气,我特带了他来给你瞧瞧眼睛。” “多谢二郡主, 多谢唐二公子。” 谷雨说完才觉出这“唐二公子”几个字很是熟悉,还没想到是何时听过, 便听对方温和好听的声音中带着欣喜,对着她道:“杨姑娘,许久不见了。” 今日大嫂来寻他, 央他帮友人瞧瞧眼睛,因着他并不擅长眼疾,原本是想拒绝的。可她说来人是自家弟弟的未婚妻,还会来府上住上一段时间,希望帮着看一看,便是无用也没什么的。 容信的未婚妻? 他不由想起那一日在郊外容宅所见,纤细素雅的女子,娉婷袅袅,伸着玉白的细手,浅浅的笑着。 便见一面吧,就像嫂嫂说的,帮着看一看。 容婷的目光疑惑的在二人间转了下,朝着唐淮屿问道:“二弟,你二人竟是识得的?” 唐淮屿温和一笑,答道:“之前嫂嫂的堂弟病了,我到容家老宅帮忙看病之时,正巧小公爷和杨姑娘到访容宅,便与杨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容婷点头,笑道:“这倒是有缘。” 谷雨这会儿也想起来这个温温柔柔的嗓音到底在哪儿听过了。对于当日那个帮了自己的唐二公子,谷雨印象还是很好的。 “当日只听下人唤公子‘唐二公子’,谷雨也未作深思,却不想竟是二郡主家的二公子。” 容婷笑着看着二人,道:“都别站着说话了,咱们进去吧,让二弟给你瞧瞧眼睛。” 几人尽数进了内里,容婷四处打量了,道:“谷雨,这里你可满意?若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让下人来知会我一声便是。” “这里已经很好了。” 谷雨落了座,唐淮屿将身上的药箱放下,取了枚碧玉腕枕和白纱布出来,先是问了之前大夫问诊的结果,随后为谷雨把了脉,又细细的看了下谷雨额上旧时的伤处。 旧时的伤处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已然尽数好了,外表瞧着全无异样,光洁细腻的肌肤,自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浓密的睫毛,还有挺翘的瑶鼻,呼吸间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他连忙低下了头,后退了一步。 医者父母心,他虽是个男子,可病人在他的眼中向来是无男女分别的,今日却不知怎的,不过是离的她近了些,竟是手心都发了汗。 容婷并没发觉出异常,紧张的看向唐淮屿,问道:“怎么样?” 唐淮屿掩下眼中的不自在,低头将用具一一放回药箱,道:“眼疾并非我所擅长的领域,不过杨姑娘的脉相来看,确如之前几个大夫所说,这外伤已然无碍了。 论理来说,眼疾也应随着外伤一同痊愈,如今却仍不能视物,许是内里有瘀血或是肿块压迫所致,也只能先吃几副清热化淤的药剂看一看。杨姑娘之前吃的药方可有带来?” 边上的司晴应了声,回身找了片刻,递了一张药方上来。 唐淮屿大致瞧了下,点头道:“这确是良药,不过这药方中的几味口感极苦,何况杨姑娘喝了有一阵子了,如今也未见成效,不如我改开一剂更为适口的方子,一来杨姑娘喝药时能少受些罪,二来也试试新方子是否更有效果。” 谷雨心下欢喜,终于要从被白露|逼着喝药的苦海中解脱了,当即真诚的谢道:“二公子可帮了我的大忙了,之前那副药,每每喝时都和上刑似的,偏偏我家妹妹盯的紧,我便是想偷偷倒掉都难。” 此言一出众人皆不由失笑,白露娇悄的道:“就知道姐姐不想喝药,还好我机灵,每次都亲自监督着姐姐喝完。” 几人说笑了几句,容婷算着时辰夫君许就快回来了,便带着唐淮屿一同离去了。 白露将那新的药方给了司晴去抓药,回头见坐至谷雨边上,嘟着一张红唇小声嘀咕道:“姐姐去容宅的时候竟认识了这个唐二公子,怎的也没和我说。” 谷雨道:“不过就是见了下,说了两句话而已,我原也不知晓他是二郡主夫家的弟弟,还道是个寻常的大夫,这般小事自然不值得提起。” “好吧。”白露伸手理着谷雨身前垂落的发丝,道:“这个唐二公子瞧着儒雅温和,是个好性子的人,相貌也是不错。家里嘛……虽说原是庶族,可父兄皆于大理寺供职,受陛下看中,姐姐不喜欢小公爷,若是能与这唐二公子成就姻缘,那也是极好的,我瞧他刚刚的样子,眼睛一直盯在姐姐身上,应也是对姐姐有意的。” 谷雨叹着气,将她的手自发间拿下,朝着她道:“我与他一共就见过这么两面,哪来的什么有意无意的。” 白露无奈,心下为姐姐着急,语气中也带上了些许的焦虑,道:“姐姐,你现在芳华正好,又因着入住了国公府,正是识得高门才俊的好机会。若不作打算,姐姐难不成将来要嫁个寻常的乡野村夫?这一步错,输的可是一辈子啊。” 谷雨叹了口气,道:“怎么,我就非得靠嫁人才能活了?不嫁个有钱有势的,便没法靠着自己过好日子了?” 白露盯着她的目光中带了些许诧异,奇道:“这……难道不是这样吗?自古以来,女子想要出头,都只有嫁人一条路,姐姐不想靠嫁人,难不成要寒窗苦读考取功名,或是如商贩一般早出晚归,单身一人远走他乡?便是姐姐真肯吃得这个苦,只怕形势也容不得姐姐这般做的。” 谷雨沉默了片刻,其实和白露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人说这些也没有用,她自小受的教育便是女子嫁人从夫贤德淑良那一套,自然没办法理解谷雨作为现代人向往自由和平等的观念。 何况在这个封建古板的世界里,大多数的女子无法靠着自己营生,若是遇人不淑,便要搭一辈子进来,说嫁的好才能过的好,倒也不算错。 其实白露一心劝她嫁得高门,也只是从她自己所在世界的三观出发考虑,希望姐姐能过的好一些。 “白露,等我们有了钱,便回平州过安生日子。盘几个店铺,再置些田地,赚的钱便够你我开销了,如此小富即安的生活不好吗?至于嫁人……我若是喜欢,乡野村夫又如何?只要和他在一起开心,这便够了。” 白露看着厅中摆着的翡翠绿樽,在温和的阳光下散着上好的碧绿光泽,甚是好看,又想到在国公府中常吃的燕窝,口感甜润细腻,带着淡淡的香气。 谷雨见白露不肯答话,心知她并不赞同自己的想法,想着要她一时立即接受这样的落差并不容易,便也未去勉强她,道:“好了,去帮我把那根手杖找出来吧,我自己去走走熟悉一下。” …… 到了晚间,容婷的夫君唐淮峰回来了,一家人便招呼了谷雨一同用了晚膳。 晚膳后容婷跟着夫君一同回了房间,容婷听奶娘说小女儿今日一直不肯睡,便亲自过去瞧了,唐淮峰则拿起做了几天的小木剑继续打磨着,他的长子在边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一个时辰过后,终于完了工,小男孩乐的跳了老高,欢喜着玩了会儿,便见到娘亲从门外进来,于是兴冲冲的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母亲,口中道:“母亲,父亲给我的小木剑已经做好了,母亲你瞧,我像不像个大将军!” 说着,小男孩拿起小木剑比划了两下,小脸上尽是威风的道:“将来我也要和小舅舅一样,做宣仪军的主帅!” 容婷笑吟吟的看着儿子,摸了摸他的头,道:“是,我儿就是个小将军。” 唐淮峰看向妻子,关切的道:“女儿那边如何了,可有大碍?” “刚有大夫来跟着一同看了,没什么事,想来就是贪玩不肯睡而已,我抱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唐淮峰这才放下了心,揽着妻子坐下,见她抚着手臂,心知她刚刚抱着女儿哄了快一个时辰,定是胳膊酸软,便主动为她按着臂膀。 唐淮峰的力道适中,容婷这会儿身上也舒适了不少。 “从前你和我说你这准弟妹是个不错的女子,我还不相信来着,如今看着,确是懂进退,知礼仪,倒是我之前狭隘了。” 以前他想着这个杨谷雨自平州小地方而来,这民间女子许多都未曾读过书,也未曾见过世面,即便是杨副将和杨夫人之女,只怕与普通农妇也没什么区别。是以容婷从前夸赞她的话,他一个字也没信。今日一见,杨谷雨谈吐得当,举止有礼,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倒是颇为惊艳。 第31章 晋江文学城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也不怪你, 我刚听闻杨谷雨找上门的时候也担心来着,信儿自小众星捧月,若要他娶一个如此平庸的乡下女子, 我心中也很是煎熬。直到见着了人,才觉得, 真真是越看越好,不止母亲,我现下里也觉得,就她做我们信儿的妻子最是合适。” 唐淮峰回忆了下晚膳上见着的那女子的模样,笑道:“不过我倒是真的没想到, 小公爷最后会娶这样一个女子。坦白说, 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她与小公爷都不是一路人。” 容信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一路顺畅几乎没遇过什么槛儿, 也养成了个肆意轻狂的性子,站在这样的他身边的人,似乎也应是明艳张扬, 有着动人心弦的美貌, 又兼出身尊贵, 盛气凌人的女子才是。 却没想到, 竟会是这样一个看着与世无争,素雅到极致了的淡泊女子。 容婷到底是有些护短的, 心下觉着这般的好姑娘怎么就不能配自家弟弟了,夫君这般话便不甚爱听, 剜了他一眼道:“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这夫妻要都是一模一样的性子,那过日子多没意思, 就这样一动一静才是好呢。” 两人这边聊着天,那边小男孩自顾自的耍着小木剑玩,玩了几圈觉得累了,便跑到母亲身边,抱着母亲道:“我累了。” 容婷微笑着将儿子抱到座位上,用帕子给他额间的薄汗擦了。 小男孩眼睛晶晶亮的,偏着头道:“父亲,母亲,你们在说席上那个姐姐吗?” 因着儿子如今还不到四岁,夫妻二人觉着他大抵不能理解谷雨现下里的身份,晚膳时也没与他介绍。 “你就唤她……”容婷话还没说完,小男孩一个机灵,眼睛晶晶亮的,抢道:“啊,我知道了,是小叔叔要娶的姑娘对不对!她可真好看呀。” 容婷伸手在男孩的额上点了下,小声斥道:“不能乱说话,下次再这么说,便把你的小木剑没收了去。” 小男孩忙一脸认真的将小木剑藏到了身后,看着母亲似乎真的不高兴了,不出声的偷偷瞄着她。 唐淮峰瞧着儿子的小模样,看着妻子道:“童言无忌,他不过是随口一猜罢了,要怪也是你我没和他说明杨姑娘的身份。”说着,他朝向儿子温声道:“那是你小舅舅未来的妻子,你且先唤她姑姑吧。” 小男孩点了点头,见着父亲护着自己,胆又大了些,小声的道:“小舅舅?可我觉得这位姑姑明明和小叔叔更相配……” 眼见着母亲一记眼刀瞪了过来,小男孩忙住了嘴,下了椅子道:“孩儿有点困了,先回房去了。”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 “其实咱们孩儿说的也没错,我瞧着杨姑娘这淡泊的品性,倒确是和屿儿更为相和。” 容婷不快的偏过头去,口中道:“小孩子随口说的话而已,他懂什么相不相配的。怎的你为着自家弟弟,都抢到我弟弟的头上来了,告诉你啊,杨姑娘如今可是得了太后的认可了,她是注定要嫁进我们容家的,这世间的好女子多的是,我可不许别人来抢我们信儿的。” 唐淮峰笑道:“好好,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屿儿喜不喜欢都是一说呢,瞧你,还认真上了。” -- 第二日一早,谷雨用过了早膳由司晴陪着转了一圈,回来坐下没多久,唐淮屿便又背着那个小药箱进了院子来。 谷雨才到这府中,府里人的脚步声还分不大清,加之唐淮屿轻功极佳,脚步甚轻,直到白露唤了一声“唐二公子”,谷雨才知道是唐淮屿来了。 唐淮屿这日着了件深青色的长衫,依旧是朴素儒雅的模样,他将小药箱放下,朝着谷雨温和的道:“杨姑娘,昨日回去后在下将家中收藏的医术尽数拿出来看了,终于寻着古书上记载过的两种眼疾的疗法,今日特来为姑娘试一试。” 谷雨想到前世了解过的中医,似乎都是些什么针灸推拿一类的,推拿自然不要紧,但是针灸她还是有些退缩的,一是她虽谈不上极怕疼,可也不想遭这份罪,二也是她这眼睛再过几月便会由元思道长治愈了,如今这些其实不过都是瞎折腾。 这般一想,谷雨微笑着婉拒道:“多谢二公子,只是谷雨如今住在府上已然很是叨扰了,怎好再让二公子费心,还是不必了。” 唐淮屿打开药箱的手一顿,面上有些失落,暗里朝着谷雨望了一眼,又移开了目光,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边上的白露见状,忙道:“姐姐,唐二公子一双眼都熬红了,想来昨晚定是花了一夜来为姐姐寻找治疗的方法,姐姐虽是好意,不想麻烦唐二公子,可若是就这般让他回去了,岂不更是辜负了他这份心意。” 白露这话也是属实,唐淮屿确是熬了大半夜才寻着这两个法子,如今神色间还带着憔悴。 谷雨心下微微生出些许感激,这拒绝的话自然也说不出口了,便问道:“那……唐二公子寻得的是何法子呢?” 唐淮屿眼中又重现了神采,道:“一说是用玉石推拿几处要穴,另一种……” 谷雨见他似有顾虑,好奇的追问道:“另一种说法是什么?” “另一种是放血,用……水蛭。” 谷雨脸瞬时便黑了,想到那黑乎乎的吸血虫子就不由泛恶心,当即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就第一种吧,第一种挺好的,唐二公子费心了,哈哈,费心了。” 唐淮屿见她苦着一张小脸,不由温柔的笑了,一边从药箱里取出一张经脉穴位图,一边道:“你这处可有玉石?” 白露问道:“玉佩可以吗?” “自然可以。” 白露道:“之前国公爷倒是赏下过几枚,我这便去取了来。” 说完白露便转身行进了内室。 唐淮屿将那张经脉穴位图放在面前的石桌上,又问了谷雨道:“今日可试了新药了?服下多久了?” 谷雨道:“早间我和司晴出去散步,这才刚回来,还没喝呢。” 唐淮屿点点头,道:“待会儿若是熬制好了,先给我瞧一眼成色。” 一直站在边上的司晴闻言,算了算时辰,道:“唐二公子,那药正煎着,算着时辰现下应是已经好了,我这便去取来与公子瞧瞧。” “那也好,劳烦司晴姑娘了。” 司晴一礼,便往煎药的膳房去了。 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谷雨这才忽的意识到,这院里竟是只剩下自己和唐淮屿两人了。 不过唐淮屿谦和温柔,像一股温暖的春风,不参杂一丝的凌厉,与他处在一处,既不会有与寻常男子独处时的尴尬,也不似与小公爷在一处的针锋相对,就好像对着家人一般随意自在,十分舒适。 “杨姑娘,在玉石推拿之前,我需先在几处穴道上用针。” 谷雨面上闪过一丝退却,犹豫着道:“啊?还要施针啊……要不,要不就先算了吧,我先喝一段时间的药看看?” 唐淮屿看出了她内心的担忧,温和的安慰道:“你放心,我用的细针是极轻的那一种,大多数人都是没有感觉的,并不会痛的。” 谷雨咬着唇,心中一番挣扎,她一早知道她这眼睛很快便会被元思道长治愈,眼下推拿也好,施针也好,其实有没有用也都关系不大,要是单纯说意愿,她自是想拒绝的。 可是想想前面白露说的话,唐淮屿为着给自己治眼睛这般辛苦,何况除了她自己,白露和司晴容婷她们可是不知道她的眼睛未来会好转的,眼下自己若不配合就医,没准一会儿就会有一堆关心自己的人过来劝谏。 唉,算了,左右唐淮屿也是个名医,针灸而已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副作用,而且她前世也没试过,也许真的不疼呢。 看着谷雨点了头,唐淮屿这才取了针包出来,小心翼翼的取了合适的针出来。 “唐二公子,我不是不相信你哈,我就是好奇问一下,这针……是你行医多年一直带在身边的吗?” 唐淮屿目光柔和的落在她的身上,道:“我药箱中常年会备上一套,通常使用前会用火炙烤一番再施针。今天这一套……是新的。” 今日来这一趟前,他准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许多平日里收藏着不舍得用的器具都翻了出来,这腕枕和针也都是挑着未曾用过的带着的。 谷雨这才放下了心,她可不想和他的其他病人来个交叉感染。 “请杨姑娘将手臂平放至桌上。” 谷雨听话的照着做了,唐淮屿取了火折子将细针炙了下,执着在她的手腕处施了一针,果然,谷雨并未感受到明显的疼痛。 唐淮屿扫了一眼桌上的经脉图,又瞧了瞧谷雨。 这第二针,是要施在肩膀处的,可她如今穿着衣服,这细针是极不好施针的。 唐淮屿正犹豫是否要隔着衣服试试,面前的谷雨忽的抖了两下,随即表情痛苦的捂住了额头,口中呻|吟了一声“痛”。 唐淮屿当机立断,伸手便将她腕上的细针除了去,见她捂着头,为了看清那处可有异常,迅速的蹲在了她的面前,拉下了她的双手,紧张的在她额间检查了,见着确是没什么异状,又看向她的面容,道:“我已经将针除去了,可好些了?” 男子棕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落了几许在身前,铺在谷雨膝上水蓝色的纱裙上,他的眼神关切,略显纤瘦的身子半蹲在她身前,长衫落地,沾上了泥土也未曾去在意。 痛感不过一瞬,这会儿已然消散了,谷雨缓了口气,道:“刚才额上忽的一阵锐痛,不过只是一闪而过,如今已然无事了。” 唐淮屿垂目沉思一番,道:“许是你颅内瘀血未散,经脉不畅,我方才施针的穴位正是经脉要处,这才引起了这忽然的锐痛。杨姑娘……实在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谷雨摇摇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这针刚施上时也没什么反应的,说不定和你这针没关系,只是碰巧头痛时正在拖针而已。” 听着谷雨如此善解人意,唐淮屿心下却更是内疚,正要再言,忽听外间响起了一阵冷冰冰的声音。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唐淮屿抬头朝着院门边望去,面色微变。 来人一身深紫色的锦袍,显得身材修长,肩宽腰细,与男子张扬俊美的五官十分相配。 这一身略显贵气的深紫色配上男子过于艳丽俊俏的面庞,显出了一抹高高在上的距离感,而唐二公子一身深青色虽是略显清冷,柔和的五官却是极有亲和力,与来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只手虚搭在门框上,门边的人歪着头,阴沉的面色仿佛结了一层寒霜,冷冷的目光在二人间扫视着,正是杨谷雨的未婚夫容信。 第32章 晋江文学城 你这般拈酸吃醋的口气,我…… 唐淮屿这才意识到, 自己如今蹲在谷雨身前,一手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正搭在她的臂上, 两人离的极近,仿若他一伸手, 便可以将椅上的人拥进怀中。 想到来人的身份正是杨谷雨光明正大的未婚夫,唐淮屿带了抹不自在,缓缓起了身,低垂着头努力的掩下满面的红霞,尴尬的瞥了一眼容信, 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是好。 谷雨微微皱起眉头, 这个小霸王怎么又出现在这了?真是阴魂不散。 “小公爷,我……你别误会, 杨姑娘刚才不舒服, 我是……” 唐大人为人刚正不阿,素将礼义二字看的极重,两个儿子在他的言传身教之下也是自小便是正直守礼的性子。如今杨谷雨虽未与容信完婚, 可到底已然定了下了婚约, 唐淮屿也不知怎么的, 明明没做什么, 却就是做不到问心无愧。 解释的话说了一半,容信已经收回门框上的手臂, 几个流星大步迈了过来,半眼也不曾去瞧唐淮屿, 径直到了杨谷雨的面前,面无表情的道:“我五姐那边传了信来,说是在燕州那边有人曾见过元思道长。父亲让我过来寻你, 让你即刻收拾行李与我回国公府。” 唐淮屿疑惑的抬头看向容信,又看了看椅上十分平淡的女子。 这两人着实不对劲。 小公爷明明冰着一张脸,显然是生了些不快,却是半句也不问之前看到的一幕,似乎是他根本不在意刚才看到的,也懒的听他的什么解释。 可若要说小公爷全不在乎,刚才他进门之时那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分明又是极在意杨谷雨的。 再说杨谷雨,小公爷暗含不悦的语气明显是误会了两人,可她不仅没有一句解释,竟还平稳的坐在这儿,甚至还微微不耐的皱了下眉头。 唐淮屿一时有些摸不明白,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谷雨道:“国公爷的意思是?” 元思道长寻到了,谷雨其实并没多大兴奋,毕竟她的眼睛原也是再有几月便会治好的。 容信仍是沉着面庞,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冰冷的道:“你回去不就知道了。” 瞧这模样,许是国公爷也没和他说太多。谷雨也懒的再搭理他找气受,便起了身,朝着唐淮屿一礼,道:“唐二公子,劳烦帮我去唤下白露和司晴。” 容信不悦的目光盯在她素白的面上,又看了眼唐淮屿,并未言语。 唐淮屿正要答应,司晴已经端着药碗从外间回来了。 谷雨于是吩咐了司晴去唤白露,容信皱眉道:“杨谷雨,父亲在府里等你呢,你若不能即刻收拾好,便先同我回去,这两个女子收拾好行李,待会儿我让人来接便是。” 国公爷一直待谷雨很好,让长辈久等倒确是不好。 “那……让白露陪我一同先回去吧。” 容信眉眼间带了一缕淡漠,道:“我的马车不坐无关紧要之人。” ……臭讲究真多。谷雨有一瞬间真想说,您可是真不知道,她可是女主啊,原书里皇帝的马车都坐过。 心中虽是对这厮极无语,但这里毕竟是唐府,唐二公子还在一边看着,外间也不知有多少下人,谷雨并不想被人瞧笑话,心中默念着他是个混球,莫要与混球计较,他混你还能跟着混不成? 撇了撇嘴,谷雨道:“好吧。” 司晴扶着谷雨一路上了马车,车轮缓缓的朝前行驶着,两人皆未发一语。 小公爷容信面色冷的仿佛能掉出冰碴来,而谷雨则是满不在乎,她压根不想浪费时间去想这个公子爷又是哪根筋不对了,于是两人都沉默着,就这么坐了快一路,就在谷雨估摸着快到了的时候,容信忽的出了声。 “唐淮屿虽不是出身贵族,其父兄却也是大理寺要员,你倒是精明,见嫁入国公府艰难,转眼便寻着了下一个目标。” 谷雨仿佛没有他这个人一般,眼都未曾眨一下。 容信冰封着的面容却有了裂痕,似乎是将这般的沉默解读成了默认,当即怒火中烧,半是狠戾半是惊诧的盯上她的面容,道:“让我说中了?” 女子静默的坐在马车的侧方,仿佛他不存在一般,面容平静无波。 这彻底的激怒了容信,他长臂一伸便钳住了谷雨精巧白皙的下巴,手上微一用力将她素白的面容对向自己,眯着眼打量着她,带着几分危险的道:“杨谷雨,我虽不喜欢你,可如今你我婚约未解,你若想顶着我未婚妻的名头在外勾三搭四,别怪我不留情面!” 谷雨勾起一边的嘴角,略来嘲讽的冷笑了一声,道:“哦,那你又能如何?你要打我吗?还是和上回一般,让人绑了我,糟贱我?” 容信却忽的松开了手,面上的狠意缓缓散了去,略带轻佻的目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逡巡着,在她的耳边轻道:“不,我会真的娶了你,然后让你在后宅中煎熬着,这一生都后悔曾经对我的违逆。” 想到原书剧情,谷雨心中一冷,想说其实都用不着您出手,您娶回来的那些妻妾一个比一个恶毒绿茶,原主被陷害得身败名裂,最终凄冷惨死。 不得不说,小公爷这损招当真威胁到她了。 深吸口气,谷雨不慌不忙的道:“小公爷,你若娶了我,虽说报复了我,可你自己也不好受。你我本没有多大仇怨,于退婚一事上更是观点一致,虽然说不上是朋友,但总归不应是敌人的。” 容信方才也不过是被她一再的冷淡无视气晕了头,随口说出来吓她的,这时气性过了,手指一松,冷冷的收回了目光,道:“若你肯老老实实的,我自不想与你有任何牵扯。” 谷雨无奈的道:“我自认一向本分的很,你前头几番用言语折辱于我,我未解释不是因着心虚,而是单纯的不想与你吵架而已。我与唐二公子昨日才见面,又是在你二姐的眼皮子底下,你觉得我们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一番话说的心平气和,女子声音柔软动听,听闻她否认与唐淮屿的事,容信心头的怒火已然消了不少,只是想到刚刚那一幕略显温情的画面,心中仍是仿佛扎了根刺一般难受。 “既是昨日才认识,怎的你二人便已然一副熟识的模样了?” 谷雨淡淡的笑了,摇了摇头,道:“小公爷,若不是我一早知道你对我无意,你这般拈酸吃醋的口气,我都要误会了。” 容信却未如谷雨以为的那般立即否绝,他静默了半晌,才道:“如今你我毕竟名分上还是未婚夫妻,若你当真与其他男子不清不楚,我自然颜面尽失。 唐二公子医术高超,又精通琴画,乃是高雅不俗之人,我便好心提醒你一下,你若是当真对他起了心思,我劝你尽早收心,以免落得个心碎情伤的下场,连累我父亲为你思虑费心。” 容信言语间虽依旧刻薄,但是语气语调已然没了之前的愤怒。 谷雨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道:“我记得之前你不是还想让苏景山来接近我的吗?若我现下当真对唐二公子起了心思,应是正合你的意才对。小公爷现下这般情状,倒好似不愿我喜欢他人一般,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是啊,他不是应该觉得满意才是吗?为何心底里一片纷乱。 为何面对初时的她他的心底一片冷硬,可如今却是仅仅是设想下她与他人成亲,便仿佛真的被人夺了妻一般的难受。 拈酸吃醋?笑话,他才不会吃她的醋,大抵……是她毕竟顶着自己未婚妻的名头,任是哪个男子,想来也忍不了未婚妻和别人拉拉扯扯的,这与什么男女之情无关,仅仅是作为男子的尊严而已。 没了婚约,他就会变回从前的。 嗯,应该就是这样。 容信许久也不曾出声,谷雨这会儿也懒的理他了,便道:“我们很快就会解除婚约,我的事也不劳您费心了。”说完便偏过了头去,淡漠着一张脸,显然是不愿再与他交谈了。 容信也未再言语,似乎仍在反复思量着谷雨之前的话。 马车这时渐渐缓了下来,最终停在了国公府的门口。 容信伸手掀了车帘,长腿一个潇洒的落地,便进了门去。 谷雨从头至尾都没指望这厮能有这个意识来帮她,反正在他眼里,像她这样的庶民不过都是些草芥而已。 司晴和白露都不在,谷雨从马车里一点点的移到了门边,掀开了车帘,探出了身去,用脚试探着马车的边缘,回忆着上车时地面与车板间的距离,正想试着迈下去,忽然臂上多了一股力量,带着几分强势,不由分说的带着她从马车上平稳的落到了地面。 脚下是坚实的地面,谷雨微怔着朝向那扶着她手臂的人。 容信并未看她,只是松开了手,朝着门边的下人道:“去唤个婢女过来为杨姑娘引路。” 那下人领了命离去,谷雨全没想到他竟会去而复返,怔了片刻才道:“多谢。” 容信看向她,忽的道:“那日周雄诬陷你一事,并非我指使。彼时你我已然约定,彼此相安直至你双目复明,既是已然约好,我不会食言。何况你姐妹已然举目无亲,若是假冒身份一事坐了实,不只会流落街头,更是会被问罪。我虽不喜你,可你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那日之后容信一直未曾与谷雨说过这件事,一方面是不知如何开口,另一方面也碍于两人每次见面都要起些争执,关系并不和缓,自己的解释在她这里只怕反而是越描越黑。 谷雨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解释这件事。 其实……容信也不是个坏人,他不过是个被世界宠坏了的孩子,才华、能力、相貌、家世、荣誉,这些于他都是太轻而易举的东西,得到的容易,自然便有些肆无忌惮和任意妄为罢了。 她本就不觉得周雄的事是容信在背后谋害,如今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多谢小公爷和我解释,我……相信小公爷。” 容信有些意外的看向她,目光微动,正要再言,之前离去的下人已经带着婢女回来了。 第33章 晋江文学城 你若真觉得亏欠我 几人进了国公府主院的正厅中, 辅国公正背着手候在那儿,长公主和大郡主容娴,二郡主容婷, 四郡主容姝都在。 谷雨进了厅内,和长辈们行了礼, 便听辅国公稳健的脚步声响起。 辅国公几步走至谷雨面前站定,慈爱的目光看着她,眼底隐隐有着一丝激动,道:“谷雨,伯伯派出去的人寻了这几月也没得到半点元思道长的音讯, 今日收到信儿五姐的信笺, 没想到元思道长竟是在燕州!” 谷雨心下也是欣喜的,她琢磨了一路, 觉着能早些见到光明也好, 毕竟如今她穿了进来,许多事也许便和原书不一样了,若是元思道长没有如期回京, 治病一事一拖再拖, 耽误的一久无法治愈了也说不定。 盈盈一拜, 谷雨道:“谷雨多谢国公爷!不知道长何时可以回京呢?” 辅国公面上一黯, 叹了一声,道:“前阵子道长本在一处村落帮着村民看病, 却没想遇上了事故,如今腿受了伤, 不利于行,要全好也要上些时日。道长如今腿受了伤,却也不影响他帮你瞧眼睛, 谷雨,你的眼睛还是要尽早治愈才好。” 谷雨明白了过来,道:“国公爷的意思是,让我去燕州看病?” 辅国公点头,道:“没错,你与信儿即刻出发赶往燕州。” 此言一出,边上的长公主不由担忧的道:“国公爷,这般一来一回可要上好些日子,信儿他可是宣仪军的主帅,这般擅离职守只怕不妥。” 四郡主容姝也跟着道:“是啊,父亲,信儿他自幼娇生惯养,这燕州远离京中,一路跋山涉水,信儿如何能受的了。何况杨姑娘要看病,也不是非得信儿陪着去不可啊,父亲若不放心,多派些护卫便是了。” 国公爷面色一沉,肃然道:“此事是因着信儿而起的,谷雨的眼睛是他的责任,任何人都不必再劝。何况信儿执掌宣仪军,从前惊险危急之事也不是没遇上过,如今不过是护送个女子去燕州,又有何难。” 长公主一想到儿子要远行,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免不了要吃苦,心就仿佛被揪起来一般,捏着手中的帕子,满面的愁云。 正思虑着如何再劝解夫君,边上的二女容婷行了过来,柔声劝道:“母亲,信儿虽是锦衣玉食长大,可也不是那些不学无术只知玩乐的纤弱孩子。从前信儿奉了陛下的命去平州查案,一路上只带了几个亲信,吃住俱是从简,也没见他叫苦。如今往燕州一路太平,燕州又是五妹和妹夫的驻地,信儿过去了有五妹照拂,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长公主听着容婷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心下稍宽。 “我同意随行。” 在场之人齐齐的望向了容信,显是都没料到容信竟会自己答应了这件事。 长公主还未言语,边上的四郡主容姝已然忍不住上前一步,焦急的望着自家弟弟,道:“信儿,你可莫要意气用事,这燕州和京城可是隔了十万八千里,一路上辛苦着呢。如今要治眼睛的是杨姑娘,她自己去便是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语音刚落,辅国公眉头一皱,凛冽着面色斥责道:“姝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姑娘的眼睛与我国公府无关吗?” 容姝被这浑厚的嗓音一训,虽是内心一万个不愿见弟弟陪这女子远行,却也不敢再多言语,只得略是委屈的将求助的视线望向了长公主这边。 长公主心下本也是有些顾虑的,见着女儿帮着说话被训斥了,柔声劝道:“腾哥,姝儿也是担心弟弟才这般说。其实无论是信儿还是护卫,谁陪着杨姑娘去燕州并没什么分别的,腾哥你仔细想想,信儿如今带着的宣仪军是直属皇兄的禁军,你让他为着这样一件小事离京这么久,皇兄那边……” “母亲,”容信打断了她,几步行至父母面前,道:“宣仪军这边有龙副将在,如今朝中太平,也无甚要事,龙炎在便已然够了。” 说着,他又看向了国公爷:“父亲,我可以陪着杨姑娘去燕州,可我想您答应我一件事。” 辅国公看向了独子,心下明了,道:“杨姑娘若眼疾得愈,回京后只要她同意,我便做主为你二人解除婚约。” 容信吐出一口气,点头,道:“多谢父亲成全。” 想到刚才在唐府中见到的那一幕,容信的心中依旧隐隐觉得堵的慌。 这份不快从何而来他懒的深究,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似乎每一次见到她,二人都不是欢而散。也许他与杨谷雨就是八字不合,如今一番孽缘拖到了现在,就这样赶紧了结了二人之间这件烦心事也好。 想来若是二人解除了婚约,便不会再有这种种令他心绪难平之事了吧。 不过是往燕州跑一趟,从前出游也好,公事也罢,燕州也是去过多次了的。何况近来京城一片风平浪静的,本也是无聊,去趟燕州正好可以看看久未相见的五姐。 谷雨这边心下倒并不十分畅快,这位公子爷惯会耍少爷脾气,说话也极轻狂,她进京以来都是能避就避的,如今一同上路了,倒是想避也没处避了。 不过往好了想,容信再次确认了退婚一事,看来这次燕州回来,她便可以奔向向往的自由生活了。 出行一事定了下来,国公爷想着不宜耽误下去,便着手安排了下去,容信也亲进宫面圣告了假,第二日,一行人便启程了。 -- 燕州离京城山高水远,谷雨便留了白露在国公府等着,只带了司晴随行照料起居。 因着路程遥远,此行共用了两辆马车,容信和谷雨两位主子乘坐一辆,司晴和一名大夫坐在了另一辆,另外还有几名护卫骑行跟随。 马车行出去没多久谷雨便开始有些昏昏欲睡,手下的软垫厚实柔软,马车里只有她和容信二人,地方也够大,她便索性躺了上去,准备睡上一会儿。 容信瞥了她一眼,想到上次去容宅时她便也是如此贪睡,皱眉道:“你怎的总也睡不醒?” 谷雨翻身朝向里面,一边合了眼一边道:“我又不似常人,可以看风景或是读些书籍,这一路上无趣的很,自然只能睡觉了。” 容信本是有些瞧不上她不甚得体的举止,闻言却是一怔,偏头看向了那缩成了一团的小小一只,心中缓缓流淌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自谷雨上门认亲后,他便霉事不断,对于这个女子,他之前也是同情不起来的。何况对于当时害她眼盲一事,他一直觉着自己不过是无心之失,追根究底,做错事的都是那个张四和周雄。 所以每每面对她的指责,他也并不曾真心的如何愧疚。 可如今她不过随口一说,云淡风轻的,话里也并无责怪的意思,他却是神色一怔,头一次认真的去思考了眼盲后她的处境。 原来眼盲这件事,给她带来的不便与痛苦……竟是如此之大。 便是小到读书,看风景这样的小事,她都没法做到了。 这些,都是从前的他没有想到的,只因着他从不曾去关注过她,更不在意她,他知道她眼盲了,却从未深想过眼盲后会是什么样的境遇,又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多么大的影响。 许是感知到了他目光中的怜悯,谷雨复又睁开了眼,淡淡的道:“你不必这般看着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只要你兑现了你在国公爷面前说过的话,一路认真的护送我到燕州,眼睛治好了,你若真觉得亏欠我,便给我一笔钱吧,之后你我便再不相干了。” 容信被咽的一时无语,这女子,他刚对她起了些许怜意,几句话却又提钱,仿佛是要故意提醒他,她不过是个满心荣华富贵的虚荣女子,并不值得他如此挂心。 也好,如果能令他心头这忽而涌起的愧疚减少一些,别说是花些银钱,便是听她几句苛责,他也是愿意的。 “好,你眼睛好了,我父亲给你的钱是还杨副将当年的恩情的,我会额外再给你一笔,算是当初间接令你失明的补偿。” 谷雨心中欢喜开了花,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当即欢喜的坐起了身,道:“小公爷可是皇亲国戚,身分贵重,说话可要一言九鼎。” 容信轻叹一声,不去看她,十分无语的道:“在你眼里钱就那么重要?” “当然重要,如今这世道女子无论是做官还是经商都极受限制,我和白露两个女子,若是没有银钱傍身,如何在世间安身立命。” 容信侧目打量了她姣好的面庞,道:“我虽不喜你和你妹妹,可不得不说,你二人相貌还算可以,嫁个好人家想来也不难,大可以不必这般辛苦,如寻常女子一般依附夫君过活便是。” 虽说容信生长于封建时代,会有这般的想法也是自然,可这样的话自谷雨穿过来已经听了太多次,现下已然有些反感了,恰好面前的人她也无需顾忌他的感受,当即面色一凛,冷硬的怼道:“我为何非要依附他人过活?我既不想伺候他人,也不想做什么瞧着‘贤良’实则是‘委屈求全’的主母,我将来有了钱,自己会找活下去的方法,就不用你操心了。” 为夫君张罗纳妾也好,勤勤恳恳侍奉夫君也好,这些谷雨作为一个现代人,自是都不屑一顾的。她才不要依附男子过活,即便是有一日她想成亲了,也一定要自强自立,便如长公主这般,与夫君平起平坐。 容信却并未如谷雨预想般生出恼意,反而重新审视了她。 没想到这个生在平州乡下的小姑娘倒是极有自己的想法,再联想谷雨之前几次三番言及不愿嫁入国公府,以前他总觉着是她欲擒故纵,如今细细想起来,这女子说的许也确有几分是出自真心。 国公府虽是荣华锦秀,可是上有身为长公主的婆婆,下还有五个不得了的姐姐,杨谷雨这般一没家世二没权势,即便她愿意做一个贤妻良母,事事以夫为先,将后院打点的井井有条,只怕都是步履维艰,更何况听她这语气,似乎根本受不得委屈,要是真嫁进来,定然是要吃些苦头的。 别的不说,就说他自己,昨日里还吓唬她说要娶她进来虐待她呢。 第34章 晋江文学城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想到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苏景山曾评价她条理清晰, 是个精明的,如今看来,倒确是个活的极明白的女子。 或许从前确是他太过执着于初见面时的糟糕印象, 而一心厌恶于她,不曾去好好看过她这个人。 不过好在, 现在也不晚。 谷雨刚才一番话说的强硬,本以为两人又是免不了一番口舌之争,却未料容信半天没个声响,索性不去理他准备复又躺下,才听他道:“杨谷雨, 此行即便是路途顺利, 到燕州也要一月有余。” 谷雨动作顿了下,不解的道:“所以呢?” 容信将手中的书卷放下, 正视着她, 挑着一边英挺的浓眉,道:“你我相处时间还长,若是一路都如此呛着对方说话, 只怕还没到地方, 你我二人之间已经气死一个了。” 谷雨脑补了下他被自己气的七窍生烟的画面, 一个没忍住, 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容信的神色间也带了几许轻松,继续道:“你笑什么, 我是认真说的。从前你我之间几番不快,彼此之间都有误解, 更是瞧不上对方。 如今我诚心与你和解,从前如何我不愿再去计较,也希望你莫再提及, 只此一路,你我和平共处,我会践行自己的承诺保护你的安危,而你也要放下心中的敌视,与我好好说话,待到了燕州治好了眼睛,你我便可以各奔东西。你觉得怎么样?” 谷雨被他那一番“气死”的理论逗得心情好了许多,这会儿认真想了下,容信所说的确是对彼此都百利无一害。 从前两人的恩怨,谷雨本也懒的计较,虽然对彼此的印象都极差,可到底还是要共处这一路,若是处处为难对方,自己也不会好过,倒不如就此和解,放下旧时芥蒂,反正最多不过一月多,眼睛好了回程时她也不必非得同他一起,之后婚约一退,便可以不用再看见他了。 谷雨于是敛了笑意,正色道:“我觉得这主意十分好。不过有些事得提前说好,既是要和解,不仅之前的事都暂且放下,这一路若是发生龃龉也要心平气和的面对彼此,莫要再予对方脸色看,或是于言语间刻薄挑衅。你敬我一尺,我自然也敬你一丈。” 之前几次被她怼的哑口无言的记忆还在眼前,容信当即应下道:“好,一言为定。” 谷雨觉得今天这位公子爷可比从前可爱多了,不仅大方的让自己敲了一笔竹杠,还主动提出和解,许诺了不再为难于她,面对她的冷言冷语也不曾恼怒,莫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吧。 难道,他也被穿越了? 谷雨心下琢磨着说些前世的词语试探一下,可又不能太过异类,最好还能自己圆回去,免得面前这位古人再觉得自己疯了。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容信匪夷所思的看向了她,挑着眉角,似乎有些没明白,不确定的道:“……大猪蹄子?” ……嗯,大猪蹄子说的就是你。 看来是她想多了。 谷雨干笑着掩饰了尴尬,道:“嗯……我的意思是,男人都喜欢吃大猪蹄吗?” 容信偏着头,目光在她洁白的面上审视着,纤长的手指摸了摸精致的下巴,面上除了不解,还带了一丝玩味。 “你是在逗我吗?” 谷雨跟着笑了下,道:“呵呵,嗯……是啊,开开玩笑,这不是和解了嘛,活跃下气氛。” 容信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瞧着她,显然对她这个“笑话”嫌弃不矣,伸手执起置于一边的书卷,一副不想再搭理她的样子。 读了两行,却是复又放了下去,他侧目瞥了她一眼,不甚清晰的回了句。 “我不喜欢吃,别人不清楚。” 谷雨本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已经在软垫上躺好,正调整着舒适的姿势,忽的听他这么一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说的是个什么东西,怔了下才明白,这是回答她前面关于猪蹄的提问呢。 竟然会配合她的冷笑话了……看来这个混球说要与她和解,倒也是有些诚意的。 …… 马车缓缓的向前行进着,到了晚间几人就在京郊的客栈歇了脚。 谷雨由司晴扶着上了楼,司晴将东西在屋内放了好,道:“赶了一天的路了,姑娘歇会儿吧。” 其实谷雨倒并不怎么累,国公爷亲自为她挑的马车,外表看着普普通通并不张扬,内里却是布置精巧,软垫薄被俱是最好的,马儿行的稳,车也不颠,何况时不时还会停下来休整,比起记忆里原主和妹妹上京时的经历,可谓是舒服太多了。 谷雨住的房间自然也挑了客栈中最好的,她坐在柔软的床铺上,正想躺一会儿,便听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司晴将刚彻好的茶放在边上晾着,便过去开了门。 来的是小公爷的护卫之一,说是小公爷邀请杨姑娘过去一同用膳。 赶了一天的路,除了午间休整时吃了些干粮,倒是一天没吃到新鲜的菜肴了,小公爷容信肚子早就饿了,命了客栈的人做了一桌子的菜肴,想到白日里和杨谷雨刚刚冰释前嫌,正好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便命人过去唤了她一起。 容信独自在厅中等了会儿,没想到护卫竟是自己回来了。 容信面色不佳,道:“杨谷雨呢?” 那护卫犹犹豫豫的道:“杨姑娘……说自己在屋里随便吃些便好,就不……打扰公子您了。” 这完全出乎了容信的意料,毕竟他都已经率先低头了,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人家还是半点也不领情,不过是吃个饭而已…… 容信冷笑一声,道:“不来也好,这么多美味佳肴我自己吃更是自在!” 说着,容信执起了筷子,也没看面前是什么菜,便夹起了满满一筷子,冷着一张脸便塞进了嘴里。 那护卫在一边站着,见着主子满面的不痛快,一声也不敢出。 即便是阴沉着一张脸,自家主子俊美的五官瞧着也是极赏心悦目的,他其实也没明白,不过是一同用膳而已,何况还是和这般秀色可餐的美男子一起,杨姑娘到底为何非要驳了小公爷的面子。 护卫正出神的胡思乱想着,“铛”的一声面前的小公爷已然将筷子扔在了桌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出来,蓦的站起身,直朝着楼上阔步而去了。 容信觉着胸口间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想到这可恨的小女子竟是如此给他难堪,明明腹中饥饿的很,却是半点食欲也没有了。 自己已然放下了芥蒂,主动向她示好了,她竟还要驳他的面子,要知道他还不曾主动邀约过哪个女子一同用膳呢,偏偏这个杨谷雨竟还敢拒绝他。 他满腹的恼火,只想冲到她面前去质问她,不是说好了要好好相处,不再给彼此脸色看的吗?不过是一起吃饭而已,他就这般令人食不下咽? 衣袂翻飞着,容信身为宣仪军的主帅,武艺自是不凡,脚下施展了轻功,一阵风似的片刻功夫便自楼梯而上,来到了谷雨的房门前。 他心中恼怒于她,自然也没什么耐心,正要直接敲上房门,忽听里面响起了谷雨柔软轻缓的声线。 “别去了,你去解释反而显的刻意,他要如何觉得我,便随他吧。” “姑娘,小公爷自小处在巅峰,已然习惯了身边人的仰视,奴婢在国公府也有些年头了,从没听说过小公爷主动邀约过哪个女子,如今这头一遭,便被您拒绝了,他心里定然要恼了您的,您还是让我去和小公爷解释下吧。” 谷雨轻笑一声,不甚在意的道:“你去解释什么?和他说我目不能视,需要有人布菜,平日里都是你将菜品一一盛到一个盘子里递至我手边的,所以不喜被他人看到,一向都是独自用膳的?” 司晴确实是打算这般说的,可瞧着谷雨的神色,似乎并不喜她的这番说辞。 “你这样说,显的我可怜兮兮的,或许我现下因着眼睛确实弱势了些,可我却不希望旁人因此而怜悯于我。何况你也没必要去同他解释,他本就看不上我的出身,又憎恶我的出现阻了他的自由,心下对我原也没什么好印象,不差这一回。” 司晴幽幽的叹了一声,谷雨见她为自己难过,笑了笑,一片坦然的道:“没事的,我也不在乎他怎么看我,他若是觉得我故意拂他的面子,也由得他去。去将包裹里带的书拿出来念一段给我听吧,我这会儿还不饿。” 司晴无法,只得听命回身取了几本书卷出来,拿出了之前读过一半的那本,一边翻着一边道:“其实我觉得姑娘的才学也不比那些所谓出身高贵的贵女差,这本《四国论》我以前听老夫人曾与人闲聊时说起过,便是学问极深的大家许多也未能尽数解读,其他姑娘家对于这类晦涩难懂的书籍是看也不会去看一眼的,姑娘却是极喜爱,反复读了好多次,可见姑娘的学识水平并非一般。” 谷雨不由汗颜,这事儿其实也不是这么回事,笑着道:“正是我一知半解,所以才读了这么多遍的。” 原主虽不算聪慧,但少时也是读过书的,谷雨穿过来之后,想着读些史书看看,也许能找出和前世世界的关联也说不定,于是便挑了这一本非常著名的《四国论》。要说喜爱其实谈不上,不过内里许多事件都是前世历史上没有发生过的,如今当成故事听着,也算是有趣。 房门内渐渐响起了司晴读书的声音,门外的容信原本冰冷的面色,不知何时已然柔软了下来。 原来这几月来,她一直是这般用膳的,怪不得父亲寿辰那日,她在席上并没吃什么,原来不是她不饿,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她不方便。 这些是他从来没注意到的,盲目这件事在他的脑海中,就也仅是个词语而已,他未曾亲身体验过盲人的生活,也从没去深想过盲目之后要面对怎样的困境,她的生活方方面面要有多少不便。 就似她在马车里随口提到的,再不能看风景了,再不能读书了。身处于一片暗无天日之中,再美好的光景,也都没有了意义,读书、写字、弹琴、刺绣,等等……这一切世间值得为之倾注努力的事物,从此也都无缘了。 他难以想象,如果盲了的人是风头无限的他,他会怎样。再不能执掌宣仪军了,再不能于纸上舞文弄墨了,从前的光华都将离他远去,剩下的……也只是黑暗中的凄凉与孤寂。 而比这些更可怕的,是人。风头过盛,自然免不了会有人记恨,有人妒忌,如若有一天他从这山巅之上跌落谷底,高傲如他,要如何面对这些人的恶意,还有众人怜悯同情的目光。 就此成为一个废人,也许,还不如死了。 第35章 晋江文学城 娇生惯养的,身材倒是当真…… 不过须臾, 容信便出了一头的冷汗。 原本理直气壮作势去推门的手,缓缓的收了回来。 从前他觉得她总是给他添麻烦,可如今他却觉得, 她添的麻烦还不够多,她应该再可恶一些, 再多报复他一些,这一刻,他的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他一直恨父亲将害了她的罪名强加于他,当时周雄和他说要帮他解决了她,他只觉得她是无关紧要之人, 是一个麻烦, 确实没去深想过之后她会遭遇到什么。因而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不过是同意了下面的人去解决掉一个麻烦, 她会遇险, 也全是个意外。 可如今听着内里脆弱而又乐观的声音,他竟觉着,也许父亲说的也没错, 这一切确是因他而起, 他虽不是罪魁祸首, 却也是不能完全脱得了干系的。 他想弥补她一些, 不只是之前承诺她的钱财,他还想让她尽量过的好一些, 眼睛快一些治好。 这一路对她好一些吧,反正以后也再不相见了。 这般思量着, 心底里对她目盲的负疚感才消散了些许。 守在餐桌边上的护卫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人把菜拿下去热着,一抬眼便见主子又回来了,与去时满面的怒容不同, 小公爷神色恹恹的,半垂着目光,人坐回到桌前,却也不动筷子。 护卫见他情绪有些低落,也不敢随意开口。 容信盯着面前精致的菜肴怔忡了半晌,道:“一会儿让厨房挑最好的菜做几样,送到杨姑娘的房中。” 护卫一肚子的问号,这怒气冲冲的去了,不仅没吵起来,如今一副失落的模样,竟还关心人家? “等等。” 护卫刚行了几步,闻言停下脚步,躬身等着自家主子示下。 “你去附近逛逛,看看有没有书局或是书店,买一本《四国论》回来。” -- 第二日。 一行人各自上了车马,谷雨坐进了马车,本以为小公爷会开口质问她昨日晚膳的事,一早准备好了说辞,等了会儿,耳边却是只是翻书的声音。 大抵他昨日也不过是随口邀请了她,毕竟依着他的性子,压根也不在意自己这样不相关的人,这样也好,她倒是省了口舌解释了。 这般想着,谷雨打算接着用睡觉打发时间,耳边忽的响起了小公爷富有磁性的声音:“昨日,你说你不能读书了。” 谷雨嗯了一声,没明白他这是又闹哪一出。 容信翻着手上的书籍,仿若不经心的道:“赶路无趣的很,总是读书我也有些犯困。” “……那要不,你也睡会儿?”谷雨头顶三个问号,这马车虽不说有多大,但两个人待在里面也是很宽敞的,她躺在侧边,也不耽误他什么啊,怎么他要睡觉还要知会自己。 容信喉间的话噎了下,片刻后才道:“你以为都和你一样,说睡就睡,一睡睡一路,都快成猪了。” ……困了不睡觉,还教训人? 谷雨嘁了一声,闲闲的道:“我怎么是猪了?你才是标准的大猪蹄子。” 大、大猪蹄……? 容信很难想象有人竟把自己和这种又油又丑的事物联系到了一起,怔了下,眉宇间微蹙,道:“我记得你是读过书的,怎的出口便这般难听?” “分明是你先说我的,说起来小公爷您还是出身名门呢。” 他倒是忘了这个女子惯是伶牙俐齿的。 容信叹了声,解释道:“我并不是欲辱骂于你,实是你早也睡晚也睡,醒了吃,吃完了上车接着睡,不是猪是什么?” 谷雨歪着头寻思了会儿,按着他的句式道:“那我也不是辱骂于你啊,你这么胖,不是猪蹄是什么?” 容信差点没把手上的书扔出去,便是幼时还带着婴儿肥的他,都没被人说过胖,如今竟被一个瞎子说……胖? 缓了几口气,容信咬牙切齿的道:“你说我胖?” 谷雨也不过是和他争辩起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怼回去,便硬是挑了这么个理由,反正她看不见,睁眼说瞎话也是正常。 点点头,谷雨一脸自然的道:“嗯啊,国公府好吃好喝的,世家公子哥们好些都有些发福的,你贵为小公爷,胖些也是自然。” 这女子可真有把人气吐血的本事……容信气的哭笑不得,低头看看自己劲瘦紧实的身板,想说你说我胖,你是瞎吗?可是话到嘴边又想到,哦,没错,她还确实就是瞎的。 于是这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复又不平的涌上来,如此反复几遭,竟是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分明是借着自己看不见而故意说瞎话来气他。 谷雨也感受到了容信被气的鼓鼓的却又无处发泄,忍着笑意,正以为他要说一句本公子不与你这般女子计较,却是半晌也没个动静。 这……不是被她气傻了吧。 容信定定的看向她,十分从容的道:“你摸摸我胖不胖。” 谷雨瞪大了一双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 容信淡定的凝视着她,重复了一遍:“你眼睛不好,我不怪你,只是你既说我胖,我却是不认的,我让你摸摸,你再说我胖不胖。” 谷雨猛的摇头,道:“不用了吧,我、我也就是开个玩笑。” 容信瞧着她终于带了些慌乱,方才胸腔间的窝火才纾解了许多,上下瞧着她带着轻微的紧张和窘迫,想到她刚刚故意气自己时还偷笑来着,他忽的起了报复的心理,起身坐至她身侧,半真半假的道:“我堂堂小公爷,怎容你如此诋毁。今日你若是不摸,又如何还我清白?” 谷雨汗颜,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还和清白扯上关系了。 干笑了两声,谷雨摆着手道:“我说错了还不成吗,小公爷玉树临风,貌比潘安,一点也不像猪蹄。” 听到“猪蹄”两个字,容信脸一黑,当即拉住她那只素白的手腕,一个用力便作势要拽着往自己怀中按去。 容信其实不过是吓唬她,随便拉了下而已,也没使力,谁料谷雨却似惊弓之鸟,他这甫一上手,谷雨便“噌”的一下弹了起来,起的太急,又瞧不见脚下的路,这一脚便踩在了自己的裙角上,当即绊了下,一个不稳便歪着要倒下去。 容信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谷雨反应倒是极快,许是眼盲之后摔出了经验,下意识伸手支住了身子。 这一支撑,虽说避免了和偶像剧女主一般倒在男主怀里,三百六十度旋转对视这样狗血的剧情,可是她身侧并没有什么可以扶的地方,她这一伸手……一手支在了容信的胸前,另一只手……摁在了人家的大腿上。 手下的□□肌理分明,温热而充满着力量,因着常年习武而紧实得没有一丝赘肉。 小公爷娇生惯养的,身材倒是当真不赖啊。 “现在你还觉得我胖吗?” 谷雨这才仿若烫手一般猛的收回了手,回身有些狼狈的朝坐榻摸去,缩着坐了回去。 容信伸手搭在膝上,眼中带着笑意,歪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打趣的道:“我也就是开个玩笑,你还真摸啊。” 谷雨脸上一阵红一阵绿,半晌才嗫嚅道:“这、我不是故意的……” 容信点着头,道:“嗯,按你从前的说法,知不知情,是不是有意,也都不重要,总之是因你而起,便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话仿佛是在暗指之前周雄和苏景山做下的那两件事,谷雨也不应该一股脑的全部怪在他身上。 谷雨哑然。 总算是让他在言语上赢了一回,轮到她无言以对了,容信心中才刚舒爽了半刻,又听谷雨道:“既是你自己让我摸的,我便摸了,也是应了你的请求,你若是斤斤计较,便是你没有气量。” 容信挑了眉,极无奈的笑了下,一只手摆了个停止的动作,道:“罢了,说不过你。听闻杨副将是敦厚之人,杨夫人也是性情柔顺,怎的生出你这般牙尖嘴利的丫头出来。” 谷雨见好就收的跟着笑了下,对于摸人这个话题也没再继续谈论下去。 说起来,容信今日似乎……格外温和。 俩人自今生见面开始,一共没见过几次,几乎回回都是恶言相向,虽则外间对容信才学外貌均是称赞有佳,但谷雨印象里的他一直是刻薄冷漠,极为自我的轻狂公子哥的形象。 这一切似乎都是从上路开始改变的。谷雨前后略略细想了下,应该是两人和解的功劳。 自两人和解后,容信自己真的如他所说,放下了对她的成见,愿意与她和平共处了。 谷雨当然是非常乐见此种改变的,毕竟就如同容信自己说的,这一路还要许久,她也不想每日里和他撕来撕去的,累的慌。甭管心和不和,面上和就够了,让她安稳的走完这段路程,治好了眼睛,便要奔向新生活了。 “咳……” 容信目光中略带了抹不自然,伸手复又执起书本来,口中道着:“总是看书不免有些犯困……”阿昏 谷雨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没明白话题怎么又绕了回来。 “……我便念出来吧,这样许也能清醒些,你可介意?” 谷雨心下还是有些不解,困了就睡啊,又没什么事,也没必要非得清醒啊……这般想着,她随口应了,便又躺下准备小憩一会。 第36章 晋江文学城 你不讨厌我了? 耳畔响起了容信沉稳而悦耳的声音, 他的声音放的很轻,语速不快不慢,谷雨起初没太注意他读了些什么, 可是很快便觉出了些许的不对劲。 这不是《四国论》吗?而且念的章节与自己近些时日听着的进度也差不太多…… 谷雨不禁犯起了狐疑,怎么会这般巧?就好似……他便是念她听的一般。 虽是疑惑, 可是她又不好直接问,这么躺着听了会儿,竟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容信虽是受尽了万千宠爱长大,不过因着好强的性子,不仅没成为不学无术之徒, 反而于学术武艺之上皆是精通, 这本《四国论》在他少年之时便已然熟读,只不过没想到, 杨谷雨竟会喜欢这样论政谈史的书籍。 他的身边也不乏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子, 其中也有许多文采出众的贵女,可她们喜欢的多是如《诗经》一般的辞藻华丽,意境幽远的篇章, 会喜欢略显沉重枯燥的政史书籍的, 除了他那号称“女诸葛”的大姐容娴, 他这是头一次见着。 本以为是个乡下粗俗的丫头, 空有一副素雅淡然的相貌,却没想到她竟是当真有些内涵的。 容信念了会儿, 觉着喉间有些干了,便自行倒了些茶水饮下, 回头再一看,不知何时那软垫上倚躺着的女子头偏在了一边,呼吸均匀, 已经睡着了。 容信放下茶杯,先是微微有些气她的不知好歹,自己何曾给他人念过书听,杨谷雨倒好,转头便呼呼大睡。可望了眼那因着熟睡而显得无害而柔弱的白净脸庞,还有她因着偏头而露出的纤细的脖颈,他又不是十分气了。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睡着了,这个女子,真是半点也没拿他当一个男人看。虽则容信心气高的很,绝不可能做出什么登徒子的行为,可好歹也是个男子,孤男寡女的共乘一车,她竟还这般毫无防备的躺着熟睡,真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容信打量着这个可怜又可恨,给自己带来了无数麻烦的女子,心中的情绪时阴时晴,一时很是复杂。 …… 马车里的配置皆是用的京中顶好的,躺在柔软舒适的软垫上,谷雨这一觉睡的极好。 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谷雨坐起身来,发觉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席薄毯,伸手拂了开,微微活动了下手脚,便听容信在马车外道:“……醒了?” “嗯。” “醒了就下来活动下吧。” 谷雨伸手摸到车帘,一手掀了开来,正要开口唤司晴,又听容信的声音在车边响起:“你一直睡着,这里可以看见瀑布,众人去河边透气了,你那小婢女也过去了,我带你过去找他们。” 谷雨点点头,由着容信将她接下了马车。 人落了地,容信本想带着人过去,却忽的发现自己竟无从下手。 杨谷雨看不见,平日里大多是由司晴和白露引着行走的。 扫了眼那垂在身侧的细白的纤手,这……总不能让他牵着她走吧,不然让她扶着自己吧。 容信正思考着如何带她过去,谷雨那边已经从腰间取下了一枚嫣红色的宫绦,一手执了流苏的一端,将另一端递了出去,道:“劳烦小公爷了。” 这倒是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容信伸手握住那嫣红色的细绳,看了谷雨一眼,沉默着带着她往司晴所在的方向去了。 因着谷雨眼睛不好,容信走的并不快,因而一段几十步距离的路,两人也走了有一会儿。 容信捏着手中那嫣红的绳,只觉得这个画面怪异的很,他牵着她,两人之间是一道艳红的绳,竟有那么几分肖似一对即将拜堂的新人。 这般一想,那根细细的纤绳仿佛有些烫手似的,令他十分别扭。 好在这念头刚起,两人便行到了那几名护卫所在之处。 司晴本站在河边满面兴奋的眺望着远处雄壮的瀑布,瞧见了谷雨过来,当即几个碎步赶了过来,伸手接替了容信的位置扶着谷雨,面上带了些愧疚道:“小公爷说姑娘才睡下没多久,让我不必守着,他会留在车边。我以为姑娘还要睡一会儿呢,就想着过来看看了,是司晴的不是,我该守在姑娘身边的。” 嗯?她应该睡了有一会儿了吧…… 谷雨也没想太多,由司晴带着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安置了坐下。 “无妨的,哦,对了,左右附近都是我们的人,我自己坐着就成了,难得能瞧见瀑布,这么远我都能听到水流湍急的声响,想来是十分壮观的,你去和他们一同赏景去吧。” 司晴看了眼远处的景致,虽是心生向往,却如何也不肯留谷雨一人,当即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姑娘刚刚睡着,我过来走动走动而已,如今姑娘过来了,我陪着姑娘坐着就好。” 司晴跟了谷雨也有一阵子了,谷雨对她也算是了解。刚才她初过来之时,正在赏景的司晴身上满载着欢快,谷雨尽数都感受到了,这丫头自幼长在国公府里,因着老夫人不喜外出,也未曾见过外面的大好河山,如今难得见着这般汹涌气派的悬崖瀑布,谷雨怎会忍心让她坐在这陪自己这个瞎子。 “真的不用你陪,我一人也是坐着,多了个你也是坐着,没什么分别的。” 饶是道理是如此,司晴却还是不肯,谷雨说她不通,只得叹了一声,道:“我自己看不见,你去正是代我去观赏这难得的美景,这是命令你过去,你若不听,我便要生气了。” 司晴低着头,抿了抿嘴,固执的道:“姑娘你自己一人我不放心,若是有个万一,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谷雨正无奈,容信不知何时已然站至了二人的背后,淡淡的道:“无妨,司晴你且去吧,杨姑娘有我陪着。” 司晴愣着抬头看去,心下有些意外,没想到向来有些厌烦谷雨的小公爷竟会主动提出要陪着她。 谷雨这会儿只想让司晴快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当即便道:“听到了吧,不用你陪,快去看风景吧。” 司晴瞧着金童玉女般漂亮的二人,一站一坐十分登对,回想了两人刚才行过来时一派和谐,已然不似从前般易起争执,还有刚才停车休整之时,杨姑娘睡着,小公爷还主动说要自己守着,似乎也没什么好让她不放心的了,回了一声是,便转身行离了。 容信刚才远远的跟在二人后面,站在一边也有一会儿了。 这期间,他的心里也起起伏伏几许,浮现了许多不同的滋味。 此地青山绿水的,幽静清爽,边上的清澈见底的河水,时不时还能见到几条小鱼,两岸边的灌木里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野花,一团团一簇簇叫不出名字,却十分秀美,站在岸边,抬眼便是远处奔腾而下的千丈瀑布,气势磅礴,十分壮丽。 这确是京中难见的美景。 不过这些于容信来说并不是多难得的景色,少年时他有段时日四处游历,与他所见所闻相较,这京郊的瀑布算不了什么的。 只是看着杨谷雨对这瀑布景色心生向往,带着浅笑与婢女说着让她代自己去赏景的话语,他的内心不禁泛起阵阵难以名状的波澜。 司晴已然离开了,谷雨素面上还带着刚刚的浅笑,静静的朝向她离去的方向,似乎在聆听着自然间美好静谧的声响,月白色的衣衫衬在翠绿的草木间,衣角随着微风轻摆着,仿若是山间不谙世事的仙子,单纯美好,纤弱恬淡。 “其实这个瀑布虽是壮丽,也却不过尔尔。” 谷雨怔了下,没想到容信竟会主动与自己攀谈,嗯了一声,并没明白他怎么忽的来了这么一句。 “燕州之地多奇山丽水,等你的眼睛好了,我带你去燕州的瀑布观景。” 此言一出,两人均是一怔。 容信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说出了这样一段话。最初他不过是见众人赏景,而她独坐于此,那寂寥孤单的模样,令他心生不忍,想着安慰她几句,却没想到一开口竟自然而然的变成了这样一番话。 可想象了下她复明后二人同游的情形,似乎这样也不错。 杨谷雨眼睛是因着他坏了的,若是能复明,这一趟观景之行也是他欠她的。 谷雨这边也很是惊讶,虽说二人前几日约好了和解,早已不再如从前般剑拔弩张,可是这和解之约也仅限此一路而已,待她治好了眼睛,两人便没关系了,怎的他竟还要邀约于她? “小公爷,你不讨厌我了?” 容信掀了衣摆,在她坐着的大石的另一边上坐了下来,随手在边上揪了根毛绒草在手里把玩,低着头,半晌方道:“我也说不好。” 想到初见面时,在国公府门外的她,分明是同一张脸,可神情气质却完全不同,那时他确是极厌烦这个纠缠不休的女子的。后来她进了府,眼中不再似之前那般满载了痴念,说的话还能把人气个半死,他虽有时也觉着她是极可恨的,可是从前对她的那些厌恶,却是越来越少了。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面对苏景山时她聪慧机敏,不仅未被苏景山的歪门邪道蒙骗,反还将了他一军,而周雄诬陷一事上,她也并未似寻常女子般痛苦流涕的祈求他人相信自己的清白,反而冷静自若,据理力争,靠着自己的力量洗脱了罪名,确实如苏景山所说,是一个条理清晰,处事不惊的女子。 许多次,他都萌生了要重新审视她的想法,可是一想到初见面时她满心痴恋的模样,又总觉着不过短短几月而已,人的性情品格怎么可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直到这一次两人同行,或许是两人第一次离的如此近,他看到了她的不易,看到了她的隐忍,看到了她面对艰难时的乐观淡然,他不得不重新认识了她。 他不讨厌她了吗?他真的不知道,想到她前些天和唐淮屿拉拉扯扯的画面,他心中还是有些不痛快的,可是想到她目不能视,如今独自坐在河边的孤寂模样,心中却又满载了负疚与怜惜。 第37章 晋江文学城 仿佛是愧疚,又仿佛是一些…… 谷雨不过是随口一问, 得了这么一个含糊的回答,便也没追着问下去。其实她也不甚在意小公爷对她的看法,毕竟她要的只是容信答应给她的钱财, 又不要他的人。 两人一时都未言语,坐了会儿, 容信瞧着时辰,着护卫去叫了司晴几人回来。 司晴扶着谷雨起身,两人在前面走着,容信带着其他人在后面跟着。 想到刚刚睡前的一幕,谷雨悄声对司晴道:“你和小公爷说了我在读《四国论》?” 司晴不解的抬头道:“没有啊……” “那他怎么知道我在读《四国论》, 连读到哪了都知道……” 司晴满面的疑惑, 道:“姑娘,真不是我, 我和小公爷说这个做什么啊……是发生了什么吗?” 谷雨将之前的事简单的和她说了。 司晴瞪大了一双眼, 用手捂上了小嘴才压下心头的震惊,缓了下才小声道:“小公爷,他、他竟念书给您听……太好了, 我之前还担心姑娘您和小公爷在同一辆马车里, 也没个劝的, 万一有个争执姑娘您吃了亏呢。如今小公爷又是念书给您听, 又是亲自守在车边等您醒来的,看来对您是越来越有好感了, 我也就放心了。” 谷雨想翻个白眼给她,无奈的道:“你关注重点好吗, 重点是小公爷怎么就恰好和我看了同一本书,又正好是从我之前读到的位置开始念的,除了我, 也只有你知晓我读到哪了啊。” 司晴想了下,道:“这其实也没什么的,我每次念书给姑娘听,怕姑娘听的不清楚,念的都不快,声音也是洪亮,小公爷的房间又在隔壁,想是进出房门路过时听到了几句,他记挂着姑娘您说路上无趣,想着给姑娘念书解闷呢。” 司晴说的倒是有几分可能,也许容信也是恰巧在读《四国论》,听到她也在读,便好心从她看到的位置读了起来。 没想到容信也有为他人考虑的时候。 马车离的本就不远,主仆二人这会儿已然走到了边上,谷雨也没再提及这个话题,几人上了马车,便继续启程朝前行进了。 -- 一路走走停停,待得第七日傍晚,两辆马车停在了路边休整,容信站在车边,远处有护卫骑着马奔了回来,向他回禀了些什么,容信的眉头微皱,点头示意那护卫下去,回身瞧了眼立在马车边上吹风的女子。 “杨姑娘。”容信几步走了过来,晚霞洒在他高大颀长的身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将谷雨笼罩在了其中。 “此处附近并无村镇,只怕我们今夜要露宿一晚了。好在不远处有一处庙宇,虽是简陋了些,好歹能遮风挡雨,两辆马车中也有些一早备下的过夜用具,今夜我们便在那庙中将就一晚。” 虽说是宿在荒郊野岭,不过到底有多名护卫随行,容信的武艺更不必说,谷雨对于安全倒是并不担心。只是既是将就,只怕这舒适度便不能讲究了。 好在反正就一夜,坚持下也就过来了。 “有劳小公爷安排。” 容信瞧着天色,道:“如此我们便动身吧,这里离那庙宇还有段距离,争取在天黑前到达。” 几人上了马车,约着不到半个时辰,终于赶到了那庙宇所在。 护卫们帮着将两辆车中能用上的物品尽数搬了下来,在庙的最里面搭了两块简易的下榻之处,两个位置中间用布匹遮了,便成了谷雨与小公爷分别的睡铺。 随后众人又在庙的外侧铺上了拾来的干草上,又罩了层布匹,简单组成了其他人的睡铺。 庙里和门外各有篝火,门外的那一堆较大,由护卫轮流在侧守夜,内里的则是为了取暖,有两小堆,一处在外间护卫处,另一处便在谷雨和容信边上不远处。 司晴陪着谷雨宿在了庙的最里侧,谷雨合衣躺下,耳边一片寂静,许久后,她忽的听闻庙中似有极细微的动响,侧耳细听了下,那声音又再次出现了。 伸手拉了下睡在她身侧一臂处的司晴,谷雨小声唤道:“司晴。” 司晴这会儿已经睡着了,听着主子唤自己,睁了朦胧的双眼,带了些困倦的回道:“姑娘?”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庙里,你听。” 语毕,那细碎的动响便十分配合的再次出了声。 司晴打了个哈欠,道:“姑娘莫怕,应是老鼠而已。” 荒郊野岭的,有老鼠也不稀奇。 语毕,司晴复又躺下,不一会儿,便又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再次睡着了。 许是白日里马车上睡的多了,谷雨这会儿一点也不困,那老鼠的动响这会儿已然没有了,可夜深人静的,谷雨躺在那儿无所是事,倒是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前世看新闻时好像看过,老鼠饿急了也是会吃人的,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吃的,不知它会不会咬人啊…… 老鼠这种生物,身上的细菌病毒可是最多的了,什么鼠疫啊霍乱啊无论哪一种,在这个医疗水平落后的古代都是极可怕的。谷雨闭着眼睛,脑中闪过许多前世知道的旧时代的疫病,越想越怕,躺了这么会儿,竟是比刚才更精神了。 轻叹了声,谷雨自睡铺上坐起,睡是睡不着了,便想去烤烤火。听着身侧司晴睡的熟,也不忍心打扰,自己起身摸着墙,顺着一点点的行出了那块由布匹制成的简易屏风。 谷雨站在墙根处感受了下热源的所在,正要小步一点点移过去,忽听容信在几步外的位置道:“杨谷雨,你怎的自己就出来了?” 谷雨怔了下,偏头朝向他,正不知如何解释,又听他道:“我去唤了司晴过来。” 说着,容信高大的身姿已然从睡铺上站起。 谷雨忙道:“不必了,她睡的正熟,让她好好休息会儿吧。我只是想出来烤烤火,没事的,我自己也可以。” 容信英眉一蹙,打量着夜色中她单薄的身影,沉默着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搭扶在了她的手腕上。 谷雨来不及出声,人已经被牵着走到了那阵阵热源之处,手上的钳制也松了开来。 容信从自己的榻上拿了块软垫过来,安置她坐在了篝火旁,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他一身黑色锦袍仿佛和夜色融成了一片,俊朗的五官在火光中时隐时现,令人看不清表情。 “让你自己走,要是不小心沾了火苗,我还要来救你。” 这……她有那么笨吗? 挑了挑眉,谷雨淡淡一笑,道:“不管什么原因,总之还是谢谢你。” 容信侧目望向她,火光令她向来素白的面庞染上了一抹柔和,他静静的望了片刻,道:“你来烤火,是觉着冷吗?一会儿我让护卫再去瞧瞧,车里还有什么可以取暖的。” 谷雨摇头,道:“我不冷,是……刚刚角落里有些动响,司晴说可能是老鼠,我才过来的。” 容信伸手执了些柴火往篝火中添置了,问道:“你怕老鼠?” “不怕。” 容信曲起一条长腿支在身侧,一臂搭在上面,向后半仰着,勾唇一笑,显出了几分不羁来。 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道:“女子不是都怕些虫蛇鼠蚁的吗?何况你若是不怕,又为何吓得从里面出来了?” 谷雨老老实实的屈膝坐在火堆旁,双手搭在膝上,道:“虫蛇鼠蚁面目可憎,女孩子怕也是正常,不过自然不是每个女子都怕。我其实还好,至少老鼠我是不怕的,至于为何从里面出来……我虽不怕老鼠,可从前我听说,老鼠若是饿的狠了,便会咬人的。这里也没什么吃的,老鼠肯定是饿很久了,我担心……” 容信不由被她逗笑了,上下打量了她,调侃道:“这倒是确实,这一屋子里都是些舞刀弄枪的男子,一个个皮糙肉厚的,我瞧着还真就你最细皮嫩肉,想来吃起来定是肥美。” 谷雨本就担忧,被他一说,面色更凝重了,皱着眉头缩起手脚成了一小团,嘴里嘟囔着道:“我要是没记错,要论起相貌,你可是比我俊俏多了,何况你锦衣玉食的,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想来你的肉也要比我的美味许多。” “老鼠又不看相貌,人家自然是只看口感。我身上硬梆梆的,不好下口,前几日你不是还摸过嘛。” 谷雨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彼时手下那紧实温热的触感,虽然她自穿过来,并未亲眼得见容信,可单凭这手下的触感,也描绘得出他极其有料的好身材。 二人静坐于此,耳边是静谧的夜色,时不时传来几声篝火燃烧的声音,谷雨后知后觉的觉出了几分羞赧,轻咳了下,道:“咳,我当时其实也就是轻轻碰了下,现下已经毫无印象了。” 容信眼皮一抬,轻飘飘的道:“哦?可我怎么记得,你当时站立不稳,差点要扑到我怀里,这手掌可是结结实实的在我胸前和大腿上好好的摸了一把。” 虽说护卫们睡的地方在庙宇的另一侧,两人的声音都不大,应是听不清的,可谷雨面颊上仍不免泛了阵阵红晕。 “那好,就算当时摸了,反正我现下记不清了,就全当没摸过了。” 容信不由失笑,对她这种耍赖的行为不置可否。 一番玩笑下来,谷雨因着担忧而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两人间的气氛也十分轻松,火焰暖融融的,令人的心也跟着柔软了起来。 透过阵阵忽明忽暗的火光,容信偏着头怔怔的看着谷雨,轻声道:“我之前从没想到过,有一天你我竟能如此安静祥和的坐在一处。” 眼前这个纤弱单薄的女子自目盲后不知吃了多少苦,想到从前的自己因着初相识时不好的印象,固执的一心厌恶着她,不知给她带来了多少伤害,心中一时泛起了阵阵涟漪,仿佛是愧疚,又仿佛是一些更复杂的心绪。 第38章 晋江文学城 倒瞧着你这小模样也还不错…… 渐渐的垂了目光, 容信低声道:“初识之时,你和现在大不一样,那时的你, 我确是极其厌恶的。是以,我一直对你有成见, 总觉得人不会在短短的时间如同变成另一个人一般性情大变,我想着这大概是你的计划,将从前的庸俗贪慕尽数敛了,装出一副贤良豁达的样子,实则是以退为进, 谋划着嫁进国公府。” 谷雨挑了眉, 闲闲的笑了下,摇了摇, 叹道:“你怎的将人家女子的一颗真心说的如此不堪, 哦,我是说从前的我。从前的杨谷雨喜欢你,当初你那般对她, 可她即便是撞柱寻死, 也从未对你生出过一丝一毫的怨恨的, 你却这般说她, 可见你当真是半点也不曾去好好看过她。” 容信微怔了下,定定的看向她, 半晌,方道:“以后不会了。” 这话说的有些含糊, 谷雨琢磨了下,也没明白到底是以后不会对她再有成见了,还是以后会好好看她, 亦或是些别的什么意思。 “从前的事都过去了,死过一次你便当从前的杨谷雨已经死了吧,如今活着的,已经是重生后的杨谷雨,过去的事也不再和我有关了,自然,我也不会再想要和国公府再沾上什么干系。小公爷你不必觉得负疚,这次我眼睛治好了,你把承诺的银钱给我就好。” 听闻她真挚的诉说着不再想要嫁入国公府,不知为何,容信的心中微微觉得有些堵的慌,低头看向燃烧的火焰,闷闷的道:“你就那么喜欢钱?” 谷雨坦然的道:“谁不喜欢钱呢?有了钱,才能在这世间安身立命啊。” “可是你嫁进国公府,拥有的钱会更多,毕竟这世间荣华繁盛高于国公府的,便也只有皇宫了。” “自我进了国公府以来,人人都道我好运如斯,竟可以嫁入这国公府。从没有人去细想,这件事于我这个平民女子而言,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小公爷,你是这京中许多女子追逐的对象,吴语芳为了你不惜绝食,乔枳曼这样的贵女也倾心于你,可你却并不看重男女之情,想来日后待你的妻妾也不会十分关心。我这样一个没有家世的女子,若当真嫁了你,只怕被这满院子出身高贵的妻妾们生吞活剥了,你还不知情呢。” 说着,谷雨莞尔一笑,朝向他道:“所以,我嫁进来有什么好处?倒不如得些钱财,就做一个寻常百姓,安稳的过完这一生。” 扪心自问,如果当时杨谷雨上门来认亲时,自己没有令周雄去打发了她,而是将她接进了府,他最终碍于父命勉强娶了她,自此将她置于后宅一隅,也许确实会有这般结果。 容信静静的打量着她,双唇微启,想说如今不会是她所想的这般了,可是又解释不出为何不会这般。 片刻后,容信已经打理好自己的情绪,将那些不明的情绪尽数压了下去,起身去将谷雨睡铺的软垫薄被取了过来铺好,轻道:“睡吧,我守着你,不会让老鼠咬到你的。” “这……” 容信执了她的手腕帮她摸到了睡铺的边缘,道:“你不必感激,我睡不惯这里,反正也要守着这篝火过一夜的。” 谷雨没再多言,摸着那软垫的边缘,蹭了过去,躺了进去。 也许是火光过于温暖柔和,也许是身边有人守护令她心中踏实,本以为这仍是难眠的一夜,却不料刚躺进去片刻,她便迷糊着进入了梦乡。 …… 晨曦朦胧的光线驱散了黑暗,谷雨睡的并不十分舒适,时辰还早,她已然微微动了身子,幽幽的转醒了。 翻了个身,自软垫上坐了起来,看不见四周,她懵了会儿,才想起来昨夜自己跟着一行人睡在了庙里。 这会儿已然感知不到火焰的热度了,想来篝火是已经灭了的,周围静悄悄的,她不禁有些迷茫,伸手在软垫周围摸了摸,却一不小心摸上了一截结实的小腿。 容信正靠在墙壁上假寐,因着身形高大,长腿直直的伸到了谷雨软垫的边上,他本就未完全睡着,忽的小腿上搭上了一只柔软的小手,摸的他心烦意乱的,抬了眼皮瞥了一眼,杨谷雨正跪坐在软垫上,一脸无辜的“望”着他。 刚醒来的她憨憨的,没有了平日里的凌厉,看着像一只乖巧的兔子。 他的目光向下落在她搭在自己小腿上玉白一般的手上,道:“干什么?” 谷雨后知后觉抽回了手,声音里带着初醒的沙哑,道:“没干什么。” 容信轻笑一声,带了些戏谑的道:“你昨晚不是还说不想嫁我呢吗,怎的一早就改了姿态,这是改变了主意……想引诱我?” 谷雨瞬时连耳朵都红了,连忙摆着手道:“没没,我、其实,刚才吧……” 见着这小女子结结巴巴的模样,容信嘴角带着坏心的笑意,倾身凑近了她,低沉的道:“说来自你入了府,我便没许久没见过别的女子了,如今素的时日也是久了,倒瞧着你这小模样也还不错。” 这下谷雨的面色又瞬间白了,一手推着他的胸膛将他推了开来,刚要斥责几句,却听那边容信已然低低的笑了开来,这才意识到这厮这是和她混的熟了,一大早的寻她开心呢。 眼见着谷雨渐起了怒容,容信忙敛了嬉笑的神色,谨慎的瞧了她一眼,道:“我和你说笑几句而已,不是要生气了吧。” 谷雨冷着脸,哼道:“无聊。” 容信见她并未真的生气,挑着眉笑了下,双臂抱在胸前瞧着她,带着几分痞气的道:“我觉着有意思的紧呢。” 谷雨被气笑了,无奈道:“还有意思?你就不怕我真懒上你?” 容信还当真认真的思量了下,不知为何,从前他一想到要娶杨谷雨,便从头到脚满身的不适,如今竟是觉着,其实也没什么了。 将自己的心思分析了一通,容信道:“坦白说,其实你这姑娘也挺好,我从前厌烦与你的婚约,主要是厌烦被逼迫,父亲说我非娶不可,我就偏不娶。不过如果你真有本事让我自己瞧上你,那自然便不一样了。” 谷雨从软垫上起了身,活动了下身子,不甚在意的道:“可算了吧,小公爷您自小长在富贵圈里,那眼光都被长公主、乔枳曼这样的美人给养刁了,我这样的庸脂俗粉就是把自己打扮成天仙也入不了您的眼啊,何况我这人懒,最烦和别人明争暗斗的,还是不掺和那些什么乔家小姐,吴家小姐,张王李赵家小姐们和您的多角恋当中了。” 容信被扣了这样一顶花心的帽子,自然不服,只是还不待他解释,谷雨已经摸着墙壁进了布匹制成的屏风后面,去寻司晴去了。 揉了揉因着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有些酸意的腿脚,容信叹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刚才被她触碰的那个位置,陷入了沉思。 天渐渐的彻底亮了,众人也尽数醒了过来,简单收拾了下,一行人便再度开始启程了。 行至了日中时分,车辆停下来休整,谷雨坐在路边树荫下,接过司晴递过来的水袋,一口气喝下了不少。 司晴在边上用小扇给谷雨扇着风,抬头看了看天,皱眉道:“今日怎的这般热,昨日本就未曾洗漱,今日又出了一身的汗,姑娘要不用这水简单洗洗凉快下吧。” 谷雨摇头,道:“还是不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到下一个有补给的地方,这水还是留着喝吧。我没事,午后太阳渐渐下去了,便不会这般热了。” 两人正说着,容信从路边的林子里迈了出来,几步走至两人面前,看着谷雨道:“这路边是一处斜坡,下面有处小河,河水清澈凉爽,我带你下去简单洗一洗吧。” 谷雨正觉着身上粘乎乎的难受,此处是野外,随行的还有许多护卫,洗澡虽是不能,但洗洗脸和手臂也还是会清爽很多,便道:“那太好了,司晴,我们走。” 容信扫了一眼司晴,复又望向了谷雨,道:“下面是斜坡,陡峭异常,我一次只能带一个人下去。” “……那,让护卫带司晴下去?” 容信板着一张脸,无奈的道:“杨谷雨,你到底还顶着我未婚妻的头衔呢,你觉得你在河边洗着身子,我会让护卫杵在边上?” 这……其实她只打算洗洗脸和脖颈而已,看着了就看呗。何况,那护卫带了司晴下去,可以再上去嘛。 谷雨这心中的话还没说出口,容信瞧着她这满不在乎的样子,完全没有一点身为女子的自觉,一拂袖,略带了些不快的道:“不去便算了。” 谷雨忙道:“哎,去,好吧,司晴,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换你下去。” 司晴嗯了一声,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打量着,抬手捂着嘴偷笑了下。 这些谷雨自然都没看到,她被司晴带着,交到了容信的手里。 容信的掌心宽厚而炙热,两人肌肤相贴,谷雨甚至能感受到他虎口边因着常年习剑而形成的薄茧,这只手虽是看起来纤长如玉,并不似她以为的那般娇嫩金贵。 柔软莹白的肌肤轻轻的搭在他的手心,容信微微一怔,不知怎的,忽的心跳漏了一拍,侧目看向谷雨,她微微蹙着眉,似是对于二人这突然的亲近有些不适。 谷雨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抽回来,那只大掌却忽的与她的交叉相握,将她的小手牢牢的包裹住了。 容信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那一小团肉嘟嘟的,绵软娇嫩,不明白杨谷雨看着极纤薄的一个女子,怎的生了双这样软糯圆润的手。 还来不及置喙,谷雨已然被他牵着走进了路边的林子里。 第39章 晋江文学城 带来了阵阵难以名状的感觉…… 林子里几步处便是一处极险峻的斜坡, 顺着斜坡向下望去,隐约可见河水缓缓的流淌着。 谷雨自然是瞧不见这些的,她初初被容信牵着, 只道是野外难行,除此外也是别无他法。走了几步, 只觉得脚下的路大致还是平整的,并不算极难走,谷雨不由微微蹙眉,一个使力抽回了手。 虽说林子里也没有别人,可这般依然是不甚得体, 谷雨从腰间解下了一枚红色的宫绦来, 正是之前她曾交给容信用来帮自己引路的那一枚。 容信被她挣脱开来,侧头看向她, 一见这宫绦, 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光芒暗了暗,捏着空了的掌心, 心头空落落的感觉, 连带着他的声线也微微暗淡了。 “这条宫绦在平地时用还算尚可, 可这里地势不平, 你眼睛不便,用它来引路实是凶险万分。” 一想到刚才和他十指相握的感受, 谷雨还是觉得怪怪的,于是道:“试试吧, 不行再说。” 都说了这样不安全,她却还这般固执要用宫绦隔开两人,她便是这般……厌弃于他吗?宁可冒险, 也不肯去握住他的手…… 容信心头一阵无名之火,偏开了目光,静默着不语。 要是依着他从前的性子,必然是要扔了她在这拂袖而去的。可不知为什么,明明他心头对她这般嫌弃他的行为一千一万个不满,却依旧没法就这样扔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谷雨也感受到了渐渐冰冷下来的气氛,可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为好。 她明白,小公爷这般时时风光霁月,呼风唤雨之人,自己刚刚的行为就仿佛是嫌恶于他一般,他自是难以接受的。可是要她这般与他手牵手的行一路,她也实在是觉得尴尬。 唉,这个任性的小公爷不会就这么给她丢在这吧……要不,说两句软话解释解释? 谷雨刚要开口,忽的感觉到手中的宫绦被执了起来。 容信一手握上那宫绦的一端,垂着目光不去看她,淡漠着一张脸,妥协的道:“走吧,摔下去我可不管你。” 谷雨松了一口气。 两人在林间缓步一点点的行着,容信虽是俊面上仿若结了霜,可还是走在了她的身前,将前路的荆棘和碎石尽数解决了,口中还细心的提点着她脚边的路况。 又走了段距离出去,谷雨才知晓,原来刚才是还没下斜坡,所以才好走了些。如今下了坡,她一个瞎子当真是寸步难行,虽说有容信细心体贴的帮衬和指引,可看不见,下脚便要处处小心谨慎,对她而言依然是极其辛苦,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两人也才走出去了几步而已。 早知道就牵着他走好了,万一真是一脚踩空了,至少他还能拉她一把。 只是刚才都把人惹的不高兴了,现下还怎么好意思再说让他牵着自己下去。 谷雨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就这样算了,便不洗了,和干净舒适比起来还是小命要紧,反正才下来几步,调头回去便是。 她于心中思忖着,心思也没放在脚下,一个没留神便当真踩了空,摇晃着便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这一瞬间,谷雨想的都是,完了,这山林里定是草木众多的,这要是滚下去,且不说死伤,便是脸也要刮花了。都怪她,怕什么尴尬,能看到的人才尴尬,她又看不到别人的脸色和眼神,看不到就等于没有尴尬。何况小公爷细皮嫩肉的,长的挺俊俏,放前世也够格做个顶流的明星了,和他牵手明明是她赚了。 谷雨脑中闪过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念头,然而她并没有如预料中的一般狼狈的滚下去,而是落入了一个炙热而健壮的怀抱中。 谷雨一怔,下意识挣扎了两下,却是脚下还没站稳,她人又站在斜坡的上处,反而又顺着坡跌了回去。 容信原本是稳稳的接住了她,却不料她还没站稳便支着手臂挣扎,现下里被她撞的向后退了一步,长腿向后支着颀长的身子,怀中的女子双臂挂在他的颈项上,柔软的身子贴在他的胸膛,带着轻微喘息的呼吸洒在他的耳畔,微微凌乱了的鬓角垂了几缕秀发,飘荡在他的颈间,痒痒的,带来了阵阵难以名状的感觉。 若说刚刚他接住她时,还是虚虚的架着她,如今她这般一闹,两人倒是实打实的紧紧抱在了一处。 谷雨看不见脚下的情况,倒是花了些时间才算是在布满了石子的斜坡上站稳了脚跟。这期间容信一言不发的抱着她,做她的支撑,面上一派镇定自若,内心却是渐渐的泛起了些异样的波澜。 这人,果然是个别扭的,嘴上说着摔死了不管,行动上却是比谁都着急。 谷雨也没客气,借着他的力站了稳,忽觉得阵阵好闻的幽香传进了呼吸间,这味道和前世的香水,今世坊间用的熏香都不太一样,清浅雅致的同时,却又暗里藏了一抹侵略感,霸道的侵占了她周身的气息,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看上去俊美华贵,内里又带着一丝唯我独尊的高傲。 她忽的想起出宫那一日白露曾问过她,小公爷的身上是什么样的香,彼时她从未关注过这个人,故而答不上来,如今被这香气萦绕了周身,谷雨才发觉自己整个人都嵌在他的怀里,身前男子的身躯与自己紧紧的贴着,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略显紧绷的肌肉,还有男女身材上明显的区别。 她的面颊在他的颈侧,两人的肌肤若有若无的碰触着。 谷雨感受到了渐渐升起的暧昧气氛,这辈子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这般近,便是个现代人也不由脸上一热,咳了下,道:“咳……谢谢你,你可以放手了。” 圈着自己的紧实臂膀却是纹丝未动。 谷雨抬手支上他的胸膛,又道:“我能站稳了。” 容信仿若梦醒般松开手来,谷雨一脱身便忙把手从他那块胸肌上抽了回来,因着坡上地势不平,地上又有许多石头和树枝一类的,未免再次摔倒,她并未如先前一般急着向后退步与他拉开距离。 容信低头凝视着胸前小小的一团,女子面颊上带着浅浅的绯红,伸手在衣裳上自上而下的摸了摸,似乎是在检视有无不妥,却不知那白软的玉手在窈窕身姿上轻抚的动作有多诱人。 谷雨在衣裳的各个扣子和衣摆处摸了,确认了这一番事件后衣装都还整齐完好后,又将那宫绦系上了,才道:“小公爷,要不我们回去吧。” 半晌,容信才勉强将视线从那轻薄衣衫下美好的身姿上移开,瞥了她一眼,道:“这般清澈的河水并不好遇,若是前面没有人家,错过了这一次,也许三五日内你都没的洗了。” 三五日?这大夏天的,还不臭了啊…… 谷雨捏着手指,犹犹豫豫的开口:“可我好像下不去……要不劳烦你和护卫大人们,用水壶帮我盛些上来?” 许是求人帮忙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声音极小,软软的带着不自觉的娇媚,萦绕在听者的心头半晌也无法散去。 容信伸手抚上胸口,觉得自己今天当真是着了魔了,竟是被一个小小的拥抱乱了分寸,看她做什么,听她说什么,都觉得极尽撩拨,令他心绪难平。想他从前,多少美女佳人使了手段,依然坐怀不乱,苏景山还取笑他清心寡欲来着,如今,眼前的女子不过无心的与他亲近了少许而已…… 深呼了口气,容信努力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看了看面前这个折磨人还尚不自知的小妖,伸手向她膝间一个用力,便将人抱在了怀里。 谷雨眼睛看不见,一瞬间脚下突然一空,下意识的双手紧紧的攀住了他的臂膀,紧张的道:“啊,这……” 话还没说完,就听容信不耐的道:“不想回去就闭嘴。” 谷雨这时也猜到他大概是要抱着她用轻功下去了,于是乖乖的噤了声。 容信如今在军中效力,脚下功夫也是极佳的,耳边几阵风吹过,他便已然抱着谷雨稳稳的落在了斜坡下方,将人放了下来,道:“再走一小段,便是河边了。” 不用他说,谷雨已经可以听到清晰的水流之声了,面上带着几许期待,“嗯”了一声应答了。 容信看了看她,复又偏开目光,小声道:“这段路是平地了。”是用宫绦牵着走,还是…… 后面的话容信并没有说出口。 反正没人瞧见,经过刚才跌倒一事,谷雨也不甚在意什么封建社会的男女之防了,当即道:“劳烦小公爷引路。”说着,朝着他伸出了柔软玉白的小手。 容信嘴角不由觉的微微扬起,伸手将那只手握在了掌心。 两人手牵着手在林间行着,容信照顾着谷雨,行的并不快。 两人金童玉女的好相貌十分登对,仿佛是来林间散步的寻常情人一般。 容信忽的觉得,其实杨谷雨挺好的。 她生的漂亮,人也聪慧伶俐,虽不是出自名门,可到底身家清白,虽是这些年生活在民间,可杨夫人显然并没令她长成一个胸无点墨的庸俗之人,她不仅识字,还读过很多书。 要说唯一的不好……便是她这张嘴,实在是有些不饶人。 谷雨默默的跟在身后,倒是心无杂念,一心盼望着早些到河水处清凉下,只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即飞过去,却是一脚踩在一颗石头上,身形歪了下,才复又前行。 容信立即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当即便稳住了身形,这才收回了本欲相扶的手,带了些笑意打趣道:“你怎么总是跌倒,算起来,这一路上我接住你已经不只一回了,该不是故意投怀送抱吧。” 谷雨扬着头,闲闲的道:“那是小公爷您没试过看不见的滋味,要不然您试试用布蒙上眼睛,保准滚下山去。” 容信如今对此事尤为愧疚,闻言不仅未恼,反而敛了嬉笑的神色,肃然道:“以后有我在,我会当你的眼睛。” 谷雨不甚在意的道:“左右到了燕州便好了,也没多少时日了。” 第40章 晋江文学城 凭我是你未婚夫婿 耳边水流之声愈发清楚, 两人离着河流只有几步之远了,容信牵着谷雨小心的过去,挑了处方便站立的地方, 牵着她的手弯身触了触水面,道:“这水挺干净的, 你便在这处洗吧,莫要随意移动,河边有的地方湿滑不平,若是你乱走掉进去,我可不救你。” 这样口是心非的威胁谷雨都听习惯了, 笑了笑也没戳穿他。 容信给谷雨大致讲了周身的情况, 便起身站到了十几步外,背过了身去。 谷雨觉得没什么的, 这河水内里有深有浅, 她一个瞎子自然不能走进去洗澡,最多站在这岸边洗洗脸和手臂一类的,根本就不怕看, 何况这位小公爷什么美女没见过, 自己只怕还入不了他的眼。 于是她大大方方的脱了穿在外间的轻纱外衫, 将用来擦拭的手帕放到了一边, 伸手掬了一捧清水在面上,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 山间微风拂过, 吹在被清水打湿的肌肤上十分清爽,谷雨十分欢快的将头颈和手臂等露出来的地方洗了个遍, 最后忍不住脱了鞋子,掀起了裙摆系成了一个结,将双腿也仔细的清洗了。 炎热的夏天里洗一个清爽的澡当真是享受极了, 谷雨洗了两遍才觉得过瘾,待将裙子上的结解了开来,伸手去摸放在边上的手帕,却是一片空空,那处地上什么也没有。 谷雨疑惑的换了个地方摸了摸,却依旧是除了草便是土,哪里有什么巾帕。 这不可能啊,她明明放在这边的,这里又没什么别的人,怎么会不翼而飞呢? 谷雨在周身几番摸索,手上都沾上了泥土和落叶,却还是不见帕子半点踪影。 在水里将手洗净了,她不禁有些沮丧。 这要是在现代,其实这般湿着回去也没什么,大夏天的,大概没多久就干了。只是如今是古代,夏日里衣裳多是些纱啊丝啊轻薄材质的,本就有些透,若是再沾了湿,她都不知道一会儿是个什么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想到纱裙和外衫放下后湿漉漉的沾在她腿上身上的画面,也太惨不忍睹了,谷雨觉得还是让容信帮忙吧。 “咳,小公爷……” 站在边上的容信微微偏头:“嗯。” “那个……我的帕子不见了,你能帮我找一下吗?” 容信应了声,回过头来,整个人却是瞬间僵住了。 谷雨的鬓角微湿,脸颊上贴着几缕湿发,柔柔的仿佛是水中的蔓草。她仅着了里面的襦裙,露出了手臂和肩颈一片莹白如玉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一只手提着襦裙的下摆,露出的一双小腿纤长均匀,如同两截莲藕般洁白。 那大片大片美好的肌肤上泛着水光,晶莹的水珠一颗颗的,时不时汇成一股,缓缓滴落而下,消失在她胸前的布料间,引人暇思。 容信自觉并不是初初长成的毛头小子了,却忍不住一阵面红耳热,僵硬着道:“你……怎么不穿好衣裳。” 没想到容信竟然害羞了…… 前世夏天里大家热裤小背心的都穿得,如今她不过是露了个小腿和胳膊而已,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这不是帕子不见了么,身上都是水,没法穿啊。” 容信艰难的将目光从那片片肌肤上移开,往她周身处瞧了下,并不见有什么帕子,再往水面一看,下游的不远处倒确实飘着一方帕子。 容信施展了轻功踏着水面将帕子取了回,走至她面前,两人离了近,那引人血脉贲张的画面也更清晰了,他连忙偏过头,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她。 “许是这山风将帕子吹落了水,我已经将它取了回,只是如今这帕子已然湿了。” 谷雨伸手摊开掌心,等着他将手帕放进来。 容信只抬眼看了一下,将帕子放进她手中后,忙又偏开了视线。 “无妨的,拧干了便是。” 容信想了想,自怀中取了自己的帕子出来,道:“先用我的吧。” 谷雨本想去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合适。他的帕子自是他平日里用来擦拭的,如今她用着擦了身子,总觉得有种二人好似肌肤相亲了一般的怪怪的亲昵之感。 “不用了,若是我用了,小公爷您过会儿清洗时便没的用了。” “带你过来前我已经洗过了的。” 怪不得刚刚两人抱在一起,他身上尽是好闻的清爽气息。 “那也不用了,拧干了擦也一样的。”说着,谷雨将帕子拧了干,几下便将小腿擦了好,放下了襦裙。 容信面色微微有些失落,悻悻的收回了手。 谷雨复又将帕子拧了,将胳膊肩颈擦干,摸到了外衫和鞋子穿了上。 将一切整理好了,谷雨道:“走吧。” 容信抬眼看了下,谷雨的胸口处的布料还微微有些湿意,她鬓角的湿发也还贴在面上,配着莹白的肌肤,红润的双唇,令她清淡的面相上显出了几分妖娆。 “你衣裳还有些湿,坐一会儿再上去吧。” 谷雨道:“没事儿,上去吧,一会儿就干了。” 容信眉头一皱,道:“让你坐着就坐着。” 许是帕子被拒一事带来的不快还在,容信的声音略显烦躁。 谷雨从来吃软不吃硬,当下撇了撇嘴,不满的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凭我是你未婚夫婿!” 谷雨一愣,容信不是一向讨厌这个身份的吗,怎么今日还自己提起来了。 话一出口,容信自己也怔住了。 片刻后,他才缓声道:“你衣裳湿的位置……在胸口,这般上去有些不妥。” 谷雨伸手在胸前摸了下,果然已经湿了一片,她刚刚也没留意到。这一次,她顺从的应了声,两人在河边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了会儿,好在衣裳湿的不多,没多久便看不大出来了,容信便牵了谷雨,按着原路回到了上面。 从林子里走出来,司晴已经在边上等了许久了,这会儿看到了人,几步行到了谷雨身边,上下看了看,道:“姑娘,怎的去了这般久?” 这说来话长了,谷雨便道:“下去的路不好走。” 容信唤了名护卫过来,带了司晴下去,不久后众人皆清洗完毕,便再次上了路。 -- 谷雨在河边时听了容信所言,本以为今夜免不了又要露宿,却没想午后行了三个时辰,一行人便到达了一处村落。 几名护卫到村落里寻访了,用了银钱找了处干净的落脚之处,两辆马车便驶入了院子。 “你不是说到达下个落脚处许还要三五日吗?” 容信面上带了些许的笑意,道:“我何时这般说了?我说的是若是前面没有人家,许要上三五日,这不是有人家嘛。” 这不是耍无赖吗? 谷雨气鼓鼓的道:“您是在说笑吧,整个行程都有护卫时不时的在前后探路照应,别和我说今天中午的时候你不知道午后会到达一处村落。” “今日午时那般炎热,我们又露宿一夜未曾洗漱,即便是知晓了晚间会有村落,当时不清洗也是不舒服的。” 谷雨气恼的偏开头去,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无赖模样的。 想到两人在坡上和河边的经历,容信面上带了些轻快的笑意,起身下了马车,一手掀着车帘,一手朝她伸了,道:“到了,我扶你下来。” 谷雨半点也不想理这个人,起身迈到车边唤道:“司晴。” 司晴那边刚下了马车,闻声行了过来,谷雨朝着她道:“扶我下来。” 司晴瞧了一眼身边的小公爷,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容信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一伸手握了她的手臂,另一手扶在她的腰间,就这么将人从车上接了下来。 司晴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 谷雨被他从车上硬是接了下来,想到若不是他和自己说下次清洗要三五日,午时便不会发生那么多尴尬事了,心还是有些不满,脚下一站稳,便立即拂开了他,也不去理会他,由着司晴扶着自己往屋子去了。 容信对她的冷待也不恼,反而带着几分笑意,回身交待了护卫几句,便也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此处是一家农户,算是村子里比较富硕的一家,院子虽比不了京城人家,却也是不小,内里大大小小几排的房屋,院子里除了堆着家具,还种了许多花草。 一家人在村子里的房产不只这一处,收了护卫的银钱,这户人家便将内里尽数换了新,老老少少先搬到了别处居住,只留了男女主人二人和一个女儿,帮着做个饭和收拾房间。 谷雨主仆二人进了屋子,司晴去帮着整理了床铺,又将各样东西安置好了,便凑近了谷雨,带着些疑惑的道:“姑娘,自启程后,小公爷待您可真是一日比一日亲厚了。” 谷雨倒是没急着撇清,认真想了想,道:“许是那日我二人和解后,总算能放下芥蒂的相处,自然便越来越和睦了。” 司晴却不以为然,道:“我觉着可不是,小公爷是什么人,原来在京中,可没见过他对谁这般温和亲善。那吴家的小姐每每在小公爷面前,都低到了尘埃里去了,也没见小公爷多与她说上一句话。” 谷雨歪着头满面调笑的道:“你这丫头,这般帮着小公爷说好话,快如实招来,出行前国公爷是给了你多少好处。” 第41章 晋江文学城 小公爷的样子,分明是对她…… “出行前国公爷确实嘱咐我来着, 可如今姑娘才是我的正经主子,若是对姑娘不利,谁嘱咐都没用。刚才那番话, 是司晴的真心之言,小公爷如今待姑娘亲和, 以前待乔枳曼她们冷淡,这确是事实啊。” “好吧好吧,算你嘴巧。不过他待我好也罢坏也罢,不过也就这一路了。小公爷天之骄子,自小肆意惯了的, 偏偏我还是个受不得屈的性子, 我二人就好似两团火焰,互不相让, 若是强行放在一处, 只怕非要一个将另一个燃烧殆尽才算完结。你以后,就别瞎帮我们操心了。” 司晴想着两人站在一处郎才女貌的娟丽画面,心下微微惋惜, 道:“可我瞧你们刚刚相处的挺好的呀。” “那是因为我们如今只是一起上路的同伴关系, 做夫妻要的可不是这片刻的和睦, 若是不能心意相通, 便是一辈子的貌合神离,又有什么意思。” 司晴想了想, 道:“我明白了,姑娘说的心意相通, 就好像国公爷和长公主一般。” 想到国公爷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彼此敬重信任,谷雨的眼中也不禁浮起了几分羡慕。 “嗯, 他不用多富有,也不用多俊俏,我只希望他是一个温和有礼,善良宽厚之人,能懂我爱我,最重要的是,一生一世心中都只能有我一个。” 屋子里门窗关着,谷雨闷的微微有些发了汗,便又道:“去开窗透透气吧,有些热。” 司晴想给谷雨扇风凉快下,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包裹没从车上拿下来,谷雨用的扇子就在其中。 “扇子还在车上,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去取了来。” 语毕,司晴去将窗子开了,便推门准备出去。 “吱呀”一声门被司晴从内里打了开来,门外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面容冷淡,见着司晴开门,随手将手里的东西往她身上一丢,看也未看一眼便抬步离开了。 司晴愣愣的看着小公爷的身影消失在了门边,伸手将怀里的包裹拿起来看了,正是她要去车上拿的那个包裹。 “司晴,怎么了?” 司晴回过神来,一边关好了门,一边将包裹放到了桌上,小声道:“刚才我在门前见着了小公爷,似乎是亲自来给咱们送包裹的。我瞧小公爷神色间有些不快,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刚刚我们的对话……” 坐在桌边的谷雨伸手摸向了包裹,几下找出了扇子,自顾自的扇了扇,瞬时一阵清凉。舒适的靠在椅背上,她满不在乎的道:“听就听见了呗,有什么的。” 司晴无奈,她家的姑娘有时聪慧得仿佛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一般,有时又愚钝的好似一块榆木疙瘩。 小公爷的样子,分明是对她开始在意了啊…… …… 一行人因着前一夜露宿,吃的也不甚好,于是安置妥当后,便提前用了晚膳。 谷雨由司晴陪着在自己的屋子里用好了膳,歇了会儿,觉着今晚吃的实是有些多了,撑的有些难受,算了算时辰还早,便朝司晴道:“这顿吃多了,你陪我去外面逛逛消消食吧。” 司晴应声扶着谷雨出了门,农户的院落挺大的,一些农具整整齐齐的摆在院子边上,满园子的花花草草,还有几棵果树,几排蔬菜,有的已经结了果实,瞧上去一片翠绿,别有一番田园风情。 容信的人两个守在了大门外头,其他人则是在后院安置了。 两人出了房门,便瞧见了正在院中坐着下棋的容信和那名随行的大夫。 这名大夫姓严,是个极稳重的年轻人,相貌中规中矩的,十分和善。 严大夫一眼便瞧见了司晴,随后也见着了谷雨,立即起了身来,十分有礼的朝着二人的方向一揖,温声道:“杨姑娘,司晴姑娘。” 谷雨也笑着回应道:“严大夫。” 坐在边上的容信却是仿佛根本没看着两个姑娘家,扳着一张脸,略带了些不耐,头也未抬的道:“严大夫,该你了。” 这一副仿佛是在和谁置气一般的语气令谷雨怔了下,本以为他这是多日未发作的公子哥脾气又上来了,莫名其妙的就甩脸色给人家看,可随后又想到,这……莫不是因为之前不小心听了她的墙角,和她置气呢吧? 可他有什么好置气的啊,她好像也没说什么,就提了下两人不适合做夫妻,顺便说了下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而已,貌似也没什么好令他不悦的点。 司晴也跟着朝严大夫福了身,余光瞥见他身后不远处的花草中竟搭着一个秋千,当下惊喜道:“姑娘,这农户家中竟有一处秋千,我带你过去玩一会儿吧。” 谷雨也没再理那樽大佛的喜怒,回过神来朝着司晴摇头道:“我如今瞧不见,最是怕双脚离地,从前坐在上面荡着只觉得有趣,现下里大概就只有惊慌了,还是算了。” 秋千的好玩之处,便是在于近于飞翔的感觉,可是谷雨都看不到飞逝的景色,自然也享受不到那份快乐,一想到双脚离地悬在空中,她便缺乏安全感。 “是司晴想的不周,那……我带小姐去园子里转转吧,这里面除了种的菜,还有许多花草。” “也好。” 两个女子步入了园中,严大夫也被世子令着复又坐了下来。 暗里打量了小公爷怏怏不快的面色,严大夫心下有些犯嘀咕,小公爷今日当真有些反常,明明一脸不高兴,却非要唤他到院中下棋。 其实若论棋艺,他远不是小公爷的对手,先前两人在园中坐着,每每严大夫觉着自己输定了,却又总是能峰回路转,就好似……小公爷有意拖着这棋局不结束,故意让着他,实则是坐在这里等着什么一般。 如今严大夫复又坐下,尚未来的及沉下心思去看棋局,不过几步间,便已经被杀得片甲不留。 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在这里看着小公爷铁青着一张脸了,严大夫将手中棋子放回了棋盒中,双手一揖道:“小公爷棋高一着,严某认输。” 容信似有些心不在焉,随意的点了头,道:“方才护卫那边说是有一人有些腹泻,劳烦严大夫去帮着瞧瞧吧。” 严大夫奇道:“这……刚才晚膳时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个患了病的人呢? 容信抬眼淡淡的瞧了他一眼,严大夫当即不再多言,起身拜别了他,正要往后院行去,忽的想到了什么,又朝着园子里的两个姑娘家行了过去。 司晴瞧见严大夫往这边过来,回过头去看向了他。 严大夫走至二人面前,笑道:“忽的想起来,方才晚膳前我在这村落附近见着了些可以用来清心防暑的草药,便采了些回来,若是中暑,闻一闻这些叶子便会好上许多。也给二位姑娘带了份的,只是还没来的及送给二位姑娘,不如劳烦司晴姑娘随我一同过去,取一些可好?” 司晴回头瞧了瞧谷雨,并不放心放她独自在此,便道:“晚些我去您那取可好?” 严大夫略略犹豫,道:“小公爷方才说护卫那边有人病了,我这便得过去,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回来,而这天色瞧着,半个时辰后怕就要黑了,让司晴姑娘孤身一人夜里出入男子房间,总归是不好的。” 司晴道:“无妨的,出行在外,便讲究不了这么多了。” 谷雨想着不就是跑个腿嘛,也就几分钟的事,便道:“司晴,你去吧,不过须臾而已,院门处有人把守,也没什么不安全的,我不乱跑,你放心。” 司晴一想倒也是,便道:“那好吧,姑娘,这地里有的地方有栅栏,姑娘若要走动,切记小心脚下。” 谷雨点头,再次道:“放心。” 司晴于是跟着严大夫匆匆的离去了。 园子里虽没什么石头一类的,但毕竟花花草草的,谷雨记着司晴的话,步子迈的极小心,一是怕真的不小心跌倒,二也是不想踩坏了人家农户辛苦种的花草和菜株。 穿过了一小片花丛,谷雨觉着晚霞有些晒,伸手从袖中寻出了帕子,正想遮一遮,却忽觉得颈间一阵瘙痒,便下意识伸手去摸了下。 这一摸,真是魂也吓丢了一半。 虽说她手里还执着帕子,并没有直接摸到脖颈边的东西,可是隔着一层手帕,仍然是感受到了这是一只虫子,谷雨来不及思考,便条件反射的连着帕子一同丢了出去,口中“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远处桌边原本稳坐如山的容信,几个大步飞弛了过来,不过眨眼间便已然在她身前落定,低头紧张的上下打量着她,问道:“怎么了!?” 谷雨这会儿惊魂未定,要说从前她也知道乡间免不了多些虫鼠,有的虫子还会咬人,故而她在这园子散步时也不曾去乱摸过什么,谁料她好端端的站在这里,竟是也能被虫子叮上。 真是让人又气又怕,谷雨因着看不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虫子,只能在心中祈祷着可别是些什么会传播疾病的。 这般想着,她伸手摸了摸颈侧,只觉得并没什么不适,可是想到那些叮人的虫子通常会分泌一些麻痹神经的物质,被叮咬的人也是没有感觉的,便还是放不下心来,仔仔细细的在那块皮肤上摸着揉着,才算是确定确实没有出血。 容信见她皱着眉头,苍白着一张小脸,面上还有未褪的惊恐,心下愈加担忧了,声音也跟着有些急。 “到底怎么了,你快说话啊。” 谷雨这才想起来,面前还有个飞奔而来的大活人,一手捂着颈侧,皱眉道:“刚才,刚才有个虫子落在我脖子上了,我不知道它咬没咬到我……” 第42章 晋江文学城 显出几许不可言说的魅惑…… 容信想到刚才她甩了那方帕子出去, 侧身朝着地上看去,那一方淡绿色的手帕中,一只黑色带壳的虫子正刚刚挣脱了那帕子的包裹, 努力的爬了出来,伸开双翅便飞走了。 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壳虫, 应只是恰巧落在了她身上而已。 虽是这般作想,容信也未全放下心来,回头凝视着谷雨,谨慎的道:“你放下手,我看看。” 谷雨也正有此意, 她瞧不见那是个什么虫子, 也看不到伤口如何了,本就是担心, 闻言便顺从的放下了手, 偏头向了一边,露出了一段洁白柔软的颈项来。 天边泛着嫣红色的晚霞,夕阳的余辉映在女子莹白细腻的肌肤上, 将她笼罩在一片暖黄色的光晕之中, 温柔了她的线条, 显出了几分朦胧之感。 女子的颈项纤细而柔软, 肌肤好似上等的绸缎般细腻,之前被她按住的那处如今带着一片片红晕, 看着旖旎而暧昧,脖颈下面是精致的锁骨, 随着她垂下手去的动作,那形状优美的锁骨愈加明显。 她半垂着目光,纤长的睫毛好似两片羽毛一般, 带着些许的惊慌与小心,轻轻的颤着。 这样柔软而纤弱的她,令人不自觉想要保护她的同时,也暗暗生了些许破坏的欲望,想要看她那双长睫沾上水雾,湿漉漉的看向他,软着声线求他。 谷雨一动不动的侧着头,半晌也未见他言语,紧张的道:“莫不是很严重?” 容信目光微动,移开了目光,神色间带了抹不自在,垂目暗自懊恼着自己竟一时失态。 “没什么事,那虫子我刚刚看到了,只是个寻常的小壳虫,不咬人的,许是恰好落在你身上了。你这处……也没有伤口,安心。” 谷雨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只是想到刚才脖颈间有一只虫子,还是浑身起鸡皮疙瘩,只想赶紧去洗一洗。 “多谢小公爷相助,谷雨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小公爷可否帮着寻个树枝或是木棍与我?” 容信抬眼看向她,不解的道:“你要木棍做什么?我在这里,不会令你跌倒的,你只管在内里行走便是。” “不是,我是想回去了,昨夜露宿一晚,我想早点沐浴干净。” 容信一怔,“沐浴”二字令他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之前在河边所见到的景色,一时竟有些心浮气躁,慌忙着又移开了目光,道:“哦。” 语毕,似是才认真想了想她说的内容,又道:“那我直接送你回去便是了。” 说着,容信极其自然的朝她伸出了手,这一次并没有直接来牵她的手,而是轻轻的虚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谷雨松了口气,方才乍听到他的话,她还以为他又要来牵着她的手前行,毕竟在斜坡上的时候是特殊情况,如今再这般牵手,未免过于亲密了。 虚搭在手腕上,既是能起了引路的作用,也不至于令谷雨反感,她也没再说什么,配合着抬了手,便跟着行出了园子。 容信一言不发的带着她往回走,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情绪起起伏伏,忽上忽下,千般滋味,如今竟是一片平和,就好似这般牵着她,内心也圆满了一般。 就在之前,他还因着她那一番话语而莫名的憋闷着,如今被这小虫子一闹,听她那一声带着惊慌的叫声,竟是满心的只有担忧,先前的郁闷尽数抛到了一边。 罢了,左右都是他欠她的,既是打定了主意这一路要好好照顾她,补偿她,去计较那么多也没有意义。 将谷雨送回了屋子,容信着人去寻了司晴知会了一声,便先行离开了。 …… 这一夜的后半夜开始下起了雨,清晨的时候停了片刻,随后又淋淋漓漓的下了起来。 一行人等到了午间也不见雨停,容信一早便带了几个护卫亲自冒雨策马去前方探路,至今尚未归来。司晴前一夜熬夜缝制了几个香囊,将严大夫给的草药叶片放了进去,给众人纷发了,这会儿筋疲力竭,午后便回了自己房中休息去了。 农户的屋前带着遮雨用的屋檐,宽窄刚好容得人行走,谷雨一个人无聊,便搬了屋里的小板凳坐在了这房檐下,听着雨滴落地的声音,呼吸着带着水气的新鲜空气,倒也是自在。 坐了会儿,谷雨起身便要回去了,却是小板凳因着并不适合成人长时间坐着,如今乍一起身才觉出腿脚已经麻了,站着有些不稳,便伸手在身侧扶了下。 这一伸手,正好扶在了小窗外的窗台上,那处风吹日晒的积攒了不少灰尘,谷雨这么一摁,便明显感受到手上沾了一层厚厚的土灰。 要是不清洗,估摸着一会摸到哪哪就会被她弄的脏兮兮的了,可司晴在她自己的房中休息着,她劳累了一夜,便是在附近她也是不忍心叫醒她的。 洗个手而已,不然就用雨水吧。 这般一想,谷雨便试探着朝屋檐下方伸出了手,想着接几滴雨水简单清洁下。 许是她所在的位置不好,站了好一会儿,也就两三滴雨水,反而将一手的土灰化作了泥水,愈加脏了。 谷雨于是朝边上走了段距离,又伸手去试着接了,这般反反复复的调整了十多次位置,总算找着一处滴落的雨水还算较多的地方,站在那里把手洗了干净,又用帕子拭了,便想要回去了。 回身推门进了屋子,谷雨摸向了床榻,伸手揭了床帐,本想躺进去睡一会儿,却是忽的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顿住了。 她记得,出门前她是把床帐收了好的,怎么如今竟是散开来的呢? 这般想着,谷雨才忽的忆起,司晴似乎和她说过,这农户的房子分为了几排,每排的几间屋子是连在一起的,那么理论上来说屋檐应也是连在一起的。 想到刚才她在屋檐下接雨水时来来回回移动了数次,大抵早就偏离了原来的位置,这会儿进来的只怕根本不是她的房间。 小公爷是住在她的隔壁的,这屋子要么是他居住的那一间,要么就是空着的。 若是空着的,床帐也应一早理好了才是,而小公爷一清早便匆忙出去了,倒是有几分可能没来的及收床帐。 这里应就是他的房间。 想到这,谷雨当即半点睡意也没了,容信统领着皇家禁军,又深受皇帝重视,手上的军情机密必定不少,就是出行在外,也时时要收些书信,若是让他瞧见她在这鬼鬼祟祟的,误会了她别有用心,怕就解释不清了。 这般想着,谷雨便有些心急的想往门边摸去,却是听闻外间一阵马蹄踏在地上水花飞溅的声音,随后便是几人从马上落地的声音。 要是现下出去,岂不是让人抓个正着。 谷雨心下乱作一团,想着怎么解释这件事,实话实说,我出来坐了一会儿,嗯,回去走错房间了,哦,为什么在自己门口坐着也会回错房间,因为她在门口瞎晃悠来着,晃的自己也分不清了。 感觉听着就像借口。 那……要不说是因为东西掉了,在外面找来着,找了几圈就懵了不知道哪个是她的房间了。那要说是什么东西好呢? 谷雨这边胡乱编着理由,就听院中带着水声的脚步,竟是朝着自己所在的房间过来了。 这一瞬,她惊慌之下来不及多想,干脆一个闪身便躲进了那床帐之中。 不管了,先混过这一关,一会儿人出去了她再想办法回去。 谷雨这边在床上缩了好,那边门外之人的脚步声已然来到了门口,几下解了蓑衣斗笠扔在了门边,“吱呀”一声随着门的开合之声,容信身上带着风雨的气息,长腿迈入了屋内。 几人策马行出了颇远,一路问询了后面的路线,又采购了些物品补给。 在雨中奔驰了太久,虽是穿着蓑衣斗笠,衣衫依旧湿了大半,因着门外有护卫守着,容信进了屋子也未多想,几下便将身上湿了的衣衫脱了下来,正要寻新的衣裳换上,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谷雨缩在床榻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就在这时,外间忽的没了声响。 谷雨还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忽的床帐被人用力的掀了开来,带起的劲风拂在她的面上,她额边的碎发随之垂落,散在了她的面颊上。 谷雨吓了一跳,微愣着怔在了那里。 同样惊诧的还有立在床边的容信。 近来他一直与京中有信笺来往,起初发觉屋内异样,还以为是队伍中被安插了细作,趁着他出行之际意欲偷取密函,却未料帐帘掀开,见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副光景。 小瞎子一张小脸白着,侧卧在他的床榻之间,一手支在身后,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捏紧在胸前,一身淡紫色的纱裙铺满了他的床榻。 额边垂下一缕乌发,轻轻荡在她红润的唇瓣间,显出几许不可言说的魅惑,而这诱人而不自知的女子,正微微带着些紧张的抬头“望”着他,怯怯的模样仿佛是待宰的羔羊,纤弱而无辜。 而他则光裸着结实的上身,一手握在腰间的宝剑上,正倾着上身,将纤弱的女子堵在床榻间。 这画面…… 容信微怔,手中本欲出鞘的宝剑被他潇洒的一抛,落在了一边的桌上。 第43章 晋江文学城 待你眼睛好了,我让你尽情…… 虽然容信对自己的身材向来自信, 可是想到这极为暧昧的那一幕,依旧有些说不清的心烦意乱,回身去柜里随手取了件衣裳胡乱披上, 略带狼狈的道:“你在这做什么!” 谷雨眼睛看不见,先前的情状自然全不知晓, 如今全没有容信的窘迫,满心记挂的都是怎么解释。 思来想去,容信这厮并不是个好忽悠的,还是诚实的把之前的事和他说了。 容信听罢哭笑不得的道:“在你心里我就这般不讲道理之人吗?你一个目盲的姑娘家,我怎会误解你是别有用心, 只怕是把什么机密摆在你面前, 你都未必知晓,何况你如今是我的未婚妻, 害了我你也无甚好处。” 谷雨这会儿已然从床榻起身, 坐在了边上,撇了撇嘴道:“你还好意思说,之前在国公府里, 有一次我遇上了你, 你不是还觉得我形迹可疑来着, 我东西掉了不想给你看, 你还过来抢。谁知道你现在会不会再次怀疑我,如今国公爷也不在, 若是被你治个什么罪,我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容信略一回忆, 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个事,彼时他一心厌烦她扰了自己的生活,连带着看她做的事说的话, 也都觉得别有用心。 如今再想起来,容信不由愈加觉得理亏,不由软了声线道:“从前是我……有欠妥当,我说过,以后都不会了,我说过的便做数的。” 谷雨也没想揪着别人的错处不放,便站起身道:“小公爷既是不怀疑我,那……我先回了。” “等等。” 谷雨疑惑的停了脚步,莫不是还带反悔的吧……她可不想被他审问。 “我送你回去。” 谷雨松了口气,这倒是也好,毕竟若是再走错,也是麻烦。 容信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这是他刚刚随手胡乱穿上的,现下里一看,竟是他平时睡觉时穿的那一件内衫,这般穿出去自然不妥,略带了些不自在的道:“你先回过身去。” 谷雨没明白:“啊?” 容信无奈的瞪了她一眼,低声道:“我需得换件衣裳。” 这次换谷雨哭笑不得了,她失笑了一声,道:“我又看不见,背不背过身的又有什么区别。” 语毕,联想到之前在床榻间听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才想明白了为什么容信刚才的语气间一直带着抹狼狈,似乎是有一丝小羞怯。 估摸着这位小公爷是正换着衣裳,半裸着就来擒自己这个“贼人”了。 这倒是有趣,他好意思半裸着就去与擒杀贼人,竟是不好意思半裸着对着自己这个看不见的瞎子。 这般一想,谷雨便忍不住打趣道:“我原来在京中听闻,小公爷容貌冠绝京城,身边美女如云,名扬天下的花魁也为之黯然神伤,也不知如今衣衫不整该是何等风情。真是可惜了谷雨瞧不见,不然回去讲给天桥下说书的写进话本,定然能卖个好价钱。” 容信遭了一通调侃,反而不再顾忌,索性大方的脱了那件衣衫,露出了胸腹间紧实的肌理线条,从柜子里寻出了合适的衣裳,慢条斯理的穿了上。 待一切打理妥当,容信复走至谷雨面前,微低了身子凑近,垂目凝视着她,低沉着声音道:“你若想看,待你眼睛好了,我让你尽情看个够,如何?” 谷雨挑了挑眉,她本是难得见他羞涩,想着踩着这一点调侃他几句,谁料竟反被他调戏了。 向后倾身与他拉开了些距离,谷雨道:“还是不了,小公爷您还是留着给您那花魁啥的瞧吧,我怕我被您那些红颜知己打死。” 容信闻言皱起眉头,道:“我何时有什么红颜知己了?”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那个吴语芳为了你不吃不喝的,不能您转身便与人家撇清了关系吧。” “我与她本就没有关系,何来撇清之说?是她自己不自尊自爱,我何曾招惹过她。” 容信在谷雨心中的定位一直都只是一个过客,对于他的事除了原著中的那些,今生她并没有去关注过。是以吴家小姐一事,她知道的也不多,只是站在同为女性的角度,觉得能思念伤心到绝食,定是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如今容信全盘否决,谷雨虽是不清楚真相如何,可还是微微觉得这人有些过于冷情。 不过原书里小公爷的人设就是如此,前世他对着自己的妻妾们也甚是冷漠,似乎她们只是他的责任,他给她们锦衣玉食,却从未给过她们关注,更别提爱了。 谷雨对他的事也不甚上心,只点了头道:“嗯,你们的事我不懂,你说如何就如何吧。” 明明是顺着他说,容信心下却是愈加难受了,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油盐不进的模样当真令人恨的牙痒痒,努力压着心头的不快,解释道:“从前……年少无知,我确是有过些荒唐事,可这些都已然是过去了,吴语芳也好,乔枳曼也好,我和她们最多只是认得的关系而已,你莫把我想成如苏景山那般的轻狂之徒。” 谷雨并不在意真相如何,心道我怎么想也无所谓,反正我们走过这一路便一拍两散了,再次点着头道:“小公爷说的是,谷雨知晓了。” 这小瞎子分明就是言不由衷! 可容信偏拿她没什么办法,半晌才懊恼着偏过了头,无奈的道:“走吧。” …… 司晴醒来之时已然是快晚膳的时间了,简单整理了自己后来到了前院。 这时雨已经很小了,蒙蒙的细雨并不阻碍出行,只是如今时辰已晚,众人还是决定再留一晚再走。 谷雨坐在房檐下,由于雨十分小,这会儿屋檐上只是极偶尔才有雨滴落下,谷雨便又玩起了接水滴的游戏。 “姑娘,司晴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谷雨抬头笑道:“没事,反正本来也待着无事。司晴,你来试试看,闭着眼睛能不能接到水滴。” 司晴瞧了瞧那房檐,道:“这有何难?雨天风凉,姑娘还是莫一直坐在这处了。” 谷雨全不在意这些,依旧嬉笑着道:“哎呦没事,我若是冷了自然会自己回去了。你来试试,这可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司晴觉着这般幼稚的游戏,许多小孩都不会玩了。她家这位姑娘,有时老成的像个花甲之年的老人,有时又幼稚的像个七八岁的孩童。 谷雨将司晴拉了过去,笑着非要她试试,司晴于是配合的闭了眼,朝着屋檐下大致的方位,试着伸手去接了下,却是意外的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容易。 第二次,她仔细的倾听了,才伸手出去,却依旧失败了。 谷雨在她手心摸了摸,上面一片干涩,笑道:“看我说吧,哪是那般容易接到。” 司晴这会儿也被勾起了兴致,跟着道:“姑娘你让我再试试,下一次我肯定能接到了。” 两人便如两个孩子般在这里比着接雨滴,女子轻快的笑声如银铃般,容信从屋内走出,将写好的信笺交与手下,回过身来看着隔壁房前玩着接雨滴游戏的谷雨,脸上尽是明媚轻松的笑意,一时也被这份快乐所感染,看着那屋檐滴落的水滴,道:“不如让我来试试。” 谷雨全没想到容信竟会对自己这略显幼稚的游戏感兴趣。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对容信已没了初时的反感,笑着回道:“那可先说好了,你要好好的闭着眼睛。” 容信含笑应了声,闭眼立于屋檐下,大致分辨了下方位,缓缓伸出了手。 一滴透明的水滴落入纤长的指间,缓缓晕湿了手指,容信笑着睁眼瞧向谷雨,道:“接到了。” 谷雨自然没如对待司晴一般去摸他的手掌确认,带了些许的不信,扬头道:“你耍懒?” 容信轻笑了声,道:“这般小事,怕还不值得耍懒吧。” 想到他自幼习武,听音辨位大概也就是一项基本功,谷雨当即便觉得有些索然无趣了,这人赢的太容易太快,便没劲了。 “好吧,小公爷厉害。” 说着,谷雨一福身,兴致缺缺的正要道别,忽的觉得自腰间似乎滑落了什么东西,便下意识伸手去捡。 入手是一片冰凉细腻的肌肤,谷雨一下缩回了手,站直了身子,神情自如,对自己不小心摸了小公爷手的事也未觉得有多尴尬。 毕竟之前手也牵了,抱也抱过了,如今不过是碰一下而已。 容信手上的动作顿了下,随即继续捡起了地上的物件,认真的将上面沾了的灰尘拍下。 那是一枚香囊,只是许是装的东西太多,如今内里的物件已然洒了大半出来。 容信将散在地上的药草叶片拾了起来放回香囊,随后执起一条小纸片,目光被上面一串奇奇怪怪的花纹所吸引了。 这张纸片不大,中间写着一行时辰八字,外间画着些怪异的图样,看上去像是一道符纸。 容信端详着那张小纸片,抬起眼皮看向她,道:“你信这个?” 语毕,想到谷雨看不到,又补充道:“你香囊里掉出了一条小纸片,我瞧着,好似是画着什么符文。” “哦,这是临出行之前白露去帮我求的,说是可以保佑我此行眼疾得愈。也 玖拾光整理无所谓什么信不信的,毕竟是白露的一番心意,我自是要带在身上才不辜负于她。” 第44章 晋江文学城 杨谷雨,你不是答应了和我…… 容信点点头, 将香囊和纸片都给了司晴回屋去收好,复又看向谷雨道:“你和你妹妹倒是感情甚好。” “我二人虽是同母异父,可年岁差的不多, 自小便玩在一处,一起享过福, 一起吃过苦,自然感情好。” 想到自己的五个姐姐,容信也柔和了面色,道:“我与姐姐们也是如此。大姐虽是严肃了些,在国公府里却是极有威望, 我心中也是十分尊敬她的。二姐三姐和四姐, 自小对我疼爱有加,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捧到我的面前来, 还有五姐。” 说着, 他轻轻笑了声,继续道:“五姐生了个假小子的脾性,小时候比我还能惹祸, 我俩小时候时常打架, 五姐学武比我早, 天赋也好, 又比我年长,幼年时比我高上半头, 小时候我总是打不过她,就想着将来长大了, 一定要好好打她一顿给小时候出气。后来真的长大了,武艺也比她好了,却是别人说自家姐姐几句重话, 我都听不得,更别提下手揍她了。” 谷雨听得心头暖暖的,心中很是羡慕容信被五个各有风华的姐姐宠爱着长大,对国公府一家一团和气的氛围也很是向往。 “听闻五郡主武勇双绝,英姿飒爽,是我朝难得的女将,如今和怀化将军驻守边关已经多年,我也是极想见一见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的。” 容信笑着摇了摇头,道:“这都是传言,我五姐确是个不拘小节的豪迈性子,让她上阵杀敌绝不输人后,武和勇也确是双绝不假,但若论起领兵点将,谋略策划,她却是并不十分擅长的。从前她赢过的几场极负胜名的战事,也都是有我姐夫怀化将军在背后指点。” 这个怀化将军谷雨原来在原书中是听过的,这人在边关极有威信,原书里后面有嫔妃联合他国出幺蛾子,好像平乱的就是这个怀化将军。 “小公爷家几位郡主,当真是各有所长,有这般五个姐姐,真是令人羡慕小公爷的好福气。” 容信看了她一眼,玩笑着道:“如今我父亲眼里,最重要的晚辈便是你了,这一行之后,如若你我最终成了婚,那我这五个姐姐自然也是你的,如若这婚约解了,想来父亲也不会任你一个弱女子在外飘泊的,十有八九会认下你做义女,到时姐姐们也还是你的姐姐。” 谷雨压根没去想和他成婚的可能,倒是把后面那种可能认真的思考了,道:“国公爷待我恩重如山,做他的女儿是我的福气,只是……算了,到时再说吧。” 谷雨并不想参与到这权贵的生活中来,然而凭心而论,自她来了这个世界,威严却又和蔼的国公爷是唯一一个真心关爱她的长辈,如果可以,她也是真心想认下他做义父的。 只是想到国公府里的其他人,对她心存敌意的四郡主容姝,还有那个在背后暗里操作想置她于万劫不复的黑手,认父的念头在谷雨的脑中也只是想想便罢了。 没想到两人竟由一枚香囊聊了这么多,闻听到屋里司晴似是已将香囊收了好,谷雨也不打算再聊下去了,和容信道了别,便进了屋内。 -- 这一场雨终于在这一日的夜里彻底的停了,翌日清晨,一行人便在鸟语花香中离了村落。 容信之前带着人已然探过了路,马车出了村落便直奔了大道而去,休整了一段时间,马匹跑起来也十分有力气,当天的傍晚几人便进了城。 “这里是应城,虽是比不得京城,却也有一半大小了,算是我们一路上经过的最大也是最热闹的城镇,应城的太守是我父亲旧时的同门,我们在这里停留两日再走。” 已经多日没进过城镇的谷雨听着车外街上的喧嚣声,有种前世去旅行的感觉一般,想着要把当地好吃好玩的尽数体验个遍,这会儿满心都是期待。 “行,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听着谷雨声音中压不住的欢喜,容信的眼中也不自觉的带上了一抹笑意,掀了帘子看了外间的天色,回身朝谷雨道:“现下里时辰刚好,一会儿我们到了落脚的客栈简单安置了,我带你出去吃这里的特色。说来从前我带着宣仪军出征之时,也曾在应城停留过一段时间,对这里也算是熟悉。我记得城西有一家菜馆做鱼最是一绝,还有玫花糕,玫花是应城这里的特产,用它制成的糕点清香甘甜,很是美味。” 谷雨本就有些饿了,听闻他这么一说,只恨不得立马便到了客栈,好出去好好的大吃一顿,倒也没注意这话里的邀约之意。 一柱香时间过后,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进入了一早预定好的客栈中。 客栈内已经有两名先到的护卫打点好了一切,整个客栈都被包下了,几人下了马车,谷雨也被带进了房中歇息。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树梢上几只鸟儿唧唧喳喳的,司晴将门窗都打了开来通风,又照例把随身的东西安放了,见谷雨一直坐在桌边,便道:“赶了一天的路了,姑娘,你怎么不去小榻上躺一会儿?” 谷雨摸摸肚子,嘿嘿的笑了声,道:“我不累,就是有点饿了,司晴,要不你带我出去吃些好吃的吧,我听小公爷说这应城里好吃的可多了。” 司晴将床铺了好,回过身来道:“那可不行,这里不比京城,你我人生地不熟的,小姐眼睛又不方便,若是我带小姐私自出去,出了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再说了,小公爷此行的任务就是保护姑娘您,他也不会同意咱们两个女子单独出去的。” “说的没错,杨谷雨,你不是答应了和我一同去的吗,怎么又想自己一个人偷溜出去吃美食了?” 容信的身影随着声音一同出现在了房门处,他面上带着调侃,四处打量了下室内的布置。 之前他特意嘱咐了两个先行的护卫,要把最好的房间留给谷雨,如今瞧着这内里的用具和装饰,虽是比不得家里,倒也确是用心,心下十分满意。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容信一挑眉,坐至她身侧,抬手执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道:“马车上的时候,我说带你去尝尝这应城美味,你还是满心欢喜的。这不过片刻,竟是就将我抛到了脑后。” 谷雨回忆了下,彼时她的注意力都在他说的美食上面,至于其他的也没注意听,现下想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事。 “这……还是不劳烦小公爷了,我和司晴带几个护卫出去便成。” 容信略略不快的道:“连司晴都知道,我此行的任务就是保护你,我是断不会令你离开我的视线的。” 这位小公爷,这时候倒是意外的认真负责。不过谷雨多少也能理解,这一路上若她当真有个什么闪失,依着国公爷的脾气,容信只怕就要娶定自己了,如今他这般紧张自己的安危也是正常。 “那要不然……小公爷,我和司晴,再带几个护卫一同前去?” 容信面色一黑,仿佛被气笑了,道:“客栈就在城西,我们走着去便是了。你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我们是吗?这么多人浩浩荡荡的。” 好像也确实,这么一来至少也要五六个人了,加之容信本就容貌出色,在街上也确实显眼了些。 “嗯,那就劳烦小公爷随我们走一趟,护卫便不要了吧。” 容信瞥了一眼一边的司晴,道:“你们两个不会武的女子,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也只能护住一个。” 司晴瞧着二人这般争论起来,想到门还开着,主子谈话若是令护卫们听了墙根总归是不好,便福了身退下,顺手将门关了上。 这……既不让带护卫,又说自己护不住两个人,是想闹哪样? 容信仿佛是嫌她愚笨一般,偏过了头,掩下了面上隐隐带着的不自然,道:“不是说好了你我二人的吗?” 啥时候说好的啊……谷雨真是哭笑不得。 “小公爷有所不知,我因为眼睛不便,吃饭向来得要人侍奉的,是不能没有司晴在的。若是小公爷担心她拖累于你,不然我们再带一名护卫,一共四人……” 话还未说完,容信已然抬了头,斩钉截铁的道:“就你我二人,若再有疑异,就老实待在这别去了。” 好吧,谁让人在屋檐下,这应城她是半点也不了解,便是眼睛是好的情况下,只怕都分不清东南西北,要去吃美食,还真得小公爷这位熟客带路。 想到他提过的那些好吃的,谷雨到底禁不住心底的向往,不肯带司晴便不带吧,大不了一会儿吃东西她试探着慢慢夹就好了。 见谷雨似是默认了,容信缓了面色,又觉着自己刚才说话有些急,也不知是不是惹她不高兴了,暗里打量了她,只见她一张素雅的面上淡淡的,令人看不出个心思来。 “我的意思是,司晴能做的……我也能做。所以,你不用非得带她。” “我也能做”这短短四个字在谷雨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没听错吧,小公爷竟要伺候人了?她一定是幻听了吧?眼前的小公爷怕不是个什么人易容假冒的?还是说,他疯了? 第45章 晋江文学城 令你失明……你心下一定恨…… 容信自己也是微怔。伺候别人?这样的事放在从前, 是绝不可能的,可是话已出口,他略略想了下, 竟是并未觉得有什么屈辱之处,反而……有些期待与她一同用膳。 仿佛是在掩饰内心的不自在, 容信伸手摸过茶杯饮了一口,却是因着心不在焉而险些呛到,咳了两声才道:“你可别多想,我就是觉着你的眼疾多少也和我有些关系,如今既是因着眼疾而进食不便, 我自当负起这份责任来关照于你。” 谷雨轻笑, 道:“我可没多想什么,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疯了, 或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易容假冒了。” 容信面色一凛, 哼道:“怎么,小公爷我就是那般不近人情之人吗?” 谷雨心想,嗯, 不近人情确实不至于, 只是高傲自我倒是真的, 她倒是不曾想到如他这般的人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 “算了, 你不识好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收拾一下, 我这便带你出门。” 说着,容信行出门外去唤了司晴回来, 退去了门外候着。 司晴带着谷雨坐至桌边,放好了镜子,简单的为她打理着妆发。 因着之前一直在赶路, 谷雨的妆扮十分简单,如今感觉到司晴又是往自己头上插首饰,又是为她重新涂口脂的,伸手拦下她欲为自己换衣的手,道:“吃个饭而已,不必这般麻烦吧。” 司晴一本正经的道:“姑娘既是与小公爷同去,自当体体面面的才是。” 谷雨撇撇嘴,道:“我觉得我之前的妆扮也挺体面的。” “姑娘您之前不在京中许是不知,这与身份贵重之人用膳,便不说浓妆艳抹得光鲜亮丽的,可多少也是要用些心思打扮,这般素面朝天多少是有些失礼的。” 小公爷算什么身份贵重之人,在谷雨眼里,这个即将与她分道扬镳的未婚夫,压根就不重要。她在他面前可是连打瞌睡这样的事都干过,早没了什么淑女形象了,不过是吃个饭而已,这般妆扮起来倒似是要与他去约会一般。 一边推拒着司晴手中的衣衫,谷雨一边道:“算了算了,你这般大张旗鼓的,实在多此一举,我就这样就行了。” 司晴见谷雨不肯再配合,只得放下了手中的新衣,帮着她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带着她出了门。 容信颀长的身姿正立在廊外的尽头处,不知何时已然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的锦服,袖襟处绣着繁复的花纹,玉带收在腰间,更显得他肩宽腰窄,挺拔如松。 司晴微微一愣,小公爷平日里的衣裳多是华贵色系,这倒是她第一次见他穿这带了些许儒雅的颜色,没想到不仅没有一丝违和,还令他盛气凌人的气势缓和了许多,整个人都带上了淡淡的温和。 容信见着谷雨也是微微一怔,这个女子一贯寡淡,如今赶路更是有时连首饰都省了,乍一见她上了妆,眉目如画,红唇娇艳,竟是出乎意料的光彩照人。 司晴扶着谷雨将她的手递了出去,道:“劳烦小公爷了。” 容信一双如墨的眼眸凝视着她,伸出了手臂。 谷雨感受到手下传来的温热触感,心下只当自己扶着的是个有温度的木头,倒是也没扭捏,轻轻的搭在了上面。 容信本以为她会抗拒,复又拿什么宫绦出来,却不知谷雨一个现代人,本就没那么多男女之防的观念,何况那日河边容信抱都抱过她了,如今不过是时不时给她当拐杖而已,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好介怀的。 见她柔顺的扶着自己,容信的心似乎也不知不觉的跟着柔软了,温声道:“酒楼离的不远,行过去大概也就一柱香的时间,一会儿若是觉得走的累了,便和我说。” 这般轻声细语的,谷雨一时都有些不习惯了,再细想他说的内容,既是离的不远,又何来走累一说,简直是前后矛盾,这根本不像平时的他,倒像是个被迷了心智的傻子说的傻话。 谷雨心中腹诽着容信的怪异,倒是也没说什么,跟着便出了客栈。 俊男美女行在一处,总是十分养眼的,路人们纷纷朝着二人投来了注视的目光,容信本是一向厌恶他人恋慕的目光,如今却瞧着路人瞧着二人的神色,显然是误会了两人的关系,不知为何,竟觉得那目光也不似从前一般令人生厌了。 说起吃喝玩乐,那都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的强项,听着容信十分熟稔的讲解着这应城里的好吃的好玩的,轻车熟路的带着自己进了酒楼,谷雨觉得容信这位公子爷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至少……嗯,当个导游还不错。 容信带着人进了酒楼,因着上回来也是一年多以前了,店里如今的小二也不识得他,只是目光略一打量,见着他眉眼举止间自带了一身的贵气,当即判断了此人定然身价不菲,连忙几步上前笑着迎了。 容信道:“顶楼的揽月阁如今可有人?” 那小二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的道:“这……客官,揽月阁是店里的顶楼,也是全应城最好的观景之处,如今一直被太守家的大公子包着用于招待贵宾,虽说大多时候都是空着的,可……” “竟是之贤包下的,小二,劳烦你让掌柜的来见我一面,便说容公子到访即可,他自会出来相见。” 见男子竟直呼许太守家大公子的名讳,再观他英眉朗目气度不凡,一张玉面比姑娘家都要精致上几分,小二也没敢耽隔,立即笑着道:“好咧,客官劳烦您在此稍候片刻,我这便去寻我家掌柜的。” 小二走后,容信侧目看向谷雨,只见她神色淡淡的,一张素面在阳光下显得愈加洁白无尘。 他抬眼瞧了下布满阳光的蓝天,似乎是担心她在庭院里晒到,道:“杨姑娘,我带你去先坐一会儿吧。” 自进了酒楼,便若有若无的闻到一股茉莉花香,谷雨轻嗅着这淡雅的味道,觉得十分沁人心脾,连空气中都带着淡淡的甜香,也没太注意听容信和小二的对话,这会儿被他一问,回想了刚才两人谈论的内容,道:“无妨,我不累。其实你不必非要带我去那个揽月阁的,到底是人家包下了的,我们这般抢了不甚合适。何况……我眼睛不便,即便是那房间当真布置典雅,景色醉人,我也是瞧不见的,再说,既是顶楼,想来定是要上许多层楼的,而这于目不能视的我而言多少还是有些艰辛的。” 这话让一心想带谷雨享受世间最好的事物的容信仿佛被泼了盆冷水,瞬时便黯然了下来。 想到谷雨的眼睛……这全都怪他,若是他当初能好好的去查问一下,而不是随随便便就答应了让周雄去处理,杨谷雨现下也不会这般处处艰难,便是连体验一下酒楼中最好的房间这样简单的事情也成了一件奢侈。 谷雨听他不答,还以为是容信的贵公子脾气又上来了,不肯听她的,也没再坚持,道:“小公爷,这院里似乎有股茉莉花的香气,你可也闻见了?” 容信微移了目光朝着不远处看了下,低声道:“是院子里种了些,现下开的正好。” “我可以去看看吗?”谷雨向来极有一个作为目盲之人的自觉,知晓乱跑会给身边的人添许多的麻烦。 容信打量着她的面庞,白玉一般的小脸上带着淡淡的妆,涂了胭脂的唇是嫣红色的,她期待的扬着头“望”着他,许是怕他不允,这一句问话中带了一丝怯意,为她平添了几许乖巧的感觉。 面对这样的她,别说是去看花而已,就是要这家客栈,他也会想办法给她的。 意识到自己竟冒出了这般想法,容信缓缓蹙起了英挺的眉,自己也隐隐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来。可转念一想,自己启程之初便想好了要在这一路上尽他所能的对她好,补偿她,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这才舒了口气,释怀道:“当然,我带你过去。” 谷雨被容信带着走了几步来到几棵茉莉花树的跟前,谷雨微微弯下身子,顺着味道凑近了,轻轻的嗅着,又伸手去摸了摸花瓣。 前世的时候她也养过茉莉花,只可惜没长多大便死了。 女子的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容信静默着打量了少许,忽的道:“杨谷雨,你对一株花都能这般心平气和的微笑,可我记得,你初进府时对我却是从未给过半点好脸色的,想来,令你失明……你心下一定恨死我了吧。” 说到后面几句,这声音渐渐的消沉了下去,容信垂下目光,仿佛是复又害怕着听到她的回答,自顾自的道:“罢了,问这些做什么,都说好了不提以前了。” 说着,他淡淡一笑,嘴角带上微微的苦涩,继续道:“你恨我也是正常。” 听着这略带惆怅的口吻,谷雨微微一怔,缓缓直起了身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她穿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绑架事件之后了,撞柱的人也不是她,倒是并没有切身体会到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愤恨,而原主的记忆里,便是在抛下一切撞柱的那一瞬间,对她心心念念的小公爷也是没有一丝怨恨的。 至于失明的事,确实这件事给她带了诸多不便,可是因着她一早知晓这不便也只是暂时,心中有着盼头,面对这突然而来的残缺,自暴自弃也好,痛不欲生也好,这些她都是全然没有的。 坦白说,她当时对容信没有半点好脸色,主要还是因着原书里他冷待妻妾,任由正室与他人联手害死了杨谷雨这件事。加之容信那时对她的印象还是那个天天守在大门前满眼痴恋的赶都不赶不走的原主,对她极是厌烦,于是两人每每见面,都是互相甩脸色,话也是呛着对方说。 第46章 晋江文学城 小公爷说想挨鞭子?…… 容信微叹一声, 转开了目光,轻道:“没什么,你赏花吧, 我去问问一楼有没有舒适的包间。” “我不恨你。” 脚步一顿,容信缓缓的转过了头, 定定的凝视着她,目光微动。 谷雨微抬了面容,迎向了他的目光,平静的道:“小公爷,恨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它承载了太多负面的情绪, 记恨他人于自己也是一种煎熬,而我是一个很懒的人, 我希望我的日子能够安稳舒适, 所以我不想恨任何人。 何况即便是恨你,也不能改变什么。小公爷此行护了我周全,待眼睛好了, 兑现你的承诺予我钱财, 你我便从此两清, 再无关联了, 而我也不会恨你。” 这是谷雨的真心话,小公爷的性子里带着几分不羁和高傲, 使得他行事有些自我与轻狂,从前她确是很反感这样的他, 可是绝没到恨的地步,如今经过了这一路的相处,小公爷对她百般照料, 从前那些狂妄也尽数敛了,尊她敬她,便是从前有些不愉快,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何况在她的心里,这个人就是个不重要的路人甲,连朋友都不是,走完这一路就要说再见的,她并不想费心力去恨他或是厌恶他,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然而这一番话听在容信耳中,却是百般滋味。听到她不恨他,他如释重负,可是听到她说从此两清,他内心却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好似……不舍她一般。 可是从此两清,不正是他一直在苦苦求着的结果吗? 也许是习惯了在她身边吧,待他们分开了,大抵这份习惯也就退却了。 半晌,容信才接着道:“可你……从前对我满是敌意,从不曾与我好好说过话……我以为你是恨着我的。” 谷雨真想给他翻一个大大的白眼,无奈的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那时天天不是怀疑我就是警告我的,我要是上赶着给你好脸色,那是有多没脸。” 容信脸上一白,垂下了目光,低沉着声音道:“你原先刚上门认亲时,和从前那些为了权势钱财谎称是杨家后人的女子当真没什么两样,所以我才误解你的。从前是我不对,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要不然,我让你打两下出气吧。” 谷雨连忙摆手,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你是皇亲国戚,上回国公爷打了你几下连皇帝都惊动了,我可不敢。” “既是我肯让你打,又何罪之有?” “那也不打,我又没有虐待人的癖好,打你干嘛,我还嫌手疼呢。” “那回去了,护卫那里有鞭子,你抽我几下也行。” 谷雨都无语了,非要上赶着挨打,真是没见过这样的。 还要上皮鞭,她想想都觉得这画面怪怪的,她一个不会武的女子,还是个瞎的,能不能使他们的皮鞭都是一回事,与其说是上刑,倒是更像夫妻间的情趣。 呸,谁和他是夫妻。 “哎,真不用,我都说了我不恨你,你要实在过意不去,要不折现吧,嗯……你觉得你挨几鞭子值多少钱,就换成银两给我就行了。” 这回论到容信无言以对了,这小女子是什么奇葩脑回路,他真心悔过,心甘情愿的受罚,人家却说要折现? “你是掉钱眼儿里了吧,这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皇帝舅舅可是都不曾打过我的。” 谷雨连连点头,赞同道:“嗯,你说的对,所以啊,你得给多点,才能显示出小公爷您的身份贵重。若是这价格寻常人都出的起,那不是显得小公爷您太廉价了。” 容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没让自己被这个丫头片子给气死,无奈的横了她一眼,却发现谷雨在偷偷掩着笑意,当即哼道:“你还好意思笑。细细想起来,从前吵架每次都是你气我,我看应该是你让我撒气才对。” 谷雨于是也不藏着了,大方的笑了出来,回道:“那可不成,我可没说让你打,你若敢打我,回去我就和国公爷哭诉去。” 容信瞧着她说笑时娇俏的模样,心下一片柔软,缓缓低了头,小声道:“我可没说要打你,如今我护着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伤害你。” 两人说话间,小二已经带着掌柜的出来了,那掌柜远远往院子中一瞧,一眼便认出了容信,几步急着到了跟前,深深一揖道:“竟当真是容公子到访,有失远迎。” 容信侧目看向掌柜,道:“王掌柜,许久不见了。” 掌柜的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恭敬的道:“容公子是许大公子的贵客,自然该往揽月阁用膳,还请容公子随我同往。” “不必了,劳烦帮我们在一楼挑一间干净舒适的房间出来,便可以了。” 掌柜的面色微变,还以为是之前小二开罪了贵人,正想抬头向容信赔罪,却见那位贵公子轻轻的伸出手臂,目光轻柔的看向了他身边一位淡雅清丽的女子。 那女子极自然的将手搭在了上面,就这样扶着他,抬步缓缓向前行进着。 掌柜起先是一愣,他只见过小公爷几面,对于这位天之骄子的印象,除了仿若揽尽世间芳华而成的精致俊美的容颜,便是那份浑然天成的贵气,就仿佛他生来就该是这样一个贵公子,高高在上,不容接近。 而如今身分如此贵重的容信,正小心翼翼的在为一个女子引路…… 掌柜里暗里又瞥了二人一眼,再次确认了容信的身份,心中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原来这女子是目盲之人,他这才明白了容信为何改选了一楼的房间。 容信定亲一事虽是在京中传的满城风雨的,不过远在应城的市井平民自然是不知晓的,掌柜的心下琢磨着能让小公爷躬亲照拂,这个女子定是来头不小,态度上是半点也不敢怠慢,立即便着人去一楼选了最好的房间出来,亲自送了二人进去。 少顷,掌柜的亲自带着小二将容信点的菜送了进来,又几番客套,这才关了门离去。 容信将面前的菜式念了一遍,满怀期待的看向谷雨道:“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谷雨感觉有些别扭,对于使唤小公爷这样的事,还是有些不适应,于是道:“无妨的,你帮我随便夹一些到碗里便是,别影响到你用膳。” 容信却极为坚持,道:“我是带你来用膳的,我吃什么都可以。” 说着,他伸手取过谷雨面前碗筷,他记着司晴从前说过谷雨喜欢微苦的茶水,想来于饮食上也定是喜欢清淡的,打量着眼前的几道菜,亲自挑着夹了几样菜,又放回到她手边,温声道:“我挑着青菜给你夹了几样,你先尝尝合不合味口,若是不喜欢,我们再叫别的。” “多谢小公爷。” 谷雨伸手执起手边的碗筷,慢条斯理的端了起来,感受到容信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略有些不自在的道:“小公爷,你也吃啊。” 容信“哦”了一声,伸手拿起了筷子,却是并没有进食,而是在最中间的菜肴上仔细的翻着,最后挑着一块最好的鱼肉夹了出来,放在干净的盘子里,刚要递出去,眼神一瞥,见着上面有几根晶莹的鱼刺,又将盘子收了回来。 杨谷雨眼睛不好,挑刺自然也有些不便。 顿了下,容信将盘子送到了自己的面前,认认真真的挑起了刺来。 之前容信担心选的菜谷雨不喜欢,每样菜夹的都不多,谷雨这会儿刚好吃完,容信便将那一盘白嫩鲜美的鱼肉送到了她的手边。 “应城边上就是应河,这里的鱼最是美味,你尝尝。” 谷雨道了谢,在盘子里夹了小心的放进嘴里,入口满是清香,鱼肉炖的十分入味,谷雨并不算十分爱吃鱼的人,都觉得这鱼肉鲜嫩,便是在国公府里吃的都不及这半分,好吃的令人差点将舌头都吞了进去。 而最令谷雨惊喜的,是这块肉里并没有鱼刺,起初她还担心河鱼刺多,可是仔细的嚼了会儿,竟是当真半根刺也没有。 “好吃吗?” 谷雨点头,道:“确是极为鲜美,最妙的是没有刺,倒是方便了我这样眼睛不方便的。” 容信露出了一个十分满意的笑容,取过盘子又去夹了一大块出来,细心的将里面的刺挑了出来,递到了她的手边。 谷雨本就饿了,如今被容信伺候着又是鱼肉又是菜肴的,吃的十分欢快,容信微笑着看她,伸手为她倒了杯茶水,又用手试了下杯壁的温度,这才递过去道:“慢点吃。” 谷雨接过杯子饮了口茶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公爷,你别光顾着我了,这样多不好。” 容信摇头道:“我不饿。” 语毕,他又夹了些挑好刺的鱼肉和菜肴予她,道:“卖玫花糕的铺子就在不远处,你先吃,我出去吩咐小二帮忙买些,一会儿你用好膳了正好可以尝尝,且等我去去就回。” 谷雨点了头,容信便起身行了出去。 那鱼肉的味道十分下饭,没一会儿谷雨便将面前的鱼肉一扫而空,想着别处许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鱼了,便摸着桌子,试探着想自己再夹一些。 谷雨眼睛不便,试了好几次才找着盛鱼的盘子,虽说还是不小心掉了点肉在桌子上,但总算是夹了一大筷子回来。 夹了一小块肉放入口中,谷雨面色一凝,低头吐了一根硬硬的刺来。 愣了会儿,谷雨极小心着将剩下的肉吃了,待尽数吃完了,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鱼并不是完全没刺,而是容信在夹给她之前,便已经帮她将内里的刺挑了出去。 容信……他说会照顾她,她想着他一个贵公子如何会照顾人,也不过听听便罢了,却没想到,他竟当真是在为她着想着的。 自两人坐下后,他这个贵公子忙前忙后的伺候她,自己还饿着呢,于情于理,她都该好好和他道个谢。 取了帕子拭了拭唇角,谷雨听闻外间传来了动响,起了身对着门,准备一会儿容信进来后便和他好好道谢。 “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间一个大力推了开来,随后一阵凌乱不稳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东倒西歪的朝着她过来了。 第47章 晋江文学城 你是我未婚妻,你说我生什…… 谷雨这时已然察觉出了不对劲来, 连忙后退了几步,回到了桌边。 来人是一个玉面小公子,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 个子只比谷雨高出半头,生的白白净净的, 头上束着玉冠,一身湖蓝的衣裳,许是喝多了酒,面上红扑扑的,眼睛也迷离着, 糊里糊涂的推了门进来, 瞧见谷雨后怔了下,随即双目含了些雾水, 伸着双臂直直的奔了过来。 谷雨听着脚步声向她过来, 连忙一闪,那小公子扑了个空,扁着红唇, 似是有些委屈般的, 晃悠着又想凑过去, 也不看脚下, 一脚绊到了桌边的椅子上,大头朝下的栽倒了下去。 好在这小公子因着醉酒, 向前扑的力气也不大,倒是也没摔着, 坐倒在地上愣了下,迷蒙着睁看四处瞧了下,看见谷雨, 憨憨的笑着,又朝她伸出了手去。 谷雨向后退着,只堪堪被他抱住了脚腕。 小公子一拱一拱的蹭到了她的脚边,玉白的小脸贴上她的小腿,抽抽搭搭的委屈道:“大萝卜……我想你了。” 本欲一脚将人踹开的谷雨动作一顿,满头黑线……大、大萝卜?? 容信这边出去吩咐小二,正好瞧见了进门而来的应城太守长子许之贤,原来那掌柜见着容信到访,便着人去太守府里禀报了,应城太守想着容信既是私下到访,若是自己亲往来探视,只怕扰了容信的清静,便改派了自己的长子过来拜见一番。 两人也算是熟识,容信与他客套了几句,心中记挂着谷雨还在房里,一直心不在焉的。 许之贤也察觉到了,顺着他的目光往内里看了眼,压低了声音道:“听闻小公爷是和一个女子一同到访此处的,不知是什么样的国色天仙,竟能让小公爷如此在意?” 容信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要多想,我是奉了父命带她出来看病的。” 许之贤含笑道:“哦,那这个‘她’是谁呢?” “还能是谁,自然是我的未婚妻了。” 从前容信不喜在外人面前承认谷雨的身份,却不想如今当着友人的面,一番话说的十分顺口,语毕,竟还觉得不够一般,又补了一句:“她姓杨,你就唤她杨姑娘就行了。” 许之贤轻笑了声,道:“既是当年杨副将的女儿,我自然知道她姓杨,小公爷何时这般小气了,竟连个名字都舍不得让我知道。罢了,我父亲让我过来问问你,他想邀请你们住到太守府上去,不知你愿不愿意?” 容信摇头,道:“我此行是带着未婚妻治病的,在应城也待不了几日,便不折腾了。你回去和许大人说,我这几日会安排时间到府上看望他的。” 应城太守许大人原是辅国公容腾的同门,少时一起学过几年武,若论身份,容信自然在许太守之上,可论起辈分,理应还是该到访拜会长辈的。 许之贤复又瞧了瞧内里的方向,叹道:“看来你是不打算向杨姑娘引荐我了,那我这个大闲人便不在这里妨碍你们了,这就准备走了。” 话音还没落,忽而一声门庭之声响起,这一声并不算大,然而一直关注内里的容信还是听到了,也没去管许之贤在说什么,转身便大步朝着客栈内里行了进去。 谷雨脚边窝着一只大型人形动物,两手缠在她的小腿之上,哭哭唧唧的,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她怔怔的站在那儿,正不知该说些什么。 容信如风一般的来到了门口,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几个大步迈至二人身边,容信面上带着寒霜,一双眼中乌云渐起,阴鸷的盯着地上的人,额上青筋显露,一手便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狠狠的甩向了一边。 那少年醉成了一滩软泥,被揪着扔了出去,顺着力道在地上滚了一圈,坐起身来揉着摔疼了的骨头,抬头含糊的道:“这、这怎么还打人呢?” 容信满腔充斥着怒火,只恨不得一把火将眼前的人燃烧殆尽了,上前便挥拳要打,地上那少年倒是终于有些清醒了,连忙伸着双手去挡,口中道着:“好汉饶命!有话好好说啊……” 容信动作一滞,却不是因着那少年的哀求,他微低头看向了扶在手臂上那双柔软温润的手,又顺着看向了身边的女子。 谷雨也抬头“望”向他,劝道:“小公爷,我听他声音,应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想来是吃醉了酒才误闯进来的,他也没做什么,就是踡在我脚边哭来着,还是算了吧。” 谷雨琢磨着这个少年听着就也十多岁的年纪,显然是喝懵了,并不是故意占她便宜,而容信自幼习武,这一番拳头下去,这少年还不被打残了,横竖她也没少块肉,还是息事宁人的好。 听闻她为地上的少年讲情,容信的怒火却是烧的愈加炽盛,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带到身前,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道:“他要非礼你,你还为他说话?” “这……算不上非礼这么严重吧,嗯……也就是抱了下小腿和脚腕,我这都裹着衣裳呢,其实也没什么。” 容信仿佛被她这云淡风轻的态度气到了,一把松开了她,复又看向地上的人就要去拎他起来,谷雨连忙又去拉他,道:“哎呦,就算是非礼了,吃亏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生什么气啊。” “你是我未婚妻,你说我生什么气!” 什么未婚妻,两人此行不就是来治眼睛好解除婚约的吗? 谷雨心头满是无奈,眼见着便要拦不住他了,许之贤这会儿也赶到了门边,朝着内里望了下,瞬时满面的诧异,惊道:“之然?你怎么在这?” 几人俱是停了动作,那歪在地上的小公子放下手臂,瞪着一双眼努力的朝着门边瞧了下,呵呵的憨笑了声,道:“大哥,你也来吃酒了呀……” 语毕,“砰”的一声,名唤许之然的小公子已经一头醉倒了。 许之贤目光在内里的几人身上扫了扫,有些尴尬的朝容信道:“看来我家小弟应是有事得罪了二位,我这做哥哥的先替他赔个不是了,还请小公爷看在我父亲的面上,且先饶过他这回。” 原来是许之贤的幼弟。 容信虽与许之贤交好,与他这个弟弟倒是没什么往来,只记得许太守提起过,小儿子是个十分贪玩的。 许之贤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偏偏他身边这个缺根弦的小瞎子一心帮着外人,若是真打起来,与友人动起手来难看不说,也怕伤及到谷雨。 容信到底还是收了手,十分嫌恶的将视线从地上收了回来,狠狠的扫了一眼许之贤,沉声道:“想不到许大人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子,竟会养出这样一个非礼女子的败类来。” 许之贤一愣,瞧着地上睡成一头死猪的罪魁祸首,再看容信黑着一张脸仿佛要将弟弟剥筋扒骨般的气势,连忙几步行了进来,站在二人之间,温声劝道:“容兄,我弟弟还不到十六,平日里虽是贪玩了些,却是不懂这些个的,想来这里面定然有什么误会,这才冒犯了杨姑娘。 这样,你权且当是卖我个面子,今日让我先带他回去,待他酒醒了问个明白后,明日一早,定然押着他亲往来赔罪。” 今日这一件件的事接连出乎许之贤的意料,先是容信那怒火冲天的模样,他与他相识多年,容信虽是行为恣意,却并非冲动之人,这般于人前大怒,他倒是头一回见着。 再有就是他那不争气的弟弟,平日里只喜欢养猫养狗,再就是刻些木雕一类的小玩意,于读书习武上也没什么天分,父亲见他并不惹是生非,便也由的他去了,谁料这平日乖顺的孩子,竟是头一回惹祸,便开罪了小公爷这般大的人物。 见着容信点头,许之贤片刻也没敢耽误,连忙唤了小二带人将许之然抬了出去,又深深一躬再次赔了罪,这才带着人离开。 沉重的呼了口气出来,容信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揉了揉额。 杨谷雨和许之贤说的这些个容信都明白,刚刚的少年行为虽不算得体,可是他若当真想图谋不轨,定然是不会趴在人家女子的脚边,抱着人家小腿这般简单的。 只是想到自己刚刚一个不察,竟让这个少年有了可乘之机,他便深深的懊悔自责,只恨不得将那少年的一双手剁了,也不能弥补。 都怪他,他为什么要将她自己留在房里,虽然她一再说没什么,可是她毕竟看不见,面对突然扑过来的男子,一定很害怕吧。 都是他的错。 谷雨这边实际上却是半点也没往心上去,毕竟她的心智上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放在前世,这少年的年纪还在读初高中呢,在她眼里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何况他刚才的举动,虽说是抱了她的小腿,可是手上的动作也只是单纯的抓着她而已,并没有其他不轨的动作,那痛哭流涕的样子,只能说是略略有些喜感,当真是半点猥琐也找不出来。 要不是容信闯进来,大抵她将脚抽了出来,把人撵出去就算了的。只是如今容信这般一通发作,自己想息事宁人却是也不能了。 边上这位公子爷,气的和吃了炸|药似的,倒好似他才是那个被人摸了一把的人。 这般一想,谷雨竟自动脑补出了容信被人推倒在榻上,香肩半露,漂亮的脸蛋上眼含泪光,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倒是别有一番勾人的风情。 可随后她又想,就容信这个脾性,拽天拽地的,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人敢对他强行做什么,即便是真有人对他起了歹念,只怕也不敢付诸行动的。 说他强迫别人还差不多。嗯……其实容信长的真的不错,家世背景也好,只可惜这人是个没长心的,太过冷情了,不然倒是挺适合霸道总裁强制爱这样的戏码的。 第48章 晋江文学城 小弟许之然,给杨家姐姐赔…… 谷雨这边在脑子里一通胡思乱想, 容信侧目瞧了她嘴角略带笑意,一派轻松的模样,显然对刚才被别的男人非礼的经历半点也不上心, 一时竟是不知该宽心还是该生气。 他虽不想她难过,可看着她这般满不在乎的模样, 心下又说不出的难受。 “你怎么还笑的出来?” 这都瞧见了?谷雨将思绪收了收,也跟着坐下来,伸手摸向了自己的杯子。 容信冷着一张脸,却仍是帮着将杯子取过,递至了她的手边。 谷雨将杯子拿在手里, 饮了一口, 云淡风轻的道:“小公爷,真的没事, 你也宽宽心, 喝口茶吧,这事就算了吧。” 又是算了吧,这个女子, 上次去河边洗身时也是, 还想着带护卫下去, 一点也不在意被别的男子看到, 这次被个小公子摸了,也是全然不在乎。 容信手指握了紧, 复又松开,压着脾气道:“杨谷雨, 男女有别,需知这世间男子并非皆光明磊落,你这般全无防备, 若是遇上了歹人,可要如何是好。” “放心,我心里有数。说起来,这些时日我和小公爷抱也抱过,别说是小腿了,我还摸过您的大腿呢,其实许多事不过都是巧合误会,还有不得以而已,不必太过较真的。真要是凡事都如此斤斤计较,那小公爷的清白岂不是早就被我毁了。” 听到谷雨将两人之前的亲近与今日之事作比,容信缓缓的侧头望向她,怔忡着不语。 原来在她心里,之前两人种种亲近,竟都只是不得以和巧合罢了。她让他牵着她的手,她柔顺着由他抱着她,还有太多次的温声细语,原来这些都只是单纯的无奈罢了。 是啊,他和她原本,也是连朋友都算不上的,若不是他提出这一路暂且好生相处的想法,也许……她是连个好脸色都懒的予他的。 身边的人仿佛秋天的花儿一般没了生气,恹恹的,似乎……还有一丝难过。谷雨想了想,安慰道:“我也就随口一说,小公爷您不用往心里去,说来这些事也没有别人知晓,我就全当没发生过,也不会再提起,绝不会影响小公爷您一世英名的。” 叹了一声,容信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极 嫌弃又极无奈。 听着这人还是没个动静,谷雨也不知该说什么了,真是的,安慰他也不对,她真是越发摸不准容信这怪脾气了。 “走吧。” 谷雨“哦”了一声,正要伸手去扶他,忽的想到容信自进了酒楼到现在还没吃过东村,问道:“你不吃点东西吗?” 容信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气都被你气饱了。” 谷雨迷茫的道:“我?我好像也做什么啊……啊,我都说了之前的事全当没发生过了,你我二人之间以后仍是没有半点干系,你怎么还生气啊?” “闭嘴。” 这两个字仿佛是从容信的牙缝中挤出来的,刚被人家伺候着吃了一顿大餐的谷雨吃人家的嘴短,沉默着没再招惹他,由他扶着一同出了门。 行到酒楼外,谷雨犹豫着小声道:“我就说最后一句啊……那个,玫花糕怎么办?”语毕,仿佛是怕他又再莫名其妙的恼怒一般,谷雨略带了些心虚的解释道:“我是说,其实我也没有很想吃,我就是想着小公爷您也没吃饭,一会儿怕是要饿的,买些玫花糕回去,正好一会儿您饿了吃。” 容信之前说应城的鱼和玫花糕乃是本地特色,这鱼谷雨已经吃到了,心底里还一直记挂着这玫花糕,就这般回去了自然有些不甘心。 容信一时未言,就在谷雨以为他要拆穿自己贪嘴的时候,他忽的开了口:“小二已经去买了,我们先回去,一会儿我让护卫过来取便是。” 听这语气,较之之前已然温善了许多。 谷雨心下欢喜,应着声跟着后面,两人便一同回了客栈。 -- 翌日。 谷雨前一晚吃了太多的玫花糕,到了很晚才有睡意,好在第二日早上也没什么事,她一觉睡到了巳时,才迷糊着起床梳妆。 梳洗完毕后,司晴端了些早餐进来,和往常一样先和谷雨说了下都有哪些菜式。 “啊?还有玫花糕呀,不是昨晚我都吃完了吗?” 司晴笑道:“小公爷看您爱吃,今早出门前特命人又去买了给您送来。” 谷雨连连摆手,道:“不吃不吃了,再吃连我都是这味道的了。” 这玫花糕味道香甜,谷雨本是极喜欢的,只是因着昨晚一口气连吃了四个,肚子都撑圆了,眼下闻到这味道便觉得有些腻了。 司晴笑道:“这味道不挺好嘛,淡淡的花香。” “是是,司晴姑娘,那您吃吧,我就喝点粥就好了。” 主仆二人用好了早饭,司晴这边收拾了下去,行到大堂时,不经意间见着客栈外立着个人,被护卫们拦着,正努力的伸着脑袋往内里瞧着。 那少年一眼瞧见了司晴,当即喊道:“姐姐,求姐姐帮忙通禀一声,我是来给杨家姐姐道歉的,他们不让我进去。” 几名护卫也是无法,小公爷临行前吩咐了不准这人进来,他们自是要拦住他的,可来人是许太守之子,他们又不好对他如何,偏偏这位小公子还十分有耐心,竟是站了足足半个时辰也不肯走。 司晴心下狐疑,回去和谷雨讲了,谷雨一听,便猜到来的应是昨日那冒犯了她的太守家小公子了。 人家专程上门道歉,这般闭门不见到底不礼貌,去见见也好。 谷雨于是由司晴扶着从内里出来了,许小公子正在门外气馁的坐着,一只手给自己扇着风,余光瞧见人出来了,当即喜笑颜开的站起身来。 “杨家姐姐,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几个护卫见他又要往内里闯,伸手及时的拦下了他。 “让他进来吧,他父兄与小公爷都是旧识,这般让人在外站着不好。” 几个护卫都有些犹豫,其中一个上前恭敬道:“杨姑娘,是小公爷的命令,让我等拦下他,不让他扰了您清静的。” “无妨的,让他进来吧。” 护卫们犹豫着,谷雨无奈的道:“你们不让他进来,那我出去总可以了吧。” 这还不是一回事?小公爷临走时可没说杨姑娘不能出门。 几个护卫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下,最终还是收手放了行。 许之然小公子几步行进来,伸手整了整衣衫,笑着露出了一口小白牙,朝着谷雨一揖,随后深深一躬,行了一个大礼,洪亮的道:“小弟许之然,给杨家姐姐赔不是了,昨日小弟吃多了酒,给姐姐添了麻烦,今特来请罪,还请姐姐宽恕。” 这小公子声音清脆,人也开朗,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倒是十分讨喜。 谷雨本也没真的介意昨天的事,在堂中坐了,抬手道:“许小公子坐吧。” 许之然摇头,道:“我做错了事,站着就好了,杨家姐姐,我昨天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唉,这事说来话长了。” 谷雨命了司晴去倒茶,又回头朝向他,带了浅笑道:“你是把我看成了你的心上人吗?” 许之然一愣,随即摇头如波浪鼓一般,挠挠头,不好意思的道:“我哪有什么心上人啊,再说了,哪有谁的心上人叫‘大萝卜’的。” 再次听到“大萝卜”这个词,谷雨不由笑出声来,问道:“这个‘大萝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提到自己喜爱的事物,之前说的有罪之人需得站着的话直接被他忘到了一边,许之然上前一步坐到谷雨面前,兴奋的讲了起来:“‘大萝卜’是我家养的兔子,别提有多好玩了,平时属它最能吃,长的又白又胖,看着像个大白萝卜,我就给它取名叫‘大萝卜’了。 它虽是只兔子,却不似别的兔子那般傻,反而特别通人性,就喜欢跟着我一个人。哦,对了,我家除了大萝卜,还有小白菜,胖土豆,肉包子,他们都是我收养的无家可归的小动物,都和我可好了,哪天有空带你去看看。” 听着少年讲着自己收养的流浪小动物,还有这些可可爱爱的名字,谷雨心下愈加觉得这孩子单纯善良,可爱的紧。 “那你昨天哭什么呢?” 许之然的目光不由黯淡了下来,带了些许的难过,垂着头道:“‘大萝卜’前几天寿终正寝了,我就有些难过,我看别人难过时都喝酒,我就也去喝了。 我也没想到我酒量这么浅,就几杯就迷糊了,出去醒酒,回来时走错了房间,见着姐姐一身雪白,和我那‘大萝卜’一样的颜色,加之姐姐容貌清丽绝尘,和仙子一般,便一时糊涂,以为是我家‘大萝卜’成仙了回来看我了呢。” 说话间,司晴已然沏好了茶端过来,给二人各递了一杯。 许之然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竟是坐了下来,连忙又起身,满面惭悔的道:“我昨晚醒了酒,父亲给我好一通教训,我还挨了打,小时候书读不好,父亲都没打过我呢。 如今我也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今早天没亮就过来候着给姐姐道歉来了,只是小公爷不让我进来,我便只好先离开了。好在后来他去我家见我家老头子去了,我这才又回来求见姐姐的。” 谷雨笑道:“你坐吧,没事的,我已经原谅你了。” 第49章 晋江文学城 所有事都不如你重要…… 许之然坐在椅子上, 双手搭在桌沿,一双眼睛晶晶亮的望着谷雨,开心的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大哥说你是小公爷的未婚妻,要知道我家老头子可是最崇敬国公爷的, 唐突了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得罪了小公爷,我家老头子就差把我扫地出门了。” 谷雨想了想,如今行程已经过三分之一了,大抵上再过些时日她便可以治好眼睛取消婚约了, 既然不是秘密, 倒不如和这小公子说了好宽他的心。 “许小公子,你且安心, 我和小公爷此行就是来取消婚约的, 我也不会是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的。” 许之然一双眼睛瞪的溜圆,疑惑的诶了一声,道:“姐姐这般漂亮, 小公爷竟是不喜欢姐姐吗?” 谷雨笑道:“许小公子, 这世间漂亮姑娘多的是, 可你不也还是没有心上人呢吗?” 许之然一想也是, 点点头,道:“对了, 我还不知道杨家姐姐的姓名呢。” 谷雨对这个活泼的少年很有好感,答道:“杨谷雨, 就是清明谷雨的那个谷雨。” “啊,我知道了,姐姐是谷雨时节出生的对不对?” “这倒不是, 听我娘说,我父亲是个武将,读的书不多,便从节气里挑了个好听的给我做了名字。如果真按着生日来算,我是夏日里出生的,算来应是在处暑前后,这要是唤了杨处暑,我可是要哭了。” 几人不由都笑了起来,谷雨又道:“我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叫白露,她是冬日里出生的,若也是按着生辰时日算,她也不该叫李白露,而是叫李大寒了。” 许之然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伸手揉了揉笑的微微有些酸意的嘴角,看着谷雨道:“姐姐你可真有意思,比我从前见过的那些自京中来的贵女们强多了,她们一个个的都自恃身份高贵,容貌出众,不像姐姐这般平易近人。嗯……姐姐叫谷雨,那我以后就叫你谷雨姐姐吧。” 谷雨微笑着点头,道:“好,姐姐觉着你也有意思的紧,若是这几日得空,可以过来陪陪我,我眼睛不方便,正愁日子闷呢。你长在应城,想来对于此地最是了解,若是你愿意,带我去走走便更好了。” 许之然兴奋的道:“那可太好了!” “对了,你到底多大年纪了,我听你的声音,似乎比我要小上几岁。” 许之然拍拍胸脯,道:“再过两个月,我就满十六了。” 谷雨不由失笑,果真还是个孩子,她前世十五岁时貌似才刚刚结束九年义务教育。 许之然忽的站起身来,蹲到谷雨身边,自怀里摸出了个东西一把塞进她的手里,道:“谷雨姐姐,这是我今日刻了一个早晨想与你作道歉礼物的,本想着亲手做的才有诚意,可我大哥说你是小公爷的未婚妻,见惯了好东西,怕是看不上我做的这个木簪的,于是我便没敢拿出来。 可刚刚与姐姐交谈,感觉姐姐全不似那些贵女们俗气,嗯……我想,没准你可能会喜欢。” 谷雨摸了摸手中的物件,这是一支雕刻着玫花的木簪,上面被打磨得十分细腻,相比起京中那些贵女头上金玉制成宝石镶嵌的首饰比起来,确实简单了些,不过如今谷雨出门在外,倒是极适合这支木簪。 许之然打量着谷雨的神色,似乎是怕她不好意思拒绝,又道:“啊,你要是不喜欢也是正常,姐姐你不必为难着收下,还给我便是,其实我自己也缺个簪子呢。哦,我父亲其实还另准备了许多赔礼,一会儿也是要送过来的……” “多谢你,我很喜欢。” 谷雨嘴角挂着微笑,将簪子交予了司晴收下,道:“礼物我已经收下了,你的道歉我也接受了,这下回去不怕被太守大人责罚了吧。” 许之然见着谷雨喜欢自己的手艺,开心的像个孩子,露着一口小白牙,正要说话,忽的察觉到背后一阵肃杀之气,不禁打了个寒战。 回身一看,小公爷容信不知何时已然行了进来,一张俊美的面上显出了一缕阴霾,目光在他身上微一停顿,冷漠的道:“是谁放他进来的?” 谷雨听着容信的声线低沉,仿若结了寒霜,似乎十分不悦,担心他责怪护卫,连忙道:“是我让他们放他进来的,许小公子是来道歉的,这样把人拒之门外总归是不好的。” 许之然见着容信这樽大佛回来了,想到之前父兄对他的连连警告,决定还是离他远点为好,勉强笑了下,道:“小公爷,昨日是我鲁莽了,在下悔不当初,专程来赔礼来了。如今既然已经道过歉了,这就不打扰小公爷与姐……杨姑娘了。” 一边说着,许之然一边便朝外退了几步,话音落下,人也蹭到了门边,抬手一揖,转头便跑了。 容信也没理会这小公子,目光带了些探究的落在谷雨的面上,将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确定了没少一根汗毛,这才上前一步坐至她的面前,轻叹了一声,道:“你怎的对人这般没有防备,竟还让他进门?” 这语气中半是关切半是埋怨,谷雨满不在乎的道:“他不过是个孩子,又诚恳的上门认错,我接受了,原谅他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吗?反倒是你,似乎莫名的对他有一股敌意,竟还拦着不让人进来。” “你当他是孩子,可他也有十五六了,许多男子在这般的年纪都娶亲生子了,若他当真对你贼心不死,你这般岂不是引狼入室。” 谷雨只觉得他有些草木皆兵了,带了些许无奈的道:“小公爷,这里里外外的都是你的人,别说是人家许小公子没这个心,就是他当真想做些什么,也只能是有贼心没贼胆啊。何况我自认也不是什么令人神魂颠倒的绝世美女,许小公子身为一城太守之子,想来也是见过不少佳人的,绝不至于一眼就看中了非我不可了。” 容信低头默不作声,许久方低声道:“我答应了父亲,要护你一路平安。” “那也不能全不让我与他人来往啊,许小公子是国公爷故人之子,绝不是什么坏人,他年纪小,活泼有趣的紧,我眼睛不好,这一路来既不能赏景,也不能看书,更不能随意走动,实是憋闷的紧,如今遇上他肯给我解闷,正是欢喜还来不及,你不让他与我来往,我要是结识了什么其他来路不明的人,岂不是更加危险?还是说,你想要就这样憋死我?” “我可以陪着你。” 谷雨怔忡了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这几日还有事吗?” 容信抬眼看向了她,一双漆黑的眼瞳中写满了认真,启唇轻道:“此行我唯一的任务便是你,那些事都不如你重要。” 这……如果她记的没错,他的任务是保护她,可不是陪伴她啊。 “小公爷。”谷雨也同样认真的“看”向了他,诚恳的道:“自进京以来,我一直没什么朋友,如今和许小公子聊的很开心,实是十分难得。在我眼里,他真的只是个弟弟而已……你难道非要因为他一时的错处,就全盘否定这个人吗?” 容信心下几番思量,思绪起起伏伏,似乎费了好一番挣扎,才勉强道:“好吧。” 谷雨欣喜道:“那小公爷不反对他与我来往了?” 吐了口气,容信略带无奈的道:“我当然反对,只是你都这般说了,我若还不肯同意,你心底里……罢了,若他再前来,记得一定要多叫几个护卫在身边。” -- 第二天午时,容信这边前脚出了门,许之然后脚便来了客栈。 谷雨带了两个护卫,跟着许之然到外面吃了些当地的小吃。 一路吃下来,谷雨摸着略撑的肚子,许之然一手执了包炸丸子,一手用竹签扎了塞进嘴里,边吃边道:“这应城还有几处十分有名的景致,一会儿我让人牵辆马车来,带你过去瞧瞧。” 谷雨却摇头道:“我眼睛看不见,这些观赏类的玩乐于我而言怕是欣赏不了的。” 许之然一心想带谷雨去应城最好的地方,却忘了谷雨看不见,一时有些歉意,把那包丸子递给了边上的护卫,不好意思的道:“是我疏忽了,谷雨姐姐,那我们歇一会儿,接着去吃别的好吃的吧。” “我吃的都撑了,短时间内也不想再吃东西了。” “那……我送你回去?” 好不容易今天容信出去办事,能自由一天,她才不想回去。 “要不然,你带我去些别的有趣的地方吧。我眼睛不方便,我们便去些用耳朵的地方怎么样?” 许之然偏头疑惑的道:“用耳朵的地方?” “嗯,比如说……说书的啊,还有弹琴唱曲的?” 许之然眼珠一转,不知是联想到了些什么,当即面红耳赤的道:“这、这可不行,要是让我父亲知道我带你去那种地方,还不打断我的腿啊。还有小公爷,他每每见我都黑着一张脸跟活阎王似的,我可不敢招惹他不高兴。” 谷雨拍了拍他的肩,好笑的道:“你想到哪去了,弹琴唱曲的只有那种地方有吗?我看许多酒楼若是客人想听琴,也是可以唤了琴伎来弹奏的。有的集市里还有说书先生,变戏法的,你帮我想想,你们应城是否也有这些地方?” 许之然心下将应城各个有趣的地方盘点了个遍,道:“哦,还真有一处。是一艘画舫,在应城十分有名,内里有许多单独的隔间,供人们赏河景谈生意所用,外间有歌舞表演,说书先生,还有你说的变戏法的,热闹极了,这来往应城的商人们,许多在此处商议生意。” 谷雨点头,道:“那好,我们就去这。” 第50章 晋江文学城 那小子挖墙角挖到我眼皮子…… 二人唤来了马车, 带着两个护卫便一同往河边去了。 应河位于应城的城郊,是应城一带最大的河流,十分宽阔。 许之然扶着谷雨下了车, 朝着河岸行了过去。 岸边停着几艘足有三层的画舫,远远瞧着好似一座座小楼一般, 船体由上乘的木材制成,十分贵气。 那画舫的掌柜一眼便认出了许之然,几步上前一揖,笑道:“许小公子,好些日子不见了。” 说着瞧见许之然身边还带着一个淡雅素丽的女子, 一身白衣清淡如莲, 心下里不由琢磨着,这许小公子虽喜玩乐, 却是孩子心性, 从没见他亲近过什么女子,如今这是开窍了? 许之然见着掌柜的目光在二人间流转,显然是误解了二人的关系, 面上浮了几许红晕, 连忙道:“哎, 王掌柜, 你可别误会了,这是我家里的客人, 我带着来王掌柜你这里听听琴而已。” 王掌柜笑笑,太守家公子的私事, 他自然不会多问。 “哦,对了,姐姐她眼睛不方便, 一会儿给我们安排的位置景致如何不重要,一定要安静舒适。” “好咧,二公子您放心。”说着,王掌柜抬手恭恭敬敬的引了二人进去。 两人被带进了内里的一处隔间,许之然先是陪谷雨饮了会儿茶,不一会儿船开了,这船内大堂果然便开始热闹了起来。 许之然从掌柜那里拿了节目表过来,一一说与了谷雨听,那上面有戏曲,歌舞,杂技,各式各样的表演,谷雨越听越是期待。 待茶喝的差不多了,两人便一道出了隔间去看表演,只是谷雨目不能视,能享受的项目也不多,两人在外停留了一个时辰,这才回了自己的隔间。 “这画舫上有趣的紧,可我听着人声倒不多,应是还有许多隔间是空着的,是这应城的人都不喜玩乐吗?” 许之然随手执了桌上盘中的点心,一口一个的连吃了两个,道:“那自然不是了,是这白日里船上的表演少。晚间这画舫上的灯笼一挂,河两边有时还有烟火,那才叫一个热闹呢,要是想晚上来这画舫,提前几天预定都未必有位置。” 谷雨摸着手边椅子上雕刻的牡丹花纹,道:“这内里的用具都是些名贵材质的吧,想来这一个位置是要不少钱的,这一日让你破费了,你帮我算算,今天一日的开销是多少,我晚上一起给你。” 许之然连忙摇头道:“我叫你一声姐姐,如今在我家的地界上,怎好让你花钱。何况这不过是小钱,好歹我也是一城太守之子,不过是吃喝花点钱,就让友人自掏腰包,传出去了,还不让人笑掉大牙,谷雨姐姐,你可别和我乱客气。” 谷雨心下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她本意不过是想让他这个本地人带着自己四处走走,谁知这一路来他就不肯让她掏一分钱。 见着谷雨还是面露难色,许之然又劝道:“真的,谷雨姐姐,说来我前日唐突了你,这罪过可大着呢,姐姐都能大度的原谅了我,横竖我父亲后来送的赔礼你也没要,今天这点小钱,姐姐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便当是我的赔礼吧。” 谷雨这才点了头,忽的想起进门时曾在屋内摸到一把琴,站起身道:“不如我弹奏一曲予你吧,便算是略表谢意了。” 许之然一跃而起,满眼期待的道:“姐姐你会弹琴?” 她自然不会,不过原主旧时是和妹妹白露一起学过那么小半年的琴的。只是原主本就不算聪慧,这半年下来,白露倒是有些成就,但她自己也只会那么一两曲简单的而已。 “只会一点点,也不知如今目盲了是否还能弹的出,且让我试试。” 许之然领着谷雨过去,谷雨那边试着琴音,许之然便自己拖了把椅子在对面,反着跨坐在上面,双手交织着搭在椅背上,歪着头静静的看她。 找好了感觉,谷雨试着慢慢的拨动琴弦,清脆的琴音缓缓流出,她弹的只是指法简单的曲子,因着看不见,中间也偶有弹错音,许之然却是听的十分入迷,安静的听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蓦的出声道:“谷雨姐姐,你昨日说你和小公爷此行是要解除婚约的,真的是这样吗?” 谷雨指间的动作未停,浅笑着嗯了一声。 “那……等你们解除婚约了,不然你嫁给我吧。” 琴声一顿,谷雨微怔着抬头,仿佛是没明白,疑惑道:“啊?” 许之然一双眼睛盯着她,道:“我是认真说的,我觉得谷雨姐姐比我之前见过的那些贵女们好多了,在姐姐身边很自在,我如今马上就十六了,想来过两年也是要议亲的,可我不想娶那些女子,姐姐如果愿意的话,我就娶姐姐好了。” 谷雨颇有些无奈,这孩子还不懂什么叫男女之情呢,就开口闭口让人嫁给他,若是哪一日真开了窍,遇上了喜欢的姑娘家,怕不是要后悔死今日的随意。 正要开口劝说他几句,门外却忽的有人轻磕了几声,说是掌柜的有要事请许小公子过去一趟。 许之然回头道:“姐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语毕,便拉开门出去了。 剩下谷雨自己一人,无聊的伸手在琴弦上拨了拨,发了会儿呆,便听外面沉稳的脚步声渐渐的走近,随后一声拉门的声音,那人进了内里,又将门关上了。 那人站在门边静默的端详着她,半晌,才几步迈了过来,一手将她对面的椅子摆正,落座在了上面。 谷雨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这一系列的动响,待那人坐在她的面前,目光如炬的凝视着她,才犹豫着道:“……小公爷?” 容信翘了一腿在膝头,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抱于胸前,面上晦暗不明,令人看不出喜怒。 “许小公子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 听了声音确实是属于容信的,谷雨才放下心来,道:“许小公子年纪小,步子轻快,人又爱说话,这般步履沉稳,入门又沉默不言的,自然不会是他。” 许之然是太守家的公子,此处除了他的父兄,也没什么别的人能命令得了他的,现下会把人支出去,自己进来的人,自然不会是太守父子,那便只能是容信了。 半晌,容信嗤笑一声,偏头向了一边不去看她,冷冷的道:“不过才认识两天而已,你倒是了解他。” 这……其实和时间关系不大,也谈不上什么了解不了解的,主要是许小公子的辨识度太高了。 不过谷雨也不觉得自己要和他解释这么多,只道:“许小公子人呢?你怎么会在这?” 容信扫过来一记冷眼,道:“我怎么不能在这?还是说,我在这里打扰你们了?” 坦白说,还真是打扰到了,她和许小公子正在画舫上游玩的好好的,他突然出现了,还臭着一张脸,好似她欠他银两没还似的。 压下心头的无奈,谷雨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许小公子去哪了?” 熟不知这句话好似踩了容信的逆鳞一般,瞬时便将他点燃了,他眯着眼睛注视着她,目光阴鸷得好像要吃人,冰冷的吐出了两个字:“死了。” 谷雨先是一怔,随即也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气话,一脸无语的道:“我不过就是问问他的去向而已,你怎的这般暴躁,就不能好好说话?阴阳怪气,怪吓人的,还说要好好和我相处呢。” “你是我的未婚妻!那小子主意都打到我头上来了,挖墙角挖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我阴阳怪气?我暴躁?我要是真的暴躁,现在就应该去真的动手杀了他!” 看来,两人之前的对话应是被他听了些去。 谷雨满面的匪夷所思,奇道:“我们不是很快便要解除婚约了吗?我不知道你听了多少,但刚才人家说的可是解除婚约后的事,那时我也不是你未婚妻了,这算什么挖墙角?” 容信满腔的怒火仿佛被一头冷水浇熄了,怔怔的愣在了那里,抿着薄唇,苍白着一张脸。 是啊,许之然说的是取消婚约之后的事,那时,她与他已然是不相干的人了,各自婚娶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他……似乎并没有权利去干涉她,更没有资格去怪她。 忽然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涩涌上心头,容信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撕扯着,一时竟觉得连呼吸都微微带着疼痛。 也许是他这一路都想着要守护她,弥补她,对她好已然成了他的习惯,如今乍然想到分道扬镳,会有些许的失落也是自然。 勉力的平稳了呼吸,容信闭目凝思,片刻后方算平静的道:“这一路,你是我的责任,待你治好了眼睛,回京后你待如何我绝不会再多言半个字。” 谷雨显然并不能认同他这莫名而来的责任感,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极诚恳的道:“小公爷,自你我和解以来,我是真心的想与你和平相处的,坦白说,这些日子你对我的照顾我也是记在心里的,可是这也不代表说,小公爷您可以借着保护之名干涉我的自由。 任是谁都看的出许小公子是没有恶意的,可你偏偏就是容不下他,小公爷,您是和许家有什么过节吗?连带着也讨厌许小公子吗?怎么自他出现以来,你就别扭的很,就是看他百般的不顺眼。” 说着,谷雨忽的想到起初容信与她不甚愉快的过往,瞬时恍然大悟,容信可不就是这样一个死心眼的人吗?喜欢了谁厌恶了谁,便一颗心认准了死理儿,原来在国公府里他对自己不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吗?想来那日许之然唐突了自己,容信这性子一时半会儿难以对他改观也是有的。 第51章 晋江文学城 难道身份高贵之人,就不配…… 这般想着, 谷雨想着容信近日待自己还算不错,便斟酌了用辞,准备劝谏一番。 “小公爷, 你我如今虽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可到底我也承蒙你几番照料, 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一说的。”说着,谷雨将手自琴上收回来放至膝间,一副郑重的模样,语重心长的道:“你这样可是不行的, 人都是有很多面的, 你仅以初时的印象判定一个人,岂不是要误解和错信许多人?” 其实谷雨这倒是误解了容信了, 容信少年得意, 也确是曾有过这么一段任意妄为的时光,不过这都是他年少时的事了,如今的他也仅是在私下里的小事上偶尔还会如此, 于官场和军中, 虽算不上是八面玲珑, 但已然是喜怒不形于色了。 在许之然一事上, 与其说他是以片面的印象下结论,倒不如说是……他根本就不想去正眼瞧上一眼许之然。 谷雨这边滔滔不绝的好一通劝解, 容信那边却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之前各自婚娶的话题上。 谷雨一通话说的口都干了,面前的人半点回应也没有, 目光定在虚空中,似乎出神在想些什么。 谷雨瞧不见他的神情,只是觉着这人半天没个回应, 便轻咳了一声,道:“嗯……说了这么多,你觉得呢?” 容信恍若梦醒,敛了面上不自觉带上的惆怅,看向谷雨道:“许小公子是被他兄长许之贤叫走了,我今日和之贤在此地商议政事,碰巧见着了守在这隔间外的护卫,便猜到你二人在内里,之贤便让掌柜将许小公子唤了出来,这会想是已经带回家了。” 这思维跳跃的,显然是根本就没听她刚才说了些什么。罢了,不喜欢听算了,她也不喜欢对别人说教。 知晓了许之然无碍,谷雨放下了心,道:“哦,那……我们这是也准备回去了吗?” 是啊,回去……他们不过是短暂的相处一路而已,待回去了,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小公爷,而她,也要奔向她所向往的自由日子去了,他们……也不会再相见了。 想到再也不能见到她,容信仿佛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的拢在了其中,只觉得透不过气来的憋闷与……痛苦。 嘴角漫上一抹苦笑,究竟是何时开始,他竟成了这般优柔寡断之人,就这般被那几缕怜悯与保护欲牵着走,不过才十几日而已,竟已然习惯了她的存在,更是不知何时生出了这几许对她的不舍,半点也不见他从前的洒脱。 目光落在她面前的琴弦之上,容信忽的明白了,谷雨为何要选在这个地方游玩。 “谷雨,你想听琴吗?” 不是要走了吗?今日的容信似乎有些怪怪的,似乎是有心事一般,总是答非所问的。 谷雨点头:“自然想听,我听许小公子说这艘画舫上有歌舞还有说书的,甚是热闹,便求着让他带我过来了。” 容信起身从椅子上站起,行到谷雨身边,谷雨本以为他是要扶自己起身出门,却未料他伸手一拂,竟是将她面前的古琴抱入了怀里。 行至桌前,容信将琴放置好,又调整了椅子的位置,一掀衣摆款款落座。 如白玉一般好看的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之上,容信身姿挺拔,又生得仙姿玉色的,弹起琴倒有几丝世外仙人的高冷优雅之感,十分赏心悦目。 琴声如珠似玉,阵阵悠扬婉转,音节起伏,却是如泣如诉,音符间弥漫着悲凉,仿佛是在讲着一个悲伤的故事,令听者的心也跟着柔软潮湿了,带上几许愁绪与忧伤。 一曲终了,谷雨尚沉浸于其中,好一会儿才感叹道:“小公爷弹了一手好琴,谷雨自叹不如。” 容信面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默默的松了琴弦,专注的看向了谷雨。 谷雨觉着今天的容信怪异的很,先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问责,像是查出轨的老婆似的,随后又带了股阴郁,仿佛是心有忧思一般,连弹的曲子,都含着股伤感。 唉,她素来就搞不懂这位贵公子的性情,如今对容信这几日莫名的反常更加理解不了了,想了想,找了个话题道:“啊,这首曲子真好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容信垂下目光,怔怔的看向那古琴上的伤痕,纤指缓缓抚过,低声道:“《离丝》。” “离思?这名字也太伤感了……” “是青丝的丝。 相传早年四国时期,有一位公主,她与一个寻常的书生相爱了,彼此发誓非卿不婚。可皇帝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凡夫俗子,便着人将那书生关入了大牢七天七夜,随后将人押进了皇宫,答应了书生可许他一个请求。” 谷雨轻笑了声,大致猜到了这个悲剧的结尾。 “结果这个书生说不敢妄想娶公主,只希望能安全返乡,是吗?” “是,书生经过了这七天七夜的折磨,已然变成了一个畏惧皇家天威的懦夫,他不敢用自己的性命作赌注,于是,他舍弃了公主,换来了苟且偷生。 却不料公主就躲在殿内的屏风后面,听着爱人痛哭流涕的向皇帝求饶,一遍遍的诉说着自己不配,也不曾当真对公主生出觊觎之心,一切皆不过是一场误会……她缓缓走出,伤心欲绝之下,亲手斩断了一缕青丝与他作别,此生不复相见。 相传这首《离丝》,便是那位公主所作。” “那后来呢,那位公主最后如何了?” 容信默了一瞬,道:“乱世之中,又有谁会去关注一位公主的去向,若不是有这首《离丝》留传于世,想来这个故事大抵也会随着公主一同埋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不会为人所知。” 谷雨幽幽一叹,道:“这确实是一个极悲伤的故事,不过我觉着,书生其实也没有错。” 容信抬眼凝视着她,道:“世人皆言此人凉薄负心,你身为女子,却为那书生不平?” “世人不过是站在听故事的旁观者的角度,自然觉得书生辜负了公主一番情意,却不曾有谁当真去亲身经历过书生的处境。 我自进京以来,起先差点丢了性命,后又遇上苏景山设计蒙骗,最后,更是有人暗中陷害于我意欲置我于死地,一环套一环,虽不说是九死一生,却也是风波不断。 而即便如此,相比书生所经历的,我这点苦也还是不算什么的,何况还有国公爷对我百般照拂。可是在我而言,这些苦难便已经足够将我劝退,更何况是书生,他面对的可是皇帝。” 仿佛是当真将自己代入了书生的角色,谷雨的神色间浮现了几许忧郁,顿了下,继续道:“爱情虽是可贵,可生命也同样是值得珍惜的,他也有家人,有供他读了这许多年书的年迈父母,他不想为了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恋而英年早逝,这难道便是错了? 更何况,即便是他当时求娶了公主又如何,皇帝若当真不想将女儿嫁给平民,自然有的是其他的方法让他娶不成公主。” 容信一颗心上上下下的,听闻她提及旧事,满心负疚与悔意,只恨不得将过去的自己拖出来打醒,随后又听她谈起对这一则爱情故事的观点,不由又深皱了眉头。 这个故事早在他习得这首曲子的时候便是听过的,彼时他一颗心坚硬似铁,半点也不为所动,只觉得这样儿女情长十分小家子气,根本不曾去深思过谁对谁错。 如今谷雨这一番论述,他既无法同意,却又无力反驳,就好似她拿着自己与书生作比的同时,他也不知不觉的将自己代入了那位公主,听着她这般冷静绝情的话语,心中满是失意怅惘,竟有些恨起她的铁石心肠。 “……你说的或许没错,可是公主又做错了什么呢?她就该被辜负,落得一场伤心?” 谷雨琢磨了下,道:“可能还真是她的错,她既知晓自己是身份高贵的公主,就该知道她是不可能嫁与一个普通的书生的,一开始,她就不该去招惹人家。 我猜,那书生一早也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的,不然依着他这胆量,大概早就吓破了胆了,又怎么可能与她相爱呢。” 容信的目光垂的极低,整个人都罩上了一抹落寞,声音轻的不能再轻的道:“那按你这般说法,难道身份高贵之人,就不配拥有爱情了吗?” 谷雨自顾自的分析着,全没注意到面前之人的低落。 “我可没这般说,我的意思是,她不该把目光放在平民身上。我不是说爱情非要门当户对哈,只是她既是如此出身,又身不由己,自然要在贵家公子中挑选,才能修成正果。 两个人门户悬殊,即便最后在一起了,这三观啊习惯啊什么的好多也差的太多,婚姻不仅是爱情,也是往后几十年的柴米油盐,两个人三观若是不合,怕是也未必能过的好日子。” 容信深吸了一口气,偏头望向窗外河上的景致,仿佛不甚在意的道:“可是人若是可以控制感情,又何来世间那许多诗歌中咏诵的凄美故事……” 两人就着这个也不知是不是真实事件的故事说了这么一大堆,遥想无论是初相识之时,还是原书里的容信,都是一个冷情贵公子的形象,和面前这个为了一个小小的爱情故事而惆怅伤感的男子真是半点也挨不上边。 不过容信今日一直不对劲,谷雨对于他突然而来的感性也见怪不怪了。 容信沉默了,谷雨也不想再和他就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便道:“那要么,我们回去了?” 容信将目光自窗外调转回来,嗯了一声,起身到外间吩咐了掌柜靠岸,又进来欲扶谷雨出门。 一双黑眸落在谷雨清秀的面上,容信审视着她,将上面的神情一丝一毫也不放过的尽收眼底。 “你当真是杨谷雨吗?” 第52章 晋江文学城 唉,男人啊,就是好面子…… 谷雨故作轻松的笑了下, 玩笑道:“怎么,上回我在国公府被周雄陷害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吗?怎的如今还没打消疑虑呢?” 容信抬手将门拉开,侧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道:“我只是常常觉得,你的想法和观念有些出人意料, 与寻常女子都不一样……你真的是自幼长在平州乡镇吗?” 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对爱情总是向往的,可谷雨偏偏冷静的可怕,将一则动人的爱情故事解读成了自讨苦吃。 还有面对荣华富贵时的态度,所谓人为财死, 许多人白了头发都看不破贪欲二字, 可滔天的富贵摆在眼前了她却是半点也不生觊觎之心,依旧清醒冷静, 也不似是一个乡下来的姑娘能做到的。 谷雨被问的心下一惊, 好在她眼睛看不见,倒是不用担心眼神露了内心的情绪。 “这和长在哪没关系,我毕竟是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了, 自然看事也比普通人老成些, 有什么好奇怪的, 若是哪天你也有了这般经历, 便能够理解我了。” 这说法看似合情合理,容信却是半个字也不信, 且不说经历生死是否能令人心智改变,便是他和他的宣仪军, 也曾于战场上有过命悬一线的经历,也没见谁从此换了个人一般,不仅性情大变, 还仿佛凭空多出了许多阅历来。 不过他虽是心有疑虑,可考虑着毕竟她已经被疑心过一次身份,如若追问下去,二人间必生不快,何况祖母已经出面证明过她的身份了。 两人带着护卫出了画舫,已经有人在河边接应,上了马车,便一同回客栈去了。 -- 清晨,一行人在客栈门口上了马车,准备继续踏上往燕州的行程。 谷雨由司晴扶着上了马车,想到就要同应城的诸多美食告别了,心下还是有些不舍,朝着容信道:“小公爷,一会儿我们马车会路过集市吗?” 容信偏头看她,道:“你要买东西?” “嗯,我想买几块玫花糕带着路上吃。” 容信抬手掀了车帘,边上的护卫行至车边听了他的吩咐,领命离开了。 回过头来看向谷雨,容信道:“我让人去买了。” “多谢小公爷。” 容信坐着看了她一会儿,忽的道:“你不必同我如此客气,你我如今毕竟还是未婚夫妻,此行我的职责便是照顾你。” “婚约不过是一个暂时的名头而已,我若是因此而将这份照料当成理所当然,未免失了礼数。” 容信薄唇张了张,似要再说些什么,却仿佛又不知如何开口。 谷雨这时听闻外间有人声,侧耳细听了下,好似在有人唤着她,当即欢喜道:“还好我们没急着走,应是许小公子来了。”说着,扬声唤道:“司晴,快扶我下车。” 起身下了车,却是脚刚落地,容信也跟着出来了。 感受到来自容信的低气压,谷雨回过头道:“小公爷,你莫不是连友人与我送行都不许吧?” 容信神色一滞,想到因着这个莫名冒出来的许之然,自己和谷雨间已然闹出了许多不愉快,如今好不容易和缓了,若是横加阻拦,未免又要生出些隔阂来。 何况他们马上便要离开此地了,送个行而已,他也不好如此小气。 “你不是说他是如弟弟一般的人吗,既是弟弟,来给姐姐送行,也是自然。” 其实许太守一家今日本是要一同来送行的,只是容信想着许太守和许之贤若是前来,免不了许之然也要跟来,而他并不想见这个令他堵得慌的小子,便拒绝了,却没想到他还是跟来了。 许之然这会儿一路小跑着已经到了跟前,暗地里瞥了一眼扳着一张脸的容信,不由瑟缩了下,伸手拽了谷雨的袖子,将人拉到了一边说话。 谷雨和他行出了些距离,许之然才又复了明朗的笑意,露着一口小白牙,将手里几包东西一股脑的往谷雨怀里塞。 谷雨刚要问是什么东西,便嗅到一阵阵玫花香气,还有些别的吃食。 “谷雨姐姐,你要走了,我想着你跟着小公爷什么都不缺,也没别的可以送你的,就买了一堆我们应城的好吃的,你拿着路上吃吧。” 眼见着谷雨都快抱不下了,许之然又自她手中接了回来,小跑着过去交给了车边候着的司晴,又颠颠的跑了回来。 跑了几步有些热,许之然伸手给自己扇了扇风,道:“谷雨姐姐,虽然我们才认识两天,但我可喜欢你了,你可不能把我这个朋友给忘了,将来我若是到京城,一定找你玩去。” 谷雨微笑着道:“那自然好,等我治好了眼睛,解了婚约,恢复了自由身,便到应城来看你。” 许之然一双玉白的面色瞬时如开了花般,美滋滋的道:“啊,谷雨姐姐,你是决定要嫁给我了吗?” 谷雨无奈的笑道:“谁说我来找你就是答应了要嫁你的,小孩子还没长大呢,有些话不能乱说的。” 许之然嘻嘻的笑着,道:“再过两个月我就十六了,我可不是小孩了。” 就冲这句话,还是个孩子呢。 谷雨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二人互相道了别,正好之前去买糕点的护卫也回来了,司晴便过来扶了谷雨回去。 车轮缓缓的行驶着,许之然还在外间使劲的挥着手,却又想到谷雨看不见,便改而朝着马车喊道:“谷雨姐姐,你可一定得来应城找我玩呀。” 车内的谷雨笑了笑,正想要不要探出头去回应几句,那边容信却是冷着声线道:“马是没喂吗?怎的在平地上也行的这般慢,按着这般速度,今夜如何到得了下个住处?” 驾着马车的护卫听了,一边应声一边喝了一声“驾”,很快,许之然的声音便被远远的抛在了后头。 和一个孩子较劲……谷雨微微扯了扯嘴角,对于容信这种幼稚的行径十分无语,也不知道他这因着婚约而来的占有欲到底有完没完。 谷雨撇嘴的动作十分细微,明明偏着头没看她的容信却是不知怎的瞧见了,好似和谁置着气一般,怏怏的径自给自己倒了茶,也不似从前那般细心的给谷雨递一杯,自顾自的饮了。 不给倒就不喝呗,谷雨也不想理他这贵公子脾气。 许是谷雨半晌也没句话,容信倒有些沉不住气了,将杯子一放,轻笑了一声,道:“姐姐?不过才认识几天而已,叫的如此亲昵。” 谷雨闲闲的道:“情谊可不是论认识的年头的。” 容信听了这话心下有如火上浇油,愈加觉得呼吸不畅,斜了她一眼,道:“不是说是弟弟吗?我倒没听说哪个弟弟说要娶姐姐的。这许之然小小年纪,心思却是如此深沉,端的一副弟弟的姿态,揣的却是不堪的心思。” 这其实也算不上是不堪吧…… 谷雨本想与他说道说道,可尚未开口,忽的回过了味来。 与其说小公爷这几日对许之然莫名的敌意和别扭是出自他阴晴不定的贵公子脾气,倒不如说是……吃醋了。 谷雨仔细思量了一番,心下愈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瞧这位小公爷,一副掉进了醋坛子里的模样,小心眼还没有针尖大呢,她反而生不起气来了,颇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心下叹道:唉,男人啊,就是好面子,即便是不喜欢她,可也见不得自己的未婚妻被别人惦记。 源头还是那个该死的婚约,可早点解了吧,真是煎熬。 见着谷雨这回没帮着许之然说话,容信心头的不满缓和了许多,冷静下来一想,也觉着自己刚刚一番话有些不妥,倒好似故意在她面前抹黑许之然一般。 咳了一声,容信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擦亮了眼,这世间男子可非尽如我一般坐怀不乱的,你这般模样,咳,也算有几分姿色,需得认真识人才是,以免错付了真心。” 这话倒是对,放在前世,骗身骗心的渣男都那么多,何况是在古代这个男权社会。 不过谷雨可不用他警告,前世PUA啊什么的花样可比古人多多了,现代的女人可不似古代乖巧好骗,更何况她可是手拿原著,早早的给这里面的男性角色渣的本质看了个清楚。 这般一想,谷雨觉着,其实容信倒也未必和她所想的一般。 她初初穿进来之时,因着原先的剧情中原主被弃在后院中惨死,而身为丈夫的容信却半点也不曾关注,加之容信还娶了多房妻妾,因而在她心里一直坚定的认为他是一个渣男。 可如今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谷雨觉着,也许有些事也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容信三妻四妾不是因为花心滥情,而恰恰相反,正是由于他没有喜爱的女子,所以才不曾放心思于男女之情上,任由母亲做主,给他娶了好些个进来。 至于原主的事,其实容信自己也算是一个受害者,他并不想娶杨谷雨,可是却又不得不娶,面对一个自己讨厌的人,要他关心她爱她,也实是有些难。细想起来,他没虐待她报复她,依旧好吃好喝的养着她,只是不曾去见她而已。 所谓放任她被害死,其实也不过是因为不曾去关注,所以不知情而已。虽然说他不是完全没有责任,可原主自己的软弱可欺,才是真正原因。 设想下,如果谷雨白露姐妹的身份换个位置,即便是在夫君不喜,身无家世可依的情况下,聪慧敏锐的白露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害死,何况府里面还有一个国公爷是可以依靠的。 与其说他是一个渣男,不如说他有些冷情。 谷雨脑中将他一番剖析,忽的想起自己如今穿进来了,原先看书时好多的疑惑都可以直接问本人啊,这大大的便利她怎么能不用。 “那个,小公爷,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容信复又执起茶壶,这一次给谷雨也倒了一杯递过去,一边饮着自己的那一杯一边道:“你问。” “我听闻小公爷虽不算流连花丛之人,但也曾有过红颜知己,那你为何不将她们收进来呢?还有吴语芳和乔枳曼,她们待你死心塌地的,小公爷半点也不曾动容吗?” 谷雨努力压抑着尽量不露出好奇八卦的表情,觉得这时候自己和八卦电视台的记者的区别,也就差一个话筒了。 第53章 晋江文学城 总是惹得他心绪难平,自己…… 容信那边却是呛了一下, 连咳了好几声才平复了。 伸手取了帕子优雅的将唇边的水意拭了拭,容信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她,轻道:“你很在意她们吗?” 好像问的不是这么回事吧, 这和她在意不在意也没什么关系啊,她就是想八卦一下。 “哦, 我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去在意,我就是随口一问,小公爷要是觉得有些唐突那便当我没说吧。” 容信的目光愈加深沉,一字一句的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你当然有资格去在意。” 又提这茬, 唉, 谷雨也不知道说什么,要实话说她一点也不在意纯是想吃瓜看热闹吧, 好像挺嫌弃容信似的, 这位贵公子可能又要不高兴了,思来想去,干脆不问了。 “我这人心大, 什么都不在意, 哈哈。” 谷雨这边轻描淡写的打着哈哈, 便想混过这个话题了, 容信却是忽来了股较真的劲,一脸认真的和她解释了起来:“所谓的红颜知己, 也不过是年少时识得几个女子罢了,早年间皇帝舅舅觉着我父母皆是痴心之人, 忧心我也同父母一般深陷情爱,易为人所利用,便早早的安排着令我识了……男女之事。后来, 我那损友苏景山你也知晓,他时常带着我出入教坊,我却觉得也没多大意思。 至于乔家小姐和吴家小姐,我上次也同你说过,我与她们也不过是识得的关系而已。我未曾主动招惹过她们,与她们之间也清清白白,并无私情。” 果然,同她想的一样,这人便是缺了这根筋,谁都不爱,这才惹了一众女子为他伤心。 原主也是可怜,为他这蒙蔽人的好相貌所误,一见害了终身。 虽然还想再八卦八卦,他和那个名冠天下的叫漫蝶的花魁是怎么回事,可谷雨又怕和刚才一般引火烧身弄的自己尴尬,便没再问下去。 谷雨抬手饮了口茶,岔开话题道:“哦,对了,你回京后打算给我多少遣散费啊?” 容信闻言带了几分笑意,正想打趣这个财迷几句,刚抬了头望向她,却是面色微变,目光盯着她发间那支木簪,渐渐沉了下来。 “这支木簪是哪来的?” 两人上路也有些时日了,谷雨本就没带多少首饰,这些天相处以来容信也几乎看了个遍了,如今多了个木簪,她自然也不好唬弄他说是自己带出来的。 想到容信对许之然强烈的反感,谷雨决定还是先不提这个人了。 “嗯,在应城闲逛时买的。” 话音刚落,谷雨便觉得头上一松,容信那厮竟是抬手一把将那支木簪抽了出去。 谷雨惊诧道:“你干嘛?” 容信翘着腿,悠闲的靠坐在软垫上,玉手执了那木簪似乎是在欣赏着,可目光却是冷冷的,一张脸上半点笑意也没有。 谷雨见他不回应,伸了素白的掌心出去,道:“还给我。” 容信瞧着那上面雕刻着的玫花图案,想起在太守府中见着的一些木雕,目光愈加沉了下去,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这是梨花木,严大夫这种木头的材质对你的眼疾不好,还是丢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梨花木在前世也是家具首饰的常用材质好吧,她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对人不好的。再说了,严大夫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她怎么没听到? 谷雨生怕他一个手快将东西从车窗扔出去,来不及和他分辨,急急的便伸手去抢。 谷雨的眼睛看不见,这一扑也只是朝着容信的大致方位胡乱摸去。 容信一身的好武艺,对付一个目盲的弱女子自然游刃有余,他不慌不忙的待她伸手来夺,那支柔软的小手在空中漫无目的的挥了几下,终于摸到了他的手臂,急急的顺着向手掌摸去,眼见着就要摸到那支木簪,容信从容的将手臂向着侧方一移,靠着长手长脚的天然优势,又让谷雨扑了个空。 谷雨心急如焚,这木簪虽不是多贵重的物件,可到底是人家亲手雕给她的,怎好随意丢弃。 硬抢不是办法,一个目盲之人和人抢东西,这不是开玩笑吗?于是谷雨索性改而朝着容信摸去,顺着臂膀而上,这一回有了上次的经验,她的目标没放在那支木簪上,而是双手一把紧紧的抱住了容信执簪的手。 木簪虽是还在容信的手中,可他的手臂被她拖着,自然也没法再将那木簪丢出去了。 其实容信大可以用另一只手取过木簪,然而他小臂被她紧紧的抱于胸前,精致的锁骨下那一片洁白美好的肌肤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而下面……他毫不怀疑,只要他微微挣扎下,便可以触碰到下方那一片雪白柔软。 容信僵直着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手臂上单薄的小女子好似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呼吸也凌乱了。 谷雨瞧不见他的神情,一心还在簪子上:“这是我的东西,你不准扔!” 女子的发髻因着少了簪子的固定,松松垮垮的垂了下来,几缕如墨的黑发散在她的鬓边和肩颈,非但没有一丝的狼狈,反而衬得她肌肤赛雪,唇若丹霞,整个人都带上了些许妖娆,令人想入非非,情难自已。 谷雨的相貌偏清丽素雅,没有表情的时候仿若一朵高岭之花,予人一种超脱于世俗之外的感觉,与当今世上盛行的美艳风格正是截然相反。 容信没有想到,这样寡淡的她,妩媚起来却是比任何美艳女子都更加动人心弦,就仿佛是一朵倾世孤立的白莲,染上了世俗的颜色,反而比世间所有的红花来的更为艳情。 花了好一番力气,容信才将将回过了神,努力的将目光定格在她的眸上,问道:“若当真只是买来,你岂会这般重视,你老实回答我,这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 谷雨担心这人贵公子脾气上来真的不管不顾就给扔了,牢牢的抱着他的手臂,略有些心虚的道:“是许小公子送的赔礼。” 果然如此,容信瞬时没了耐心,抬手便复要将东西丢出窗外,却未想谷雨当真是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他这一抬手不仅没有挣脱她的束缚,反而让谷雨抱的更紧了。 感觉到那阵阵的柔软贴了上来,容信面颊不由染了些红晕,脑中轰的一声炸了开来,乱成了一锅浆糊。 他下意识的使劲抽了手,可谷雨这边抱的极紧,他这一番动作,竟是生生将人拖拽了起来,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容信仿佛是一樽雕像,石化在了当场。 要说两人抱也抱过,手也牵过,然而都是无奈之举,之前抱她的时候也都尽量守着礼数,并不曾碰触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而眼下这一番情景,谷雨坐在他的怀里,纤薄的身子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的柔软,带着阵阵属于她的气息,依靠在他的胸膛,他的右手被她紧紧抱在胸前,因着被勒的太紧,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轻薄的布料下隐隐的起伏。 如果谷雨可以看到,定然会嘲笑容信此时面红耳赤的模样,然而她目不能视,容信这一番痛苦又快乐的挣扎她也全然不知。 不过饶是她一心记挂着那木簪,这会儿也发觉出不妥来了,可又担心松了手眼前这个任性恣意的贵公子把她的木簪给扔了,只得先维持了这个姿势,出言劝道:“小公爷,你我这般只怕有些不妥,还请小公爷将木簪还给我吧。” 谷雨本以为要好一通软语相劝,谁知小公爷竟是顺从的应了声。 “松手,坐好,我不扔便是了。” 这声音略显沙哑,谷雨也没细听,松了口气,连滚带爬的从他身上退了下去,端坐到了一边。 容信会让这一步,倒不是当真想将木簪还给她,只是她坐在他的怀里,仅隔了两层那么薄薄的布料,两人间亲密仿若无间,他竟是无法克制的滋生出许多难以启齿的念头,她若是再不从他怀里下去,今日只怕难以收场。 谷雨坐了好,面前人却不见动响,犹豫了下,她又重复了一遍:“请小公爷将木簪还我吧,这是别人的赔礼,又是许小公子亲手做的,我这便扔了总归是不好。小公爷既是说这材质对眼疾有碍,那我不戴了便是。” 容信伸手自桌上取过茶杯,仰头将内里的凉茶一饮而进,方才觉得混沌的大脑有些清晰了,侧目看着边上端坐的好好的女子,虽是发髻有些凌乱,神色间却是半点也无异常,对比之下,他却显得有些狼狈。 从前他就觉得她可恨来着,总是惹得他心绪难平,自己却是自在的很。 捏着手中那支木簪,容信扬声唤了外间的护卫过来。 “这东西你收着,记着,不准再让它出现在我和杨姑娘的面前,晚间到了镇上,寻一家驿馆,托人将东西还给许太守家的小公子,哦,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以后都别白费心思了。” 说着,容信将那支木簪从车窗递了出去,那护卫收好了东西便领命退了下去。 谷雨气恼的道:“你怎么这样啊?” 第54章 晋江文学城 我没给别的姑娘家梳过头…… 面对谷雨的厉声指责, 容信难得好脾气的解释道:“这东西既是对你的眼睛不好,留着也是麻烦,你既说了不好丢弃, 不如便还给人家吧。” 这厮的占有欲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过就是一支簪子而已…… 罢了, 还就还了吧,她一个瞎子这一路还得靠着人家保护呢,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不了等她恢复了自由,再来应城找许之然取回来便是。 忽的想到, 许之然送的东西可是不只这一支簪子, 还有司晴那边收着的一堆好吃的呢! 想到这,谷雨恶狠狠的“看”向容信, 冷着一张脸道:“容信, 我最后忍你这一回,若是一会儿你敢把那些吃的也给扔了,我就……” 想了半天, 人家有钱有势有颜还会武, 她还真的不能把他怎么样。 好笑的看了卡住的谷雨一眼, 容信温声道:“你想吃便吃吧, 总归这应城的吃食,以后你也吃不到了。” 哼, 谁说的,等她解了婚约, 便要来应城找许之然玩。 撇了撇嘴,谷雨手一抻拂了拂散落在鬓边的发丝,埋怨道:“小公爷, 你是和我有多大仇,那簪子是用来绾发的,你这一抽走,我这头发都散了,虽然我个瞎子,可也猜的到我现下的样子大抵和个疯婆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容信不由失笑,凝视着她姣好的面容,心道哪有这般好看的疯婆子,纤手轻抬,摸到了发间的玉簪,眼神微顿,却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取了下来。 递到谷雨手中,容信状似随意的道:“你先用我的吧,我头上还有发带,不妨事的。” 冰冰凉凉的玉簪躺在手心,细腻的纹理彰显着精致的做工。 谷雨不想要他的东西,道:“还是算了吧,左右我无法自己梳头,都是要唤司晴过来的,让她在包裹中帮我另寻一个簪子便是。” 容信却是不容置疑的道:“就用这个,我可以帮你梳头。” 这位小公爷可是自小金尊玉贵的都是由别人伺候的,谷雨对他的话深感怀疑。 “你会吗?” 容信轻轻一笑,坐至了谷雨边上,正要伸手去帮她将那几缕散落的头发绾上,谷雨却微微后仰着避开了他,道:“这……不大好吧。” 容信一手坚定的扳过了她的肩头,执起散落的黑发,纤长的细手在如墨的发间起落,几下便将那几缕散落的头发干净利落的绾了回去。 另一手自她的手心取了那支玉簪插入发间固定了,上下细细的打量了,才满意的收回了手。 谷雨伸手轻轻的摸了下头上的发髻,虽是瞧不见是个什么样子,可摸着整整齐齐的,尽管与她原先的发型有些出入,可也算是得体,倒是没把她的头发弄成一团糟。 谷雨确认好了自己的形象,不由感叹道:“小公爷真是心灵手巧。” 容信微笑,还未开口,又听她接着道:“你是给多少个姑娘家梳过头,竟能练成这般的好手艺。” 女子的发式本就难梳,饶是谷雨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对于梳头无师自通,可依然觉得繁琐的很,更别说是男子了。 容信敛了笑意,冷下一张脸道:“我没给别的姑娘家梳过头。” 问问而已,这人,说变脸就变脸。谷雨低声“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容信满面的无可奈何,不由轻叹一声,这个小瞎子对自己的成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还一本正经的教育他待人不要陷入固有成见中,自己却不也还是一样。 “是我五姐,她总不应算是别的姑娘家吧。 小时候五姐和我悄悄溜出去胡闹,爬山啊下河啊什么都干过,从外面回来时免不了蓬头垢面的,她怕母亲见了要斥责她没个姑娘家的样子,进门前总会让我帮她略做整理,久而久之我便也会了几个简单的样式。” 人家都主动和她说话了,谷雨也没再端着,接道:“听着你们对五郡主的描述,我想她一定是个英姿飒爽,与众不同的女子,倒是很想见见她。” 容信笑了下,道:“到了燕州便见着了,不过我五姐如今也嫁人多年了,大女儿都四岁了,她做了母亲后性情收敛了不少,不似从前那般凡事没个顾忌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一路一直走到深夜,一行人才到达了一处小镇。 这个镇子离应城不远,比寻常的村落大不了多少,深夜里镇上一片寂静,一行人到了打尖的客栈里住下,已经快到后半夜了,各自简单清洗了下便歇下了。 因着前一日赶路到深夜,谷雨这一觉睡的极沉。 第二日醒来唤了司晴过来帮着洗漱,谷雨坐在镜子前由着司晴摆弄着长发,道:“小公爷他们可已经起了?有说什么时候动身吗?” “姑娘,如今已经是午时了,就快用午膳了。小公爷他们清早就起了,交待了今日在镇上停留一日休整,让我不必急着唤姑娘起床。” 怪不得,她起床时觉得屋子里闷热的紧,全无清晨时的清爽。 不过听到要停留一日,一心盼着早日解除婚约的谷雨蹙起眉头,道:“这岂不是要浪费了一日在这镇上,小公爷也是,便让你叫我起来就是了,何苦要为我一人睡这个懒觉,耽误了行程。” 司晴这时已然帮谷雨梳好了头,伸手从妆盒里去取发饰固定,却是目光一顿,从内里拿了一支上好的羊脂玉制成的簪子,定定的瞧了好一会儿。 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昨夜她头上插着的簪子便是这一支了,只是当时已是深夜,她和姑娘都十分疲累,便也没去问询,如今想来,她记得昨日早上帮着姑娘梳头时,用的可是一支木簪啊。 再细瞧了这玉簪,还有几分眼熟。 “咦?姑娘,我记着昨天我给你梳头时用的是一支木簪来着,怎的到了晚间变成了一支玉簪?” 再一细想,姑娘昨夜的发式也与初时不同了,司晴不由愈加疑惑,问道:“姑娘你是自己重新梳头了吗?” 谷雨话到了嘴边,却是想了想,又咽回去了。虽说小公爷帮她梳头不过是怕麻烦,可若是被这个丫头知道了,定然又要发表一通小公爷待她不同的言论来,于是道:“是那木簪丢了,我便重新梳了头,小公爷把他的簪子借我一用而已。对了,你把那玉簪给我,待会儿遇上他时我好还给他。” 司晴点点头,道:“姑娘您真厉害,靠着手感也能把头发梳的那般整齐。”一边说,一边将那支润泽精致的玉簪交到了谷雨的手中。 谷雨梳好了头,已经到了用午膳时分,主仆二人简单吃了饭,谷雨便由司晴陪着,出门往容信的房间还簪子去了。 却未料容信竟不在房间,问了护卫们,也只说不知他的去向。 这么热的天儿,大中午的,往外跑个什么劲儿啊…… 谷雨本想将玉簪交给护卫转交,默念一想还是算了,容信贴身用着的东西,只怕是价格不菲,这东西可不比那支木簪结实,若是一个不小心坏了丢了,倒还是个麻烦,倒不如她先收着,晚些瞧见他时再还给他也不迟。 这么想着,谷雨和司晴又回了房,却是等了一个时辰,也没听说容信回来,倒是等的自己困意上涌,倒在榻上又睡了个午觉。 许是前一日赶了一天半宿的路确实是累着了,再次醒来,已然是傍晚了。 这一日只简单吃了一顿饭,现下里摸摸肚子,已经有点饿了,谷雨唤了司晴过来,问了问晚膳的安排。 “哦,姑娘,晚膳正做着呢,还得一会儿呢,我去问问有没有果子点心,拿一些来先给姑娘垫一垫。” 不一会儿,司晴就取了几块小点心过来,这么小小的几块下肚,虽是没那么饿了,可到底没法当饭吃。 “现下里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这会儿已经酉时了。” 酉时?古时人们晚饭吃的早,甚至有过午不食的习惯,谷雨穿过来之后,从没遇上过都这个时辰了晚膳还没好的情况。 想到一行人出门在外,饶是已经换了寻常的衣服,容信的容貌气度却依然还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如今所在不过是一个小镇子,不会……遇上黑店吧? 微微带上些诧异,谷雨道:“都这么晚了……做个晚膳而已,这客栈这般磨磨蹭蹭的,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司晴暗里笑了笑,道:“能有什么猫腻,我这就去瞧瞧。” “那你可得小心啊,要不然叫上一个护卫陪你同去。” “放心吧,姑娘。” 司晴这边出了门,谷雨就越想越不放心,按着往常到了用膳的时辰,小公爷那边应该早就吩咐下去备着晚膳了,眼下都快酉时了,就是做满汉全席也该端上来了吧。 谷雨心下担忧,身边也没有个人在,她又看不见,简直是度日如年。 正犹豫着要不要到门口去扬声唤人来问问,外间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这声音沉稳而有力,并不似司晴那般步子轻柔,谷雨一听便听出来正是小公爷容信的脚步声,当即摸至了门口,一把打开了房门。 “当心!” 容信此时正要推门,忽的门从内里打了开来,手上端着的东西险些被来人给撞到了,好在他身有武艺,灵活的手腕微微调整了,将盘子稳下了。 第55章 晋江文学城 便醉一回也好 抬头看了谷雨, 容信道:“怎的这般冒冒失失的。” 谷雨面露忧色,道:“小公爷,司晴说去问晚膳的事了, 到现在也没回来,我有点担心……” 容信迈进了门内, 用空着的一只手关上了门,随后拉了她到桌前坐下,道:“哦,正巧我遇上司晴了,便让她留在大堂与众人一同用膳了。” “啊?那我怎么办啊……” 容信笑着, 将手上端着的盘子放到了桌上, 双眼凝视着她,道:“我已经把你的晚膳送来了, 你先尝尝, 一会儿还有别的菜式,等你吃过了这些我再让他们端上来。” 盘子里是一屉冒着热气的小蒸笼,一碗清汤面条和碗筷, 另外还有一壶酒。 容信先是将那碗面条递至了谷雨的面前, 又将筷子放进她手里, 道:“你先吃几口面, 别吃太饱,一会儿还有别的吃食。” 弄这么多样不免有浪费, 谷雨道:“啊,那不用了, 我吃面就行了,刚才我已经吃过了点心,这会儿吃不下那么多了。” 容信却是坚持道:“那你就只许吃一口面。” ……谷雨真想手动给自己画几个问号在脸上, 怎么吃东西还得强制她啊,非得吃他说的那个什么“别的吃食”?小公爷莫不是保护她保护的变态了吧,连吃什么都要管。 “这……有些浪费,不太好吧。” “那你吃一口,剩下的我吃。”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人为了让她吃那个“别的吃食”,竟是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给小公爷吃剩饭??这怕是个笑话吧。 如此匪夷所思的话语,谷雨也只是听听而已,自然不会往心里去,不过她也有些好奇,容信非让她吃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 “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吃食吧,我看要是我喜欢的话,面我就不吃了。” “不行,面也得吃。” 谷雨真是被这个变态奇怪的控制欲打败了,投降的道:“好吧,那劳烦小公爷帮我将面盛出少许吧,我吃一点就行了。” 容信这一回没再言语,取了碗筷夹了少许的面条递给她,谷雨尽数扒拉进了口中咽下,便道:“吃好面条了,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吃食了吧?” 容信伸手将那小蒸笼掀开,阵阵热气扑面而来,内里是几个泛着金黄的方形糕点,上面还嵌着红枣花生,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谷雨嗅着淡淡的甜香气,倒是有些失望,本还以为容信这般遮遮掩掩的,是什么极有特色的东西呢,原不过是糕点这样稀松平常的食物。 容信夹了一个到谷雨面前的小碗中,期待的看着她,道:“你试试。” 谷雨夹着咬了一小块,甜甜的香香的,松松软软,和想象中差不多的味道,嗯,上面的红枣挺好吃的。 容信一眨不眨的凝视着谷雨将这一小口都咽了下去,问道:“好吃吗?可有吃出其中的特别吗?” 谷雨继续吃着那块香甜的小糕,边吃边道:“嗯……挺好吃的,特别的话……好像没什么特别,似乎和别的糕点也都差不多。” 容信期待的目光渐渐的暗了下去,垂着头打量着蒸笼里剩下的几个小方糕,神色间隐约有几缕失落,又好似是受了委屈般的带了些恼意。 仿佛是自己在和自己较劲,容信几般情绪轮换,最终长叹了一声,沉着声音道:“杨谷雨,这是蛋糕。” 哦,原来是用鸡蛋做的糕点,和以往她吃的那些玫花糕啊,杏仁酪啊的甜点比起来,名字有点土啊。 又嚼了两下,谷雨忽的想到了什么。 嗯?蛋糕? 怔了怔,她放下了筷子。 容信微微无奈的看向了她,轻道:“杨谷雨,今日是七月初六。”说着,眼见着面前的女子依旧有些迷茫,略有些嫌弃的道:“你连自己的生辰时日都忘了?” 这下谷雨当真是有些懵了,她的生辰?七月初六?今天? 哦,原主的生辰好像还当真是在这时候,可容信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有这个诡异的“蛋糕”,又是怎么回事? 一时,她还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容信见她碗里的蛋糕已经吃完了,便又夹了一小块递至她的碗里,解释道:“那日你香囊掉了,里面有你的生辰八字。” 当时他不过是匆匆一瞥,不想竟是暗暗记了下来。怪不得今日司晴和他都是怪怪的,明明早上可以叫她起来早点启程,却偏是任她睡了个懒觉,然后又是吃面又是“蛋糕”的,原来容信……竟是默默的为她准备了生辰。 容信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目光移向了一边,状似随意的道:“我去问了司晴你平日喜欢吃些什么,她说你曾提到过,生日时想吃‘蛋糕’。 平州我也去过几次,倒是没吃过这种东西,问了护卫里两个老家在平州的,也都没听过此物。我只好寻了这镇上最好的厨子,凭着猜测大致做了予你。” 容信一整日不见人影,竟是忙活着为她做“蛋糕”……谷雨多少还是有些感动,思量了下,朝着容信认真的道:“小公爷费心了,多谢您了。” 容信瞟了她一眼,带了淡淡的笑意,道:“既是谢我,便不要‘您’来‘您’去的了。”说着,他伸手取过酒杯,为二人各斟了一小杯,一杯放到了谷雨的手边,另一杯则被他执了起来。 “谷雨,我们共饮此杯,祝你……”容信顿了下,寻常的吉祥话未免显得敷衍,而谷雨真正想要的,他却说又不出口来。 她不只一次说过,想要拿了钱自由自在,从此再不与他相关。 停滞了一瞬,容信继续道:“祝你此行眼疾顺利得愈。” 谷雨轻笑着,也举起了酒杯,道:“祝我越来越有钱,成为一个小富婆!” 容信也跟着笑了起来,酒杯轻轻和她的碰了下。 天色不知在何时已然有些昏暗了,夏夜里没了白日那般的燥热,冰凉的酒水入喉,还带着淡淡的甜香味,有点像前世喝过的米酒,十分适口,谷雨忍不住让容信帮着自己再填了满,又连着饮下了几杯。 容信默默的盯着她洁白静雅的容颜,忽的道:“谷雨,你值得天下间最好的锦绣荣华。” 谷雨扑哧一声笑了,道:“我可不要那么多的财富,钱多了麻烦也多,于我而言,寻常人家的富足日子便够了,再说了,天下间最顶级的荣华富贵应是宫里吧,我可没那么大的野心。” “这只是形容而已,我自然说的不是后宫,也不可能令你进宫,何况我舅舅也不喜欢你这一款的。” 谷雨正饮着酒,听了这话,不免心下有些不服,放下酒杯道:“我怎么了?虽不说是沉鱼落雁,可好歹也算的上是小家碧玉吧,嘁,你不喜欢,有的是人喜欢呢。” 容信低头将二人的酒杯添了满,低声道:“我说的是舅舅不喜欢,没说别人不喜欢。” 想起应城那个许小公子,容信心里复又觉得有些堵的慌,伸手将面前的酒饮了,瞥了眼前的姑娘,眯着眼道:“应城那个小子还是个半大孩子呢,你不会将个孩子的话当真了吧?” 几杯黄汤下肚,谷雨对他也没了往日的疏离,平日在冷静理智下压抑着的女儿家的性情也展露了几许出来,闻言撅起红唇,道:“你还说呢,哪有人和个孩子那般计较的,小气鬼。” 被嗔怪了的贵公子面上含着宠溺的笑意,见着她微带上了些醉意,娇憨的模样看的人心痒痒的,一时竟是移不开目光。 半晌,他才伸手夺过了她手中的酒杯,道:“你有些醉了。” 谷雨这会儿神智尚还清醒着,只是被酒意放大了情绪,人也不似平时那般时刻端着心防。 她手臂支在桌子上,露出了一截柔软莹白的小臂,那温润的小手托着自己的腮,歪着头“看”向了他,道:“无妨,今日既是生辰,便醉一回也好。” 说着,她朝他伸出手去,欲夺回自己的酒杯。 小瞎子的手柔软圆润,在他的身上摸了两把,也没能精准的找到自己的酒杯。 容信蹙着眉将那只作乱的小手拉下,再瞧向那始作俑者,眼神迷蒙着,素雅的面上带着红晕,那两片唇瓣因着酒水的润泽显得水光潋滟,开开合合,似乎说了些什么,然而他定定的凝视着那诱人的一抹红,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谷雨见他依旧拉着自己不肯松手,挣了挣,道:“把我的酒杯还我。” 容信目光微动,这才抬起执杯的手,将杯子放了回去,还帮着将酒水填了满。 谷雨抬起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撒开。” 容信松开了手,神色间一派自然。 谷雨摸到杯子挪到面前,两手捧了小口小口的饮着,嘟囔着道:“这是什么酒,真好喝,嗯……我应该找这酿酒的人把这秘方讨来,将来等我有了钱,我自己也开一家酒馆。” 天色渐暗,女子姣好的容颜逐渐隐没在了夜色中,容信起身将室内的灯点了,才复又回身打量着她。 杨谷雨的眉眼总是带着股淡然,又素来喜欢穿浅色的衣裳,乍看之下有种不沾世俗的高洁之感,仿佛是九重天上清冷的仙子,不染尘世是非。 而眼下她饮了酒水,一张素白的面庞也染了颜色,仿佛是禁欲的仙子沾染了红尘,有种说不出的妩媚与性感。 容信捂着胸口,摸着手下微微乱了的心中,怔忡着不发一语。 谷雨这时已经喝完了手中这一杯,酒劲也上来了,全记不得面前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小公爷,一手将杯子在面前一放,扬起头笑嘻嘻的道:“来,给本姑娘满上。” 第56章 晋江文学城 扔他一人在这里心绪难平…… 容信静默着坐至了她的身侧, 一手取过了那酒杯,对她这般命令的语气未见一丝气恼,温声劝道:“虽是醉了也无妨, 可你平日也不饮酒,如今乍然宿醉, 怕是要吃些醉酒的苦头的,还是别饮了。” 谷雨这会儿酒意上涌,醉了的她倔强的很,使劲的摇着头,道:“我不, 我偏要喝, 你拿来。” 说着,她朝他伸开了手心。 容信不给, 谷雨就撒波道:“你欺负人!我要去告诉国公爷, 你欺负我!来人啊,小公爷要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这是已经完全醉了。 虽说外面都是容信的人,任她这般叫喊也不会真有什么人闯进来, 可她与他孤男寡女的于夜里共处一室, 这几句话听了就令人浮想联翩。 容信无法, 忙一手捂了她的嘴。 这一捂, 却是原本便躁动不停的心,更是跳停了一拍。醉酒的女子还含糊的说着什么, 柔软的嘴唇在他的掌心下一动一动的。 慌忙着松开了手,他一把将酒杯塞回到谷雨的手中, 手下软软的触感却仿佛还在掌心,酥酥麻麻的连带着他竟乱了方寸,竟抑制不住的生出渴望来, 想去将那一抹柔软噙在口中,细细品尝。 闭了闭眼,容信深深吸了口气,道:“你醉了,我让司晴过来照顾你。” 容信这边却是刚要起身,袖子便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谷雨扬着一张因着酒意而分外妖娆的小脸,哼唧着道:“不行,她来了肯定不让我喝了,小公爷,你以前不是说过,司晴能做的你也能做吗?帮我倒杯酒吧……” 谷雨一双眼睛虽是因目盲而无神,却是水润迷离,这般仰头讨好的看着他,容信便是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罢了,就再喝一杯吧,一杯而已。难得……她这般温声细语的与他说话。 容信将那酒杯满了上,谷雨高兴的尝了一小口,大脑中迷迷糊糊的,可还记挂着之前想到的开酒馆的事,口齿不甚清晰的道:“小公爷,你能不能帮我去把这酿酒的方子买来啊……” “这酒并不是什么秘方,京中也有的卖的,不过是你之前在国公府中,并不常饮酒,所以不知而已。” 唉,还以为机缘巧合得了个秘方呢。 谷雨仿佛有些失落,长长的叹了声,一口竟那酒杯里的酒尽数倒了进去。 容信不禁皱起眉头,这般的饮法,醒来以后怕是要头疼的。 谷雨将空杯子往前面一摆,撅嘴朝着努了下,道:“来,再帮我满上。” 容信这一次却是怎么也不肯了,劝道:“酒喝多了伤身,你若是喜欢,待回了京城我再带你去饮便是了。” 谷雨见他不肯,竟迷糊着自己往桌上摸去,指甲才刚碰上酒壶的,便被容信一把夺了过去。 谷雨这时已经醉的手脚发软,想也不想便扑过去夺。 容信向后仰着避过,谷雨却是什么也瞧不见,软软的身子竟这样扑到他的身上。 女子红润的面庞近在咫尺,阵阵酒香洒在他的面上,两人呼吸交缠,那令他心弛神往的红唇就堪堪悬在他的面前,仿佛再近一点点,便可以将那两片花儿一般的嫣红衔在嘴里。 容信呼吸一窒,身上的女子却是回过神来,复又去在他身上摸索着那壶酒。 容信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任由她在身上动作。 谷雨终于摸到了那伸在后方的手臂,只是她没人家手长脚长,努力的伸直了手臂也抓不到那壶酒,索性从他身上起身,站起来想绕到他的身后去,却不料她这会儿醉的厉害,猛一起身,竟是有些晕,腿脚也软的很,才站起来,便软软的朝边上倒了下去。 怔忡着的容信仿佛也醉了酒一般,大脑有些混沌,谷雨已然向他倒来,才下意识的伸手,胡乱的去扶身边的人。 许是出手慢了些,许是他大脑还混沌着,竟被她这般推扶着,一同倒了下去。 谷雨倒在软软的人垫之上,半点也没摔痛,伸出手臂支着,迷迷糊糊的起了身,也不顾自己骑坐在人家身上的姿势,心心念念着还要去夺那壶酒。 身下的容信异常的柔顺,谷雨顺着他的手臂摸到了酒壶,仰头就着壶饮了个过瘾。 柔软的身子坐在自己结实的小腹上,是个男人都禁不住这般撩拨,容信眼神渐渐的暗了,呼吸也乱了,看着面前娇俏的女子,眼中渐渐浮起几抹意味不明的危险来。 谷雨却一点也没有认识到自己危险的处境,大脑已经完全乱作了一团,把空了的酒壶扔了在一边,半闭着眼晃了晃头,伸手扶着额间,含糊的道:“好晕啊……” 容信自下而上的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精巧的下巴,正要起身反客为主,身上的女子却是眼睛一闭,柔软的身子倒在了他的怀里,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容信哭笑不得,她这一番勾人而不自知的操作,弄得他七上八下的,自己却是先睡着了,扔他一人在这里心绪难平。 恨恨的伸了手,本想去摇醒这个不负责的女人,然而看到她恬静乖巧的睡容,这只手最终也仅是轻轻的在她发间抚了下。 唉,谁让他欠她的。 -- 第二日一早,一夜难眠的容信听着护卫来报,说是有重要的访客来访。 容信带了些许的疑惑,行至了客栈的大堂。 外间正下着雨,来人穿着一袭蓑衣,进门后一手解了扔至一边,露出了一身夺目的大红色衣衫。 男子长发闲适的束着,松散的垂在身前,显出了一缕慵懒和不羁,回过头来瞧向他,略带邪魅的眉眼间满是玩世不恭,上挑的凤眸带着些戏谑,含笑道:“我本还想着遇不上你了,却没想到你竟还在此地停留。” 这般骚气的公子,除了他自小的损友苏景山,容信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想到这货上次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因此他和谷雨争吵了一番不说,还连累他被谷雨厌恶,容信真是半点也不想见到他,淡漠着扫了他一眼,略有些嫌弃,不耐的道:“你怎么来了?” 苏景山挑了细长的眉,一副受伤的模样,道:“容信你这见色忘友的,枉费你我数年相交,如今有了美娇娘在侧,竟是连看我一眼都嫌烦了。” 容信心下不愿谷雨见着他而勾起从前不好的回忆,想着谷雨在内里还睡着,只想尽快打发了他走。 “我没空和你贫嘴,谷雨在里面呢,你且快些走,我不想让她看见你。”一边说,容信已然行至了苏景山的身前,一副要撵人的姿态。 “哎,容信,不是,我说……”苏景山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哪敌的过容信的力气,眼见着真要被友人推出门去,两手一撑支在门板上,急急的道:“哎,你听我说,我可不是自己来的,这镇上就一家客栈,今日你是非收留我不可的。” 容信松开手,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我管你是和谁来的,随你去寻哪一家住户住一晚,反正不能留在这儿。” 苏景山也知道自己从前干的事上不来台面,确实有些不好面对杨谷雨,可是眼前这人之前还对人家姑娘全不上心呢,这才过了多久,竟是在意起人家的喜怒哀乐来了。 “大不了我不出声便是,反正你那杨姑娘也瞧不见,你就随便说是收留了个路人还不成吗?我不是骗你,我真是和人一起来的,人家也知晓我和你是熟识,如今见着我进来了一趟,又被赶出去了,也太没面子了。” 容信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你这带的是个姑娘吧。”语句虽是问句,可语气却是肯定的语气。 苏景山也无一丝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嗯,说来你也识得,是晚若。” 容信本以为带的是哪个风尘女子,想着苏景山便是说出花来也不可能答应让他带人留下,却没想到同行的竟是晚若夫人。 晚若夫人是江南一带的女商,经商多年,算着年纪也近三十了,可面相却不过二十出头,生得闭月羞花,艳丽妩媚,既有年轻女子的容貌,又有成熟女人的韵味,多少人匆匆一面便目不转睛。 说来,她算是容信见过最美艳的女子了。 不过,晚若夫人虽是风华绝代,却并不曾婚配,“夫人”二字不过是对她的尊称。 这许多年来觊觎她的男子不胜其数,只是晚若夫人人脉甚广,当地的许多官员皆与其相交甚深,加之夫人本身精通武艺,若是夫人不愿,寻常男人想要近上半尺都难于登天,而若是夫人愿意,不仅可以成为入幕之宾,得些房子铺子的礼物,也是常有的事。 因着苏景山与晚若夫人有些不便言说的关系,容信与这个晚若夫人有过几面之缘,虽则晚若夫人于男女关系一事上的风评不太好,但她凭借着自己的智谋与胆识,多年来于商途上几经起伏,终于有了今日的成就,容信对于她能以女子之身有此成就也是有几分敬重的。 上下审视了苏景山,容信疑惑道:“你和晚若夫人来此处做甚?” 苏景山整了整身上的大红衣裳,道:“晚若在应城和周边的几处布庄出了点事情,左右我近些日子也没什么事,便一路送她过来了。 昨日路过应城,遇上了之贤,他和我说你前脚刚走,我本也没想来追你们,只是没曾想,这都几天了,你竟还在此处,还真就遇上了。” 就他这点武艺,护送身为武林高手的晚若夫人?路上给她解闷还差不多。 第57章 晋江文学城 你是想说,我喜欢杨谷雨?…… 苏景山上前拍了拍友人的肩膀, 道:“容信,既是遇上了便是缘分,何况外面还下着雨, 我倒不要紧,晚若好歹是江南一带的富商, 这般的身份,连个客栈都住不上,还要在外面淋雨,有些不好吧。” 容信略作思虑,最终还是答应道:“罢了, 今日一日, 你和夫人便住在另一边吧,只是记得莫要出现在谷雨面前。” “放心吧, 绝碰不上你那姑娘, 我就当自己是个哑巴。” 语毕,苏景山从护卫处取了把伞过来,回身出去到了马车边, 轻声细语了几句。 一双精致的绣鞋伸出了马车, 随后, 一只涂着红色指甲的细手轻轻搭在了苏景山的手上, 一身宝蓝色衣裳的女子缓缓走出了马车。 苏景山伸手为对方撑着伞,小心的一路护着送进了屋内。 伴随着她的到来, 整个大堂内尽染了幽幽的兰香气息。 女子柔美的双眸带着浑然天成的媚意,红唇涂着艳红色, 一身宝蓝色的长裙上绣着祥云牡丹的纹路,个子相较于寻常的女子要高挑一些,腰又极细, 更显得身姿纤长,窈窕多姿。 晚若夫人步履婀娜,举手投足之间虽是是妖娆妩媚,却又不似风尘女子般轻浮,她行至容信的面前,恭敬的福了身,红唇轻启道:“见过小公爷。” 这声音也不似少女的娇俏,而是带着成熟女子特有的性感与优雅。 容信抬手一揖,道:“夫人。” 从前容信领军在外之时,曾与当地官员一同参与过宴会,彼时也在宴上见过晚若夫人谈生意,本以为她一个女子与一众男子打交道难免吃亏,却不料她不卑不亢游刃有余,对晚若夫人言谈间的气度品性起了几分敬佩。 苏景山这会儿也行了雨来,站至晚若夫人的身旁,朝着容信道:“我先带晚若回房了,晚点去找你。” 容信心下只想他好好的将自己锁在房里,只是碍于晚若夫人在场,倒也不好多说,便点了点头,两人便离去了。 …… 一晃到了午间,容信本是备了一桌子的菜肴,还专门让厨子做了开胃汤,以防谷雨宿醉醒来没有食欲,却没想这姑娘难得一醉,竟是到了这般时辰,还是没有半点醒来的意思。 叹了一声,容信执了筷子,夹了几片藕片放进嘴里嚼着。 “哟,我们的小公爷怎么自己就吃上了,也不带上我。” 容信眼皮都没抬,自顾自的又饮了一杯酒。 苏景山长眸带着笑意,背着手缓步走来,在他的对面落了座,一双眼眯着,细细的端详起他的神情。 容信抬眼瞧了他一眼,复又给自己夹了口菜,似乎并不想理这个人。 苏景山也全不见外,执了面前的筷子,在菜肴里扫了一遍,挑着一块最大的肉就夹进了碗里,又取过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容信,你还因为之前的事和我较劲呢啊?我都认过错了,再说了,要不是你当时让我去的,我也没机会想出这么个法子啊。” 容信面色一黑,沉着声音道:“苏景山,你再提这事,我便把你丢出去。” 苏景山本是并不太把他的话当回事的,两人自小交好,容信便是再恼他,总归不会让他在晚若夫人面前难堪。 正要再给自己辩解几句,却是抬头看了一眼,便识趣的把话咽了回去。 容信暗含了警告的目光竟是有几分认真的。 闷头吃了几口菜,苏景山朝着楼上瞧了眼,想到出门前听护卫说杨姑娘一直睡着,疑惑道:“这姑娘怎的这般能睡?” 语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的笑容中带了几许轻佻,看向容信的目光也有些不纯洁。 孤男寡女的同吃同住,日日于马车中相对,生出些什么也是常有的事。 “莫不是……容信你神勇非常,将人家弄的起不来床了?哈哈,不是我说你,这杨谷雨我也见过,身娇体弱的,眼睛又不好,你怎的也不怜香惜玉一下。” 容信抬手便将手中的筷子朝他丢了出去,苏景山侧了身躲过,瞧着那筷子直直的插入了身后的墙上,当即惊诧着道:“下手这般黑,容信你要谋财害命啊?” 容信将剩下的那只筷子往桌上一扔,冷冷的瞧着他,道:“谁让你口无遮拦。” 苏景山还是有些惊魂未定,一张秀丽的面庞还残留着惊愕,朝着他道:“从前我打趣你的话,比这口无遮拦的多了去了,也没见你恼我。玩笑而已,我知道我们小公爷您金尊玉贵的,自然不是随便哪个女子都入的了眼的。” 容信却并未附和,只垂着双目将酒杯中的酒饮了。 “昨日她吃醉了酒,才睡到这般时辰的。还有,你不能这么叫她。” 苏景山懵了下,并没找出前后两句话之间的关联,不能这么叫她?他叫她什么了?略略回想了下,他好像是叫了她的大名,杨谷雨。 这……好似没什么不妥吧? 苏景山满腹的疑惑,可瞧着容信的样子,似乎也不愿多说。 那……不叫就不叫吧,叫什么反正也没什么区别。 “吃酒?这不是要耽误了赶路吗?你倒是有耐心,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干等着。” “昨日是她的生辰,我便由着她多饮了些。” 苏景山呆滞得仿若成了个木人,半晌后才将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容信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犹疑着道:“你……” 却是你了半点,不知该说些什么。 难怪他明明比自己早几日到达这里,如今却还是停留在此,原来是为着给这个女子过生辰。 容信竟然给一个女子过生辰? 开玩笑,他是容信自小便识得的友人,他连他的生辰都记不住,竟会给一个女子过生辰? 他不是讨厌她的吗?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猛的闪过,一时间,仿佛是过于震惊,苏景山如同被雷霹了一般,怔忡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久,他才忽的笑了一声,看向容信的目光带了些悲悯,轻道:“你这小子,从前惹了许多姑娘家伤心,如今风水轮流转,竟是也轮到你自己尝尝情苦的滋味了。” 容信觑了他一眼,道:“你能不能不要整日的胡思乱想。” 苏景山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在胸前交叠着,歪着头气定神闲的瞧着他,道:“我是不是胡思乱想,你该好好的问问你自己。” 容信好笑的道:“我问什么?” 苏景山啧啧了两声,摇头道:“唉,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我便点一点你这不肯开窍的木头吧。” 容信定定的瞧向他,张了张口,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压住起伏的情绪,道:“你是想说,我喜欢杨谷雨?” 苏景山长长的“嗯”了一声,含笑道:“嗯,还不傻。” 容信嗤笑了声,伸手取过面前的酒杯饮过,道:“你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许是在女人堆中混的久了,这脑子里除了男女之情,也不剩下别的了。” 苏景山也不着恼,打量着容信的神色,敛了面上的玩笑,认真的道:“正是因为我常混在女人堆里,就你这模样,当真瞒不了我。 容信,你我是挚交,我没瞧见也罢,如今既是知晓了,瞧着你还尚不自知的模样,自然要与你认真说上一说,免得日后你回过神来,一切已再难挽回,错过便是错过了,也只能抱憾终生了。” 其实苏景山起初也是有些不信的,初初到访之时,他虽是拿着杨谷雨与他打趣,可心下也只当是玩笑而已,毕竟容信这人高傲惯了,少时虽是有过几个女子,可也都是上赶着来的,从不见他留过什么心。 如今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别说仅是日日相对,便是脱光了扔在容信的面前,只怕他都能给直接丢出去。 可是细细想了这几日的事,先是在应城遇上许之贤,彼时他玩笑着同自己说小公爷极是紧张杨姑娘,还差点把他弟弟给劈了,随后到了这里,容信为了不让杨姑娘忆起旧时不快,坚持要把他赶出去。 还有刚刚出门之前,他想着莫要遇上杨姑娘,向护卫问起她的行踪之时,那护卫说,杨姑娘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言谈间甚是小心的模样,还和他重复了好几次,俨然一副小公爷十分在意她的样子。 这前前后后许多事串在一起,加上容信神色间尽力掩饰的不自然,都只能有这一个合理的解释。 容信静默了片刻,半垂着双目,故作轻松的笑了下,道:“景山,你想多了。我承认,这一路上我对杨谷雨确实有所改观,然而这不过只是同情而已,我亲眼见着了她盲目后的种种艰难,心生怜意,想着这其中也有我的过失,不免有些自责。 我对她百般好,给她过生辰,也不过是想略略弥补她。这些都是出于……同情和责任感,仅此而已。” “那在应城的事呢?我听之贤说,他弟弟无意间轻薄了杨姑娘,你都快把人给吃了,这也是因为同情和责任感?” “她是我的未婚妻,被别的男子轻薄了,我不该愤怒吗?这不过是任何一个男子都会有的占有欲而已。” “未婚妻?”苏景山呵呵的笑了两声,嘲讽道:“什么未婚妻?你们这一行结束了便没了婚约了,她是你的什么未婚妻? 当年你和乔枳曼被人凑作一对的时候,有人在你面前和乔枳曼告白,也没见你皱过一下眉头,全然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会因着这虚名而生出莫名其妙的占有欲?这可不是你容信会做出来的事。” 第58章 晋江文学城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我心甘…… 容信握着酒杯的手暗暗紧了紧, 却是复又松了开来,道:“我无需同你解释。” “是,你确实无需同我解释, 可是你摸着自己的心,你不该给自己一个解释吗?容信, 我问你,她与你亲近时,难道你的心跳就不曾因她而乱?” 容信怔怔的,昨夜里女子身体柔软的触感是那般的清晰,他乱的何止是心跳?他的呼吸, 他的神智, 全都乱了…… 呼出了一口气,容信勉力镇定的抬起了头, 道:“我是男子, 对女子有反应也是正常,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话与其是在说服苏景山,倒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苏景山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向了一边, 对好友的执迷不悟有些无可奈何, 抬手倒了酒饮下, 叹道:“你就这般骗你自己吧,将来有你的苦头吃。有反应和动心可不是一回事, 你也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少年了,我说的你不肯听, 那便你自己回想下,对比了之前你遇到过的女子,我想你自己也能明白到底有何不同了。” 容信却是有些烦躁, 呼吸起伏着,连着又喝了两杯,才道:“早知道你这般聒噪,一早就应该让你在外间淋雨才对。” 苏景山慢条斯理的吃着美味佳肴,含笑道:“那这样,既是你小公爷瞧不上她,我瞧她不错,配我嘛,确实有些可惜了,但龙炎还挺合适的,不然等回了京,我将她介绍给龙炎如何?” “你疯了!?” 容信好听的声线都因着焦急而微微扭曲了,人差点从椅子上弹出来,目光如火一般狠戾的灼烧着面前的人。 苏景山满面的不正经,邪邪的瞧着容信紧绷着的一张脸,笑道:“我没疯,你不要,还不能别人要么。” 容信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暗自冷静了下,皱眉道:“龙炎不行。” “哦?龙炎相貌端正,品性纯良,又是宣仪军的副将,前途一片光明,哪里不合适了?” “杨谷雨毕竟曾与我订婚,若是转而嫁了我的副将,若是将来见着,难免尴尬。” “那好,那我给她介绍别的公子,挑着和你没什么干系的,总成了吧。” 容信难以抑制的沉了面色,凝视着苏景山道:“我告诉你,杨谷雨是我父亲的贵客,你莫要打她任何的心思,也不要与她有任何关联,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落下狠话,容信移开了目光,一个起身便离了席上。 苏景山笑呵呵的瞧着人走没了影,悠哉的独揽了一桌的美食,挑着几颗花生米扔进了嘴里,自言自语的道:“唉,前头待人那般冷淡,现下可打脸了吧。” 说着,他眯了眯眼,似在思虑着什么,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嘀咕道:“这杨谷雨倒是有几分厉害的,竟是连容信这般冷情之人也能拿下,莫不是……存了心思报复吧。” 这般想着,苏景山不禁更为好友的将来担忧了,看来容信这一场情路,注定是不会顺了。 …… 谷雨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的,醒来的时候倒是并没有预想的头晕头疼,只是喉咙里干的紧,接过司晴备好的温水,连喝了两大杯才稍解了渴。 “姑娘,你和小公爷一同饮酒,我看小公爷一点事儿也没有,您倒是醉了大半宿,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谷雨自穿过来,因为眼疾的原因,饮食上一直很注意,酒也只在正式场合喝过,也不曾多饮,这倒是头一次敞开了喝,却没想这身子这么不能喝,不过几杯而已,竟就醉了。 “也没喝多少,是这里的酒纯,醉的快。” 听着谷雨声音中还带着宿醉后的沙哑,司晴道:“姑娘,小公爷担心你醒来后头疼或是恶心,给你备下了醒酒汤和开胃汤,你可要饮一些?” 刚喝了足足两大杯水,谷雨的胃里可是装不下什么了,摇摇头道:“不了,我不怎么难受。” “那好,我这便去备水给姑娘梳洗。” 伴随着“噔噔”的脚步声,司晴已然出了门从楼梯下了去。 静静的坐在床上,醉倒前的记忆缓缓的浮现在了脑海中。虽然并不是所有都记得,但是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拼凑起来,也不难想到都发生了些什么。 又是呼三喝四的使唤小公爷伺候自己,又是大叫小公爷欺负人的,最后……闹着和他抢酒壶,扑在人家身上摸来摸去的,还骑了上去。 ……真是个女流氓。 一掌捂在面上,谷雨觉着自己窘得想钻进地缝里。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待会儿见了小公爷,他肯定不遗余力的嘲笑她,真是想想都觉得尴尬。 要不……就假装不记得了吧。 外间传来了上楼的声音,很快,司晴便推门复又进来了。 谷雨由司晴侍奉着梳洗着,外头却是又响起了敲门声。 司晴起身去瞧了,竟是小公爷立在外头。 不知怎的,今日的容信目光中似乎有些不自然,道:“我听闻……谷雨醒了,我想进去瞧瞧她。” 司晴愣了下,她刚刚下去取水盆的时候才和护卫说了杨姑娘醒来的事,这一眨眼小公爷便上门了,难不成是一直眼巴巴的在外面守着呢? “姑娘正在梳洗呢,小公爷要不然过会儿再来吧。” 容信顺着门缝朝着内里望了一眼,却是因着角度问题,并没瞧见谷雨的身影。 收了目光,容信道:“无妨,我在这里候着便是。”说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门外。 司晴关了门复又回到谷雨身边,微笑着道:“小公爷等不及要见你了,这便已经候在门外了。” 谷雨正因着昨夜自己一番造次心焦,如今听司晴提起这个人,满心的不想面对他,故而满面的不愿意,不甚有精神的道:“就说我刚起床身子不适,让他晚会儿再来吧。” 司晴一边给谷雨上了淡妆,一边道:“我要是真这般说,依着小公爷平日里对姑娘的紧张,刚才定是已经闯进来亲眼瞧瞧了。” 谷雨撇撇嘴,倒是没有否定司晴的这一番话。 上好了妆,又在首饰中挑了支样式简单却又不失别致的钗为谷雨插了好,司晴这才起身去开门。 在门外和小公爷一福,司晴便下楼去了。 容信一手推在门上,穿着玄色靴子的脚微抬了下,却又似有些顾虑。 明明已然否定了苏景山的一番胡言乱语,可是不知怎的,想到即将要见到她,苏景山那些话却又袭上心头,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十分清晰的回荡在耳边。 她与你亲近时,难道你的心跳就不曾因她而乱? 不自觉的伸手抚上胸膛,感受到内里怦然的悸动,容信面上不由带了些烦躁。 怎么会这样呢?不过是进去瞧她一眼而已,竟比他当年高中三甲之时还要紧张。 谷雨等了会儿,也没什么动响,疑惑的道:“小公爷?” 容信回神,迈着长腿缓缓走了进来。 谷雨这边打定了主意,端着一张平静的脸,若是一会儿提及昨夜的事,不管容信说什么,她都摆出一脸的迷茫给他看,坚持装傻到底。 容信上下打量了谷雨的面庞,本是想看看她气色好不好,却是目光一触及那红唇,便不自觉的勾起了昨夜两人肢体交缠的回忆,这一抹嫣红,彼时就若即若离的贴在他的上面。 谷雨见容信不言语,便准备先发制人,道:“我先说好了哦,我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可不能随便捏造事实来诳我。” 容信目光温柔的流连在她的面上,缓缓坐在她身侧,轻道:“我诳你做什么。” 谷雨扬着头,半是玩笑的道:“就比如你要是说我酒醉打了你呀,或者轻薄了你啊,我可是不认的,想以此为由敲竹杠懒掉答应了我的银钱,没门。” 嗯,她都这般说了,哪怕小公爷真是想来为自己的清白要个说法的,怕是也不好开口了。 谷雨正为自己的小聪明窃喜着,头上却是忽的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玉手。 容信的手纤长白皙,这只十分漂亮的手轻柔的在谷雨的头上抚了抚,那望过来的目光也是带着宠溺。 “如若你说的这些当真发生了,那也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我心甘情愿让你轻薄,又怎么会怪你。” 饶是谷雨看不见,也感受到了这目光中满满的温存,再一细想他这话,更是给昨夜两人间的亲近蒙上了一层暧昧。 谷雨越想越觉着有些略略的不自在,想着要说点别的什么转移话题,便道:“哦,对了,你的玉簪我还没还给你,我昨天带在身上了,但后来喝了酒就忘了。今早换衣服时司晴帮我放在床头了,我眼睛不便,劳烦小公爷去取一下收着吧。” 容信的目光绕过谷雨,落在了枕边那一抹通身玉白的簪子上,又调回视线看了她一眼,倒是十分听话的起身去取了玉簪过来。 行回至谷雨身侧,容信看着手中那支玉簪,略一停顿,并没有把它收进怀里,而是缓缓的插入了谷雨的发中。 第59章 晋江文学城 杨谷雨,你是不是没长心?…… “啊?这……小公爷你怎么又插到我头上了?”一边说着, 谷雨已经抬手向发间想要摘下那支玉簪。 容信伸手覆上了那只柔软的小手,轻轻的止住了她的动作,凝视着那插在乌黑发间的一抹青白色, 目光渐渐幽深。 “谷雨,以后它便是你的了。” “啊?”谷雨怔了怔, 不由疑惑道:“这不是小公爷的东西吗?还是别了,如今在外面,不必讲究这些个的。小公爷如果非得送些什么的话,随便在镇上买点寻常的东西送我就成了。” 说着,她复又想去摘那支玉簪, 容信干脆握住她的手, 拉到了身前,人也跟着坐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目光轻柔的落在她的面上, 一点点的描绘着她清丽的五官, 一双英挺的眉不自觉的蹙着,似乎有些为难,又似在挣扎着什么, 就这么静默着端详着她。 许久, 他的眉目终于缓慢的舒展开来, 浮上一丝苦笑, 似乎是终于对自己妥协了一般,微微带了些无奈。 苏景山这厮别的事情或许确实没什么擅长的, 然而这情爱一事,倒确是看的极透。 也许, 他不该来这一趟的,没有这次远行,没有路途中与她的朝夕相处, 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公爷,自在洒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成为他的羁绊,也不会为任何人牵肠挂肚,心绪难安。 他或许……确实喜欢上她了。 谷雨被他拉着一只手打量着,觉着又怪异又尴尬,微用力往回拽了下。 容信放开了手,复又抬眼瞧了她发间那抹青白玉簪,坚持道:“昨日是你的生辰,此处也没什么东西好置办来送你的,这玉簪便当是代表了我一份心意,还望你……一定要收下。” 谷雨自然是还想拒绝,小公爷带在身上的东西哪有什么寻常之物,想也知道定是极为贵重的。 可转念一想,容信这样的身份,也许送个寻常物件出手多少有些没面子的,再者人家都这般说了,再不收,好似有点矫情了,都说好了要好好相处的了,为了个簪子不愉快似乎也不值得。 从前她完全不顾虑他的感受,屡屡驳了他的面子激怒于他,可如今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一路上对她悉心照料,她自然要投桃报李,也给他体面才是。 罢了,依着小公爷的家境,金银珠宝多了去了,估计在他的眼里,这么一支贵重的玉簪就是可以送人的寻常物件,倒是她自己,将来离了国公府独立营生,钱财却是不可或缺的。 “那好,我便收下了,多谢小公爷。” 容信满意的收回了目光,道:“我去帮你端些吃的东西上来。” 谷雨摇头,道:“还是不了,我不怎么饿。” “那便少吃一些,你昨夜本就吃的不多,又睡到了这时候,该补充些体力的。 我让客栈的厨房熬了紫米粥给你,里面还放了红枣和紫薯,是微甜的,很是开胃。” 谷雨想了下,道:“我和小公爷一同下去吃吧,我睡了这么久,动一动也是好的。” 容信于是扶着谷雨一同下了楼,两人在大堂里落座,容信回身吩咐了护卫让厨房将备好的粥端上来。 坐回至谷雨面前,容信温声道:“其实我本来准备了一桌的菜肴想等你醒了一同用膳的,可随后又想到,你宿醉方醒,大抵也没什么胃口,便自己一人吃了。 这一顿你先喝粥,等晚间你彻底舒坦了,我再让他们好好做些吃食于你。” 语毕,容信瞧着谷雨偏着头专注的在周身的空气中轻嗅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笑道:“你这是在闻什么呢?” 谷雨面上带了几许疑惑,不确定的又闻了闻,犹疑着道:“嗯……空气中有股极淡的兰花香气,好像是女子身上的味道。” 容信面色一凝。 是他失策了,忘了谷雨的鼻子可比常人的要灵敏的多。 晚若夫人所用的香料俱是上乘之物,留香也持久,起先她到过这大堂,后来用膳时也再次来过,许是留下了细微的香气,如他这般的寻常人未曾留心自是不察,而对于谷雨这样的目盲之人来说却是一下便可以闻到的。 谷雨其实也只是若有若无的闻到了一点味道,本来也不确定,只是容信问她便答了,却没想对方半天不回话,她心下里一合计,这味道虽是极淡,却绝不是些庸脂俗粉的香气,不会是……小公爷的什么情债寻上门了吧? 谷雨这么一想,顿时满是看戏吃瓜的念头,面上也控制不住的露了些情绪出来。 容信正不知如何解释是好,抬眼便见对面的小瞎子不仅半点未见醋意,还一副甚是期待的模样,瞬时便拉下了脸,狠狠瞪了她一眼,偏开了头去。 谷雨一只耳朵伸的老长,等了半天人家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忍不住好奇道:“是不是……小公爷的红颜知……” 话还没说完,容信已然不耐的打断了她:“杨谷雨,你是不是没长心?” 谷雨有点懵:啊?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深吸了口气,容信告诉自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毕竟他也是花了许久才想明白自己那点心思的,杨谷雨如今不明白也是自然。 不过为免她误会自己,有些事还是需要解释一下的。 容信思来想去,虽然他并不想让谷雨知道苏景山在这里,但比起欺瞒她,还是说实话比较好。 “是苏景山来了,这香气是他的女伴晚若夫人身上的。你从前也许听说过她,晚若夫人是江南一带女富商,如今她的诚记已然便布大江南北,连应城里也有她的布庄酒馆,是个令人敬佩的女子。” 即便是在前世,女子若想成就一番事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女CEO更是屈指可数。可想而知在这个思想封建的古代,能获得如此成就的女子要付出多少努力。 谷雨对这个晚若夫人不由肃然起敬,朝向容信道:“既是住进来了,那我可以认识她吗?” “当然可以。”略想了下,容信道:“那晚膳大家便一起用吧。” 忽而又想到了谷雨也许并不想见苏景山,便又道:“哦,你若不想见景山,那我单独向你引荐晚若夫人也可以。” “嗯?我没说不想见他啊……” 容信半垂下目光,不甚有底气的道:“从前……虽然都过去了,可我怕你还是介意……当然,你要是介意也是正常,我……” 谷雨微笑着打断他,道:“无事的,从前的事我说过了我不计较了,吃个饭而已。” 容信也好苏景山也罢,都是些权贵圈里的贵公子,很快,她便会远离这个圈子,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了,她才不想费什么心思去怨恨谁给自己添堵。 “那好,晚上你想吃什么?” 说话间,紫米粥已经端了上来,容信试了试碗沿的温度,才将碗递到了谷雨的手边。 谷雨一边用勺子舀着,一边道:“我听声音外间应是下着雨呢,便别劳烦掌柜的了,有什么便吃什么吧。” 然而容信方才领悟到自己的心意,这时候恨不得把一切好东西都呈到喜欢之人的面前来,闻言不甚赞同的道:“这有什么的,下雨而已,又不是下刀子,还有伞呢。” 谷雨吃了一口粥,淡淡的甜味很是适口。 “嗯……我的意思就是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随便。” “好吧,那我让掌柜的挑些有特色的菜式,你若想到了有什么想吃的,再随时与我说。” …… 待到了晚膳,容信果然如约将苏景山和晚若夫人带到了谷雨的面前,晚若夫人优雅高贵,又妩媚温柔,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待晚膳结束了,苏景山带着晚若夫人准备离开,谷雨跟着起了身,道:“晚若夫人,我闻听夫人过往,不由心生仰慕,不知夫人可否赏脸,与我饮茶闲话片刻呢?” 杨谷雨是小公爷带出来的,晚若夫人也知晓她的身份,浅笑着默了一瞬,见小公爷并未出言反对,才道:“甚好,那便叨扰杨姑娘了。” 谷雨带着人回了自己的房间,又命司晴去沏了茶水,两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着,晚若夫人半点也没有架子,十分随和,见着谷雨对自己在商业上打拼的故事感兴趣,毫不吝啬的与她说了许多。 讲完了与山贼讨价还价险象环生,最终不仅化险为夷,又得以将一伙山贼收编诚记,从此当地再无贼人敢惦记诚记的货物,一箭双雕的故事,谷雨不由听的有些微微入迷,心下对晚若夫人的胆识愈加钦佩,放下茶杯真诚的道:“夫人真乃女中豪杰,谷雨由衷佩服。” 谷雨觉着自己都快成了晚若夫人的小迷妹了,这不就是一部活着的大女主文吗?一路过关斩将,靠着聪明才智成就自己的商业帝国,就差一个默默守护的男主,就齐活了。 这么一想,谷雨想到了楼下的那个苏景山,不免有些替晚若夫人不值,那个苏景山就是个花心浪荡子,胭脂堆里玩大的,晚若夫人这般的女子,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第60章 晋江文学城 若是小公爷不肯放手呢?…… 晚若夫人打量着谷雨沉思着的面庞, 微笑着道:“杨姑娘,怎么了?” “叫我谷雨就行了,嗯……我是想着夫人这般能干的女子, 可要什么样的男子才配的上,却是怎么想也没想到, 夫人喜欢的竟是苏公子那般的。” 晚若听罢不由抚唇一笑,一双媚眼也含了笑意,道:“谁说我喜欢苏小公子的?” 嗯?难道是她误解了? “他啊,不过是个消遣罢了,而且他大抵也是这般看我的,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谷雨微怔了下, 一样的人? 晚若夫人红唇上带着微笑,平静的道:“没错, 就是你想的那般, 这世间可爱的男子那么多,我可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从不觉得女子要三从四德,也不觉得为那些臭男人守节是什么值得骄傲光荣的事, 我最讨厌的便是‘守身如玉’四个字。” 说着, 晚若夫人的眼中浮起几丝不屑, 道:“凭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 可以逛青楼游妓馆,女子就要做贞洁烈妇?他们看中了哪个女子想方设法哄得人家从了他们, 那女子便是不要脸,要为万人唾弃, 可明明做下那些事的是两个人,罪责却全由女子一人承担,也太没天理了。” 说到这, 晚若夫人的语气带了几分坚定:“我就是不守妇德,我就是看上谁,与谁互相有意,便与他在一处,不喜欢了,便好聚好散,谁也别想我为他守节,我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一个男人,我要的,我自己会争取。” 打量着谷雨呆滞的模样,晚若夫人伸手给二人将茶水添了,温柔的道:“杨姑娘,我知你乍听是有些惊世骇俗了些,你若是觉得我水性杨花,朝三暮四,是个污秽不堪之人,不想再与我相交了便直说也可,只因我向来并不甚在意他人看法,毕竟合的来才能做朋友,理念不合,各自散了便是,也没什么的。” 这位晚若夫人当真是一位霸气的女子。 谷雨好一会儿才消化了晚若夫人的这一番话, 起初她还在琢磨晚若夫人口中的“一样”大抵不是她所以为的意思,可随后这一段话,清楚的表明了她就是和苏景山一样,是一个游戏人间,不受礼教束缚的人。 说不震惊是假的,毕竟晚若夫人可是实打实的古代人,会有这样一番平等自由的思想着实令人惊讶。 虽然都是你情我愿的在一处,然而身为女子,她所遭受的境遇却必定比苏景山难上百倍千倍。 苏景山花心,喜新厌旧,有过的女人不计其数,人们最多说他纨绔多情,然而一个女子若是与许多男子有过欢好,便会被说成不守妇道,是为人所唾弃的狐狸精,在许多偏僻的乡下,还要浸猪笼或是授以火刑。 其实仔细想想,只要对方没有家室,两人在一处是你情我愿,其实也没碍着谁啊。 晚若夫人瞧着谷雨半晌也未曾作答,也习惯了女子们对她的不认同,只当她是默认了自己的说辞,不好意思直说,便洒脱的起了身,道:“我明白了,这便先回去了。” 谷雨连忙出声:“等等,夫人,我、我是真心想结交夫人的!”一边说,她一边急急的跟着起了身,却是眼睛不便,刚迈了一步,正巧便踢在了桌子腿上。 “哎呦”了一声,谷雨皱了一张脸,却是顾不上脚上的疼痛,焦急的抬头又要去拦住晚若夫人离去的脚步。 一只涂着红色指甲的青葱玉手轻柔的扶上谷雨,晚若夫人将她扶回椅子上坐好,目光略带了好奇的将谷雨打量了,道:“怎么,听完了这些,你还想和我做朋友吗?” 说着,她轻笑一声,道:“坦白讲,因着我这些离经叛道的想法,除了烟花之地,我在这世间,一个女子的朋友的都没有。” 谷雨抬起另一只手握上她的,真诚的道:“我方才只是太过于震惊了,并不是如夫人所想,觉着夫人……不好,相反,听了夫人一席话,我内心对夫人愈加崇敬了,毕竟,敢于反抗世俗礼法,着实是一件极需要勇气的事,想来夫人于这条路上……必定是吃了不少苦的。” 谷雨身为现代人,都深感一己之力是无法撼动整个世界的三观的,别人不说,便是说服她自己的妹妹白露,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何况她既没权势又没财力,世人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而晚若夫人不仅以女子之身从商,还拥有着极为开放的两性观念,思想十分超前,谷雨都不由开始怀疑,这位晚若夫人也是一个穿越的? 晚若夫人眼中波光浮动,曾经种种的过往一瞬从脑海中闪过,她定定的看着谷雨,心下涌起几分感动。 因着她不同寻常的观念,无论她走了多么远,爬了多么高,即便是有了今天的成就,却依然总是要遭受到歧视。 女子们以夫为天,以嫁得佳婿为荣,而她却并不打算成婚,有着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的她,受些冷眼嘲讽已然成了家常便饭了。 这是第一次,有女子听了不仅没有厌弃她反对她,反而还理解她,称赞她,尊敬她的。 晚若浅笑了下,淡然的道:“都过去了,如今我有了诚记,日子还算是如意。” 说着,她抬手为二人补了茶杯中的茶水,抬眼看向谷雨,道:“杨姑娘,你说想与晚若相交之言可还当真?” 谷雨点头如捣蒜一般,诚挚的道:“自然当真!其实我内心也是极认同夫人的这些看法的,更是敬佩夫人的洒脱,也羡慕夫人如今自在的日子。 夫人之前所言,只是令我更加坚定了要结交夫人的决心!只要夫人不嫌弃我出身微末,我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与夫人结交!” 晚若眼圈微微泛了红,目不转睛的瞧着她,细手举了面前的茶杯,道:“今日得杨姑娘赏识,晚若心里十分感动,若是杨姑娘愿意,与晚若以茶代酒共饮了此杯,往后谷雨与晚若便是知己友人!” 谷雨也有些激动,自来了这古代,晚若是她所识得之人中三观与她最接近的了,而她又是这般的优秀,她是打心底里敬佩她喜欢她的。 摸到了面前的茶杯,谷雨刚要抬手饮下,忽的又想到了什么,顿了下,道:“嗯……在这之前,有一事我还得告知夫人的。坦白说,我今日特意邀了夫人过来,包括想与夫人结交,其实是有目的的……” 晚若柔柔的道:“哦?” 谷雨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其实,我是想着以后开一家小的店铺做些营生养活我和妹妹,夫人于经商一事上甚有才华,我本想着结识夫人……听些经营之道的,却不想与夫人如此投缘,如今我是真心实意的欣赏夫人,才想结交夫人的。” 晚若轻轻一笑,道:“这有什么的。”说着,一抬手已经将茶水饮下。 谷雨也不再犹豫,将手中茶杯里的茶水倒入了口中。 两个姑娘家就这样因着相同的观念,迅速的成为了知己,放下茶杯后,二人又随意聊了些别的,愈加觉得两人看待事物的理念十分合拍,实是相识恨晚。 “对了,刚听你说打算以后自己开店铺营生,可你不是要嫁入国公府的吗?这……依着国公府的家底,应不至于你要靠开店营生吧。” 谷雨笑道:“晚若姐姐有所不知,我和小公爷此行就是来解除婚约的。我二人其实对彼此皆是无意,这次是来燕州治眼睛的,出行前国公爷便已经答应了,治好眼疾便为我们做主解除婚约。” 晚若一双媚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狐疑的垂下目光思虑了片刻,复又抬眼看向谷雨,目光不明的道:“……国公府可是京中顶级的权贵,你若嫁入其中,便可以轻轻松松的享尽世间一切繁华,你当真一点都不动心吗?” “嗯,要说钱嘛,谁都喜欢,我也喜欢的紧,可是这有钱的代价是嫁进国公府,我却是真心不愿的。 别人不知,但我想依着姐姐的见识,不必我说,这平民女子嫁入国公府的艰辛姐姐也是能猜到一二的,我这人没什么野心,更不愿意去和谁争的头破血流的,偏安一隅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这样的生活才更适合我。” 晚若却是欲言又止,目光愈加深沉,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道:“……你可有想过,若是小公爷不肯放手呢?” 谷雨愣了下,随即似乎觉着有些好笑一般,轻笑了下,道:“他啊,他巴不得赶紧甩掉我,晚若姐姐,你是不知晓这厮有多混,就为了不和我成亲,之前还让苏小公子来追求我来着。” 晚若的面上却是半点也没有谷雨的轻松。 苏景山与她其实谈不上情爱两字,不过是彼此熟悉,性情相投,又都是洒脱之人,于是自打当年相识,二人便一拍即合,算是老相好了。 关于小公爷的事,苏景山极少提及,不过二人住进来之后,难免偶尔提到这同住的小公爷与杨姑娘,苏景山虽不愿多言,可神色间不难看出,在他的眼中,小公爷对这个女子是十分在意的。 再思及刚刚晚膳间小公爷对杨谷雨的细心照料,虽说杨姑娘眼睛不便,可也有婢女在侧的,小公爷却是依旧时不时的亲力亲为,目光也似长在了她身上一般,这一副初坠情网的模样,骗得过别人,可绝骗不过她与苏景山这般情场老手的眼。 第61章 晋江文学城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打量着眼前这个半点警觉也没有的漂亮姑娘, 晚若夫人思虑着,提醒道:“谷雨,我既视你为友人, 便需得提点你一句。 小公爷……只怕是对你上了心了,你若当真不想嫁入国公府, 还需得早做决断才是,若是令他继续沉沦下去,你便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啊?”谷雨怔了下,随即笑道:“哎,不能不能, 晚若姐姐你想多了, 小公爷可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人家在外面还有一个名冠天下的红颜知己呢, 听说容貌倾城, 才情惊艳,哪会看上我呀。” “你说的可是漫蝶?” 谷雨摸到茶喝了一口,回忆了下, 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漫蝶是我的好友。” 谷雨差点没把茶水给吐出来, 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刚认下人家做朋友, 现下就要来一个这么一个狗血的修罗场, 不行不行,她可不想失去晚若这个朋友。 谷雨把茶杯一放, 朝着晚若道:“那个,晚若姐姐, 我和小公爷就像刚才所说的,我们两个一清二白的,我对漫蝶姑娘也是没有任何敌意的, 嗯,我支持他们,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你可莫要因为我与小公爷的关系就讨厌我了啊。” 晚若带着浅笑,道:“我一早便知晓你是小公爷的未婚妻了,若是介意,也不会与你相交了。 嗯……他们二人的关系并不似你想的那般,小公爷……漫蝶于他而言,大抵和别的女子也没什么区别吧,一切不过皆是漫蝶的一厢情愿,在你出现之前,小公爷便已经与她说清楚了,两人也许久没来往了。” “啊,这样啊……” “你且安心,漫蝶虽身处风尘,却是一个顶好的姑娘,她不会因着一个男子要死要活的,也不会记恨于你的,只是情伤一事,多少还是需要些时日才能平复的。” 说着,晚若的目光落到了谷雨头上的玉簪之上,抬眼瞧了会儿,道:“你头上这支玉簪瞧着色泽做工十分不凡,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首饰无数,论起做工精良来与之比肩的,也寥寥无几,不知是花了多少银两买下的?” 果然是商人,一眼便能瞧出好东西来。 “我的簪子……坏了,正好这几日我过生辰,小公爷便送了我这个。” 晚若无奈的轻叹一声,道:“这般贵重之物都能轻易送出,你还觉着他对你无心?” 谷雨面色微凝,犹豫着道:“这……小公爷身份贵重,家里的物件都是这般的好物,于我们普通人来说这东西确实贵重,可于他来说,大抵就是一件寻常之物吧。” 晚若复又朝着那支玉簪观察了下,微眯着眼,只觉得这玉簪并非普通的名贵之物这么简单。 “晚若姐姐,真的是你想多了,小公爷对我照料也好,送我东西也好,都是出于同情和愧疚而已,毕竟我如今这般也是由他而起,他不过是想略略弥补下,这些不是我个人的推断,是他自己说过类似的话的。” 说着,谷雨长抒了口气,似乎一番话将自己也说服了。 “好吧,但愿是我多心了。” 谷雨这厢勉强说服了自己安下心,便想起了之前的疑虑来,晚若夫人……会不会也是个穿越者? 心下想着试探一下,有了上回试探小公爷的糗事,她决定这一次换一种方式。 “嗯……夫人常年在外经商,想来见多识广,我从平州来京的途中听闻别人提到一样叫‘口罩’的事物,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不知夫人是否可以为我解惑?” 如果她当真是穿越之人,听到有同样穿越者的存在,必定会继续追问这说出“口罩”二字之人在何处。 谷雨仔细着她所有的响动。 晚若不解的皱了皱细长的柳眉,仔细的思忖了,答道:“确未听说过此物,听起来是覆在口上的,却不知和面巾有何区别。” 好吧,又是她想多了。 “我在平州也有几处产业,等我回了江南着人来问问,看看有没有人知晓此样物件。” 这还打听什么,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谷雨微有些失望,道:“啊,不必了,我就是随口问问。” 两个女子又闲聊了会儿,晚若夫人和谷雨分享了许多开店营生的经验,两人一直聊到夜深,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 几日后,容信送了苏景山和晚若夫人离了客栈,撑着伞回了客栈大堂,整了整沾上雨水的衣角,抬眼望着门外淋漓不停的雨水,面上带上几许愁绪。 一行人本想着等待雨停再上路,可如今已然两日了,这雨竟是绵绵不断,听闻当地人说此时正是此地的梅雨时期,苏景山和晚若夫人也无奈打消了继续前行的念头,转而冒雨回了应城。 然而下个不停的雨水并不是他所有愁绪的来源。 回头望了眼二楼那一扇小门,容信落寞的垂下了目光。 她已经连着两日没好好和他说过话,好好的与他见上一面了。 也不知为何,他去找她,她不是睡下了就是有事,明明被雨水困在这客栈中的他们,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可她偏就一副忙的不行的样子,晚若去寻她时她有时间,他去寻她,便总是有事。 容信越想越是煎熬,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的心,他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到心上人的面前,谁知满腔的情意却无所寄托,竟是连见上一面都难。 想起从前,哪怕只是陪她坐一会儿,或是听她用气死不偿命的敲敲怼他几句,如今回忆起来竟也是能品出一丝甜蜜的。 这般想着,容信的嘴角不由带上一丝苦涩与自嘲……不知何时,他竟这般卑微了。 轻叹一声,虽然明知许又要碰钉子,他还是控制不住的迈着脚步往她的房门去了。 轻轻叩了门,片刻后,司晴出来了。 “我来与谷雨商议启程的日期。” 司晴心下微叹,姑娘近来总是躲着小公爷,看向来傲慢的小公爷如今这般灰头土脸的来好言好语求着见一面,连她都不禁有些动容了。 福身领了命进去了,毫不意外,她很快的复又回来了,答道:“小公爷,我们姑娘说启程之事尽由小公爷做主便是。” 容信冷下一张俊容,扯了一边的嘴角凉凉的笑了下,道:“那这一次,她是有事还是要睡下了?” 司晴眼神飘忽着,道:“这……是要睡下了。” 这个小瞎子,当真是可恨! 容信冷哼一声,甩了袖子便要离开,却是才走了两步,又猛一回身,朝着房门行了回来。 司晴正要关门,忽的门缝里闪出一只大掌,她来不及反应,门便被那一股力量推了开来,连带着人也后退了两步。 容信大步迈入门来,冷冷的道:“那便晚些再睡也不迟,司晴你出去。” 司晴瞥了内里好端端的坐着的谷雨一眼,心想着这两个人这般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便福了身顺从的行了出去,还贴心的帮着把门带了好。 容信的目光落在桌前的女子身上,谷雨今日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裳,因着并不打算出门,并没带什么首饰,看着素雅寡淡,仙气十足。 她面前放着一盘点心,手里还执了半块,显然是正吃着,他便闯了进来。 这就是要睡下了? 容信心下五味掺杂,又是恼她不肯相见,又是委屈自己相思情苦,几步行至了她面前坐下,瞥了一眼那淡绿色的糕点,面无表情的道:“好吃吗?” 谷雨完全没料到容信竟是闯了进来,心下也是忐忑。 自那日晚若和她说了那番话,她便心有余悸,夜里总是想起这一路上的种种细节,越想越是担心,便索性做了打算以后与容信拉开距离,横竖依着他那心高气傲的脾气,自己若不理他,他也不会纠缠不休的,日子久了,即便是真有什么便也散了。 只是没想到,他竟是如此执着,吃了好几回闭门羹,竟还拉得下脸来找她。 谷雨将嘴里的那小半块糕点咽了下去,干笑了下,答道:“还可以。要不……小公爷尝尝?” 语毕,手上的吃了一半的糕点便被人叼了过去。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温软触感,谷雨仿佛被烫了一般收回了手去,微皱起眉头,带了些怒意的道:“你!” 容信慢条斯理的嚼着,瞧着面前小瞎子气急的小模样,面色红润,微怒的嘴角紧紧的抿着,只觉得十分有生气,心下喜爱得紧,这几日的阴霾也跟着一扫而空了。 “你干什么呀!” 容信将糕点咽下,一副自在的模样,含着笑意打量着她,道:“不是你让我尝的吗?” 我让你尝盘子里的,谁让你吃我的了!? 谷雨气呼呼的喘着气,将那只手指在身上的衣服上嫌弃的蹭了蹭,道:“罢了,不和你计较,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容信好不容易晴朗了的面容又因着她的动作和话语再度阴沉了下来。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是的,我觉着你可能对我起了些莫名其妙的好感,可我不想和你扯上关系,所以想避开你。 谷雨沉默了,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似乎假话太假,而真话又过于难听。 “那你等一会儿再睡不行吗?这一整天呢,便陪我……说一会话,不行吗?我是真的有事与你商议。” 说到最后,容信的语气已然近乎软语,谷雨本就有些心虚,现下里人都进来了,他不肯走,她也拿他没什么办法,犹豫了下,道:“那你快些说吧。” “这几日连雨,今日苏景山他们先回应城了,我们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眼下我们要么返回应城另择他路,要么便等哪日雨小之时连夜赶路。” 另择他路?如果她记的没错,他们走的便是最快的路线了,真的绕了路,又要耽隔上好些时日。 想到容信方才那一番亲昵的动作,谷雨心下愈加不安,唯恐再生变故,一心想早点结束这趟行程,于是道:“既是梅雨时节,想来这一带都是如此的,另择他路,也许还不如继续前行,小公爷觉着呢?” 第62章 晋江文学城 我可以解释,也可以道歉,…… 容信虽是想与谷雨多些时日相处, 可顾及着她的眼睛耽误不得,对此也是赞成。 点点头,他道:“嗯, 我也是这般想的。昨日我着人去问过附近的老乡了,这里往年到了这个季节也是如此, 除了路上难行些,倒也没什么别的不便。” 正事说完了,谷雨本想撵他出去,忽而想起来自己还有事要和他说,便道:“说起赶路, 小公爷, 我也有事想与你商议。” “你说。” “就是……马车的事,我们两辆马车, 之前我和小公爷一辆, 司晴和严大夫一辆,可许是连雨的原因,我近来总是腿脚疼, 需得司晴时时在侧帮着揉按, 你看……要不然我坐到他们那辆中去吧, 这样也方便。” 容信面色一凝, 缓缓抬了眼望着谷雨的面庞,然而任是他如何细致的打量, 都无法在上面找寻出一丝玩笑的痕迹。 “当然,我不是说让严大夫坐到你那儿去, 我知道,小公爷的马车不坐不相干的人的,我和他们二人一同挤挤就成了。” 容信默默的注视着她, 许久,方才有些苦涩的扯了扯嘴角,道:“谷雨。” 谷雨以为容信许会大发雷霆,许会满不在乎,却没想到这声音低沉,仿佛被窗外的雨水打了湿,隐隐透着几许伤怀。 “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说着,容信半垂了目光,带上些许的小心翼翼,有些艰难的说完了剩下的话:“如果是这样……请你告诉我,我可以解释,也可以道歉……你别不理我……我亏欠你的还没还清,不想再添上新的。” 谷雨置在膝上的手指紧紧的握了起来,虽是有些不忍心,却也还是决心当断则断。 “你没有什么错,是我不能离了司晴。” 腿脚疼?这般蹩脚的理由,她是连一个合理的理由都懒的编了吗? 还是说,她是故意寻了这样一个明显的借口,就是为了让他知晓她不愿与他在一处? 可之前一切不是好好的吗? 容信满腔的委屈,很想抓着她的肩膀质问她到底为什么这样对他,可又心知眼前这个可恨的女子,大抵也不会给他什么实话。 闭了闭眼,容信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了好一番挣扎,才语气平稳的道:“那让司晴坐过来吧,他们那辆车本就小,也不如我们这辆舒适。” 谷雨万没想到容信会妥协到如斯地步,不仅没有受宠若惊,心下的担忧反而愈加浓烈。 他越是对她与众不同,她心底里的猜测……成真的可能性便越是多了几分。 “司晴是婢女,小公爷让她坐您的马车,她怕是要不自在的。” “我这个做主子的没意见,她有何不自在的。” 静默了片刻,谷雨不得不戳破了窗户纸,尽量心平气和的道:“小公爷,到了燕州,我们便要分开了,如今不过是早几日而已,又有什么分别呢?” 被人一语戳中了心事,容信的面上微显出几分不自在,只是嘴上还是不肯承认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便如我之前所说的定下了,如何?” 容信薄唇微张,半晌才偏开了头,微带了些许的霸道,道:“不行,司晴来我们的马车,除此之外没的商量。你不愿见到我,大不了我不出声便是了,左右你看不见我,便当我不存在就是了。” 就这人这强大的气场,当他不存在? 谷雨见说不动他,便干脆继续撵人道:“那好吧,我要睡了,便不送小公爷了。” 容信盯着这小女子可恨的脸,心下五味杂陈,最终无奈的叹了一声,起身行了出去。 -- 两人自那日不欢而散,连着几日都未再见过面。 小镇上接连下个不停的雨水终于在这一日的上午停歇了一瞬,眼见着下午又飘起毛毛细雨来,一行人便抓住这难得的时机,冒着小雨再次上了路。 因着担心这雨水不知何时再大起来,一行人白天赶路,到了夜间依旧未停歇。 夜已深,四周只有马车轮子行在地上的声音和雨水淅沥之声。 谷雨侧倚在司晴的肩上,两个女子俱是眯着眼小憩着。 容信淡淡的瞥了一眼边上困倦的女子。 这一整天,他如自己所说的一般,一言不发的静默着。 看着她对自己不理不睬的,起初他心中自然是难受的,可是一天下来,许多纷乱的心思,复杂的心情,倒是有了时间好好的理个清楚。 谷雨是这般聪明之人,也许自己那点心思,她早就看的一清二楚了。 如今这般避着他……不过是因着不好直接拒绝罢了。 凉凉的笑了下,容信自嘲的摇了摇头。 苏景山说的没错,他容信竟也有这一天,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他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了。 不过好在一些都还早,他或许确实心里有了她,可也不会做那摇尾乞怜之人,她既是心中无他,他也不稀罕她施舍他。 就这般如了她的意,从此再无交集,想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迟早会过去的。 微微的叹了一声,容信暗暗下了决心。 马车虽还算宽敞,可要要躺三个人也是不能的,唤了外间停下马车,他起身掀起了车帘,道:“好好照顾你家姑娘歇息。” 外间的水气弥漫进车厢,忽然的停歇令谷雨缓缓的醒了过来。 迷糊着抬了头,谷雨朝司晴问道:“小公爷说什么?” 司晴抬手掀了车窗上的帘子朝着外间看了下,透过雨帘隐约可见容信高大的背影上了后面的车,回过头答道:“小公爷让我好好照顾您,他好像到后面那辆马车中去了。” “哦。” 这样也好,算着此处离燕州也没多远了,大抵再过个六七日,到了燕州,她便立即去寻道长治病,从此两个人各归各位,待过了几年,只怕她长什么模样他都不记得了。 马车晃着朝前行进着,两个姑娘家昏昏欲睡,待到了后半夜,耳力较好的谷雨又被阵阵雨点砸落的声音惊醒了。 坐起身来,司晴还躺在她的边上睡着,谷雨听着那雨声又急又响,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走的也十分吃力,心下不由生出些许担忧来。 这般于黑暗中默默的坐了也不知多久,忽然外间传来些许喧哗,而后马车缓缓的停了。 谷雨坐到窗边掀了帘子,朝着外间唤了声,很快,边上的护卫便行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 “回禀杨姑娘,另一辆马车的车轮陷进了泥里,小公爷带着人正在想办法呢。” 谷雨心中不安,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好在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后,马车又缓缓开始向前行驶。 连日的雨水将地表泡得又软又泞,坑坑洼洼的,马车行的十分不稳,然而雨水淅沥的下着,丝毫不见要停歇的迹象。 行了半个时辰后,这一次,是谷雨所在的马车出了同样的问题。 车身猛的一晃,司晴差点从软垫上掉下来,当下也清醒了。 听着外间人们忙前忙后着,马车却依旧纹丝不动,谷雨抬手掀了帘子,道:“且让我和司晴先下去吧,诸位使力也好轻松些。” 容信撑着伞,靴子与衣角已然尽数湿了,一片雨帘中,他抬头望向车窗内那素白的脸,定定的看了会儿,道:“外间已然积了许多水,你若是出来不免要湿了鞋子,我们人多,不差你们两个弱女子的重量。” 说着,他又指挥着几名护卫一同使力,仿佛是配合他的话一般,这一次车轮终于从泥坑中出来了。 容信收了伞回了车内,护卫们也纷纷上了马,马车又开始摇摇晃晃的朝前行去。 谷雨却是再也睡不着了,然而才行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又再度停了下来。 谷雨心下一紧,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岔子? 外间传来了下马的声音,还有踩在雨水中的脚步声,很快,车帘被人掀起,带进了一阵又湿又凉的夜风。 容信一手撑着伞,一手掀着帘子,望着女子纤薄的身形,道:“雨一直不停,夜里本就难行,路上积水又太多,行路不便,此处有一间茅屋,虽有些破旧,但好在还算干净,好歹也能遮雨,先在此处静候天亮吧。” 谷雨应了声,起身朝着车门迈去,容信伸出手去扶了她,让她倚着自己的力量,将人从车上平稳的接到了地面。 外间的雨水声不断,而谷雨却是一滴雨也没淋到。 正要抬步前行,容信伸手拦了她道:“路上尽是积水,有些水洼水深足以没过膝盖,你先莫要动。” 谷雨乖乖的收回了穿着绣花鞋的脚,站在那儿等着容信示下。 容信的目光在地上大致扫了下,这条路在山脚下,本就十分不平,如今地上到处都是水坑,便是眼睛好的人,在夜里也是要仔细分辨,何况谷雨根本看不见何处可以行走。 抬眼看了看谷雨,容信道:“一路上都是水坑,到茅屋还要点距离,谷雨,我背你过去吧。” 虽是打算着和容信拉开距离,可眼下他的提议确实是最佳的方法,谷雨并不想因为自己一人的扭捏使一行人都跟着淋雨,当即便点头道:“好。” 容信也没迟疑,将手中的伞塞进她的手里,背过身去,在她身前躬了身子,谷雨伸着手摸上了他的后背,柔顺的伏了上去。 容信将人背在身上,快步朝着茅屋行去。 进了内里,容信将人轻轻的放下,谷雨轻道:“谢谢。” 一片朦胧的夜色中,女子净白的面庞上不可避免的沾了两滴雨水,晶莹剔透的挂在面上,更显得她白生生的仿佛剥了壳的鸡蛋,让人想上去咬一口。 容信偏头移开了目光,微微有些懊恼,明明想好了顺着她的意就这般淡了彼此的,怎的他就是管不住自己不去看她? 很快,司晴也跟着几个护卫小心翼翼的从外间行了进来,一时间,小茅屋里显得有些拥挤。 几个护卫将从马车中取出的物品简单铺了下,方便累了的人可以去躺一会儿。 第63章 晋江文学城 所以小公爷,你不能有事…… 谷雨毫无睡意, 听着外面连绵不停的雨滴声,心下依然微微忐忑着。 他们若是被困在这里,可就麻烦了…… 似乎是看出了她内心的不安, 容信道:“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 我都会护你周全。这是……我答应了父亲的,如今,也是答应了你的。” 谷雨扯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来,道:“多谢小公爷。” “你可要去歇息一会儿?” 摇摇头,谷雨道:“不了, 我不累。” 那素雅淡泊的眉目间染上了几许忧色, 容信静静的看着,温热的手掌在她肩上轻轻的拍了下, 道:“别担心, 雨一定会停的。” 这一夜过的十分漫长,容信和司晴轮流陪着谷雨,也不知到底过了有多久, 正由司晴陪着在里面坐着的谷雨忽的听到了一阵喧闹之声, 似乎是外出探路的几个护卫回来了。 站起身来, 谷雨让司晴陪着自己过去听听情况, 却是才走了几步,司晴便紧张道:“小心!” 谷雨脚步一顿。 司晴双目盯着地上的一滩水, 仔细的四处瞧了下,面色苍白的道:“姑娘, 这小屋好像……进水了,也就我们刚才在的最里面还是干爽的,这进门处已经积了好多水了。” 谷雨也不由带了些紧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想踩着水过去问询,容信已经几个大步迈到了她的面前。 上下打量了她,容信的面色凝重的道:“情况不太好,之前雨已经下了好多时日,今日白天虽是停了半天,如今却又下个不停,鲍统领方才带人去前方探路,说是前面的路上积水已经深至膝盖,马车根本无法通过。 而且……这里位处山脚,若是雨水不停,引发了山洪,只怕不只是被困这么简单了。” 谷雨的面色白的如纸一般,强自冷静的道:“那小公爷的意思是?” “弃车上马,你我共乘一骑,与护卫们一同按原路返回。” 谷雨点点头,道:“好。” 得了谷雨的同意,容信与手下们的动作十分迅速,这会儿雨水已经渗入了茅屋,冰冷的雨水浸入绣鞋,谷雨也全不在意,快速的穿了蓑衣,几人便纷纷上了马。 既是逃难,自是不拘小节,谷雨半点也没犹豫就由容信托扶着上了马,只是她不会骑马,虽是马儿温顺,也不免有些惊慌。 容信迈过长腿坐在她身后,一手握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沉声道:“多有得罪。” 都这时候了,谷雨哪还顾得上这些,双手抱住了他的臂膀稳定了身形。 因着容信坐在后面,谷雨若是戴了斗笠难免会干扰视野,为免被雨淋到,她朝着他缩了缩,躲在他斗笠宽大的帽檐下,道:“无妨,逃命要紧。” 容信无声的紧了紧抱着她的手,长腿在马肚上一夹,策马开始朝前奔去。 雨越下越大,行出去没多远,身上的蓑衣已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了,谷雨不由开始打起寒噤,身后的容信倒还算火热,她倚着他,热度源源不断的自他的身体传递而来,不知为何,她的心底里仿佛没那么害怕了。 浑身僵硬的坐在马背上,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令谷雨每一个关节都十分酸痛,周身只有雨水倾盆而下的声音,还有隐隐的紧张气氛。 也不知行出去有多久,谷雨只觉得自己又冷又难受,四肢麻木得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马儿忽的停了下来。 行在前方的两个护卫调转了马头回来,鲍统领行到了容信的面前,抱拳道:“小公爷,前面似乎有处新生成的山涧,请小公爷稍作等待,我带着几人去查看一番再行前行。” 容信点了头,鲍统领便带了二人试探着朝山涧中行了过去。 说是山涧,其实不过是山上流下的雨水洪而成的,其所在之处在他们来的时候还仅仅是一段水坑,如今因着大雨导致了山体滑坡,已然新生成为一流涧水,看上去不过三四丈宽,只是不知深浅。 几名护卫行了进去,涧水瞬时便没过了半个马腿,内里还有石头和坑洼,三人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完了一个来回。 “启禀小公爷,此处行马应是无碍,只是需得万分谨慎,水流湍急,涧水又深,若是一不小心跌入水中,怕是要被涧水冲下去一段距离的。如今离天亮还有些时间,若是当真被水冲散了,只怕我们找人也是十分困难的。” 容信应了声,当机立断的扬声命道:“全员渡河!两匹马结伴而行,互相照料,务必提起精神来,如若当真有人跌落,同行的同伴要在第一时间进行救援,倘若下手迟了,人已经被冲走,切记莫要入水救人,先行上岸再议。” 几名护卫同声应是,很快,一行人便开始两两结对的朝着涧水行了进去。 前面两对行走的还算顺利,共乘一匹的司晴和严大夫已经在同行护卫的护送下到达了对岸,到了容信和谷雨这里,谷雨看不见河流的情况,紧绷着神经,抱着容信的手臂紧了紧。 容信另一只手松了缰绳,温柔的在她的头上抚了下,道:“谷雨,你信我。” 眼前这个男子曾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也曾给她带来了许多麻烦,然而这一刻,他却比任何人都令她安心。 她相信他,因为这一路而来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相信他,或许只是因为他是容信,是那个有些任性,有些霸道,可是却也是那个匆匆一瞥就能记住她生辰,总是默默的把她的事放在心上的人。 她知道,他说会护他周全,他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做到的。 容信的目光落在女子被雨水打湿了的面庞上,低声道:“谷雨,一旦情势不对……切记,不用管任何人,包括我,你只管自己往高处避难。” 谷雨深吸了口气,努力驱散着心中的不安,故作轻松笑了下,道:“小公爷,我是个瞎子,如果真的只剩下我一人,深夜在这荒郊野岭,只怕也是没法活着回去的。 所以小公爷,你不能有事,你要守着你的承诺,保护我平安到达燕州。” 容信低头默不作声的凝视着她,目光浮动,似乎一瞬间闪过许多无法言表的情绪,半晌,他收回了目光,道:“好,我一定平安送你到燕州!” 语毕,容信复又执了缰绳,策马走进了流水之中。 夜里水流冰冷刺骨,涧水时浅时深,谷雨的双脚不可避免的浸在了其中,不过片刻,便已经冷失去了知觉。 每一口呼进的空气都是冰冷潮湿的,她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阵阵温暖缓缓的从湿透的薄衫下传至了她的手心,带给她一股难以名状的安全感。 好在一切顺利,一行人陆陆续续的行过了山涧,继续朝前行去。 然而行出了没多久,容信的面色却愈加凝重。 扬声叫停了一行人,容信垂目看了下远处再次出现的小型洪流,还未发话,便脸色一变。 许是雨声和马蹄声过于嘈杂,一行人都没有听见自山上而来的细微响动,如今几人停下脚步,细细聆听之下,这声音已然越来越大,似乎正在朝他们逼近。 “不好,是山洪!”鲍统领急急的道。 “全速前朝!!” 随着容信一声令下,几人驱马狂奔,许是也感知到了危险,本来已经因着冒雨连夜奔波而显得有些疲累的马匹,竟也纷纷在没过马腿的水流中用力的奔跑了起来。 谷雨心跳如雷,如今是在山间,山洪的危险可不仅是水灾这么简单,自山而下的洪水中通常会夹杂着泥沙和石头,若是大型一些的泥石流,在现代便是冲毁房子和公路都不在话下,他们这么几个人若是遇上了,只怕是必死无疑。 虽然马儿已然拼尽全力,然而终究赛不过奔腾而来的洪水,一切仿佛都只在眨眼之间发生,湍急的洪水呼啸着,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朝着几人席卷而来。 容信来不及深思,一把抱住谷雨,两人随后便一同淹没在了洪水之中。 -- 一场大雨过后,连雨多日的应城一带总算是出了太阳。 其实应城一带的土质和气候,往年虽到了夏季也有连雨的情况,却是从未出现过水患这样的灾害的。 因而这一次的山洪,规模十分小,来的快去的也快,自山上流至山脚,还未出十里,便已然溃散,没什么威力了。 清晨明媚的阳光洒在潮湿的地面上,空气中带着雨后独有的清新,土壤中新冒出的几抹嫩绿还挂着水珠。 凶猛的洪水已经退去,山林间除了偶尔可见的一些被冲得东倒西歪的草木之外,已然看不出洪水肆虐的痕迹了。 女子洁白面颊上的水渍已经被阳光蒸发殆尽,只有贴在她颊边的发丝还带着些许的湿润。 在她身后,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用自己的身子将她紧紧的包裹在怀里,女子虽然双目紧闭,身上也湿答答的,但是却并无什么可见的外伤。 而男子却不同了,他的蓑衣已经被洪水和石头冲的七零八落,只堪堪剩下几片挂在身上,背后的衣裳更是破破烂烂的,许多口子中还隐隐的透出些殷红的血迹来。 浓密的睫毛微颤,谷雨慢慢睁开了眼睛。 晴天的太阳明晃晃的照了过来,晒得她觉得自己终于有了股热气,想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的握着,她用力抽了抽,竟是也无法挣脱。 谷雨这才发觉,自己被人紧紧的包裹在了怀中,前一夜惊心动魄的经历也纷纷回到了脑海中。 好在洪水比她想的要温和的多,规模也算是小的,这才让他们逃过了一劫。 只是被卷入了洪水中,她难免呛了些水,所幸这山洪倒是没有造成山体滑坡,山洪的水也没有太多泥沙,要不然这会儿便是吃沙子都吃饱了。 清了清嗓子,谷雨试探着出了声:“……小公爷?” 身后的人却是半点回应也无。 第64章 晋江文学城 以后我都不会让你自己一个…… 谷雨忽的想到, 自己被冲到了洪水之中,可如今除了呛水后胸腔有些细微的不适,倒是并没有什么别的伤处, 全赖……容信将她护到了怀里。 也不知两人昏睡了有多久,容信他除了溺水, 定还受了许多外伤,如今半天也不见声响…… 这般一想,谷雨满心的担忧,只一心记挂着他不能有事,不知哪来的力气, 强行挣扎着扳开了他的手臂, 坐起了身来,又回身去将抱住他的上半身, 紧切的唤道:“小公爷, 小公爷!你醒醒啊!” 怀中的人身子冷得仿若一块寒冰,没有半丝活气,谷雨不禁愈加担忧, 急急的又连着喊了几声, 却是依旧没有一丝回应。 带着一缕绝望, 谷雨试探着要去探一探他的鼻息。 她一手抱着他的肩, 令他倚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往他俊美的五官摸去, 刚触到他的面颊,谷雨忽的才想起, 她现下最应该要做的,是进行急救。 心脏复苏,人工呼吸, 这些都是上学时教过的,而且在电视上也看了很多次的。 谷雨正要放他躺平,手上却忽的多了一只大掌。 容信的手轻轻的覆上她的,缓缓抬起了眼皮,静默的凝望着她,那一片黑若深潭的眼眸中,蕴含着失而复得的欣喜,还有……毫无遮掩的满满情意,仿佛要这样看到天荒地老。 然而谷雨并没察觉到这些,见他苏醒,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瞬间,竟有些喜极而泣,满面欣喜的同时,却又微带了些许的哽咽,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说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自她的面颊滑过,容信仰躺在她的怀里,明媚的阳光洒在她的面上,他注视着这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泪珠,竟觉得它比京中最华贵的宝石还要璀璨夺目。 怔怔的伸手摸上这滴眼泪,容信轻柔的将她面上的泪痕抹去,微笑道:“你说了,你一个小瞎子,若是扔下你自己在这,是决计活不下去的,我又怎么敢死呢。” 谷雨不禁破涕为笑,道:“那好,在我平安到达燕州之前,你可一定不能有事。” “好,从今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一定好好的。” 容信说的极认真,而谷雨却觉着他这么说不大妥,笑道:“嗯……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谈不上我允许与否,不论别人怎样你都该好好活着。” 说着,谷雨意识到他还覆着自己的手,正想抽回手去,却又顿住了。 她眼睛看不到,可是鼻子灵的很,方才她一心牵挂他的生死,也没多留意,这会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才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 容信应该是受了伤的。 “小公爷……你伤的如何,可还能行动?” 容信微微动了下,缓缓起了身子,只觉得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两人被卷入洪流中,容信起初拼尽全力将谷雨护在怀里,一路随着洪水滚下山坡,他的周身被树枝、石头造成的划伤和撞伤多到他自己也数不清楚,同时还要顾及着让昏迷的谷雨不要呛太多水,起初十分辛苦。 好在洪流规模并不算大,雨水也骤然停了,两人被冲出去没多远,洪水已然褪去了。 然而容信却不能放心,如若之后继续下起雨来,山洪只怕会卷土重来。 任是容信身强体壮,可是寒冷与失血依旧令他虚弱不堪,加上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容信只觉得头晕脑胀,一丝力气也没有。 好在身上的伤口泡水后,阵阵疼痛令他还能勉强保持着清醒,苦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他抱着谷雨爬上了一处稍有些高度的土丘,才放任自己失去了意识。 这会儿伤口已经干涸,充足的阳光带来了温暖,容信也不知两人在这小丘上躺了多久,休息与温暖令他的处境好了许多,虽是身上还隐隐作痛,精神却是已经恢复了。 容信试探着站起身来,回头往背后瞧了下,却是只瞧见衣裳上的血迹,自己的角度并不方便看伤势如何。 抬眼看了下坐在地上的小瞎子,又看了看日头,容信放弃了查看伤势的想法。 “不碍事,四肢上只是些小划伤可以忽略,你闻到的血腥味应是我背上的,我自己也瞧不见如何了,不过应是没伤到骨头,都是些皮外伤。” 谷雨却不似他这般轻松,能令她闻到血腥味,那必定是出了不少的血的,何况还泡了水,即便没伤到筋骨和五脏六腑,若是不好好处理,发炎了也是十分棘手的。 “小公爷,我觉着还是稍稍处理下再走吧,我担心……” 听她述说着担忧自己的话语,容信的目光温柔下来,轻道:“放心,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会逞强的。只是如今我担心雨水复再袭来,我们抓紧时间赶路要紧。 放心,我原来在军中,多少也是识得一些疗伤的草药,我们一边走,一边找寻。” 谷雨道:“好,我都听你的。那我们是要回那个小镇吗?” 容信思忖半晌,道:“那小镇同处于山脚下,我们既是遇上了山洪,只怕小镇上也不好过。何况若是山洪再度来袭,小镇上和此处也没什么两样,同样也不安全。 何况如今没了马匹,依现下里你我的状态,要在天黑前走回小镇是绝不可能的。 倒不如继续向前,还记得我们之前在路上遇到的茅屋吗?虽然屋子有些破旧,可内里尘埃并不多,还有些简单的生火用具,显然是有人时不时在此停留时留下的。 我记得掌柜的也说过,这一代的山中有许多猎户居住,我想,我们继续朝前走,许便能遇上几户,我如今受了伤,你自己行动也不便,我们便在猎户家中暂居几日养伤,待好一些了,再决定是回应城还是继续前行。” 果然还是容信思虑周全,谷雨点点头,站起身来。 容信便朝她伸出了手,道:“过来,我带着你走。” 谷雨应声朝前迈了一步,感觉身上湿透的蓑衣沉重又笨拙,索性伸手去解了开来扔到了一边,这才复又行至容信的面前。 没有了厚重的蓑衣遮挡,内里被湿衣服紧紧包裹着的曼妙身材一览无余。 容信的目光一滞,随后有些不自然的移了开来。 好在如今四处也无他人,不然便是逼也要逼她再把那身蓑衣穿上的。 柔软的小手被他握在了掌中,容信牵着她小心的从小丘上下去,四周瞧了下确定了方位,朝着之前茅屋所在的大致方向缓缓行去。 容信身上有伤,却依旧不敢松懈了脚步,谷雨眼睛不好,但好在一路上植被并不算十分茂盛,路也还算好走。 行了段时间,经过一片林子,两人都有些疲累,容信想着要去寻些清水来给谷雨饮用,四处看了看,顿住了脚步。 谷雨眼睛看不到,也比常人更易不安,感觉到容信停下了脚步,心下不由一紧,如今两人只身在野外,一瞎一残,若是遇上了什么野兽,只怕难以御敌。 容信朝着远处的几棵树瞧了瞧,道:“你且在这里等等,我去那边看看。” 谷雨洁白的面上带着几丝担忧,小声道:“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容信本是觉着他们离那几棵树不过几十步的距离,让她在这里等着便是,可低头一瞧,谷雨的一张小脸上写满了不安,那柔软的小手也紧紧的回握着他的。 这种被依赖的感觉……明明身处逆境,竟让他生出几丝欢喜与……满足。 他不由软了声线,道:“好,是我思虑不周,我们一起,以后我都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了。” 谷雨点头,道:“好。” 容信温和的笑了下,拉起她的手,带着她一同朝着那几棵树行了过去。 行到树下,容信再度抬头往上面仔细分辨了下,确认了心中所想,低头朝着谷雨欣喜的道:“我看的果然没错,这里有几棵山桃树,我瞧着有的已经结了果子,你在树下等我,我去摘一些下来。” 谷雨也不由带了些笑意,果子既能饱腹又能解渴,正是眼下最适合他们的。 容信掀了衣摆,背后的伤势多少令他行动有些受限,却还是咬着牙坚持着爬了上去,没多大一会儿,便摘了一兜儿的山桃下来。 两人吃着果子,坐在树下歇了会儿。 谷雨胃口小,吃了些便饱了,坐在那儿听着四周的鸟语花香,心情却是依旧沉重。 容信吃着手中的山桃,注意到谷雨面上的低落,轻声问道:“怎么了?” “也不知道司晴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东西吃……” 容信垂了目光,出神的看着手里的果子,少顷,才安慰她道:“此行的护卫们尽是精锐,想来求生都不是问题,何况司晴还和严大夫共乘一骑,严大夫医术高超,不会令她有事的。” 谷雨扯了扯嘴笑,自嘲道:“也是,除了小公爷你不幸和我这个瞎子一路,处处不便,别人许是早就到了安全的地方了。” 容信面色一凛,仿佛她嘲讽的是他自己一般,不满的道:“谁说和你一路就不幸了?” “难道不是吗?如果没有我,依着小公爷的脚程,应该更加快才是……” 容信轻叹一声,道:“你这小脑袋一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是否因此而觉得不幸,不是该问我才对吗?怎么你自己就擅自下了结论。” 第65章 晋江文学城 你我本就是未婚夫妻,离“…… 容信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 认真的道:“与你同行,我觉得很快乐。” 说着,他的目光暗了暗, 又道:“说来,真正应该愧疚的人应该是我, 是我大意了,明明看着连雨不停已经想到了洪灾的可能,可听着镇上的人说往年也是如此,从未有过洪灾,便掉以轻心了。 如果我当机立断带着你们回应城, 便不会有这一切发生了。” 明明说好了要守护她, 可终究还是让她遭遇了这些。 谷雨都快不认识他了,这个自责愧疚的人是那个趾高气昂的小公爷?想当初, 他不过因为觉着麻烦, 便随意让人处置了上京认亲的她,之后她差点把命丢了,也没见他觉着负疚…… 这个冷心冷情的小公爷, 转性了? 略一思忖, 谷雨安慰道:“这怎么能怪你, 当时你也来问过我, 这个决定是大家一同做的,何况这是天灾, 是意外,你不是也说, 这镇上的人都不曾料到嘛,何况是你我这样的外地人。” 听她用好听的声音为自己分辨着,容信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低头将手中的山桃解决掉,道:“好了,我们不要再各自检讨了,继续上路才是要紧。” 两人再度朝前行去。 谷雨本还想着,这一路行过去,许能看到他们丢弃的马车,若是里面的包裹还在,至少还能寻着些食物充饥。 然而这一路上,别说马车,连块马车上的木板他们都没瞧见。 好在之前的洪流将他们往回冲了一段距离,两人并没有如预想般行的那般久。 太阳挂到了当头,身上的衣物已然被晒干了,两人也再度行到了茅屋的前面。 说是茅屋,倒不如说是茅屋残骸。 屋顶已然塌了一半,墙体有的地方被水泡了开来,如今已经破败不堪,便是还未塌的那半边,也有些摇摇欲坠。 容信上下打量了下,道:“还好我们昨日没有停留在此,山洪应是也来过这里,瞧着房子坍塌的样子,应是比咱们遇见的那场山洪要严重的多。” 谷雨本还想在茅屋内稍作停歇,让容信去寻些草药来自己帮他上药,现下听了他的话,自然也只能作罢。 “不远处有条往山上去的小路,瞧着应是时常行走而成,想来顺着小路上山,便能遇上附近的猎户的,谷雨,你可还能行走,还是我们稍作歇息?” 谷雨论性情并不是什么娇气的女子,只是她自目盲后缺乏运动,实话说确实有些体力不济,不过眼下是逃难,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寻到落脚的地方,她便是咬牙硬撑也要坚持下来。 点了点头,谷雨道:“无妨。” 容信打量着她额上的薄汗,累得略显红润的一张小脸,抿着嘴道:“你莫要逞强,这山路虽还算平缓,可到底不比之前的路好行。” 说着,容信抬头朝着山路的方向望了一眼,却是瞧见有一人背着弓箭,手中提着刚打好的猎物,正站在那儿打量着他们。 那男子生的虎背熊腰的,见着他们微怔了下。 没想到盼什么来什么,容信几个大步行至了他的面前,抬手一揖,与猎户客套了几句,也不知具体都说了什么,很快,便回身过来接了谷雨过去。 “谷雨,这位是方大哥,他答应了让你我暂时在他的住处养伤几日。” 谷雨跟着行了过去,朝着猎户深深一福身,道:“谷雨多谢方大哥收留之恩。” 多了个强壮的男子帮衬,两人上山的路好走了许多,好在这位猎户的住处也不算高,约着半个时辰,三个人便见到了猎户的家。 猎户的老婆正在屋子里做着饭,屋子的烟囱里冒着炊烟,阵阵米饭的香气传来,又饿又累的谷雨觉着,这可真是世上最好闻的味道。 那妇人听着外间的脚步声,手上还拿着切了一半的菜,笑着从门内行了出来,边走边道:“呀,今日怎的这么早便回来了。” 猎户将手中的猎物往地上一放,拆下身上绑着的弓箭砍刀还有绳子一类的工具,道:“我今日运气好,一早便遇上了几只好货,本想着顺着山脚再往别的山去看看,却正好遇上了这位公子,他受了伤,还带着一位姑娘,便先带他们回来了。” 那猎户的妻子一身的粗布衣裳,相貌也十分朴实,闻言缓缓敛了笑意。 两人的日子过的拮据,平日里自己吃饭都要算着省着,这下倒好,一下子多了两张嘴,她不免有些不满方猎户的自作主张。 容信牵着谷雨行在方猎户身后,这会儿也瞧见了猎户妻子的面色,几步上了前,客气有礼的道:“见过方大嫂,我与妻子去燕州寻医治眼疾,却不想昨晚在此处遇上了山洪,因着我背后受了伤,想借嫂子的地方休养几日,待伤好了,我二人即刻离去。” 谷雨一头黑线,这人的瞎话真是张口就来,哪来的什么妻子,说是兄妹不好吗。 容信天生一另好相貌,面如冠玉,目如朗星,虽是因着逃难而微微有些凌乱,看上去却依旧是一副公子如玉的好模样,配上他温和有礼的声线,那妇人一时竟是有些看呆了。 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其实猎户初见着这二人,也呆愣了一瞬,见着自己老婆看直了眼,那猎户也跟着道:“这位公子和他的妻子都是十分面善的人,娟娘,便收留他们几日吧。” 不得不说,一副好相貌确实更易打动人,本还有些不愿意的猎户妻子,瞧着容信一张讨喜的脸,又瞧了瞧他身后那引人怜惜的纤弱姑娘家,这拒绝的话在嘴边转悠着,一时也说不出坎口了。 上下打量了容信的仪表,她琢磨了下,这人瞧着不是官权之子就是富家子弟,若是她执意不肯搭救,当真出了什么岔子,这有钱人家怪罪起来,自己的日子只怕是也无法平静了。 好吧,就几日的粮而已。猎户妻子道:“行,那你带着你家媳妇跟着我进来吧。” “大嫂,且等一下。” 方大嫂回过头来,不解的看向容信。 容信自怀里摸出了一块金黄的薄片,伸手塞给了方大嫂,笑道:“我夫妻二人在此叨扰,给两位带来诸多不便,这片金叶子,小小心意,还望收下。” 方大嫂傻了眼,瞪着眼睛盯着手中那片金叶子,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方猎户有些不好意思,朝着容信道:“这……未免给的也太多了。” “不多,方大哥方大嫂肯收留我二人,便是帮了我们大忙,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还请二位务必收下。” 说话间,那妇人已经回过了神来,将手中的菜放到了一边,道:“我夫妻收了你们这么多钱,实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你们先进来歇会儿,我去镇上走一趟,买几样好一些的饭菜来。” 方大哥拉住了妇人,道:“你这一来一回还不得明天了,再说了,昨天发了洪水,镇上如何还不知呢,还是别去了,容公子和杨姑娘一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了,你先挑有的做些来便成,等明日我再去打些好的猎物来与他们。” 方大嫂点头道:“是是是,瞧我这脑子,那行,我这就进去做饭了。” 有了落脚的地方,两人终于吃了顿热乎的饭菜。 方猎户夫妇因着以打猎为生,在山林里的住处也不只这一间,只是另一处离着有些远,午膳过后,容信和谷雨换上了猎户夫妻的干净衣服,方猎户将屋子里的物品和容信交待了,又取了些自己用的伤药帮着容信上了药,便带着妻子出门往另一个住处去了。 这一下,屋子里又只剩下容信和谷雨二人了。 猎户家的房子不大,两间房一间是放着粮食和用具的储藏室,另一间,就是二人的寝室了。 容信这会儿刚上了药不宜移动,正□□着上身趴在炕上,偏着头打量着在桌前静坐着的谷雨,默然不语。 “你看着我做什么?” 容信轻笑了声,道:“怎么,不能看吗?” 这一句令谷雨不由想起了前世那段有名的“你瞅啥,瞅你咋地”的梗来,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 小瞎子其实真的很漂亮,只是一双眼睛无神了些,容信不禁想像着,这一双漆黑明亮的双眸若是有了生气,该是如何的顾盼生辉。 “不能看,脸是我的,不给看。” 容信目不转睛的继续放肆的瞧着她,口中微带了些撒娇的语气,道:“我们杨姑娘清丽脱俗,这般看着你,好像我的背上也不那么疼了。我不管,我可是还受着伤呢,我就要看。” 谷雨本是和他半开玩笑,听了这几句,却又有些心酸,面上也笑不出来了。 他背上的伤……都是为了保护她。如今她好好的坐在这里,毫发无损,而他……方猎户刚才帮忙查看时说过,他整个后背上还有大腿上,没有一块好肉,不是被划伤了便是片片青紫。 想到这些,谷雨不由带了些歉意,低声道:“小公爷,多谢你。” 容信全不在乎,好似受伤的是别人一般,道:“我们好不容易寻着了落脚处可以松一口气了,谷雨,你可莫要再这般苦着一张脸,你高高兴兴的我也才能好的快些。还有,我的身份不宜暴露,你也别叫‘小公爷’了。” 想到之前在应城,几个识得他的人都唤他“容公子”,谷雨道:“这……那我唤你‘容公子’?” 容信无奈的道:“我都和他们说了你我是夫妻,你唤‘容公子’不是拆我的台吗?” 提到这个谷雨便有些气恼,忍不住怨道:“你还好意思说,谁让你这般说了,你说是兄妹不行吗?” 容信笑了两声,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我说是兄妹,你信吗?就你我二人,从相貌到气质,可真是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相似,我若说是兄妹,他们肯定觉得你我是富人家私奔出来的小情人,没准就不敢收留我们了。 再说了,你我本就是未婚夫妻,离‘夫妻’也就差两个字而已。” ……这是字数的区别吗?这是本质的区别好吧!! 第66章 晋江文学城 她本是应避开容信,与他拉…… 谷雨张了张口, 容信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的,好像真是情势所迫,毫无私心一般, 她一时竟无人反驳。 不想浪费力气在和他吵架上,哼了一声, 谷雨道:“反正我可叫不出那些肉麻的称谓来。” 什么夫君啊相公的,可饶了她吧。 容信也不在意,道:“那你便唤名字也好。” 能直呼这位傲慢的贵公子姓名的,天下间只怕也没几个人,谷雨本来就不喜欢封建时代尊卑有别的体制, 如今能光明正大的叫他名字, 倒也挺好。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可唤你容信了啊, 你之后可不要又找我算账说我对你不敬。” 容信听着自己的名字从她柔软的口中说出, 嘴角上扬起淡淡的笑意,看着她道:“以后你都可以这么唤,这是本小公爷给你的特权。” 这还是不用了, 她可不想在人前这么叫, 让人以为她真是个不懂礼数的乡下丫头。 “对了, 小公爷, 这猎户家在山上,昨日山间多处起了山洪, 连山下的茅屋都冲毁了,怎的他这里倒是完好无恙?” “我之前也觉着奇怪来着, 进门时便留心瞧了下,这猎户家所在之地两边树丛高大茂密,有了根系在地下把持着, 洪水也不易将山体冲毁,加之这房子边上有处天然的深沟,想来正好做了引流之用,因而即便是连雨,许多地方出了山洪,此处也还算是安全。” 谷雨听后愈加安了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片刻后,容信觉着身上的药干的差不多了,便想起身穿上衣裳。 微起了身,看到谷雨面向着自己,一双眼好似“盯”着他一般,不知为何,一想到起身后要赤身面对她,他一个大男人竟觉着有些脸热。 虽说谷雨是个瞧不见的,可他已然知晓了自己对她的心意,在心上人的面前赤身裸体,心底总归是有些羞赧的。 “嗯……谷雨,我要起身了。” “哦。” 谷雨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想了下,才明白过来,这人之前被她闯进房里瞧见换衣时便是这般害羞来着,她一个女子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他倒是一副小媳妇羞答答的样子,真没想到小公爷混熟了之后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这般想着,谷雨不由轻笑了一声,一边偏过头去,一边调笑道:“上回你换衣也是这般紧张来着,对我一个瞎子也要顾忌,小公爷,你这么怕看,莫不是其实你只是一张脸秀色可餐,身上却是臃肿肥腻不敢见人吧?” 容信起身抬臂将衣裳披回身上,转眼间又是那个高贵俊雅的公子哥的模样了。 下了炕两步便迈到了谷雨的边上,他伸手执着她的下巴将她一张秀面扭回来对着自己,低头凝视着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道:“你若再这般说,我可非要你亲身‘实践’一番,来好好感知一下我身上是否有不敢见人之处,才能自证清白了。” 实践?这怎么实践……难道是她想的那样?还是让她从头到脚摸一遍? 谷雨顿时有些窘迫,不行不行,她和容信如今关系本就不明朗,她心底里忌讳着那日晚若说的话,若不是如今在逃难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本是应避开容信,与他拉开距离的。 希望一切都是晚若多想了吧,高傲如小公爷,待她也仅仅是同情和责任。 容信的目光在这张白玉一般的秀面上逡巡着,见她微红着脸静默不语,又怕她觉着自己刚刚的玩笑有些轻浮,若是她以为自己所说的“实践”是指……这般一想,虽是对手下白嫩的肌肤十分不舍,他还是松开了手去。 喜欢一个人便是如此,总是战战兢兢,她的每一个表情自己都会不由自主的细细琢磨,她笑自己便也跟着开心,即便是她小小皱一下眉头,他也会跟着牵肠挂肚。 “我逗逗你罢了,你莫不是认真了吧。” 谷雨回过神来,撇嘴略带了些嫌弃的道:“没认真,小公爷风华绝代,不只脸生的倾城倾国,连身上每一块肌肤都是香的,自然不是不敢见人,而是怕人见了如痴如醉,从此迷上小公爷不可自拔。” 这明显敷衍的话语却是把容信气笑了,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傍晚的时候,两人将方大嫂午膳时做的食物在锅中热了下,吃好了便各自早早的睡下了。 …… 第二日早上,谷雨正迷迷糊糊的做着梦,梦里她治好了眼睛,还因缘际会得到了一本武功秘籍,修练成了神功,正准备潇洒的去闯荡江湖,却得知白露还是走上了原来的剧情入宫成为了嫔妃,而狗皇帝不知从哪听说了她拾到秘籍之事,竟以白露为饵欲擒拿自己逼迫她交出神功秘籍。 在梦里,皇家禁军宣仪军也拿飞檐走壁的她无可奈何,便是容信亲自上场,也被她打得败下阵来,谷雨心下这叫一个爽,正想带白露一同走,谁知这傻丫头却爱上了皇帝死活不肯和她走。 正是急的焦头烂额,皇宫里的鸟儿却是和她作对一般,叽叽喳喳的叫个没完,吵得她愈加烦躁。 于是谷雨便被吵醒了,初睁眼时迷茫了下,窗外树枝上鸟儿依然叫的很欢,她渐渐的意识回了笼。 嗯,她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她穿的也不是一个武侠本而是一篇宫斗文,她连容信的一根手指都打不过,她妹妹也没一意孤行的嫁给皇帝。 真是乱梦一通,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谷雨翻了个身,还想再睡会儿,可是身下的火炕硬邦邦的,并不怎么舒服,她怎么也睡不着了。 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容信醒了没有。 朝着左边蹭了蹭,谷雨侧耳仔细听了听。 没错,容信就睡在她一臂远的地方。 方猎户家能住的地方就只有这一处火炕,好在上面能躺三四个人,两人各睡在一边,倒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尴尬。 容信的睡姿也和他这个人一般规整而优雅,本来谷雨还担心夜里两人如前世偶像剧的剧情一般睡着睡着就睡到一处去了,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一早起来,两人各自还在原来的位置上躺着,虽然伸平手臂便能碰触到对方,却是各自安好,谁也没招惹谁。 耳边的呼吸声平稳悠长,似乎睡的十分香甜。 真能睡啊,不过这也挺好,两人睡在同一个炕上,昨夜她也没好意思脱衣服睡觉,可是方大嫂的衣裳是粗布和麻制成的,白日里还好,可夜里穿进了被窝却是十分难受的,夜深后,她听着小公爷的呼吸绵长,似是睡熟了,便悄悄在被子里将外衣脱了。 如今他还睡着,正好她可以借此机会把衣裳穿回来。 这般想着,谷雨伸手够着了枕边放着的外衣,一把抽进了被子里,在被窝里一拱一拱的,费了好大力气才算穿上。 从被子里复又钻出来,这回谷雨坐了起来,发了会儿呆,觉着有些无聊,便朝着炕边爬了过去。 “你做什么去?” 谷雨刚爬到边上,容信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了,这声音柔和清朗,半点也没有初醒的沙哑,她甚至怀疑,这人压根一早就醒了,没准刚才还在一边看她笨拙的缩在被子里穿衣,笑话她呢。 坐在炕边上,谷雨答道:“小公爷,你醒了啊。” 容信一掀被子下了炕,几下将外衣穿了上,道:“不是说以后叫名字的吗?” “可现下又没有旁人,叫什么也没关系啊。” 容信瞥了她一眼,道:“你若不叫习惯了,等会儿见着人,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改口。” 谷雨觉着他说的也有些道理,便也没去反驳。 容信将两人的床铺收拾好了,又去烧了热水,谷雨默默的坐在炕边,一声不吭的,想到了许多难题。 她是目盲之人,平时起居都有司晴照顾,可如今只剩下她自己了,总不能使唤小公爷给她打水梳头之类的吧。 纠结了好一会儿,谷雨一咬牙,想着反正也就养伤这段时间,要不就邋遢几天算了。 正想着,容信已然从门外行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个铁盆。 将那个铁盆在屋子里的桌上放了好,他行到谷雨边上,引着她到了水盆边,轻道:“你先洗吧,我可能……对女子梳洗不太了解,不过你需要我做什么可以告诉我,啊,对了,梳头我还是能帮上忙的,虽说没有司晴梳的好,可总归也能看,只是别的就真的是不大在行了。” 两人此番遇难,他先是舍身护她,如今又降下身段来伺候她,谷雨不禁有些感动,想了想,对着他十分正式的福了福身。 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容信已经伸出手拦下了她的礼数,道:“还是别了,你我之间不需要客套。” 谷雨摇头,道:“小公爷出身高贵,肯愿意帮我做这些小事,我心下感激。你我相识以来,我从未好好的对你福过礼,如今虽有些迟,但也是载着我一番感谢的心意的。” 容信笑了下,道:“原来你也知晓自己之前在我面前没什么礼数啊,既是从前不必守什么礼数,之后也不用,你能将我的好记在心里就是了,这些虚的就免了。” 第67章 晋江文学城 这么会疼人的夫君,可上哪…… 谷雨一想, 倒是确实,他诚心待她,她若仅是还个福身礼, 也实是有些显得敷衍。 心下做了好一番挣扎,谷雨才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 开口时还有些不情愿,声音极小的道:“那……为了感谢小公爷的照料,之前说的和小公爷要的遣散费,便这般算了吧。” “什么?”容信仿佛听的不甚清楚。 想到要割肉,谷雨本就不是很情愿, 如今要再说一遍, 话绕在嘴边,就是说不出口了。 小公爷的手笔定然不小, 唉, 好大一笔银子呢,没准都够盘下一家店铺了。 这么一想,谷雨就有些后悔了, 不该一时冲动的。 谷雨这边心疼着, 容信那边已经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了, 颇有些好笑的睨着她, 道:“那你干脆把我父亲答应给你的钱,也一并给我当报酬吧。” “啊?”谷雨这下懵了, 她不过是想着略略表下心意,这人怎么还敲诈上了呢? “不行不行, 嗯……国公爷给的这笔钱是让我姐妹安身立命的,小公爷要是拿了这笔钱,国公爷肯定不高兴, 为避免您二位因着我这不相干的人而父子间生了嫌隙,还是算了吧,哈哈。” “那这样,你把钱给我,我养你,怎么样?” 谷雨吓的连连摆手,道:“别别别,还是不劳烦小公爷了。” 容信轻笑一声,道:“不逗你了,我要你的钱做什么,还真是掉进钱眼里的姑娘,我之前说的一点没错。” 两人玩笑了一番,谷雨洗漱好了,容信帮着她梳了个简单的发式,又煮了白粥,仿若是两个寻常的农家夫妇般,过完了这个平淡而温馨的早晨。 午间的时候,谷雨在屋子里坐着无聊,听着容信在外间不知在忙活着什么,便好奇的摸着到了门边。 容信瞧见她过来,连忙扔下了手头上的东西,几步迈了过去牵起她道:“怎的不唤我来扶你?” “没事,我慢慢走也可以的,总不能叫你时时刻刻都待我在身边,成为一个麻烦。” 容信默默的注视着她,看着这张粗布衣衫下依旧不减清雅的白玉面庞,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咆哮着,想要奔腾而出,告诉她他愿意,他甚至渴望,她能够时时刻刻的需要他,依赖他,成为一个他独有的“麻烦”。 可是,在出发前,他明明想清楚了,也与自己的感情做过了决断的。 现下里的发展明显大大的偏离了他原本计划好的轨道。 一想到自己的决定,容信便不由有些郁闷,索性不去想了。 反正现下还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虽然雨水已经停了,可两人还没完全脱险,这些烦忧还是留给之后吧。 容信原是坐在院子里打磨着一根木头,现下里扶着谷雨坐到了门边上,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复拾了工具起来,认认真真的做起活来。 谷雨坐着吹着山风,山间比小镇上要凉快许多,这般静坐着聆听来自大自然的美好声音,也是十分惬意。 坐了会儿,谷雨好奇的问道:“小公爷,你这是在做什么东西吗?” 容信头都没抬的道:“叫名字。” “哦,容信,你在做什么呢?” “手杖。” “这……给我的吗?” 容信仔细的观察着木棍的表面,将上面任何一道可能会划伤肌肤的突起小心的一一磨了平,道:“这里不似府里规整,有了手杖,行动也方便些。” 谷雨心中缓缓浮起一丝暖意,容信这个人就是这样,厌恶你的时候,冷漠绝情得甚至有一些残忍,而他喜欢你的时候,又无微不至得令人感动。 想起这件事,谷雨心结又起。 容信这模样,真是令她越想越是担忧,从前她觉得小公爷瞧不上她,又因着有同情这一因素在,也没觉得他对自己的照顾有什么不对劲。 那日晚若说的那些话,就好似一记惊雷,一下将她霹懵了,越是细琢磨,越是觉得她说的对,一直以来,是她太漫不经心了。 如今察觉了,想要疏远了,偏又遇上这么个劫难,两人相依为命,逃难自然是要摆在第一位,这些爱恨情仇的也只能先放到一边了。 谷雨静默着暗自苦恼,容信久不闻她出声,抬头看了一眼,却是目光一顿,扔了手里的东西,起身便朝她走了过去。 谷雨听到脚步声,疑惑的抬起头,容信已经行到了她的面前,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带了些恼意,道:“你怎的衣服也不穿好便出来了。” 谷雨闻言抬手在身上摸了下,还真是,那粗布外衣不知何是松了,微微露出了右肩上一小片肌肤。 几下收了紧,谷雨道:“我自然是穿好才出来的,刚刚不还是好好的嘛,应该是我在这坐着的时候它自己松了,这怎么能怪我,我又瞧不见。” 容信见她因着目盲,手上的动作也略显笨拙,干脆伸手帮她拉了好,几下利落的将带子系了紧。 “这……不用你,我自己来就成了。” 容信这会儿已经帮她系完了,收回了手道:“让你自己弄,一会儿要是再开了可怎么办。” 谷雨本就因着两人的关系有些苦恼,这会儿见他亲近自己,本想与他拉开些距离,可一想自己如今无所依傍,又无法事事躬亲,两人真要是保持距离了,她估计寸步难行。 行吧,先这样,看容信这样子,已经起来干活了,想来是个恢复能力极强的,大概没几天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容信回身去将那手杖复又打磨了几下,带着走了过来,执起谷雨的手塞给她,道:“你试试。” 谷雨本以为眼下条件不好,所谓的手杖也就是个寻常的棍子,没想到容信将上面打磨的十分光滑,木头的材质虽比不了那些名贵手杖,却也是极轻的,握在手里,大小,长度,无一不合心意,显然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小公爷,没想到你这般出身,竟还会这样的手艺。” “这是自然,许之然都会的活计,怎么可能我不会。” 这都过去多久了,那支木簪都被他扔了,这个小气鬼还记着呢。 两人说话间,容信已然瞥见了外间的身影,回头望去,果然见着猎户夫妇连扛带抱的拿着许多东西行了进来。 容信起身迎了他们进来,二人给他们带了些从别处换来的鸡蛋,蔬菜,还有些猎物。 夫妇俩个将东西都放了好,方大嫂将米饭和菜下了锅,在灶台旁忙活了一阵,见着谷雨就坐在门边不远处,想着锅里的东西还要炖上一阵,便凑了过去与她聊天。 谷雨听着方大嫂讲述着日常的琐碎,平淡朴实的生活虽是辛苦却也是平静美好。 “我儿子在镇上的学堂里,也算是一等一用功的孩子了,教书的先生每次见着我,都要和我夸他勤奋。”说着,方大嫂的面上不禁浮起了一丝骄傲来。 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父母望子成龙的心都是一样的。 谷雨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道:“大嫂的孩子定是个好孩子。” “那是,我还琢磨着,将来攒攒钱,给他送到应城里去读书,找个更有学问的先生。如今多亏了你家男人给的这片金叶子,我得好好的攒着,等我儿再大些,给他读书用。” 说着,方大嫂朝着谷雨挨近了些,面上是掩不住的好奇,目光在她姣好的面上瞄了下,道:“妹子,你家夫君一出手便是一片金叶子,肯定是大户人家出身吧。” 嗯,确实是,还是这大宣朝除了皇室外最大的那户人家。 “嗯,算是吧。” 方大嫂啧啧了两声,看着谷雨的眼神又是羡慕又是感慨,道:“哎呦,我说妹子你这命可真好。” “嗯……其实也没什么好,他一张脸确是还能看看,可富贵人家也自有富贵人家的艰辛,大嫂,其实像你这样的生活也很好,真的。” 方大嫂哈哈的笑了两声,道:“妹子,你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瞧你这夫君的相貌,可真漂亮啊,和画里的仙人似的,我从没见这么好看的人。更别说他还是个富家公子,就这条件,我瞧着就是太守家的女儿都有些配不上的。 可他偏偏只一心拴在你身上,又是给你夹菜,又是扶你进屋的,便是给你倒杯水,都要先自己试好了温度,啧啧,这么会疼人的夫君,可上哪找去。” 谷雨淡淡的笑了下,并未打算和方大嫂过多解释她和容信之间复杂的关系。 方大嫂本还想说她几句,忽的听着屋里传来了“咕嘟”的声音,似乎是炖着的鸡汤溢了出来,连忙起身又进了去。 …… 方大嫂给二人做好了饭,因着要赶回另一个住处,夫妇二人并没留下来一同用膳。 两人如前一日一般在小屋里度过了这个下午,到了晚间,许是之前连夜赶路的疲倦还没完全散去,谷雨早早的便困了,打了个哈欠,脱了鞋子上了炕,伸手在炕上摸索着,想自己铺了被褥早点躺下。 容信见着却没出手帮忙,坐在桌边目光幽深的凝视着她,不急不忙的道:“你这就要睡下了?” 谷雨收回手坐在炕上,道:“我已经困了,左右也无事,便早点睡呗。” “你先帮我上好药再睡。” 第68章 晋江文学城 容信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谷雨这才想起, 好像今天方大哥过来时,确实是忘了帮容信上药,而容信的伤在背上, 让他自己上药好像也确实有些难为他。 “可、可我是个瞎子啊……” “无妨,你只需小心着些, 总比不上药要好。”语毕,容信起身出去寻了之前用的药散回来。 将装着药散的小瓶子交到谷雨手中,容信背对着她坐在炕沿,道:“你离近些。” 谷雨脑中全是问号,她一个瞎子, 啥都看不见, 到底要怎么给他上药,凭感觉随便乱撒一通吗? 谷雨摸索着在炕上蹭了几下挪到了他的身后, 还没明白过来, 容信便忽的回过了头,温热的大掌执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背脊之上。 谷雨吓了一跳, 猛的就缩回了手。 容信皱眉道:“你看不见, 又不肯上手, 难不成要对着空气乱撒一气?” “这……不成吗?” “当然不成, 这药本就不多,这么一小瓶, 明日还要用呢,哪容得你这般浪费, 再说了,你凭着感觉乱撒,想来也没有多少能真的撒在伤处的, 大概率都是被撒在了炕上。 你将手放到我背上,我自然知晓哪里疼,会为你指引方位的,届时你再撒药,这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 谷雨无从反驳,可是一想到刚刚手下紧致细腻的触感,便满心窘迫,如何也答应不下来。 容信见她不肯,也没为难于她,伸手自她手中拿回了瓶子,声音中微带了些失望,道:“没事,你不愿意便算了,左右我今日不上药了便是,虽然这夏日里炎热,之前伤处还泡过水,如今我背上又痒又痛,也不知不上药会不会恶化……” 容信说的可怜巴巴的,一边说着,一边还暗里瞥了一眼她的神情。 这个容信! 谷雨实是在拿他没办法,容信的伤在背上,他自己看不真切,而她目不能视,也不知这些伤口如今恢复的如何了,自然也判断不出少这一日的上药会不会真的产生什么影响。 左思右想好一番挣扎,谷雨最终还是应了声。 罢了,他伤口一旦恶化了是要耽误行程的,再者说,这些伤处还不都是为了保护她才得来的,左右都她欠他的。 不甚甘心的伸出了手,谷雨道:“给我吧。” 容信嘴角闪过一抹计谋得逞的暗喜,声音中却还维持着原先的一派正经:“你……愿意帮我上药?” 谷雨抿了抿嘴,道:“你都这么说了,不给你上药我可就成罪人了,虽然说这一路是你保护我,可你真有个什么事,长公主和你五个姐姐定是要吃了我的。” 容信含笑道:“她们哪有那般凶恶,以后,她们也会很喜欢你的。” “喜欢?除了你二姐容婷,我倒没看出别人对我有什么特别的,还有你那四姐,更是满满的敌意,别说喜欢了,不恨我就不错了。” 容信也正色下来,认真思虑了下,道:“四姐确实有些认死理,不过等我们回去……自然便不一样了,我们回去后,她也会渐渐改变想法的。当然,你若是实在不喜她,少来往些也是可以的。” 自小姐姐们对他都是万般宠爱,他喜欢的人,她们自然也会爱屋及乌。 然而这话听在谷雨耳里,想的却是二人回去后解除了婚约,给乔枳曼腾了地方,四郡主容姝自然便不会再针对她了,于是也跟着点头,道:“这倒是。” 语毕,谷雨又打了一个哈欠,只觉得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催道:“我们快些吧,我有些困了。” 容信回过身来执起她的手,轻轻的放到了自己的后背上。 手下的肌肤温润而有弹性,男子赤裸着白皙精壮的上身,女子坐在他的身后,小手柔柔的触在他的肌肤上,室内不可避免的升起了几分暧昧的气氛。 好在谷雨看不见,不过还是难免有些尴尬,只好尽量让自己不要往歪了想,心中默念着这只是一块猪肉。 嗯,一块肉,红烧好还是清炒了?这手感,似乎也没什么肥肉,肥肉太少,做红烧肉可能就不香了。 “往上面一些。” 谷雨收回了天马行空的思绪,手指缓缓向上移动了。 柔软的手指拂在容信的背上,带来了阵阵酥麻异样的感觉,他不由僵了下,沉默了一瞬,才继续道:“再往上边一些。” 谷雨因着怕碰到他的伤口,也不敢移动的太多,每次只是微微移一些,这也导致了二人反反复复好几次,谷雨的手才触到伤口的周围。 这一双小手在背后摸来拂去,容信既是痛苦又是快乐,心跳也不由得微微凌乱了,半晌,才稳了稳心神,道:“伤口便在你手下的右方,上药吧。” 谷雨“哦”了一声,另一只手执起瓶子,因着有了这只手的位置做指引,谷雨顺着自己的手很快便大致找准了方位,倾斜了瓶子,轻轻的抖了抖。 感觉到瓶子里的东西缓缓的散落了些出来,手下背脊间的肌肉同时也紧绷了起来,这药撒在伤口上……看来是有些痛的。 然而容信至始至终都一声未出,只有那僵硬的肌肉,显露了几分他的痛苦。 从前谷雨一直觉得他是个骄傲的公子,娇生惯养的,受尽全世界的宠爱,傲慢轻狂,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感觉。 中过三甲也好,执掌禁军也好,无论外间如何夸赞他的才华能力,在谷雨眼里,他始终是一个长着一张漂亮脸蛋的花瓶,这些虚名的来源也只是他高贵的出身带来的而已,和他自身的能力也没什么关系,那些夸赞也只是些溢美之词。 然而这一路来,她对他的看法改变了不少。 容信很是分得清轻重,他于私事上放纵自己的性情,可于要紧之事上,沉着冷静,果决勇敢,一行人遇上山洪,这期间若是做错了任何一个决定,或是有半点迟疑,也许他们都活不到现在。 而且他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娇气,虽然在国公府的时候,容信给人的感觉便是一个富家的纨绔子弟,什么都要用最好的,然而这一路上,容信从没叫过半句苦,显然并不是一个吃不得苦的,只是平日里不愿吃苦罢了。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觉着自己没说错他,这人冷心冷肺,心下在意的人与事甚少,注定是一个薄情的男子。 容信指挥着谷雨将背上的几处伤口尽数上了药,感受到那温软离了自己,他不由微微有些失落,想了想,道:“哦,对了,我除了伤口,还有许多淤青和红肿,如今疼的很,你能不能帮我揉一揉……” 话还没说完,谷雨便接道:“容信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自己揉去。” 容信轻笑了声,也没再说什么。 谷雨打着哈欠钻进了被子里,虽是穿着外衣并不舒坦,可是她实在是太困了,沾上枕头便迷糊着睡了过去。 容信打量着睡得正香的女子,她娇小柔软的身子面向墙壁蜷成了一小团,烛光下她的肌肤泛着温暖的金色,睫毛在面上投下了一小方阴影,神色平静而安详。 他的心也跟着温柔了起来,目光流恋在她寡淡的面上,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样守着安静睡着的她,竟让他生出几许岁月静好之感,想到这几日二人的生活,体会着她对自己的需要与依赖,内心也是从未有过的满足,他甚至不由自主的希望着,这一刻可以持续到地老天荒。 从前,想到与女子一同生活,他只当作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甚至觉得她们会打扰他平静的生活,有些麻烦,就想着娶一个合心意的,至少能不那么反感,扔在后宅中,只要安分守己,为他生育子嗣,权势、财富,这些他都会尽量满足她的。 他从没料到过,自己有一日竟期盼着和一个女子厮守终生。 白日间他不愿面对的问题,如今竟是一下便想的十分通透了。 之前暗暗做的决定,顺了她的意从她的生活中淡去的想法,似乎早就被这忽来的洪水一并冲走了,一想到危急时刻,直面失去她的可能时自己的心境,容信又觉着,所谓的自尊也好,骄傲也好,都不过是些无关轻重的东西。 他这一刻清楚明白的知道,这些都远远没有她来的重要。 什么狗屁决定,真是愚蠢至极。 苏景山说的对,一旦错过,也许便是懊悔一生,固执坚守着面子,最终也只会令自己遗憾而已。 他想要她在他的身边,自出生以来,他从没体验过这般强烈的欲望,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得到想要的,包括他自己。 想通了这一切,容信望着她的目光渐渐的坚定了,心下原本纷乱的思绪和情感也平静了下来。 伸手轻轻的将垂在她面上的发丝顺到了耳后,他的嘴角带上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杨谷雨,这也许便是天意,你原本就该是我的妻。 …… 容信身子骨强健,肉皮也合,从前受过几次伤也没留下什么明显的疤痕,这一次也是一样,尽管有的伤口除了有些深外还泡过水,可容信半点事也没有的样子,烧火、砍柴,一切都动作自如,也没有出现谷雨所担心的感染发炎。 猎户夫妇前一日扔了许多食材后,这日便没过来。 其实两人虽是一瞎一伤,但照顾自己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做饭……可就难倒了他们。 谷雨因着原主的记忆,倒是会做些简单的菜式的,只是她如今看不见,也无法动手,于是做饭这项艰巨的任务便落到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容信身上。 第69章 晋江文学城 你这块木头 为免他一把火将房子都给点着了, 谷雨搬了个板凳坐在一边,问了下都有什么食材,决定给他做个指挥。 两人一通忙活, 累得够呛,却也只做了一盘菜出来, 容信自己尝了一口,叹了一声,不得不承认,这世上也有他学不会的事情。 谷雨听着他这一声叹息,就知道到底还是失败了, 不过还是有些好奇, 他到底做了个什么黑暗料理出来,开口道:“小公爷, 我尝尝吧。” 容信面色一僵, 看着手中毫无卖相的一盘,哪好意思给自己的心上人尝这盘味道奇怪的东西,当即摇头道:“算了, 你肯定会笑我的。” 谷雨忍着笑意, 道:“那我也不能饿着呀, 我不笑你, 你拿过来吧。” 容信看着她嘴角隐忍的笑,果断坚持道:“不行。” 谷雨无法, 只好道:“那难不成你要饿着我吗?” 容信略作思索,又去储物间看了下, 待看到了那一篮子鸡蛋,才道:“你且先进屋等一会儿。” 谷雨也好奇他又会搞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执着手杖, 一点点自己摸回了屋里。 外间时不时传来些物体碰撞的声音,也容信不知在弄些什么,谷雨本以为他打算带她吃个煮鸡蛋和野果什么的,却是半天也没等到他进来。 就这般等了许久,谷雨迷迷糊糊的都睡着了,待再醒来,容信还在外面忙着。 这是要闹哪一出啊,该不会是他和自己较上了劲,非要做个能吃的菜出来吧…… 这么一想,谷雨觉着自己必须得制止他这种无聊的行径,抬头扬声道:“容信,你别弄了,我们吃煮鸡蛋吧。” 说话间,容信却是已经端着盘金黄色的小方糕行了进来。 将盘子放在了谷雨面前,容信坐下来,一张俊面上还沾着些许面粉,略有些不自然的道:“你吃这个吧。” 说着,夹了一块小方糕到碗中,递到了谷雨的面前。 谷雨执起筷子在碗里戳了下,热腾腾软绵绵的,闻着带着股淡淡的清香,她夹起来尝了一小口。 执箸的手一顿。 这不是她生辰那日吃到过的“蛋糕”吗? 谷雨恍然大悟,原来那一日的蛋糕根本不是厨子做的,而是小公爷做的。怪不得他消失了那么久,竟是是去亲自学了做“蛋糕”给她吃! 饶是在她的心里,容信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谈不上什么友谊感情的,可有人这般的将她放在心上,心头上仍免不了蔓延起一阵细微的感动。 然而感动的同时,谷雨的心里还沉甸甸的。 容信这样的人,虽不是坏人,可也不是什么善人,相反,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于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这样的冷情之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付出而不计回报的。 是以,他越是对她好,越是为她思虑为她付出,她便越是如坐针毡,两人的关系也越是复杂。 这都是谷雨所不愿见到的。 谷雨吃了两口,便难以下咽了。 容信打量着她恹恹的神情,还道是不好吃,仔细回忆了当时厨子教他的步骤,似乎并没有哪一步出错,而且出锅时他也尝了一块的,确实没什么问题才端来给她的。 “你不喜欢吃吗?”她生辰那日,明明是喜欢的啊…… 谷雨从思绪中回神,摇摇头,道:“没有,挺好吃的。” 容信这才放下心来,又夹了一块给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多吃点吧,你可是这天地间唯一一个吃过小公爷我做的食物的人。” 语毕,许是怕谷雨只吃糕点有些单一,容信又起身去外间洗了些野果,挑着最红的一个放到了谷雨的手边。 谷雨没有去接那个果子,闷头吃着那块蛋糕,心事重重的样子。 两人似寻常夫妇一般,静默着吃着东西。 容信打量着她因着低头吃饭而略显乖巧的面庞,忽道:“谷雨,我从前过的都是高门府邸的日子,从没试过,原来平民的生活竟也别有一番自在。一处小屋,有你,有我,有青山绿水,真好。” 谷雨勉强笑了下,道:“我们吃饭都是个问题了,哪里好了,小公爷莫不是在说笑。” 容信略带嫌弃的瞪了她一眼,道:“我说的是吃饭的事吗?我说的是……罢了,说了你也不懂,你这块木头。” -- 容信的恢复力果然惊人,两人在小屋中养了四五日,他身上的伤口便已然尽数结痂了,有一些浅的伤口,新肉都长的差不多了。 于是两人便带了些干粮,离了猎户一家。 回到了小镇上,两人买了马,第二日便回到了应城。 容信带着谷雨一同到了许太守府邸中,果然,其他众人也都在此等候,除了严大夫在山洪中伤到了腿以外,其余人皆无大碍。 容信因着身上有伤口,依然不能浸在水里沐浴,只是用水简单清洗了前胸和四肢,褪去了粗布麻衣,换好了许之贤给他准备的衣裳。 华贵的紫檀色锦袍上绣着金线,沐浴后的乌发半散着,因着怕碰到背后的伤口,自颈侧拢到了前胸,推门出屋,又是那个高不可攀,坐在权力顶峰的高贵公子了。 许之贤带着应城最好的大夫候在门外,待大夫重新清理了伤口并上了药,许之贤上下打量了容信,心下感叹小公爷玉面红唇,这乌发拢在胸前,更添几许柔媚,不由赞道:“到底还是这般的衣裳更衬你。” 容信这时正拿着附近的地图察看着往燕州去的路线,随口道:“怎么,我穿布衣不好看吗?” 许之贤回想了下他和谷雨二人刚到太守府时的样子,诚实的道:“倒不是说不好看,只是说容信你的容颜过盛,又长在陛下和长公主的膝下,一身的贵气掩也掩不住,穿着麻布衣裳有些不伦不类的。 倒是杨姑娘,她的相貌幽然淡泊,穿着麻布粗衣,不仅不显俗气,反而如淡泊名利的闲云野鹤一般,给人一种清贵高洁之感。” 听闻他将自己与杨谷雨划分成了两类人,容信终于将目光从地图上抽离,略带不快的瞥了许之贤一眼,道:“杨姑娘将来是我的妻子,理应与我荣辱与共,我若是身处高位,她自然也做不成什么闲云野鹤的。” 许之贤神色一怔,虽则他一早便觉察出了容信对这个未婚妻的与众不同,可仍是对容信话里话外的坚定感到惊诧。 他们不是来治眼疾解除婚约的吗?怎么他的语气这般笃定…… 容信复又垂目看了看地图,心中已然大致规划好了接下来的路线,顿了下,仿若不经心的道:“你那个弟弟,你自己看好了,再让我看到他围着我的女人转,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许之贤满面尽是匪夷所思,摇了摇头,反复来回的思量了,仿佛才理解他说的话,半是惊讶半是恍然的道:“看来这一场惊险,倒是令你想通了……杨姑娘她知道你的心意了吗?” 容信将地图置到了一边,道:“还不曾,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想来多少还是有所察觉。如今还不是时候告诉她,你也好景山也好,都莫要给我添乱。” 提到添乱,容信又想起了那个令他不安的存在,抬起头道:“之贤,你弟弟呢?” “之然跟着寻你们的人马一同出去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回来没有。”说着,许之贤见着容信渐渐阴沉了的面色,也想到了一种不好的可能。 老天保佑,这混小子,可别是在小公爷沐浴上药的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里跑到杨谷雨那里去了。 …… 谷雨被安置在了太守府女眷住处中,太守夫人一切都挑了最好的予她,谷雨由司晴服侍着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好了干净的衣服,两人便坐在屋里聊起了一路上的经历。 “我和严大夫还有两个护卫在一起,严大夫的腿被落石砸伤了,那两名护卫轮流背着他前行,好在后来寻到了一匹走散的马匹,严大夫便坐在马上与我们同行。 再然后,我们就到了小镇,镇上也遇了洪水,许多扇子都塌了,百姓们也有伤亡,第二日许太守派来的赈灾粮食和人手便到了,雨水也停了,倒是没有太大损失。 于是,我们就由来赈灾的人护送着回了应城。” 司晴一口气说完,又从袖子里摸了个细长的小布包出来,在手心里小心的摊了开,白布的中央是一支玉白的簪子。 谷雨将它放入谷雨的手中,道:“有护卫在路上见着了我们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的马车,好在包裹还在,我想别的也无所谓,只是这玉簪毕竟是小公爷送的,想来自是十分贵重,便单独拿出来先帮姑娘收着了。如今物归原主,姑娘可得收好了。” 谷雨点头,将那支玉簪认认真真的收进了怀里。 且不说弄丢了小公爷送的东西他会不会发火,就冲这东西的价值,她也得好好收着。 “许太守听闻小公爷和姑娘您失踪,派了好多人手寻找,没想到你们竟是自己回来了。” “嗯,我们在山上的猎户家,想是寻找的人都是顺着洪水往下游寻的,也没想到我们会上山。” 司晴瞧着谷雨的头发已经半干了,便取过了梳子,站至她身后,一下一下的梳着,道:“姑娘,你和小公爷打算何时动身?” “这才刚到应城,还没讨论此事呢,不过小公爷身上的伤也没什么要紧的,我想应该很快吧。” 第70章 晋江文学城 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也不该…… 司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道:“……姑娘,我想求您件事。” 司晴自跟了她, 心思细腻办事周全,这是头一次说有事求她, 谷雨想也不想的道:“你说,但凡我能的,都会答应你。” “我……想留在应城。其实,严大夫的腿是为了救我才伤到的,他如今情况尚不明朗, 衣食住行也都不方便, 我想着……这毕竟是因我而起,我想留在这里照顾他, 待他好一些了, 再到燕州去与姑娘会合。” 这是小事,谷雨本想一口答应,话到嘴边, 却又犹豫了。 依她现下的情形, 是必得有人在身侧照料的, 从前这个人是司晴, 后来是小公爷,如今司晴要留下, 那后面的路程呢? 一想到要继续和小公爷亲近,她便满是不安。可要另安排人随行, 有了之前被陷害的经历,谷雨又不放心让一个陌生人伴在目盲的自己身边。 可这是司晴头一次有求于她,何况于情于理, 她都确实该留下照料她的恩人。 算了算日子,到达燕州也就几日了,应也不会有大碍。 谷雨应了声,道:“好,你留下吧,凡事注意安全。” 司晴满面欣喜,眼圈都红了,朝着谷雨就跪了下去,道:“多谢姑娘!” 谷雨笑道:“以后别总跪了,快起来。” 司晴站起身来,抹了抹眼角,还没说话,外间便传来了一阵快而密的敲门声,敲门者气喘吁吁的,一边敲一边激动的道:“谷雨姐姐!姐姐是你回来了吗?” 谷雨都怕他把门给砸漏了,连忙让司晴过去开了门。 门一开,年轻的少年便挤了进来,一眼望向桌边坐着的谷雨,几个大步行了过来,绽了个大大的笑容来,露着一口小白牙,道:“谷雨姐姐!真的是你!我听他们说你和小公爷自己回来了,还以为是做梦呢。” 谷雨也带上笑意,对着许之然道:“上次分别时还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没想到不过几日,便又见着了。” 许之然自己搬了个椅子凑到谷雨身边,歪着头上下的打量了她,道:“姐姐散着头发的样子真好看,像仙女。” 司晴方才梳头梳到一半,许之然便来砸门了,这会儿谷雨的头发还散着许多,并不似平时那般规整。 听他这般形容,想到与许之然的初识,谷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可别是又要说我是你的那个什么‘大萝卜’成仙了吧。” 许之然嘿嘿的笑着,道:“谷雨姐姐这么好看,自然不会是我那只笨兔子,是我那时喝多了眼神不好。” “啊,对了,谷雨姐姐,我那送你的那支木簪,你怎么退回来了,是不喜欢了吗?” “自然不是。” “那姐姐为何要退回来?还是还给姐姐吧,你等我下,我去取过来。” 谷雨琢磨着就容信那小气鬼,心眼小的连个簪子都容不下,要是再拿回来,被他瞧见了又免不了一场麻烦,还是不要了,便伸手拉住了他。 “还是不用了,你留着吧,嗯……像簪子啊香囊啊这种随身之物,常用作定情,最好是莫要随意送人,你留着,将来有喜欢的姑娘了再送给她。” 许之然不以为然的道:“我将来可是打算娶姐姐的,给姐姐不是正好吗?” 谷雨想说他莫要再提此事,却忽听门外有有道:“你想娶她,还没问过我答不答应。” 容信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肃杀之气,许之然本就有点怕他,现下里不禁得听毛骨悚然,连忙从椅子上起了身,缩到了谷雨的身后。 容信和许之贤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边。 许之贤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自家弟弟,皱眉道:“你这孩子毛还没长全呢,在这里瞎说什么。” 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小公爷的神情,许之贤上前一把将弟弟从谷雨身后拉了出来,道:“快给小公爷和杨姑娘道个歉,下次再敢瞎说,就罚你不准出府。”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这傻弟弟还真就从外面回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奔着人家姑娘的闺房来了。 许之然一听不能出府,黑黑的眼睛瞪的溜圆,当即也不去分辩对错了,虽是还没明白自己有什么错,嘴里已经乖巧的出了声:“之然给小公爷和杨姑娘赔不是了。” 容信依旧阴沉着一张脸,目光只是定定的看着谷雨。 许之贤见他未发话,便想赶紧打发了弟弟离开这修罗场,温声道:“小公爷,这孩子乱说话,我带他下去管教管教。” 语毕,许之贤便带着弟弟想要离开,就在即将踏出门槛的一瞬,一动不动的容信忽的开了口:“慢着。” 两人身形一僵,容信缓缓的回过身来,认真的看向了许之然,微眯了眼,低着声线,一句一顿的道:“许之然,我与谷雨不会解除婚约。” 所以你趁早死了这颗心。 许之然有些迷茫,这怎么和谷雨姐姐说的不一样呀? 许之贤笑了下,赶在弟弟开口前道:“杨姑娘与小公爷如何,自然是小公爷的家事,我这弟弟年纪小有些傻气,他的话小公爷莫要当真。” 语毕,许之贤便拉着弟弟行出了房门。 许之贤的步子又大又快,拎着自家的小兔崽子走的飞快,眨眼就出了院子。 许之然被拽的一个踉跄,紧赶慢赶的倒着步子,才算跟了上,眼见到了门口,终于有些不满的出了声。 “哎呦,大哥,我衣服都让你拉扯皱啦!” 许之贤松开弟弟,冷着脸无奈的道:“你这孩子怎么总是添乱,上次在画舫里我把你逮回家时,和你说什么了你全都忘了吗?” 许之然抿了抿红唇,眼神飘乎着不敢去看兄长,小声嘟囔道:“我没忘。” “没忘你还往杨姑娘的身前凑,你没看小公爷的脸色,比那砚台还黑呢。” 许之然伸手拉扯着微有些皱了的衣裳,振振有辞的道:“那,我也就只是过来看看,谷雨姐姐死里逃生,如今平安回来,我与她相识一场,如今来看看都不行嘛。” 许之贤白了他一眼,道:“你要看她,小公爷在的时候来看不成吗?你没看杨姑娘头发都还没干呢吗,这半散着头发的模样,是见你这个外男的时候吗?再者说,你看也就看了,乱说什么话,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许之然眨眨眼,偏着头道:“可我也没想和小公爷争啊,是他自己不要谷雨姐姐的呀,他不喜欢的,我就不能喜欢吗?何况他们日后就要解除婚约的,那时我再求娶姐姐,我有什么错呀。” 许之贤抬手敲了弟弟一个头栗,道:“你是傻是不是,看不出小公爷已经改变主意了吗?” 许之然抬手捂着头顶被敲的位置,揉了揉,神情间好像并没理解兄长的话。 许之贤道:“这世间只怕还没有男子能争得过小公爷,总之你别想了,以后也离杨姑娘远点便是。若让我再瞧见你往她边上凑,你以后就别想出去玩了,日日待在家里好好温书,哪也不许去。” …… 许家兄弟那边走了,这边屋里的两人一时各怀心思,都未立即言语。 这要是在从前,谷雨肯定要与容信辩论一番,让他不要对许之然那么有敌意,可是经过了这许多事之后,容信的心思她心中多少也有数,现下也知晓她护着许之然,只会令容信更加容不下他。 她不敢去激他,毕竟有些事情,一旦搬到了明面上,便覆水难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都不敢去深想。 想到他方才的话,谷雨的心沉到了谷底。 “……小公爷,你刚才为何说我们不会解除婚约?难不成……是道长那边有了什么变故?” 这是谷雨最怕见到的,如果她的眼疾治不好,那他们必定要捆绑一辈 玖拾光整理子了。 而相应的,如果容信当真对她起了什么心思,不想解除这个婚约了,这也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应该不至于吧,他们同行至今也不过才两月,就是有什么,也不至于就这么情根深种了吧,为了把她留在身边不惜让她瞎一辈子?这样强取豪夺的骚操作她也只在小说里见过,现实中这么疯也没几个吧。 想想小公爷的人设,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也不该是个病娇……吧。 “道长那边没消息,燕州那边之前有村镇闹瘟疫,我五姐和姐夫一直忙着瘟疫的事,这一路上也不曾与我有书信来往。” “哦。”谷雨稍稍放下了心,果然,是她多心了。 容信眼底里略过一丝不满,道:“那你又怎知我们会解除婚约?” “这……不是国公爷答应好的吗,等眼疾治好了,回去便帮我们主持退婚。” 容信目光复杂的看向她,他想说其实让这个婚约继续下去,实在是有太多方法了,只要他想,这不过是简单到只需一句话的事。 杨谷雨是个聪明的女人,在这件事上却显得有些傻里傻气的。 第71章 晋江文学城 我、我也不是这意思…… 沉默半晌, 容信才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道:“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谷雨才刚稍作轻松的神经, 复又紧绷了起来,敛了神色道:“这怎会不知, 国公爷这般的人物,难不成还要说话不算话?” 容信瞧着这小瞎子紧张的模样,心知许多事需得徐徐图之,操之过急,逼的紧了, 只会适得其反。 笑了下, 他道:“自然不会。” 谷雨这才松了口气。 容信目光在她半散着的头发上扫视了下,面色不佳的道:“你怎的也不梳好头发, 便让外男进来。” 许之然和个半大小子似的, 莽莽撞撞的就砸门进来了,她也来不及啊。 可这话也不能和他说,说了他定又要收拾许小公子, 谷雨便道:“只是半散着而已, 民间好些人还故意梳成这样呢, 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再说了, 我才沐浴,头发也没干, 所以才半散着的,我闻小公爷身上也有沐浴的清香, 难不成小公爷湿着头发就将头发冠起来了?” 谷雨也只是顺着道理推测,容信却是被她说了个正着,如今一头墨发半干, 从白皙的脖颈右侧拢在胸前,如瀑布一般柔顺秀美,更显肤如凝脂,唇若朱丹,倒比谷雨还要艳丽上几分。 容信却半点没有这份自知,这时候颇有些霸道和不讲道理来。 “我是男子,你是女子。” 谷雨身为一个现代人,虽说不得不服从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可心底里到底是不赞同这一套的,当即心气上来,原来那点子顾虑担忧的都扔到了一边,不服道:“男子又如何,女子又如何,我不过半散着头发,算不上伤风败俗吧。再说了,若论容颜俏丽,小公爷不知要比我高出几许去,如今你散着头发,想来必是妖娆多姿,引人暇思的,你都不怕人生了觊觎之心,我怕什么。” 容信倒没因着她这不当的一段形容而生气,反而含了抹笑意,目光不明的看向她,道:“哦,我这模样你又没瞧见,怎知便是妖娆多姿,引人暇思了?还是说,这起了暇思的人就是你,所以才能描绘出这些的?” 谷雨当即闹了个大红脸,哪肯承认自己确实是想象了下才描述的,立即反驳道:“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一个瞎子,看都看不见,起什么暇思。” 容信倾身挨过去,白璧无瑕的俊容与她不过咫尺,目光在她面上细细的打量着,轻声暧昧着道:“你这么说,我觉着你好像在不满和遗憾似的,这样,你的眼疾既是因我而起,等你好了,我让你日日看,随意看,如何?” 这、这这这不就是明晃晃的调戏吗?还随意看,怎么个随意法? 感觉到扑面而来他沐浴后清爽的味道,谷雨红着面向后退了退,结巴的道:“我、我也不是这意思,你、你快起开。” 容信慢悠悠的直回了身子,明明是他调戏了别人,面色却一派从容,反倒是被调戏的谷雨,尴尬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好了,不逗你了,且不论男女,这般半散着头发见外人总归是不得体的,下回莫要这般了。” 谷雨还沉浸在“随意看”三个字带来的羞怯中,这会儿被他一说,才想起两人之前在说什么。 “可你不是也散着头发来见我的吗,只是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容信挑了眉,道:“这能一样吗?我又不是外人。” ……你不是外人?难不成是内人? 谷雨竟是怀念起原来那个眼比天高的小公爷了,至少那时他不会像这般不要脸。 …… 容信的伤势并不要紧,两人在应城只停留了两天,便重新整装再度启程往燕州行去。 这几日来,除了初时见着许之然那一次,之后他便和人间蒸发了一般,谷雨特意去找,也不得见。 许家的下人却说,许小公子被大公子送到外公家去了,说是老人家近来身子不好,特让他去照料。 谷雨深感怀疑,就许小公子这样一个整天玩乐的熊孩子,到底能照料什么。估计是许之贤瞧出了端倪,为免他惹了小公爷不快,便早早的给送走了。 虽是见不着有些遗憾,可日子还长,眼下容信这边……不容乐观,她也不想在这时候挑战他。 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在第六日到达了燕州。 怀化将军武长麟因着在燕州下面的樊城治理疫情,并不在燕州府邸中,容姗本在军中阅兵,听闻弟弟带着杨姑娘已经到了,盔甲都来不及脱,上马便直奔家中而来。 几个大步迈至门内,容姗爽朗的笑道:“信儿,你可算是来了。” 容姗虽也是继承了容家一脉的好相貌,却和几个姐姐柔婉的相貌完全不同,英眉星目,棱角分明,因着常年在军中,肌肤晒成了好看的小麦色,是个带了几分英气的女子。 容姗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在内里一扫,便瞧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女子,而她那向来眼高于顶的弟弟,正柔着目光,亲手给她端着茶水。 这…… 容姗眨了眨眼,再看去,那素静淡雅的女子已经微有些嫌弃的推开了自家弟弟手中的茶,朝着自己站起了身。 容信将茶杯放至一边,这才跟着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路上出了些小状况,耽误了几日。” 两姐弟自小打到大的,虽是久不相见,依旧十分熟稔,比起许久未见的弟弟,容姗更好奇他带过来的这位杨姑娘。 谷雨朝着她福了福身,礼貌的道:“谷雨见过五郡主。” 容姗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杨姑娘竟是个清淡素雅的漂亮姑娘,目光怔怔的上下打量了好几圈。 听说杨夫人当年离去后一直生活在一处小镇之上,然而这位杨姑娘,一身浅杏色的衣衫,相貌清丽无双,举止言行处处得体,哪里有小门小户的俗气,倒像是个书香门弟的大家闺秀。 再一细看,这姑娘的发式……不正是小时候她逼着弟弟学着梳的那一种吗,仔细打量了下,那上面插的玉簪,也很是眼熟。 容姗不由瞪大了双眼,看了看簪子,又不确定的看向了容信。 容信却没回应她,只是温声对着谷雨道:“这里没人这般唤我五姐的,她的性情不拘小节,你唤她五郡主也太客套了,不如跟着我唤五姐吧。” 谷雨想翻个白眼给他,唤个毛线五姐,听着好似她也是他们家的人一般。 “这……只怕有些失礼,不然这里的人唤五郡主什么,我便也唤什么吧。” 容姗觉着这画面有些过于诡异了,她收着的信里说什么来着,信儿厌弃杨家姑娘,两人求了父亲,来燕州寻医,治好了眼睛便解除婚约,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这像是要一拍两散的样子吗?她家弟弟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身上了。 容姗又想到母亲在信中的意思,似乎对于信儿的这个媳妇,上至太后,下至母亲,都是极为满意的。 这么一想,她倒也不纠结了,既是全家都满意这个杨姑娘,倒也是皆大欢喜,剩下的,就只有治好眼睛一事了。 这么一想,容姗心里便已然将谷雨作自家人来看待了。 “无妨,你喜欢怎么唤都随你,我这里向来没什么大讲究的。” 一边说,容姗一边将手中的刀递给边上的下人,潇洒的落了座。 “你来的时候正好,这会儿燕州比京中凉快多了,有时间可以出去转转,这里的好吃的也不少。” 说完,又想起谷雨眼睛不方便,可要如何出去游玩,正想着怎么弥补几句,便听弟弟道:“也好,谷雨,你先歇几日,这燕州的桂花开的早,城中处处幽香,十分宜人。我带你四处转一转,再带你尝尝用新鲜桂花做的小食。” 这姐弟俩,倒真当她是闲来做客的了。 谷雨笑着道:“五郡主和小公爷事务繁多,我哪好过多打扰,此行既是为着治病,便不必劳烦了,还是先医好了眼睛,再做别的打算吧。” 容信偏头看她,眼中带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委屈,道:“姐夫不在,五姐要坐镇军中,说她忙倒也没错,但我此行除了守着你,可没别的事了,谷雨,难不成你要扔下我一人?” 这怎么能叫扔下他一人呢,要知道容信从前可是个纨绔子弟,没有她他也有大把事可以做的好吧。 谷雨没理会他的这点小情绪,转而朝向容姗道:“五郡主,我听闻元思道长在村子里受了伤,眼下如何了?” 容姗微叹,道:“我正要同你们说起此事,元思道长的腿伤……只怕不容乐观,村子里条件不好,伤口溃烂恶化,上一次收到消息还是半个月之前,彼时信上说……道长如今时常昏睡,情况并不是很好。” 谷雨心中咯噔一下,却还是安慰自己道,按着原书里的剧情,道长再一阵子就会回京了,显然这个槛他应是会平安度过的。 容信心中则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没有了道长,她便只能一辈子与他绑在一起,再不能提什么离开的话了。然而想到她这般艰难的度过一生,他心中又充满了不忍与负疚,仿佛比他自己瞎了还要难受。 打量着谷雨苍白的面色,那一瞬的贪念最终还是被心底的怜惜打败了,容信道:“五姐,道长那边一定要派最好的大夫去给他医治。” 第72章 晋江文学城 你去把她抢过来 点点头, 容姗道:“嗯,我收到家里的信得知了杨姑娘要过来,便已经派了几名大夫过去, 只是如今樊城起了疫情,我不能只顾着道长这边, 现下里除了一名擅治外伤的大夫留在那儿,其余的都过去樊城了。” “我听闻姐夫也去了樊城?” “是,樊城的疫病起的突然,百姓们人心惶惶,你姐夫亲自过去, 也是给当地的百姓吃一颗定心丸。不过从前几日的消息来看, 疫情已经控制住了,想来用不了几日你姐夫便回来了。” 谷雨听着两姐弟的对话, 对容姗夫妇不禁肃然起敬, 疫病是会传染的,武长麟身为燕州最高统帅,却能身先士卒, 站出来到疫情第一线, 怎能不令人感动。 “对了, 你们远道而来, 定是累了吧,来人, 先带杨姑娘下去洗漱休息下。” 谷雨跟着下人离开了厅堂,容姗又挥手命了剩下的人出去, 这才瞧向了弟弟。 谷雨一走,容信又恢复了平日在家中漫不经心的模样,向后靠在椅中, 抬头任着姐姐打量,道:“想问什么就问。” “那玉簪是你的?” 容信点头,大方的承认道:“是我的,也确是你想的那一支。” 容姗满面的不敢置信,要知道那支玉簪可不是寻常的玉所制成的。说起来,这还是当年容信第一次率领宣仪军大败叛军之时,从叛军首领手中夺过来的玉章所制成的。 因着那首领将玉章作玉玺之用,其选用的玉料材质乃是玉中之最,皇帝舅舅奖赏容信的时候,这枚名贵的玉章便也在其中。 因着容信觉着这是他第一次带兵取胜的战利品,象征着胜利,一直以来都小心谨慎,爱不释手,后来还做成了玉簪带在身边,以图吉利。 而如今,这玉簪竟到了杨谷雨的头上。 容姗站起身来,在屋内踱了几个来回,脑子中闪过的一个念头,想发问却又有些犹豫,挣扎了半晌才又看向容信,道:“信儿,你莫不是喜欢上了杨姑娘吧?” 依着自家弟弟的禀性,即便被戳中了心事,只怕也是未必会承认的。 容信取过刚才递给谷雨却又被推回来了的那杯茶水,慢条斯理的品了两口,面上不惊不喜,十分从容的道:“嗯,是。” 容姗差点没崴了脚,瞪着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把弟弟仔细看了个遍,道:“信儿,你前面还说死都不肯……这完全不是你的性子啊,不会是有什么苦衷吧,难不成、难不成你和杨姑娘这一路有了什么……。” 容信拉下脸道:“有你这般说自家弟弟的吗?谷雨和我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再说我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喜欢个姑娘家很奇怪?” “这要是别人,我也不奇怪,可这是我弟弟你,我还真就有些奇怪了。要说从小围在你身边的姑娘可多了去了,你从前也不怎么上心,要不是有苏景山带你往烟花之地去了几遭,全家人都要以为你要去当和尚了。” 其实容姗这几句说的倒也没错,容信从前对女子全不上心,在他眼里,那些有着美好皮囊的女子与其他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而诸如乔枳曼吴语芳之流,因着身后有着不同的势力,他更是敬而远之的。 他也不曾想到过,有一日,他竟也会为女色着迷,见不着日思夜想,见着了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容姗坐到容信的边上,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消息,玩笑着道:“听说你起初时还厌弃人家来着,现下里反过来围前围后的跟在人家边上转,滋味如何呀?” 容信不由再次想起苏景山打趣他的风凉话,觉着自己当真是遭了报应了,谷雨对他爱搭不理,可他偏偏还克制不住往她身边凑。 “你和家里说过了没?嗯……等这边的事一了,我干脆上书舅舅,和你一起回京吧,你大婚是大事,我可不能缺席了。” 容信无奈的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五姐你可莫要添乱。” 容姗奇道:“这全家都同意,如今你自己也愿意了,回去了还不大婚吗?” 容信垂下目光,脸色并不大好,浑身的气场也有些低落。半晌,才低声道:“最该同意的那个,还没同意。” 容姗震惊的道:“你是说杨谷雨啊,她为什么不同意?”再一想,倒抽一口气,又道:“难不成……难不成她不想嫁给你?” ……真是会往他伤口上撒盐。 打量着弟弟愈加阴沉了的神情,容姗不由啧啧了两声,道:“竟还有人看不上我家信儿的,这可真是个奇女子。” 上手拍了拍容信的肩,容姗豪迈的道:“没事儿,信儿,你去抢过来,想当年,你姐夫不也是整天端着一副清高的样子嘛,还不是被你五姐我给抢回来就地正法了。” 容家几个儿女,就属容姗最是大大咧咧,心也粗,全没有女儿家的娇羞,当年瞧上了比她大了九岁的武长麟,天天痴缠着。而铮铮铁骨的武大将军,最终也没能抵过五郡主的猛烈攻势,败下阵来,成为了容信的五姐夫。 想到他五姐那彪悍的追求风格,容信揉揉额,道:“五姐,你真的别添乱了,姐夫当年心里也有你,你才能把人成功的抢回家的,不然,就依你当年那点子功夫,对付个寻常人还可以,姐夫可是号称宣朝第一勇士,你连他一支胳膊都打不过。” 容姗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再想了想,却又瞪圆了眼睛:“信儿,你是说……杨姑娘不喜欢你?” 容姗空长了一副英姿豪爽的外表,实则内里和个傻狍子一般,小时候容信心眼多,容姗和他一处玩总是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容信本以为,姐姐在燕州历练久了,多少会成长一些,现下里才发觉,他这位五姐夫是当真将她保护的很好,他家五姐还是原来那傻狍子心性,自己留下来和她说这些就是个错误。 眼见着弟弟被自己问的面色又黑了几分,容姗拉了拉他,说了几句好听的劝解道:“信儿,五姐不是故意让你伤心的,我只是没想到,我弟弟风华绝代,才情过人的,这位杨姑娘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容信目光沉了沉,自嘲的道:“可能她处处都不满意吧。” “那你呢?我听母亲在信上说,你为了拒绝这桩婚事,还被父亲打了……怎的又忽然改变想法了?” 容信默默的回想着,是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起初明明只是愧疚,到底是什么时候一点点变了质的呢?他只知道,他越了解她一分,这份沉迷便越深一分,等到发觉之时,便已然病入膏肓了。 叹了一声,容信道:“罢了,不说这个了,五姐,劳烦你再帮我去封书信,问问元思道长那边的情形吧。” …… 谷雨以为容信和容姗姐弟重逢,定是要说上许久的话,于是慢悠悠的洗了个澡,没想到才由婢女们才侍奉着梳妆好,容信便过来了。 容信靠在门边打量着她,只觉得眉眼也是他喜欢的,身形也是他喜欢的,处处都好,越看越合心意。 谷雨感知到他的目光,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和容将军怎么不多聊一会儿?” 方才沐浴之时,谷雨已经和婢女们问清楚了此处之人是怎么称呼容姗的。 容信抬手示意婢女们都下去了,几步走近了,看着镜中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不满的道:“你怎么不戴那支玉簪了?” 之前在路上,司晴不在,给谷雨梳头一事自然便落在了容信的身上,于是那支玉簪是天天都出现在她的头顶上的。 “哦,玉簪贵重,我怕弄坏了,便收起来了。” 容信瞧着镜中美人的发式,自然比他手下的那种要复杂精美的多,想了想,道:“还是人家梳的好看,看来我得多学学了。” 一个小公爷,学梳头干嘛。 谷雨觉着有些好笑,道:“小公爷,你们宣仪军里是没事情做吗,你学这个不觉得有些尴尬吗?” 她原本想说他娘炮来着,又怕他生气,便稍稍委婉了下。 容信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极自然的道:“我自然是学了给我夫人梳头的,我疼自己的女人,有什么好尴尬的。” 容信这话说的,也没指名道姓说是她,谷雨也没立法反驳,静了下,干脆转移话题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不和容将军多聊一会儿?” 容信面上显了几许不快,瞄了她一眼,道:“你这是不想见着我?” “这……我也就随口一问。” 容信伸手取了椅子放置在她对面,坐下来一手支在妆台上,端详着她,道:“到午膳的时候了,我让人给你送了过来。我记着……你不喜与他人共同用膳。” 谷雨因着目盲,确实不喜让人瞧见自己要时时被照料的模样。 说着,容信起了身,伸手似要牵她,犹豫了下,最终却落在了手臂上。 “我带你过去吧,饭菜已经在厅里摆好了。” 不说还好,他这么一提,谷雨也觉着确实是有些饿了,便由他引着,一同出了内室,到了外间的厅室中。 第73章 晋江文学城 这确实是一张美到了极致的…… 容信照料谷雨用膳已然成了习惯, 细致周到的帮她布着菜,自己却没吃几口,谷雨略想了下, 停下筷子道:“小公爷,如今已经到了燕州了, 这般小事以后还是不劳烦小公爷了,让婢女来做便是了。” 容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而尽,道:“这里的婢女原都是跟着我五姐的,想来也和她一般都是些粗心大意的, 照顾你我不放心。” 这是什么奇葩理论, 这前后有因果关系吗…… “应该不会吧,容将军是将军, 婢女是婢女, 两人做的事情不一样,怎能相提并论。” 容信执着的道:“那也不要她们,左右司晴没几天便过来了, 我都照顾你一路了, 还差这几天吗。” 好像也是。 “谷雨。”容信目光认真的看了过来。 “你怕吗?” 谷雨没明白:“怕?” “嗯, 元思道长情况不明, 若是……你怕吗?” 谷雨当然怕,她不想一辈子都做一个瞎子, 她想亲眼看看这大千世界的风光,而不是靠着原主的回忆过活。 低头静默了会儿, 谷雨平静的道:“我很怕,可是怕也没有用。我想,如果真是这样……那大抵便是我的命吧。” 虽是这般说, 不过谷雨心中还是有底的。 虽然她穿了进来,对原始剧情多少有影响,可是与元思道长这边一直是没什么交集的,按理来说,他能在原书中的剧情里出现在京城给原主治眼睛,现下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是即便是这样,毕竟现下里受着眼盲之苦,谷雨免不了还是有几分担心。 容信打量着她略带了愁绪的面庞,放下酒杯,仿佛是在承诺一般,认真的凝视着她,极郑重的道:“谷雨,即便你这样一辈子,我也无所谓的。我是说真的。我愿意照顾你,做你的眼睛,永远对你好,事事都依着你,用一生来补偿你。” 虽然容信是肺腑之言,谷雨却并不太领情,他便是对她再好,也替代不了她的眼睛。她想要恢复光明,想要再没有束缚,想要与妹妹过着普通安稳的日子。 容信的目光带了几许憧憬,幽幽的道:“父亲喜爱你,而母亲一向疼我,她那里也是不难的,还有皇帝舅舅,太后,他们都会喜欢你的,我们生几个孩子,以后,你想去哪,我就陪着你,等到你我白发苍苍……” “等等。” 谷雨打断了他的幻想,失笑道:“小公爷你这想的也太远了,我觉着我眼睛还是能治好的面大,你说的这些大抵都是不会发生的。” 容信回过神来,目光幽深的望着她,别有深意的道:“未来犹未可知。” 谷雨并未深思这句话内里的含义,回道:“是,未来犹未可知,所以小公爷也没必要做这些打算。” 容信嘴角含笑,默默的挑着最好的一块肉夹给了她,并未再出言应声, — 两人在燕州的将军府邸里住了三日,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元思道长发了几日烧,醒来后病情逐渐稳定,容姗的信到村子里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起身了,想来,再有个十天半个月,便可以好利索了。 谷雨在欢喜中数着日子,五日后,元思道长的人便已经到了将军府。 道长的腿伤并未好全,只是如今虽不能行走,别的却是已经无碍了,听闻谷雨的遭遇,道长心肠慈悲,便早早的坐了马车赶来了。 给谷雨诊了脉,又查看了额上的外伤,双眼的情况,元思道长最终制定了一套治疗方案。 针刺,放血,药浴,吃着会带有呕吐副作用的药物,谷雨遭了很多罪,可为了重见光明,她都咬着牙挺了过来。 而容信看着她苍白脆弱的样子,被内心的怜惜与负疚反复煎熬着,比她还痛苦,他并不怕痛也不怕苦,如果可以,他多想去替她承受这些,而不是在站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她受罪,心如刀割。 他一生一世都要对她好,再不让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才能偿还他曾经的错误决定带给她的痛苦。 终于在第五日,谷雨开始隐隐可以看见光了,慢慢的,色彩,物体的影子,她与这个世界好似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一般,一切都是模糊的。 这一日起,那些令她痛苦的疗法终于可以停了,道长用纱布将她的眼睛覆了上,药方也换了。 到了第十日,谷雨眼上的纱布取下的这一日。 谷雨坐在屋内,内心满是紧张与激动,容姗这一日也没去军营,在一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元思道长缓缓的将纱布拆了下来。 “杨姑娘,虽然屋内已经拉了帘子,可于你而言,许还是有些过亮的。稍后你睁眼时切记要试探着慢慢来,乍见光明,勿要被光刺了眼睛才好。” 容信坐在谷雨的边上,悄悄捏紧了拳头,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张脸苍白如纸,看上去比谷雨还要紧张。 纱布缓缓落下,谷雨睫毛微颤,小心的睁开了眼。 虽只是睁开了一条小缝,却仍是被忽然而来的明亮刺到了,谷雨下意识又闭上了双眼,缓了缓,才又试着一点点的睁了开来。 初时,谷雨只觉着一片明晃晃的,因为于她来说过于明亮,眼睛并不是很舒服,几番往复开合双眼,她才慢慢适应了。 时隔一世,她终于重见了光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着花白胡须的中年男子,一身青灰色的道袍,正和蔼的笑着望着自己,想来这便是元思道长了。 在他的边上,站着的是一个一身英气的美貌女子,想来便是容姗了。 视线微微移了开来,谷雨不由怔住了。 该怎么形容这样一张脸呢,他一双黑眸深不见底,明亮得好似深夜寒星,浓眉英挺,如同在白皙如玉的肌肤画上一抹浓重的笔墨,鼻梁刀刻一般的高挺,薄唇不点而朱,线条优美的下颌微微的绷紧着。 这确实是一张美到了极致的脸,虽然谷雨有着原主的记忆,一直是知晓容信的相貌如何的,可是他存在于别人的回忆里,对于谷雨来讲,每每思及,就好像是电视里的人一样,无论有多美形,都是离她很远的不真实的存在。 而如今他就站在她面前,天神般完美的容颜微微带了些盛气凌人之势,直逼她的感官而来,她才明白过来原主的感受。 这大概就是原来在话本里看的,令人窒息的美貌吧。直面这样一张脸,只怕是出家人也免不了要驻足几许。 见她盯着他久久不语,容信有些忐忑,关切的打量着她的双眼,道:“谷雨,你……如何了?” 谷雨将目光撤了回来,复又在四周打量了,微笑着欢喜道:“我能看见了。” “太好了!”容姗不由欢呼出声。 容信紧绷着的身形也终于柔和了,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一双多了灵气的黑瞳,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一时无言。 谷雨已经迫不及待的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了,她先是仔细的观察了周身的景致,伸手摸了摸雕花的木床,感受了古代工匠的精湛手艺,又低头看着自己浅色的衣裳,抬头看每一个人的打扮。 她见什么都新鲜,毕竟什么都是古香古色的,她从前只是摸过,却没亲眼见过。 容信见她像一个孩子一般对世界充满了好奇,还以为只是失而复得了光明,一时欣喜,也没觉着奇怪,抬头望向元思道长,诚恳的道:“多谢道长此番辛苦,如今谷雨眼疾得愈,容某不胜感激,若道长日后但凡有所驱使,容某必定竭尽所能。” 元思道长伸手抚了抚花白的胡子,和善的笑道:“小公爷言重了,在下自幼钻研医术,为的便是治病救人,如今不过举手之劳,杨姑娘眼疾得愈,也是她自己福泽深厚,否则在下医术再高明,也终非神灵,自然也有不能之处。” 谷雨闻言,朝着元思道长深深的福了身,感激的道:“道长大恩,谷雨不知要如何相报,还请道长受谷雨一拜!” 元思道长笑着伸手去扶她,道:“修行之人,已然不图凡俗之欲,杨姑娘若真心感激在下,好好的活下去便已然足矣。” 谷雨又诚挚的连连道谢。 容姗满面笑容,道:“我这就去写信给家里,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谷雨道:“容将军,不必了,即便是快马加鞭,信笺到达京中也要些时日,正好我想即刻便启程回京,不如亲自面见国公爷禀明,想来与书信比,也不会多太多时日。” 容信如墨一般的眸子微微一凛,微抬起头目光不明的看向了她。 她这是一刻也不能等了吗?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解除婚约…… 容姗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还想着杨姑娘对自己有几分好感,借着这些时日里帮衬弟弟一把,却没想谷雨片刻也不想多做停留。 容姗暗暗打量了一眼容信,犹豫着道:“这……” 元思道长出声道:“杨姑娘且容我问一句,如今比之从前,视觉上可有异常?” 谷雨眨了下眼,仔细着看了看面前的景致,这才发觉,她看远处的物体并不十分清晰,有细小的物件还微微有些重影,这感觉有些像近视,但是倒也不是十分影响视物。 “嗯……好像看远的东西时,有些模糊。” 第74章 晋江文学城 恨不得将她的美全部锁起来…… 元思道长复又伸手去查看了谷雨的眼睛, 又仔细检查了下额上旧伤之处,道:“杨姑娘的眼睛已然无碍,如今也可以正常视物, 只是若说是痊愈……倒也不算得,还需一段时间用药调理, 方能复原如初。 在此期间,若是劳累,不好好将养,眼疾许会去而复反。是以姑娘说言即刻长途跋涉起程回京一事,贫道并不是十分赞成。” 谷雨如今好不容易得见光明, 哪敢不遵医嘱, 当即道:“多谢道长,那……我只怕要再叨扰容将军一段时间了。” 容姗瞥了一眼自家弟弟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心道这小子也是命好, 老天都在帮他。 笑着豪迈的拍了拍前胸,容姗道:“好说,我这里可是一百个欢迎。” -- 元思道长看过了病, 便住到了附近的道观之中, 并未在府中多留。 谷雨每日用着他开好的药, 注意休息, 眼睛也开始日渐好转。 这一日,谷雨在府里逛着, 正好行到了兵器室,想到容姗夫妇都是武将, 这内里收藏必定十分值得一看,便问得了允许后,进门开始观赏。 和前世在博物官里瞧见的几百几千年后被风土侵蚀了的样子不同, 这些兵器正是它们最好的时光,上面隐隐露着寒光,看上去锋利非常。 谷雨从架子上取了一把刀下来,本想拿在手里摆弄两下,却是全没想到这东西这般沉,一个没拿住掉了下去,差点砸了脚。 “小心!” 容信刚好出现在门边,瞧见这一幕,阔步进来,蹙着英挺俊朗的眉目,将那把刀从地上捡了起来,看向她道:“你不会武,若是伤了可如何是好,还是莫要再碰这些东西了。” 阳光自他身后的门外洒了进来,将她的身子罩在他高大的影子当中,男子玉面仿若上好的白瓷,洁白无暇,细腻而透着柔和的光芒,英挺张扬的眉眼微微的蹙着,眼神中不自觉的带上些许贵族特有的矜贵和倨傲,红唇微微的抿着。 因着是在燕州,容信只作了寻常富家公子的打扮,一身海棠色的锦袍,袖口间绣着代表着祥瑞的繁复纹理,腰间玉带收紧,更显他肩宽腰细,丰神俊朗,好一个翩翩公子。 谷雨偏头看向了他,不由自主的微微愣了神。 举手投足间俱是风情。 一时间,她的脑中只有这一行字。 容信望了望她怔怔的模样,看着那双旧日仿若蒙了尘的黑眸恢复了生机,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有生气的模样,可依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嘴角微微带了些笑意,他道:“傻了?” 谷雨眨了下眼,低头掩饰了自己的失态,道:“没事,我哪有那么笨。” 从前谷雨觉着原主心思过于单纯了,加之一直在乡镇生活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才会对容信一见钟情,如今她眼睛好了,才发觉确实是自己错怪原主了。 容信这厮长的实在是过于妖孽了。 她也不能免俗,虽然她还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动心,可这并不能使她对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免疫,虽说初时已经看过了,可容信这张脸,看多少次都不由惊艳,每一次他接近,她都免不了不自觉的沉迷几分。 谷雨不由暗恨自己不争气,为美色所惑。 容信长臂一挥将那把刀利落的送入了架子,道:“你脑子确实不笨,可要说手脚却不算灵活,你自己想想,这一路上你跌倒过多少次了,刀剑无眼,还是莫要沾染了。” 语毕,容信看着谷雨半低着头,以为她因着自己的话有些失落,又温声接了句:“你若实在喜欢,喜欢哪样兵器,我舞来给你看,若是你想自己学,便我来教你,如何?” 堂堂皇家禁军统领,学了这么多年的武艺是舞剑给她玩的?谷雨可不想让别人说闲话。至于学武,她倒是动过这心思,毕竟以后和妹妹两个人独自生活,有些功夫傍身自然是好的。 只是,她自然不会让小公爷教她,如今她眼睛好了,二人好不容易可以撇清关系了,她可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纠缠。 “不用了,我就是随便看看,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容信原本只是一说,话出口后才发觉自己竟隐隐有些期待,如今被她尽数回绝了,不免有些失望,却也还是道:“也好,姑娘家舞刀弄枪的也不好看,凡事有我,你不学这些也无妨。” 谷雨本以为到了燕州,便可以和容信拉开些距离,却没想到容信依旧是日日的伴在她身边,起初她想,正是治疗眼疾之时,他关切些也是正常,谁知如今已经快好全了,这人还是时不时的冒出来围着她转。 谷雨微有些不耐,道:“小公爷,你怎么来这了?” 谷雨以为他会找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却没想容信十分自然的道:“我听说你在这,便过来了。” 谷雨无奈,认真的看向他,道:“小公爷。” 容信挑眉,道:“你说。” “我眼睛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道长说再吃半个月的药,便尽能恢复了。” “嗯,我知道。” 谷雨轻叹了声,道:“我不需要有人时时跟在身边照顾了。” “我也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天天跟着我…… 谷雨看着一点没有自己多余的自觉的容信,劝道:“小公爷,如今我眼睛也好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我知道小公爷在京中的事很忙,一直叨扰小公爷陪着我,谷雨实是心有负疚。好在如今一切顺利,若是再占着小公爷,那谷雨也未免太不懂事了。” 容信面无表情的听着谷雨说了一堆,手搭在一边的刀架上,偏着头不语,令人看不出个情绪来。 “你这巧舌如簧的说了一大堆,不就是想让我走吗?直说不就完了。” 听容信这口气似乎是有些生气了……依着他的脾性,也许会干脆遂了她的意负气离开。 虽说他这样走了,两人免不了生些龃龉,但谷雨也不太在意,毕竟她回了京就解除婚约了,能不能再见面都是一说,他生气也好不快也罢,也都没什么干系了。 容信目光淡淡的落在她的面上,抿了抿嘴角,道:“我不走。” 这…… 谷雨一阵无语,心道我这时候要是有双眼镜,真想给您表演个什么叫“大跌眼镜”…… 您老前面说,让你走直说就完了,接下来不是该愤愤的落下狠话说“我走便是了!”吗?这是个啥,您的心气呢,您的骄傲呢? 长的人模人样的,好好的一个仙姿玉色的男神,怎么和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谷雨深吸了口气,缓了缓语气,道:“小公爷,你留在这,这、这不合适啊。” 容信勾着一边的唇角,笑道:“有什么不合适,这里是我姐姐的家,我在我姐姐这里,哪里不合适了?还是说……小公爷我容貌俊俏,身姿威武,你如今眼睛能看见了,怕自己把持不住?” 谷雨面上一阵红晕,眼底里难免浮上些羞意,皱了皱眉,斥道:“你怎的这般不知羞耻!” 容信歪着头打量着她满面绯红的娇俏模样,十分满意自己看到的。 从前他就觉着,她的眼睛漆黑明亮,若是得见光明,不知该是何等的璀璨灵动,如今得见,只觉得便是日月光辉,竟也比不得她眼中的光芒。 他和尘世中每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子一样,为自己心爱的姑娘着迷,只觉得她哪哪都可爱得紧,恨不得将她的美全部锁起来,只供他一人欣赏。 谷雨拿厚脸皮的容信无法,索性绕开了他,出了门去。 容信几步便跟了上来。 谷雨不想理他,回快了脚步。 容信却好似长在了她身边似的,任她如何快步,依然是十分从容的行在她的身侧,还歪着头打量了她,道:“生气了?” 谷雨是生气了,不过却不是气他,而是气自己怎么没生一双他那样的长腿,打不过也就算了,还跑不过人家。 容信抬头瞧了下,见四处没人,用身子微微撞了撞她,眼含笑意着道:“别气啦,我和你开玩笑的。” 谷雨被他这十分亲密的举止弄得愈加心烦,想着还是得说清楚,便停下了脚步。 “小公爷,你和女子平时就是这般无礼的吗?” 容信跟着停下脚步,闻言当即表态道:“自然不曾,你也不是没瞧见,我遇到她们理都不理的。” 谷雨本想说,那你为什么就要这样对我?可话到嘴边,又觉着这话有些危险,万一他顺着话甩出什么惊人之辞来,可就糟了。 略一思忖,谷雨道:“那请你也与我恪守礼仪。” 容信眨了下眼,仿佛是有些委屈,小声道:“我觉着我挺克制的啊。” 克制什么?谷雨根本不敢往下问,想了想,换了个方式道:“小公爷,你这样整天在我身边,人家看了要说闲话的,你也知晓,女子是最重名声的。” 容信仿佛有些不解,道:“你是我未婚妻,如今来了我姐姐府上,我陪着你不是自然嘛,哪有人会乱说闲话。” 谷雨见说不过他,深吸了口气,干脆转身往房里去了。 第75章 晋江文学城 你能原谅我吗? 谷雨这边迈进门, 还没来的及将他关在门外,身法矫健的容信已经一个闪身进来了,待她回过身去瞧他, 他已经熟练的拿起茶壶为她倒了杯茶。 递至她的手边,谷雨却不领情的道:“你忘了, 我如今眼睛已经好了。” “我没忘。” 谷雨看了看手边的茶,并没去饮。 容信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饮下,不由开始怀念起从前她目盲时,对自己的百般依赖。 谷雨扳着一张面孔,对于容信这种无赖的行为十分无力。 “谷雨, 我带你出府去转转吧, 你既来了燕州,不想去领略一下此地的风土人情吗?” 谷雨本想扔他在这回了内室去, 闻言脚步一顿, 不由有些心动,燕州是容姗夫妇的地界,虽说安全系数并不低, 可是她自己一人出府, 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何况她眼睛还没好全, 也确实需要有人在侧照应。 到燕州以来,她还没出过这府邸呢。 容信见着谷雨面上隐隐有些动摇, 接着道:“按理说你出门自然是要带护卫和婢女的,这人一多了, 到哪里都不方便,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不如你和我一道, 我既能像司晴一样照料你,也可以像护卫一样保护你。” 道理确是没错。 “也好,那就劳烦小公爷了。” 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容信带着谷雨在城里玩赏了一大圈,午后两人用过了膳,马车又往城郊行了去。 谷雨被马车晃的有些犯困,正有些迷糊,马车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 容信扶着谷雨一同下了马车,谷雨因着睡意已经没了初时的兴趣,本想随便看看就回去,下车后定睛一瞧,瞬时目光一亮,半点困倦也没了。 这是一处高约百米的瀑布,因着山石形状不整,瀑布被分为了几流分别而下,飞流直下的流水撞击在石壁上,激起阵阵白色的水花,澎湃汹涌的十分壮观。 流水奔腾而落,在地面上洪成了一汪清澈见底的河流,远远看过去,碧绿得好似一块上好的美玉。 河水的两岸,郁郁葱葱的长着许多桂花树,一朵朵小黄色散发着宜人的清香,随着微风拂过轻轻摇曳,偶尔散落几朵在河水中,绿底的河水衬着嫩黄的花朵,像是一幅秀美娟丽的山水画。 桂花的芳香弥漫在谷雨的周身,微微带着河水的清凉,令人身心舒畅,谷雨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美景,由衷的赞道:“好美啊。” 然而任是眼前美景如何引人入胜,容信却仿若无睹,目光依旧轻柔的落在眼前淡雅的女子身上,好似全世界只有她一人一般的专注。 看到她微笑,他不由也跟着带上了几许笑意。 “我曾经说过,要带你来燕州的瀑布观景。” 谷雨微侧过头,回望着他。 那一双好看深邃的眼眸中光芒渐起,仿佛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带着惑心的引力,令人不由自主的迷失了自己,沦陷在其中。 谷雨被这满载柔情的目光凝视着,一时竟怔忡了。 容信好看的薄唇轻轻的勾起,带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轻声道:“我做到了。” 他的目光流恋的在她的面上逡巡,玉白的手指拂在她的鬓角,轻轻的将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理了好。 “谷雨,我答应过的,我都会做到的。我曾说过的话,也都是真心的,这一生,我都会对你好,谷雨,你……” 容信微垂了眼眸,似乎是有些羞赧,又似乎是害怕着被拒绝,声音越发的轻了。 “你愿意再相信我吗?” 谷雨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是那样的高贵,生了一副如雕刻般完美的容颜,明明应该是站在顶点之处的人,现下里却显出了几分不合身份的局促与紧张,好似捧着自己的心交到了她面前般小心翼翼,既希望她收下,又害怕被她伤害,满心期待,又满腹不安。 谷雨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她知道,尊贵如他,这般的话已然是在向她委婉的诉明心意了。 她后悔走这一趟了,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才能完美的收场。 容信静静的站在她的面前,见她避开了自己的目光,眼中的光芒渐渐的暗了,最终微扯了嘴角,仿佛是笑了下,只是这一抹笑容里,却尽是苦涩。 谷雨看向两边的桂花树,道:“小公爷,能否帮我摘些桂花回来,这花儿开的正好,想来用来泡茶和做糕点最适合不过了。” 容信抬眸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随后敛起了面上所有的神情,好似刚刚那个深陷情网脆弱而柔软的公子只是一场幻觉,转眼间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了。 心下了然了她的回答,他并未执着于让她即刻回答自己的问题。 “好。” 容信的身影在边上的桂花树丛中穿梭着,很快,便折了一把桂花枝来。 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百来,容信将花枝放置在了一边,道:“我记着你平素喜欢微苦的茶水,怎的也喜欢桂花这样香甜的味道?” “我确实喜欢如菊花、金银花这样微苦的味道,不过也不是只喜欢这一类的,像桂花这般清香宜人的,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容信不由忆起在国公府里时,自己到谷雨院内寻她,正逢了司晴端着给她备好的茶水过来,不加思索就饮了几口,全没料到入口一阵清苦,差点没吐出来。 那时,他们还是相看两厌的陌生人,他一心想让她离开自己的世界。 而如今……容信自嘲的笑笑,人如果可以预知未来,他多想在一开始就好好的守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多想两人的初遇如同许多故事里的那样,是一场命中注定的邂逅,她对他一见钟情,而他,亦是如此。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回忆里俱是负疚与悔恨。 微低了头,容信面色晦暗不明,声音低沉着道:“谷雨,从前的事……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谷雨微笑,神色轻松的道:“这样的话你我都说过好多次了,小公爷,我真的不是那种对着过去耿耿于怀的人,我希望我的日子轻松自在,所以我更想往前看,而不是沉湎于过去的苦痛之中。” 说着,她站到容信的面前,朝着他明媚一笑:“小公爷,以后你莫要再提过去了,我是真的原谅你了,你也原谅你自己吧。” 容信看着她那双似夜空一样的眸子,那里面是一片坦然,她确实是真的放下了。 可是容信知道,她的这份豁达,只是因为她不在意。她不在意他,所以不想恨他怨他,她只想将他留在过去里,一个人迈向没有他的未来。 只是,他傻气的姑娘还不明白,她的命里有没有他,却不是她一人说了算的。 容信微微的笑了下,掩下了目中的精光。 …… 两人从河边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晚膳时分了。 容信将谷雨从马车上接下来,目光瞥见府邸的大门边上,停了一辆简单的马车,眼神微微顿了下。 谷雨也见着了这辆马车,心想着大概什么燕州的官员来了府里见容姗,倒也没往心里去。 两人行进内里,容姗这时间也在府里,在大厅内远远的瞧见二人进来,起身几个大步迈到了门口迎接二人,朝着容信笑道:“信儿,你猜谁来了。” 容信看向了她。 容姗道:“二姐的小叔子,唐二公子竟也在燕州,你说巧不巧!咱们都是亲戚,我和你姐夫便把他也请到府里来了,你们也去见见吧。” 容信渐渐凝结了面色,眼神冷的好似能把人冻成冰,容姗这般被他黑着面冷冷的一扫,竟差点打了一个寒噤。 她不由有些不解,虽是容信和唐淮屿玩不到一处,亲戚多年并无交情,可是也不至于要摆出这样一张臭脸啊。 容信将目光慢慢的调转至了大厅的门庭之处,那里,一个男子一袭霜色的长衫,上面绣着墨色的竹纹,更显得人儒雅恬淡,高洁无尘。 唐淮屿依旧是旧时温和隽秀的模样,棕色的长发用霜色的发带简单的束着,柔软的散在身后,在晚霞的照射下微微泛着红,使他看上去多了几许温柔。 容信眯了眯眼,出行前那无比刺眼的一幕清晰的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虽然彼时他一再解释是误会,可如今的容信回忆起来,想到他看着谷雨时关切温柔的目光,仍是怎么都容不下这个人出现在谷雨身边。 感受到容信充满敌意与警告的目光,唐淮屿淡淡的笑了下,抬步行到门外,正想上前打招呼,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他身边女子漆黑的双目上。 这一双漂亮的眼睛,如今灵动明亮。 唐淮屿心下很是为她的复明而欣喜,再上下打量了她,只见她依然是旧时淡雅美好的样子,气色也十分好,看来他所担心的那些都没有发生,容信将她照料的很好。 然而他才看了一眼,眼前便出现了一片海棠色的锦袍,抬目看去,正是容信颀长的身子挡在了二人之间。 第76章 晋江文学城 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容信移步上前, 略显敷衍的一揖,目光中带着些审视,不是很友好的在唐淮屿的面上扫了扫, 淡漠的道:“唐二公子。” 容姗和容信说的话谷雨也听着了,没想到唐二公子也来了燕州, 她与唐淮屿虽不算熟识,却也是见过几面,现下倒是有些好奇他的模样。 谁知才朝着他看去,就被遮住了视线。因着她如今的视力看远处并不清晰,这远远一望也没瞧清楚, 只是看着大概的轮廓, 是一个清雅俊逸的模样。 正想上前仔细瞧瞧,容信却立在二人之间, 高大的身影将人挡的严严实实的。 唐淮屿看向容信, 抬手还礼,温和的道:“小公爷。” 容信轻笑了下,挑了挑英挺的眉毛, 微带了些挑衅的道:“唐二公子不好好在家行医, 特意追到这大老远的燕州, 莫不是……还心心念念着出行前那一日的情景, 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唐淮屿面上稍显了些窘迫,半低下头, 明明一句话说是误会便可,却是张了张口, 又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他……确实是有私心的。 可是他也只是想再看看她而已,只要她好,他便安心了。他知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也没想过要去夺他人之美…… 容姗见二人间气氛焦灼,几步行了过来,在两人的面上来回扫视了下,只见两人一个高大挺拔气势汹汹,一个削瘦纤细低眉垂目,好似大灰狼与小绵羊在对峙一般,虽是不解二人缘何如此,却还是下意识的偏向了看上去更弱势的一方。 “信儿,你说什么呐。” 容信冷冷的道:“我说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 唐淮屿顺着容信的话回忆起了上一次几人见面的场景。 他蹲坐在谷雨的身前,与她不过咫尺,一手搭在她的臂上,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弥漫在他的呼吸间,如今过了两月了,那味道依旧清晰,萦绕在他的心头不去。 他的面色不由微微起了红晕。 容姗一见,还以为他因着容信尖锐的言辞而窘迫难当,心下叹息,这两个孩子原先虽没成为友人,却也不是敌人,怎的如今见了面如此针锋相对的。 说人家追到燕州,还存着不该有的心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信儿,你误会了,唐二公子是因着燕州的疫病而来的。难得他小小年纪,心系苍生,闻听燕州起了时疫,便自告奋勇来救治病患。 如今这疫情过去了,你姐夫恰好见着他也在樊城,便邀请他一同回府了。” 心系苍生?只怕心系的不只是苍生这么简单吧…… 容信还未再开口,身后已经钻出了一个娇小的影子。 谷雨半是欢喜半是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唐淮屿,他与她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太多,斯斯文文的温和模样,虽不及容信绝色,却也是清秀温润的俊朗男子。 唐淮屿这时也同样在回望着着她。 “杨姑娘,你的眼睛好了,可真是太好了。” 谷雨微笑着道:“唐二公子,这算是我第一次见你呢。” 容姗愈加疑惑了,眨了下眼,看着两人道:“你们二人……认识?” “嗯,我出行前在二郡主家中待过两日,识得唐二公子,只是从前只闻其声,今日才算是第一次见着面。” “那正好了,你们三个年轻人一同在府里,也有话聊。” 话音刚落,容信已然目光凛冽看了过来,对容姗道:“五姐夫也回来了?” 容姗和容信虽是姐弟,却不似其他几个姐姐与他在年岁上差的那样多,加之她男孩子气的脾性,两人从小玩在一处,容信与她的相处更像友人一般,没那么多规矩和忌讳。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招他惹他啊……容姗对弟弟投来的带着些怨气的眼神有些不明就里。 “嗯,刚到的,你姐夫因着这些日子的劳累,如今精神不大好,路上有些中暑,我让他先回房用些解暑之物了。” 容信微侧了身,面向了谷雨,悄无声息的将唐淮屿的视线再度挡了上。 “谷雨,我带你先去拜见我五姐夫吧,他毕竟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如今住在这里,理应去拜见一番才合礼数。” 谷雨嘴角带着微笑,本想和唐淮屿再好好聊上几句,闻听容信的话语,倒也有几分道理,点了点头,道:“也好。” 说着,又探头出去朝着唐淮屿莞尔一笑,道:“唐二公子,我与小公爷先去拜访怀化将军了。” 唐淮屿温温柔柔的笑了下,道:“好。” 容信沉着一张脸,抬手便握上谷雨的手腕,拉着她一同行离了。 因着从前跟在容信身边被他照料的久了,谷雨被带着走了一段距离出去,才反应过来如今她已然复明,容信这样的举动似乎的些不合礼数。 微微用力挣了下,谷雨道:“小公爷,你忘了我眼睛已经好啦。” 容信也没坚持,松开了她的手腕,只是面色依旧有些难看。 谷雨回想起他和唐淮屿说的那些话,本想开口解释两句,却又觉着这话怎么说都觉得怪怪的。 和他说,自己和唐二公子清清白白的,那天只是一场误会?唐二公子如今来燕州,也完全是巧合,他们谈不上什么交情,只是见过两面而已? 怎么说,听着都像是被丈夫抓包的妻子在解释一般…… 而她根本不用解释啊,从前他多少还占了她未婚夫的名,如今她眼睛好了,这婚约已经名存实亡了。 谷雨低头不语,容信心头也不好受。 其实他知道,算上这次,他们二人也只见过三次而已,唐淮屿或许确实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可在他的小瞎子心里,大抵也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 这些他都明白,可仍是难以抑制的生出些烦躁来,从前敌众我寡两军对峙依然面不改色的小公爷容信,如今这个文弱的男子不过在面前这么一站,朝着他的女人含情的笑了笑,他竟然就乱了心绪,恨不得将那张清俊的面庞毁掉,让他再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朝着她那样宁静温柔的笑。 呼了一口气出来,容信平稳了下心绪,目光微敛,似在盘算着什么。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主院里。 怀化将军武长麟年过而立,因着是武将出身,身形高大威猛,面上也晒成了古铜色,并没有京中权贵们的文雅之气。 要说相貌,常年在边关的武将军自是比不得容信和唐淮屿这样的贵公子,可是一身浑然天成的英武之气,又穿着玄色衣衫,倒也十分帅气。 两人到访时,武长麟已经饮过了解暑汤,暑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没了不适之处,听闻下人来报容信和杨姑娘回来了,正要过去见一见,正巧便遇上了二人过来。 拜见过后,容信说着天色不早了,亲送了谷雨回房。 因着武长麟和唐淮屿在路上已经用过了晚膳,容姗又没什么胃口,谷雨和容信便各自在自己房中用了晚膳。 容信坐于庭院之中,夜色如水,明月如霜,空气中飘着细微的桂花香气,可是他心下烦闷,并没心情欣赏。 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容信也未去品尝,只是自顾自的饮着酒水。 容姗进来时,他已经饮过不少,正在院中舞剑。 看着弟弟身形飘逸,剑法又狠又准,颀长的身姿在空中几番潇洒的起落,她不由拍手赞道:“信儿,你这剑法如此纯熟,如今我已是比不得了,你姐夫许倒是能和你过上几招。” 容信一个旋身落至容姗的面前,抬手收剑入鞘,随手一抛,扔给了一边侍奉着的下人。 容姗打量着弟弟略显冷淡的一张脸,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微皱了眉,抬手令了下人们下去,道:“怎么,晚膳都没吃,就只顾着喝酒舞剑?” 容信掀了衣摆坐至了一边的石桌旁,淡淡的道:“我不饿。” 容姗跟着也坐了过去,道:“你这是因着那个唐二吧,我还真有些不明白,他也没碍着你什么,怎的你处处针对他。” 容信并未回答,只是复又执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容姗对自家弟弟的酒量自然是了解的,也没拦着,想了想,只道是两个年轻人出了些过节,便道:“罢了,你不愿说就算了,只是他到底是二姐的小叔,你多少也要给些面子,莫要弄的太难堪,免得二姐到时夹在两个弟弟中间难做。” 容信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星眸微眯,轻道:“若不是我要招惹他,是他要来招惹我呢?” “这……唐二公子那性子,应该不会主动来找他人的麻烦的吧。” 容信嗤笑一声,笑容中带了些许的讽刺,道:“他对我的未婚妻起了心思,算不算招惹我。” “啊?”容姗愣了在那里。 半晌,她才又出声问道:“这……他们不是只见过两面吗?信儿是不是你多心了?” “我倒希望是我多心了。” 容姗想到之前几人相见时,容信质问唐淮屿是不是存了不可告人的心思,唐淮屿当时怎么反应的来着? 他略显窘迫,什么都没说。 原先她以为这是唐淮屿温柔谦和的性子所致,有些不擅言辞,还帮着辩解来着,如今再回想,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彼时是连耳朵都红了的,未进行反驳,也可能是被说中了心事。 第77章 晋江文学城 若是我不准你去呢?…… “这倒也无妨, 信儿,谷雨现下是你的未婚妻,这唐家门风甚严, 一家子都是君子,二姐夫和他父亲俱是十分看重道德品行, 你想想,二姐还没成亲的时候,想和二姐夫拉个手,二姐夫都觉得不妥呢,如今唐二公子应是做不出夺人|妻室这般的事的。” 容信却不似她这般轻松, 想到谷雨曾经提过, 她心之所向的男子是何模样,只觉得心上的石头愈加的重了。 温和有礼, 善良宽厚。 时隔许久,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清晰的记得这八个字。 容信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平日里行事风格与“温和”二字也完全扯不上关系。 再想到今日那个总是带着浅笑的唐淮屿…… 闭了闭眼,容信似在沉思着什么, 再睁开之时, 内里已然一片坚定。 说他无耻也好, 说他强硬也罢, 无论如何,杨谷雨今生都只能是他的女人, 逼不得已,便是抢, 他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 第二日一早,司晴和严大夫几人也到达了燕州。 看着谷雨一切安好,眼睛也终于好了, 司晴禁不住流起了眼泪。 谷雨笑呵呵的给她擦着泪水,道:“快别哭了,如今我能看见了,说来这可是我第一次见着你,你也不想我觉着你是个哭鼻子的丑姑娘吧。” 司晴破涕为笑,接过帕子给自己擦了擦,吸了吸鼻子,道:“我这一路都担心着,如今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了。” 谷雨拉着她进了屋,和她讲了下分别之后的事。 “真没想到,唐二公子竟也会出现在燕州。” “有什么好奇怪的,都说了他是为着时疫来的了。” 司晴坐在谷雨的边上,长长了“嗯”了一声,思虑着道:“我觉着,这既合理,又不合理。” 谷雨被她这自相矛盾的话逗笑了,道:“那你说说,怎么个合理法,怎么个不合理法?” “就是这理由乍听着合理,可细思之下,又并不合理。姑娘你想想,燕州在边境,离着京城那么远,便是起了疫情,也是周边的人才帮的上忙,大老远的从京城往这里来,人到了,疫情许都过去了也没准。 再说了,唐二公子虽是医术精湛,可也不是专精疫病,更不是什么华佗扁鹊一般无可替代的神医,根本没必要非他不可,何况樊城的疫病本就不算十分严重,也没紧迫到要从京中调医者前来的地步。” 谷雨道:“唐二公子医者仁心,胸怀天下,闻听燕州起了时疫,自然想出一分力,这也没什么的。” 司晴摇摇头,道:“想出一分力或许是真的,可是也要根据情况而行,唐二公子并非莽撞之人,除非燕州有什么其他他必须来的理由,否则他一个远在京城的大夫,花上那么多时日跑到这里来,都不如直接捐些银钱来的实在。” 谷雨无言以对,渐渐陷入了沉思。 司晴说的确有几分道理,唐淮屿是高官之子,本身也不是普通的大夫,樊城的时疫并不是十分严峻,燕州由容姗夫妻管着,粮食、医药、银钱都不缺,坦白说,确实没什么理由让一个高官家的公子不远万里的奔波过来。 难不成他真的另有原由? 司晴暗里打量了谷雨,犹豫着小声道:“姑娘,你说……这唐二公子,不会是对您……” 想到容信之前对着唐淮屿也十分抵触,说话间也尽是冷言冷语,司晴倒是和他想到一处了。 不过谷雨并不十分认同他和司晴观点。 “我和他只见过几面而已,就算是唐二公子另有目的,应是和我也没什么关系的。” 司晴起初也没多想,可是如今一回忆,在唐府的时候,唐二公子对着姑娘温柔体贴,那目光……确实是时时的望着她的。 明明那时,姑娘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妹妹也是在的,可唐二公子看也未去看过她。 感情的事向来是最难理清的,谷雨也懒的分辨,坐到镜子前,道:“司晴,唐二公子和我们也没什么干系,我们与其在这冥思苦想他因何而来,倒不如你来教教我梳头吧。” 原主的手艺只能说是一般般,因着她是个性子软的,偏爱的发式也都是些温柔端庄的,谷雨觉着有些没意思,她记得白露赞过司晴在妆发上的手艺,正好和她多学一学。 司晴也没再纠结唐二公子的事,笑道:“这自然是好。” 两个女子对着镜子来回的忙活了一阵,有了原主的手艺做底子,谷雨学起这些来都不难,不一会儿,便自己给自己梳好了头发,还上了个妆。 司晴看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谷雨,赞道:“姑娘如今眼睛复了神采,真真是与从前大不一样了,就好似多了生气与灵动,更显面容娇美,如出水芙蓉一般,我都看的移不开眼了。” 谷雨笑着瞥了她一眼,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一边说,谷雨一边挨近了镜子仔细看了看,发现两边的眉微微有一些不一样,抬手取了青黛来,复又细细的描了下。 容信进门之时,便看见了这样一幕美人对镜描眉梳妆的画面。 他一直知道,杨谷雨是个漂亮的,可从前他对她存着偏见,没有好好的去看过她,这一路又历经风霜,她也不曾用心在仪表之上,他竟不知道,好好打扮起来的她,竟是如此惊艳。 容信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一刻,他是真心的觉得她就是世间最好看的女子。 谷雨瞧见容信到访,放下了手中的青黛,唤道:“小公爷。” 司晴朝着容信福了福身,识趣的移步退了下去。 容信定定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舍得移开目光。 行到了桌边放下手里的布包,他伸手解了开来,内里是几个青白色的小瓜。 “这是此地特有的一种小甜瓜,夏日里食之十分清爽,我出门时见着外面有人在卖,便买了几个回来,你尝尝。” 谷雨看向那两个巴掌大的小甜瓜,想了想,道:“小公爷今日不是一早就出去了吗?如今都一个时辰了,小公爷将这几个甜瓜揣了一路?” 容信眼中闪过一丝羞赧,他如何肯说,他今早出门无事,用了一个时辰亲往了郊区的瓜农处,买了现摘的最新鲜的来给她送了过来。 顿了下,他决定忽略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道:“我吃了一个了,很甜,你试试。” 谷雨看着镜中自己已然描绘好了的一张脸,唇上还涂着口脂,这要是啃一个瓜,还不得花了…… “多谢小公爷,只是我现下还要出门,晚些回来我一定吃。” 容信抬头望了过来,警惕的道:“你要去哪?” 谷雨对着镜子最后整了整仪表,站起身来,道:“昨日和唐二公子还没好好打过招呼,今日去好好拜访一下。” 容信的面色迅速的阴沉了下来,他的目光定在她精致的妆容上,紧绷着的声线显出些低哑。 “谷雨,你今日这般费心妆扮,便是为了去见他吗?” 谷雨动作一定,一时没明白这妆扮和见唐淮屿有什么联系,再一想,在容信的角度看来,自己确实好像是为了见唐淮屿而盛装打扮一般。 然而她这一瞬的迟疑,已然令容信本就没有安全感的心愈发胡思乱想了起来,他默了一瞬,用微带了强势的声音道:“若是我不准你去呢?” 谷雨闻言,微有些好笑的道:“这是司晴今日回来了,我想着我现下里眼睛好了,多和她学学梳妆的样式,往后若是她不在,我自己也能动手,就边学边上手的打扮了下,只是恰好我要去见唐二公子而已,可不是为了他而梳妆。” 容信面色稍霁,却仍是扳着一张脸,复又看了看她娇美的面庞,垂下目光,冷硬的道:“那也不行。” 谷雨对他这孩子气般的行为有些无奈,双手支在腰上,歪头看着他道:“容信,你几岁了。” 容信偏过目光不去看她,抿唇不语,看样子十分坚持。 谷雨气性有些上来了,扬头看着他道:“我去哪你都要管?容信,我一不是你的属下二不是你的婢女,你凭什么管我?” 到底是矮了人家一头,谷雨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的,气势上却还是输了一截。 这是自到燕州以来,谷雨第一次唤容信的名字,许是这样的称呼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容信不仅没有气恼,反而温声道:“谷雨,你可以去,但是你要把妆洗掉。” 谷雨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奇道:“我的妆碍着你什么了,这可是我辛苦了好一阵的成果,我不洗。” 容信略显不自在的瞄了她一眼,道:“你见我都未曾细心梳妆过,如今自然也要同等对待他人。” “我怎么没梳妆过,之前去京郊容宅,还有国公爷寿辰,初来应城我们去酒楼吃饭,这些时候我都上过妆啊。” “不一样。” 这些都是她被动的接受上妆,而非她发自内心的想要去为了他人而装扮自己。 谷雨却不明白,有什么不一样,司晴的手艺还比她好呢,索性不想理他,直接往了门边走去。 第78章 晋江文学城 难不成你要圈禁我吗!?…… 人才到门口, 容信已然一个箭步闪到了她的面前,穿着玄色绸裤的腿修长劲瘦,轻轻一抬, 不急不慢的支在了门框上,阻止了谷雨的脚步。 锦靴上用金线绣着云纹, 绸裤紧紧裹着的长腿线条流畅,甚至隐约可以看得到内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 这条腿,其实挺好看的,平日里被衣摆挡着,有些可惜了。 谷雨脑中不合时宜的出了一瞬的神。 将目光从这条十分美形的大腿上移了开来, 她抬头对上容信如玉的面庞, 冷着脸道:“容信,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容信回视着她, 态度有些强硬的道:“洗掉。” 谷雨自然不吃这一套, 转身便要去绕过他,却是刚一动作,还没看清容信的动作, 便已然撞入了他的怀里。 容信的动作太快, 谷雨来不及收势, 差点没撞了鼻子。 呼吸间都是她曾经在他身上闻到过的好闻气息, 谷雨愣了下,随即恼怒着向后退了一大步, 抬眼瞪视着他气道:“难不成你要圈禁我吗!?” 容信半垂着目,指节捏了下。 其实如果可以, 他多想真的把她关起来。如果她是别人,他也许真的就会这样做了,可她是谷雨, 是因着他受了诸多苦难,还曾经受过他冷言冷语的谷雨,他怎会忍心她再受到半点委屈。 “谷雨,坦白说,我确实不想让你去见他。可是……”微微苦笑了下,他继续道:“这样你会不开心。你也许不知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劝得自己不要反对你去见他,如今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想你用平时的模样去见他而已。” 什么平时的模样,以前是她眼睛不好才没好好装扮的,如今眼睛好了,自然不一样了。 可见着容信半是忧伤半是狠绝的模样,谷雨又怕激得他狠了,这人索性把这层薄薄的窗户纸捅露了,那样,也许她便不好走了。 叹了一声,向来怕麻烦的她也是怕了这位了,举手投降道:“好好好,再耽误下去都快到午膳时候了,我洗掉还不成吗。” 将容信撵了出去,谷雨重新梳洗了,再出门时,又是和平时一样清淡的一张脸了。 容信满意的点了头,道:“其实你这样就挺好看的,不必费心思上妆。” 上妆的样子,给他一人看就好了。 谷雨翻了他个白眼,道:“我要出门了,这回你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容信其实还想说,要跟着她一起去,可瞧着她略有些不耐的面色,也知晓凡事不能得寸进尺,虽是心中冒着酸泡泡,还是点了点头。 谷雨到了唐淮屿的院中,他正在院子里摆弄着几株植物,见着谷雨进来,起先很是欢喜,待站起了身,低头看着双手上的泥巴,又带了几分紧张,下意识的将手藏到了身后。 “我……我去洗个手。” 谷雨温婉的笑,道:“我在这等你。” 唐淮屿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快步进了内室,洗好了手,又整了整衣衫,才复又从屋内行出来。 闻听他开口唤了下人来去换新茶,谷雨看着院中石桌上已然摆着的茶壶和茶杯,道:“不必麻烦了,夏日里炎热,凉茶正合适。” 唐淮屿浅笑着道:“杨姑娘有所不知,因着我常年与药为伍,闻惯了清苦的味道,倒是极喜欢带着苦味的清茶。这茶水……便是由我自己带在身上的茶叶泡制而成,内里带了些清苦,常人许是喝不惯的。” 谷雨闻言眼中一亮,有些惊喜着道:“唐二公子竟也喜欢苦茶?” 唐淮屿微微诧异,犹豫着道:“杨姑娘……也喜欢?” 谷雨笑着连连点头,道:“原先我妹妹还有司晴都觉着我这人喜欢苦茶怪的很,没少被她们打趣,如今可算是终于遇到同道中人了。” 唐淮屿也笑了起来,伸手取过茶壶亲自为谷雨倒了一杯,道:“说来在下也是如此,自小家里便只我一人饮这微苦的茶水,兄长都有些嫌弃我呢。不过寻常姑娘家都喜欢香甜的花茶,倒是第一次见着有女子喜欢苦茶。” 两人落了座,谷雨道:“我其实都喜欢的,只是之前眼疾未愈之时,大夫说多食些清热化瘀的食物,有益于眼疾早日痊愈,于是便一直饮用放了金银花等清热之物的茶水,虽是口感微有些淡苦,倒是也别有一番滋味。” 说着,谷雨接过他递来的茶水饮下,细细品了品。 唐淮屿的茶水比之她之前饮的,苦涩更少,清香更甚,谷雨心下十分喜欢,道:“唐二公子这茶水,我倒是当真品不出内里的用料来。” 唐淮屿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道:“我这茶水的配方有些复杂。”说着,他大致挑了几样和谷雨讲了讲,面上带了几许腼腆,道:“杨姑娘可喜欢这味道?正好我这茶叶如今带的多,若是杨姑娘不嫌弃,不如拿一些回去。” “这、这怎么好意思……” “难得有人欣赏,杨姑娘若肯收下,唐某心下……不胜欢喜。” “那便多谢唐二公子了。” 唐淮屿回身进了屋,片刻后拿了一小纸包的茶叶出来,递给谷雨。 谷雨拿在手里,低头在纸包上轻嗅了下,笑着又道了一遍谢。 “唐二公子,昨日相见,我礼数不周,今日本就是来好好赔礼的,没想到刚进门,还没赔礼,就收了你的东西。” 唐淮屿半垂下目光,温声道:“昨日……自是不怪你的,小公爷说的对,既是武将军回来了,你们确实应该先行拜见将军,并不算礼数不周的。” 唐二公子还是一如继往的贴心,他似乎从不忍苛责于人,总是这般站在他人的角度去思量。 这般作想的谷雨打量着唐二公子温和无害的相貌,再想到司晴之前的猜测,心里当下便尽数否定了。 这般仁善之人,若说他不远万里来到燕州,只是打着疫情的愰子,实则另有目的,怎么可能嘛。 “唐二公子,算起来你应是在我们之后动身往燕州来的吧,却和我们前后脚抵达,这般山高路远,快马加鞭,想来你这一路上定是没少吃苦。” 唐淮屿缓缓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的,其实我一直想着,将来就如这般背着一个医药包,去浏览大千世界,一路上治病救人的同时也可以赚些盘缠,日子虽不比在京中悠闲富贵,可却也是充实自在。” 唐淮屿的这种观点,倒是和谷雨有些相似,不过唐淮屿一生并未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他的想法自然多少有点不切实际。 一贫如洗的日子哪是那般好过的,他没经历过,自然不懂那种日子的苦。不过他这种与世无争,偏安一隅的想法倒是和谷雨不谋而合。 谷雨眼珠一转,思量了下,道:“其实你若当真一个人外出行医,若是路上病了或是遇上什么危险,只怕你家人也要担心。 我觉着,你不如寻个好地界租个铺子开家医馆,也能治病救人,若是待久了觉着腻了,收拾了再去寻下一个喜欢的地界便是。这样,既能保证安全,又能达成你游历天下,救死扶伤的愿景。” 唐淮屿不由得跟着她的描绘,想象了下那样的生活,嘴角微微含起向往的笑容,定睛凝望着她,道:“杨姑娘所言甚是。” 提起开铺子,谷雨又来了精神,回视着他,认真的道:“正好,我准备将来离京后寻些生意来做,我琢磨着既是做生意,还是要有些懂行的人坐镇为好。可我自己并不会什么技能,也不知从何下手。 要不然我们合作?你懂医术明药理,我们可以开一家医馆……或者你若是不愿自己坐诊,介绍你的其他师兄弟来也行,只要人品正医术好就行,收益分成我们好商量。” 唐淮屿柔软的眉目微微一怔,没想到谷雨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竟是一开口便要和他一起做生意。 虽然想象中两人同时在店铺里忙碌的景象十分美好,可他却并不觉着这是一个可行的方案。 在唐家多年来恪守礼教的教育方式之下,他觉着女子还是不应抛头露面,留在后宅打理家事才好。何况她一个女子并无根基背景,从商定要吃些苦的,而他……只想让她好好的被保护着。 而且,还有一个摆在面前的难题——她如今还与容信绑在一起。 即便她真的能顺利解除婚约,国公爷又怎会放任她一个纤弱女子流落在外,或许会为她另寻夫家,或许会收为义女,总之是不会忍见她为生活奔波,受人欺凌的。 谷雨见唐淮屿神色凝重,似是有重重顾虑,这会儿也觉着自己有些冲动了,唐淮屿可是大理寺卿之子,即便是他想去云游四海行医天下,怕是也还得问过他父亲的意见,何况人家也不缺钱。 “嗯……我说的太突然了,你有顾虑也是自然。不过我是认真说的,你考虑考虑,不着急,等这一切事情尘埃落定,我离了国公府,再讨论也不迟。” 虽是心中对女子从商并不十分认可,可是想到能和她在一处,他如何能拒绝得了。 唐淮屿浅色的唇扬起了一个和善的弧度,温润却又不失坚定的道:“我愿意。如果……真有一天你离了国公府,只要杨姑娘不嫌弃,我愿意的。” 谷雨眼中扬起一抹惊喜,欢喜得从椅上站了起来,道:“真的!?” 唐淮屿点点头。 谷雨空有一腔开店铺的热血,却一直没什么进展,如今总算有眉目了,当下眉开眼笑,低头四下看了下,执起茶壶给两人各倒了满。 “今日我以茶代酒,敬唐二公子一杯,你我日后便算是合作伙伴了。” 唐淮屿不由失笑,八字还没一撇呢,便是合作伙伴了。 不过他仍是配合的举杯将茶水饮了下去。 放下茶杯,唐淮屿扬着棕色的眸子凝视着谷雨,静静的出着神,直看得谷雨有些不好意思了,方才认真的道:“杨姑娘,世间再难寻一个如你这般,清丽素雅,不染纤尘般清澈的女子了。” 第79章 晋江文学城 不如……我便同唐二公子先…… 面对突然而来的称赞, 谷雨笑了下,道:“那是唐二公子你还与我不熟,我虽然看上去外形偏冷淡了些, 可实际却不是个什么高雅的性子,我其实特别喜欢钱, 要不然怎么想着开铺子呢。” 唐淮屿却好似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并没听见她说了什么,缓缓的垂下目光,嘴角上的笑意也散了,带着几分落寞, 轻道:“人人都说杨家姑娘走了好运, 得以嫁得小公爷这般天神一样的人物,可我却觉得, 是小公爷……配不上你。” 谷雨微微怔忡, 自她成为杨谷雨以来,这是头一次有人和她说这样的话。 他们总是说,小公爷多么多么好, 有多少人羡慕她, 甚至还有人说风凉话, 说她一无是处, 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嫁小公爷这样的人物。 就好似,她配不上他一般。 起初, 她听到这般的话还会不屑的反驳几句自己不稀罕,久而久之, 她也习惯了,加之了解了容信这个人之后,她的许多看法也都改变了。 不过, 容信或许确实是个十分优秀的良配,可她从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也没想过去攀这个高枝。 今日唐淮屿这般说,她不可自抑的生出许多感动来,似乎终于有人看到她的好,认同她的价值。 唐淮屿很快的又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带着歉意的望了谷雨一眼,道:“杨姑娘,是我乱说话了……还望你勿怪。” 明明想好了,只是看看她的,可是见着了她,又总是忍不住生出些别的心思。 明明知道她是有夫家的人,自己不应该走的太近,可他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唐淮屿心中一时五味掺杂,既为自己这般的行为所不耻,却又忍不住对她心生向往。 谷雨笑了笑,道:“怎么会,你说的对,我也觉着我挺好的,才没有配不上谁。” 提到这个婚约,确实是她开店的一个阻碍,谷雨算了下时日,道:“不知道唐二公子打算何时回京?” “这……或早或晚,都可。” 谷雨点点头,坐回至桌边,看着他道:“那你可愿与我同行回京?我算了下,如今我眼睛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吃个十天半月的药,便无碍了。我这边好了,我们便一起回京,让国公爷为我主持解了婚约,我们便可以即刻着手去寻合适的位置了。” “可是你是与小公爷一同出来的,留下他一人只怕……” “出行前那会儿国公爷只说了让他护送我过来治眼睛,嗯……后来上了路我们两个说起这事时,他也说过眼睛好了便不会管我了。虽说现在过了些时日,可我要与谁同行,到底还是应由我自己做主的。 再者说,我瞧他挺乐意留在这儿的,只怕还不想这么快走,但我却不想再待下去了。我先问问你的意见,你若是愿意,等我好了,就去和他们姐弟两个商量。” “只要杨姑娘愿意,我定护杨姑娘一路周全。” — 一晃过去了十来日,元思道长再次入府为谷雨复诊了一番。 谷雨的眼睛恢复的十分顺利,养了这些日子,日日里服着调养的汤药,如今已经尽数好了,药也可以停了。 送走了元思道长,武长麟便出门到军中去了,剩下几人则是行回至厅堂中。 容姗满面笑意的对谷雨道:“这可当真是好,昨日父亲母亲的信笺中还为此欢喜呢。” 谷雨见着眼下时机正合适,便顺着话题道:“说起来,我离京这么多时日了,如今眼睛也好了,国公爷和长公主那边还在等着,也是该回去了。” 容姗眼神微顿,悄然瞄了一眼身侧的容信。 她这弟弟,还想着将人留在燕州,二人独处一段时间呢。毕竟回去了,退婚一事许就要提上日程了。 虽说半路冒了一个唐淮屿出来,可信儿已然修书了一封进京,也不知寻了些什么理由,想来用不了多久,这位唐二公子便会收到催他回京的家书了。 如今唐淮屿还没走呢,她怎的就要走了。 果然,容信抬目望了过来,道:“谷雨,我与五姐许久未见,这次想在这里多留些时日。” 容信果然是做着与她同行的打算的。 谷雨本还想着如何开口,倒是正好借着容信的话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嗯,小公爷与容将军姐弟情深,确实该好好团聚一番。不如……我便同唐二公子先行离开吧,正好他如今留在此地也无事。”说着,她还看了一眼边上的唐淮屿。 这……信儿的心上人要跟别的男子离开? 容姗下意识的朝着容信看去,只见他微低着头,面无表情,神色晦暗不明,似是淡然处之,又似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容信的心好似因着这一句话而沉入了寒潭之底,明明是盛夏时节,周身却仿佛凝结了一层冰,冷得他全身紧绷,连呼吸的力气没有了。 他想问她,我们的婚约还在,你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抛弃我了吗…… 可是他却问不出口,他怕听到敷衍的借口,更怕听到她真实的心声。 谷雨微有些心虚,并不敢去看容信。 而她身侧的唐淮屿也并不好过。 打量着容信渐渐阴沉下来的面庞,饶是谷雨的说辞合情合理,唐淮屿仍是难免泛起几丝歉疚。 他毕竟不是那么的磊落,也无法问心无愧的说,他与谷雨同行,仅仅是顺路而已。 父兄自小便教他,礼义廉耻,他向来将清白端正几个字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可他明知她与他人尚有婚约,却仍情不自禁的追到了这里,听闻她要与他同行,明知该避嫌,却是怎么也无法让自己说出拒绝的话。 容姗看着面前三个人都微微有些低落,轻叹了一声,倒是有了一个好主意。 伸手拉过谷雨到身前,容姗微笑着道:“谷雨,其实今日除了你眼疾痊愈之外,还有一件喜事。” 容信那边静默着不发话,谷雨心下还乱着,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勉强笑了下,道:“是何喜事?” 容姗伸手抚上小腹,面上难得带了许女儿家的羞怯,喜道:“我这几日本就有些疑心,正好道长来为你诊治,我便让他顺便帮着把了把脉,果然……我有孕了。” 谷雨微张了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贺喜道:“恭喜容将军了!” 唐淮屿抬也跟着起头来说了恭喜。 容姗微红着面庞,又道:“我如今不便去军营了,自己在这府里养着也是怪无聊的,偏这府里也没个女儿家陪我说话,谷雨,你可愿再留些时日?” 谷雨听闻怀孕初期最是难熬,武将军有政事在身无法日日在家,容姗确实是有些孤单。 在燕州的这些时日,容姗夫妇一直对她很是照料,如今她也理应留下陪伴容姗。 “好,只是我可能无法停留太久,毕竟京中那边……” 容姗笑道:“放心,我会修书给夫君的妹妹邀她来府上住一阵的,正好她原本也打算过些日子来做客,你便陪我至她来就是。” 一直沉默的容信仿佛才从那一阵酸涩中回过神来,偏头看向了一边的唐淮屿,目光凛然,冷冷的道:“既然谷雨要留下陪同我五姐,那唐二公子,你只好自己先上路了。” 唐淮屿面色一僵,忍不住移了目光看向谷雨。 一瞬间他的内心里流淌过许多流恋,他强自清醒了下,提醒自己这是别人的未婚妻,他本就没有理由继续赖在她的身边,这样并非君子所为。 继续留下去,也许他一步步错的更多,倒不如……就此离开。 浅色的唇微动,看着她清丽的面庞,心头复又缠上许多的不舍,这一个“好”字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谷雨略带不善的回视了一眼容信。 他这么说,唐二公子便是不走也得走了。 想着人家本来没说要走,结果被她这一出闹的非走不可了,谷雨觉着自己理应为他说上几句。 “既是不会再住很久,便让唐二公子等些时日和我同行吧,毕竟山高路远,他一个大夫只会点子轻功,万一遇上山贼之类的,回去了二郡主那边也不好交待。小公爷,您说呢?” 容信面色一变,眸光微敛,略带着寒凉的落在了她的面上,似乎要直直的望进她的眼眸进到她的心里一般,给人以压迫感的同时,又隐隐带了股凄然。 谷雨被他这样的逼视着,微有些心虚的垂了目光。 半晌,容信忽的轻笑一声,仿佛是心下痛极,再也不能支撑,抬起步子便转身离去了。 -- 翌日。 自两人不欢而散,容信便没再来缠着她了。 这其实不是两人第一次闹别扭了,谷雨也没太在意,照样该吃吃该睡睡。 谷雨想着找唐淮屿再讨论下开店的事,刚顺嘴提了句,司晴便道:“姑娘这会儿还是别去了,早上姑娘睡着的时候唐二公子来过,听说姑娘还睡着,便说先去给容将军配些安胎补气的药,出门去了。” 谷雨点点头,继续低头吃着早点。 司晴却有些发愁的看着她,小公爷的心思如今就摆在面上,她家的这个姑娘,还非要往唐二公子那里跑,这不是扎小公爷的心吗。 看着那般骄傲的小公爷,如今日日里低沉落寞的,她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姑娘,今日都这般时辰了小公爷还没来,看来是真生您的气了。” 谷雨舀了勺粥,满不在乎的道:“生气就生气呗。” 他若是真的从此不理她了,她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司晴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姑娘您也就是仗着小公爷宠着您,不忍心真和您置气。” 能狠下心来这般糟蹋小公爷的心意的,也只有她家姑娘了。 第80章 晋江文学城 当真对她起了心思?…… 谷雨将粥咽下, 笑了笑,道:“哪来的宠啊什么的,我们也不是这种关系啊。你这丫头, 总把我们凑在一处,我觉着你是自己思春了吧。” 说着, 谷雨似是极认真的回忆了下,道:“我想想啊,你和严大夫一路同行,先是同车,后是同马, 遇险时他为了救你还差点废了一条腿, 你衣不解带的照料他这般久……莫不是,心动了?” 司晴瞬时满面胀红, 低着头嘟囔道:“姑娘说什么呐, 没有。” 谷雨几口将粥吃了完,拭了拭唇角,微笑道:“说你的终身大事呢呗, 既然你和严大夫彼此有意, 等回了京, 我便去问问长公主的意思, 毕竟你虽是在我身边,可到底是国公府里的人, 要嫁你出去,还是和长公主说一声为好。不过长公主也不是什么难相处之人, 想来会同意的。” 此言一出,司晴的脸更红了,许久, 才小声嗫嚅道:“我和他商量来着,这事……过几年再说。” “哟,都商量好了,刚才还和我说‘没有’呢。” 谷雨打趣了她几句,忽的想起,严大夫也是个大夫,而司晴算是她的人,若是当真嫁了严大夫,想来将来开起医馆,严大夫也是一个重要的资源。 这么一想,谷雨打算回应后好好的与这个严大夫见上一面。 “好了,不逗你了,我去容将军那里坐会儿。” 谷雨漱好了口,悠闲的行出了门去,一抬头,见外面几个下人急急的从她面前行了过去,神色匆忙的样子好似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之事一般。 她一头雾水的唤住了其中一个,问道:“府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方才容将军在院闲坐,不知从哪里钻出了一条蛇来,说是瞧着样子花里胡哨的,应是有毒的。” 谷雨一听,当即寒毛都竖起来了,焦急的问道:“那容将军如何,可有被伤到?” 下人摇摇头,道:“容将军身手好,如今初有孕,动作依旧敏捷,见着蛇便早早避开了。只是身边的人还来不及上前,这蛇便扭头进了园中,转眼就消失了。小公爷担心这条毒蛇再出来咬人,下了令要全府搜查呢。 杨姑娘,要么您先出府去避一阵吧,小公爷带了不少人呢,这般细细的盘查,想来当日便能将毒蛇找出来,待毒蛇被抓住了,您再回来。” 燕州地处偏远,地势高低不平,农户里时不时遇上些山林里的动物是常有的事。 只是谷雨前世却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一听到这些还是有些怕的,她半点武艺也不会,要是遇上了毒蛇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转身回去叫了司晴一同出来,两人便一同往府邸的大门行了过去。 刚走到门口处,迎面便进来一个淡青色的纤瘦身影。 男子斯文儒雅,棕色的头发整齐的束着,看到了谷雨,面色一柔,道:“杨姑娘,你要出门?” 想到他许还不知道毒蛇的事,谷雨道:“正好遇上你了,你也别进去了,和我一同在外面待一会儿吧。府里不知哪来了一条毒蛇,如今小公爷正带着人全府细细搜查呢,我们等晚些抓到了毒蛇后再回来吧。” 唐淮屿朝着内里来来往往忙碌着的人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刚移了步子,身形却又是一顿。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严峻之事,眉头渐拢,面色一惊,随后一个转身,便直直的往府内奔去。 谷雨还没反应过来,唐淮屿人已经走了老远。 “杨姑娘,你先走吧,我先回去一趟。”唐淮屿待人向来温和有礼,说话也尽是温声细语的,这是他头一次话都来不及好好说,远远的朝她喊了这么一句,便匆匆离去了。 这人,都说了有毒蛇了,到底是有什么着急的事,非要眼下这时候回去不可。 谷雨不放心的几步跑着跟了上去,在他身后急道:“唐二公子,你可能没听明白,这府里现在有毒蛇,你有什么事等会儿再回来也不迟啊。” 唐淮屿轻功极佳,眼下脚程极快,谷雨虽是跑着,可心里担心着毒蛇,十分注意脚边,于是很快便被甩下了。 人家既是不想和她出门,谷雨也没想勉强,正想转过身去自己出府,却远远见着唐淮屿的身影消失在了他自己院子的门口,而那处进进出出的,似是聚了许多人。 谷雨不禁有些好奇,想着反正都走到这里了,也不差再走这一小段距离了,行到门口处,问着在外间站着的下人道:“怎的这院外这么多人?” 那下人答道:“毒蛇在唐二公子的院中寻着了,小公爷带着人在里面抓捕,让我们几个在外间守着,以防毒蛇逃窜。” 谷雨放下了心,没想到这么快便抓到了,还好抓到了,不然晚上觉都睡不踏实。 正想回去大门处唤司晴回来,却忽听里面传来一声暴喝。 “唐淮屿!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谷雨被这饱含暴戾与怒火的一声喝得一惊。 这不是容信的声音吗? 犹豫着顺着门口往内里望了一眼,只见院子里只有几个下人候着,容信和唐淮屿应是在屋内。 难不成容信和唐淮屿起了争执?是……因为她昨日几番说辞违了他的意愿,他便把气撒到唐二公子身上了? 这般一想,谷雨欲离去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开了,听着内里又传来几声打斗之声,谷雨蹙起眉头,心下渐起担忧,思来想去还是无法置之不理,小心翼翼的迈了进去。 进门后,她先是问了问院子里的下人,听了毒蛇在屋里,已经被抓住了由下人好好收着了,只是小公爷在搜寻毒蛇之时,似是捡着了什么东西,脸色一变,便将他们都赶出来了。 没有了毒蛇的威胁,谷雨放下心来,快步行进了门边。 屋里,地上书籍、纸张洒了一地,容信身板挺的笔直,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目眦欲裂,整个人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双目狼戾的盯着门边上的男子。 黑色的衣裳使他带上了几分严肃与冷酷,看上去好像是地狱里的阎罗一般,不近人情。 唐淮屿纤瘦的身子微微的躬着,一手扶着门框,一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喘息着,微垂着的面庞看不真切,只是隐隐似有些痛苦。 谷雨下意识伸手去扶他,却是还没碰到他的衣角,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便已经被人钳住了手腕带到了另一边。 谷雨顺着那只钳制着她的手抬头望去,怔怔的道:“小公爷……” 容信双目通红,似是怒极,又似有些委屈,恨恨的道:“我早就说过这个人居心不良,你怎的总也不肯信我,偏要去理会于他!” 谷雨被他这半是嘶吼的话语弄的有些懵,抬眼朝着门边的纤瘦身影看过去,只见他嘴角含血,总是温柔的眉眼因着受伤而显出了几分痛苦的神色,闻言,身形一僵,并未抬眼迎接她的视线。 竟还打人!? 谷雨从前便知晓,容信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在私事上总是放任性情,却不知他竟如此蛮横,看不惯谁便要出手伤人!! 回过头来怒视着他,谷雨略带了些鄙夷,冷声道:“小公爷,你真是令我看不起你!唐二公子好歹是容将军的客人,又是你二姐的夫家人,你若是对我有所不满,大可以来找我理论,这般欺凌一个文弱的大夫算什么!” 容信眼中闪过一抹受伤,却很快复又是冰封一片,冷哼一声,眼中浮起几丝讥讽,看向唐淮屿道:“唐二公子,不如你自己说说,你为何会挨了这一拳。” 唐淮屿扶在门框上的手缓缓的握了紧,双目低垂着,一言不发。 谷雨这会儿平静了些,也觉着自己一时情急话似乎说的有点重了。容信虽是轻狂恣意,却也不是蛮横无理,又怎会没有缘由便出手打人。 自己原先最讨厌别人不了解事实便下定论,如今也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于是谷雨稳了稳心绪,尽量平和着声音问道:“唐二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淮屿目光微颤,却依旧不肯出声。 谷雨心下着急,这个闷葫芦,明明受了委屈,却也不肯说。 容信轻笑了声,道:“别一副你才是受害者的模样,这样,你不说,那便让我来替你说吧。” 说着,容信看向谷雨,道:“我带人进来搜查,抓捕毒蛇的过程中下人们自然免不了会弄乱屋内的物件,之后,我便在地上瞧见了一幅画,正是刚刚下人搜查时从床下寻出的。 唐二公子进来的时候,我刚刚将画从地上捡起,正值震惊,唐二公子便又急又恼的上来便与我大打出手,几番抢夺,我二人便打了起来。他拼着宁可受伤也要夺回画卷,方才从我这里抢了回去。 谷雨,先动手的人是他,为了夺画,他仿佛要与我拼命一般,也向我挥了好几拳,只不过他功夫不到家完全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才没受伤而已。你若说仅仅是从谁受伤了就判断是我单方面打了他,未免有失公允。” 唐淮屿依旧垂头不言。 第81章 晋江文学城 我就是要绑你在身边一辈子…… 谷雨满面惊骇, 到底是什么画,能令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谦和公子与人出手相斗,他明明知道与容信比武艺必定要吃亏, 却还要不管不顾的去和他拼命。 谷雨心下隐隐冒出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果然,容信缓缓凝结了目光, 冰冷的视线对上她的,一字一顿的道:“谷雨,那幅画上的人,就是你。” 谷雨面色一震,带着些许的不确定, 尴尬的看向了唐淮屿。 一个年轻男子, 偷偷的为女子作画,还将那画卷放在床铺之下……怎么想, 这画面都充斥着暧昧。 难道……唐淮屿当真对她起了心思? 想到他澄澈明朗的目光, 谷雨又觉着自己有些过于自恋了,唐二公子那般清风明月,谦和温润之人, 自小家教甚严, 在他心里, 礼教德行甚至比性命还重要, 而她的身份眼下还是容信的未婚妻,唐淮屿又怎会允许自己肖想他人之妻。 勉力笑了下, 谷雨看着唐淮屿向后背着的手臂,轻道:“唐二公子, 这应是一场误会,不然你将画拿出来吧,想来应是别家的姑娘, 小公爷误会了吧。” 唐淮屿低垂着头,闻言缓缓的闭上了双目。 谷雨红唇微张,对于他这副好似默认了的样子又惊又急。 容信已然几个大步行到了唐淮屿的面前,一手提起他的前襟,目光凛然,带着雷震万钧之势,阴森的道:“不敢说了?好一个风光月霁的正人君子,你明知谷雨是我的女人,竟还暗自生出觊觎之心,一路尾随跟到燕州不说,还几番接近挑拨,假仁假义,说什么救治百姓,说什么心系苍生,唐淮屿,你不觉得羞耻吗!?” 从前谷雨与容信彼此看不顺眼之时,也吵过几次,可无论被她气成什么样,她都没见过他如此动怒。 这样的他,带着几分煞气,好似血雨腥风里杀戮而来,浑然天成的散发着威慑力。 谷雨第一次认知到他确实是统领着几十万禁军的主帅。 她也不自觉的带上几分惧意,看着被他提着前襟,白着一张脸,却依旧一个字也不肯说的唐淮屿,心下有些焦急,谨慎的打量了容信的神色,道:“小公爷,你我回京后便解除婚约了,你现在又是在发什么疯!何况无论事实如何,武力都不是解决矛盾的方法,你……你先放开他吧。” 容信此时已然被妒火冲昏了头,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碍眼之人撕了,听到谷雨开口便是让他放过这个无耻小人,心下更怒。 手中拳头握紧,目光一凛,他正要给这个人一点教训,目光却瞥见谷雨因着他的动作向后退了一步,神色中带着些许的惊惧,仿佛是有些怕他,下意识的瑟缩了下。 那铁一般硬的拳头,又复而松了开来。 抬手一扬,容信将人从门口扔到了外间。 唐淮屿并不会武艺,又偏瘦弱,而容信却是自幼习武的统兵领将之人,这一挥,唐淮屿便有些狼狈,踉跄着连退了好些步,才没跌坐在院中。 容信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强硬的道:“交出画卷!否则休怪我出手无情。” 唐淮屿却全不为所动,从始至终,都仿佛是被羞耻与不堪压倒了一般,没了生气。 谷雨觉着容信并不似在开玩笑,今日唐淮屿若是不肯交出画卷,容信定不会善罢干休。如若他坚持不肯,论起武艺又始终难以敌过容信,容信眼下怒极,只怕出手并无分寸,抢夺过程中若有不慎,唐淮屿便免不了要受此苦楚。 谷雨心下焦急,便也顾不上尴尬了,朝着唐淮屿道:“唐二公子,你不肯将画给小公爷,那你可愿给我?你不愿解释,也没关系,你将画给我,我保证,无论画上的人是谁,我一定将画交给她,让画留在画中人的手中,如何?” 唐淮屿终于极慢的抬起了头,静静的回望着谷雨,眼中波光浮动,少许,缓缓将画卷自身后拿了出来,交付到了她的手中。 红着眼,他哑着声音道:“杨姑娘……请你代我向容将军告别,就说唐淮屿不告而别,失礼了。我……” 说着,唐淮屿复又垂下目光,露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笑容来,竟是说不下去了。 谷雨接过画卷,正要出声,唐淮屿已然一个转身,满身凄然的朝着院外而去。 谷雨下意识抬步要去追,容信却自她身后一把将人圈了住。 身后靠上紧实炙热的胸膛,谷雨双手掰着腰间如铁一般坚固的桎梏,也顾不上斥责容信失礼,急切的道:“容信!你快放开我,我有话要和他说!” 容信这时满腔的酸意,哪肯让她追过去,仿佛要将人与自己融为一体般,手臂勒的愈发紧,双目紧紧盯着她道:“不许去!” 谷雨气恼的道:“我是有事和他说!你不让我去道别,我回京也会想办法去见他的,难不成你要这么圈着我一辈子?” “我就是要这么绑你在身边一辈子,哪都不许去!” 谷雨又气又惊,偏头望着他略显偏执的面庞,想着对付他来硬的向来无用,缓了缓声线,劝道:“我就是去和他说几句话,道个别而已,你连这都要阻拦,如此霸道,那我如何还敢再与你相处?” 容信看着她带了些委屈的模样,身形纤弱,眉目淡雅,仿佛是被欺负了般,令人心生惜怜,再想到唐淮屿如今颜面尽失,羞愤难当,谷雨即便是追过去,他也未必肯与她多话,终于松了手。 谷雨担心容信反悔,一得自由,便急急的往外跑了出去。 一路小跑着追到了府邸的大门处,本还担心着唐淮屿已经走了,好在人还在门口处,谷雨气喘着跑到门边,小厮也已经将马车牵了过来。 唐淮屿面色灰败,半垂着头,低低的唤了她一声。 谷雨跑的太急,呼吸还急促着,一张脸带着红晕,看向唐淮屿道:“唐二公子,这许是一场误会,唉,你不肯把话说清楚,小公爷自然会乱想。罢了,想来你也有自己的苦衷,等一会儿回去我和小公爷好好说说,替你解释一二。” 这古代的画卷可比不得现代的相机,达不到百分百的与真人一致,想来古代女子衣着打扮都差不多,妆容也都类似,上了画,相似些也是正常。 而唐淮屿这样的斯文人,暗恋一个姑娘家,怕是宁可被误会,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的心事吧。 “唐二公子,我是想来和你说,今日虽是发生了些误会,可你千万莫要放在心上,这画我会替你保管着,待你想清楚了愿意和我说这画上的人是谁了,我再将画交给她。” 唐淮屿静默的听着,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落寞之中,少顷,才极轻的道:“不是误会。” 谷雨一愣,有些不解的问道:“什么?” 唐淮屿渐渐抬起视线,眼中载着些许忧伤,自嘲的道:“不是误会。” 谷雨定在了当场。 “小公爷骂的都没错,我确实是这般一个无耻下作的小人,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说着,唐淮屿凄楚一笑,道:“我……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见你跟着霸道蛮横的小公爷一同去了燕州,我怕你受委屈,心下一直不安。 听闻燕州出了疫情,便鬼使神差的跟了过来,虽是打着救人的名号,其实也是想见你一面。杨姑娘,你……也很看不起我吧,我明知你是别人的未婚妻,却依旧压抑不住自己,这些日子令你和小公爷之间生出了许多龃龉,是我不对。” 谷雨怔怔的望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竟是真的喜欢她…… 唐淮屿的目光流恋在她的面上,勉力笑了下,道:“在你与小公爷解除婚约之前,我会恪守礼数,保持距离,待你二人当真解了婚约,如若……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依然是你的朋友。” 抬手一揖,唐淮屿道:“告辞,珍重。” 直到唐淮屿的马车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谷雨才从惊诧中缓过神来。 说起来,她和唐淮屿也没见过几面,之前两页匆匆便别过了,虽是这一次日子久了些,可到底中间夹着个容信,也并不是经常独处。 他喜欢她什么呢? 谷雨想了一路,觉着唐淮屿许是为她清冷的外表所惑,喜欢上了他心中的那个人,而不是真实的她。 才行到一半,谷雨便在院子里见到了容信,原来他一直在不远处默默的凝视着二人。 见着谷雨的神情怔怔的,容信微蹙了眉,冷着声音问道:“他和你表白了?” 这个容信,是有顺风耳还是读心术。 谷雨吸了口气,敛了神色,不想节外生枝,道:“他和我道了别,仅此而已。” 说着,转身便要回房。 容信却几个大步跟了上来,一张脸有些不自然,道:“那你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我什么都没说。” 掉到了醋缸里的容信却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他一个旋身挡在她面前,仿佛是受了什么委屈般,带了些许酸气的道:“他可不就是你说过的温和有礼,善良宽厚之人嘛,连爱好都与你相同,喜欢什么奇怪的苦茶,你……是不是……” 第82章 晋江文学城 那……你为何要避着我?…… 谷雨乍听之下有些没明白这话里面的意思, 疑惑的道:“他是什么人,宽厚与否,和我有什么关系。” 听闻她这般撇清, 容信心下终于好受了些,瞥了她一眼, 道:“温和有礼,善良宽厚,不就是你自己说的吗?” 谷雨这才想起来,许久前和司晴闲话,好似是随口说过一句想嫁这样的人来着。 “这都几百年前的事了, 我自己都快忘了, 小公爷你怎么还记着?还有,就算我说过喜欢这样的人, 可天下间这样性情的人多了, 难道我每一个都要喜欢吗?” 语毕,意识到自己仿佛在和他解释一般,谷雨有些不耐的道:“小公爷, 我喜欢谁讨厌谁, 需要和你解释吗?” 容信尚未开口, 谷雨又抢道:“别拿婚约说事, 你自己也知道,这东西说不好明日便没有了, 而你也很快便不是我的什么人了。” 容信眼中怒火又起,十分痛心的盯着她道:“谷雨, 难道你就从没想过,留下婚约吗?” 谷雨觉着这是个表明态度的好时机,不忍抬头迎视他失落伤心的目光, 狠狠心道:“没想过,虽然我不喜欢唐二公子,可我也不喜欢小公爷,小公爷若是因着同情而想要补救于我,给我钱便好了,其他的,我不想要,也劝小公爷不必费心做一些多余的打算。” 这几句话句句锋利,好似一把把白刃直直的插进了容信的心脏,霎时痛得他无法呼吸。 容信苍白着一张脸,直勾勾的盯着她,好似要在她身上看出一个窟窿,掏出她的心来看一看,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似乎是心下痛极,容信怔怔的,显出了几许茫然。 谷雨硬起心肠,朝着他一福身,趁他还在恍神,转头便急急的行离了。 -- 一连两日,谷雨都对容信闭门不见。 而从自三日起,每日里准时到谷雨的院中枯等的容信消失了,不仅谷雨,连容姗都没再见着,若不是有下人瞧见过他,容姗都要以为弟弟是出事了。 容信好似躲在了某个角落,默默的舔舐着伤口。 面对容姗别有深意的目光,谷雨也只能保持着沉默。 看来,那一日她决绝的话语,还是起了些作用,这难得安静的几日里,谷雨倒也自在。 这一日晚间,谷雨熄了灯躺在床榻上,心下算着日子,应是明后天武长麟将军的妹妹便能到了,自己便可以离开此地了。 可是……也不知容信是否真的已经放弃她了,也许……他还是会坚持与她同行的。 想到两人可能又要相处一路,谷雨烦躁的翻了个身,看着面前的墙壁,发愁的叹了一声。 这种万千宠爱着长大的公子哥,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心高气傲,不堪忍受挫折,索性放弃,要么…… 谷雨眉峰渐拢。 只怕是越得不到,越会想要,也许并不是那么容易与他一刀两断的。 他若是坚持不肯放手,只怕是国公爷都拿他没法子,毕竟上面还有皇帝、太后,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一路宠着,如今不过想要一个平民,哪有不答应的理。 更何况,国公爷也许根本不会拦着,毕竟一直心来,最希望看到她与容信成婚的人就是他。 那……就让他得到?也许到了手,就觉着索然无味了,就和他对那些迷恋他的女子一般,来的太轻松,便没意思了。 不行不行,这让他得到的法子,无非就是要么和他在一起,要么就给他睡一次。 和他在一起,那可就搭一辈子进来了,她既不喜欢他,又不喜欢他复杂的家世,虽说有锦衣玉食,但她仅仅想到要应付外面那些爱慕他的姑娘都觉得累。 那给他睡一次?其实容信的相貌身材都挺不错的,说来她也不亏。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很快又被谷雨给否决了。 古代重贞洁,而她还没有放弃嫁人,和小公爷若是有了这么一腿,将来当真遇上了什么喜欢的人时,这事也许会成为两人之间的一个芥蒂。 再说了,这年代也没有什么有效的避孕措施,什么避子汤的都伤身的很,而且也不是能完全保证不受孕,万一她有了,这可又是个麻烦事。 这般一想,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谷雨苦恼的又翻了一次身。 这次谷雨翻身,正好面朝床外,人翻了过去定眼一瞧,便看到了桌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背着窗外的月光,看不清模样。 谷雨被吓了一跳,夏日里睡觉穿的少,她惊慌的抓着薄被把自己遮好,正犹豫要不要大声唤人,便听那人低沉着声音道:“你叫吧,他们进来看到我在你的房里,正好我便负起责任娶了你。” 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容信。 谷雨到了嘴边的尖叫于是又咽了回去,伸手去取放在枕边的轻纱外衫,却是黑暗加上紧张,几番摸索反而将轻纱带到了地上。 朦胧的月光下女子手臂洁白修长,笨拙的在床边摸索着。 容信目光幽幽的盯着那一段莲藕般漂亮的手臂,起身朝着床边行了过来。 谷雨见他过来,连忙把手臂缩回了被中,紧张的道:“你、你过来做什么……” 容信一言不发,站在床边静静的凝视着她。 她如受惊的小鹿般,一双水润的眼中微微泛着惊惧,声音微颤,纤细的身子瑟缩着,原本一片坦然的容信,反倒生出许多异样的感觉。 半晌,容信弯身至地上将那团柔软的轻纱拾了起来,扔在了她的被子上,回身又往烛火处去了。 原来是过来帮她捡纱的…… 谷雨趁着他这背过身去的一瞬,快速的将轻纱穿了好。 室内复了明亮,谷雨透过烛火柔软的光晕望过去,容信一身黑色,俊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已然又端坐回了桌边。 他的眼中微带了几许颓废,似乎几日里便瘦了一圈。 穿好了外衫,谷雨也镇定了许多,觉着自己缩在被子里躺在床上的局势多少有些不利,便掀了被子坐起身来。 容信忽的出声道:“我是来给你送琴的。” “啊?” 谷雨有些懵,这大半夜的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个半死,就为了送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容信从地上抱起了一方古琴,轻放在了桌上,一手在上面轻抚着,依旧是面无表情的道:“我白日在外间见着的,这是一把好琴,音色纯正,手感质地上佳,虽然明知你不会弹给我听,却仍是不自觉的将它买了下来。” 许是夜色令人更易放下心防,许是容信略显憔悴的面容令人不忍,谷雨并没有立时冷言相向。 今日的容信好似有千言万语要与她说。 可是她并不想听,也不敢听。 “多谢小公爷,那琴……我收下了,今日已晚,谷雨便不留小公爷了,明日我再好好向小公爷道谢。” 容信目光依旧在古琴上,淡淡的道:“你不会来的,我像一个傻子,一连两日守在你的院子里,你都不肯见我一面。” “这……可是后来,是你自己消失了的。” 容信缓缓抬目,对上谷雨的视线,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我想你这般拒绝我,令我难堪,我为什么要自找没趣。我想了很久,克制着自己不来找你,可最后,我不得不承认……” 容信的嘴角浮起一抹悲凉的笑。 “我输了。也许这便是上天对我任意妄为的惩罚,我喜欢上你,而你却不肯回应于我,这些心碎苦痛,都是我曾经对你造成伤害的苦果,如今你疏远我也好,对我冷面以待也好,都是我应得的。” 谷雨心慌意乱,面对他突然而来的告白有些六神无主,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酒水香气,尴尬的笑了下,道:“这……小公爷许是吃醉了,有什么话,我们白日再说吧。” 容信确实没少喝,然而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直直的望进她的眼里,他柔声道:“谷雨,你可愿给我一个机会?我不求你能即刻答应我,我只想求你能公正客观的好好看看我。” 这般伤情之言,谷雨自然也无法无动于衷,她不忍再说什么狠厉之言,却也不能违心的应承于他。 容信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答,自嘲的笑了笑,低头看着那把古琴,道:“是了,你又怎会好好看我,我令你失明,又说过那么多伤人的话,你虽是嘴上说着不恨我,但想来心里也是厌恶于我的。” 谷雨见他失落阴郁,微叹了声,道:“小公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眼下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明天我们白日再谈,不好吗?” “不好。”容信偏执的道,抬指在琴弦上轻拨了下,又道:“谷雨,你可要试试琴?” “这……现下都晚了,试琴怕是要扰到他人的。” 容信点点头,道:“也是,你自然是不肯弹给我听的,你肯对刚结识的许之然温声细语,给他弹琴,对我,却是向来是十分吝啬的。” 这人饮了酒,怎的还上来了孩子脾气,非要人哄才行。 “不是吝啬,是真的晚了,弹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小公爷护我一路,为小公爷弹上一曲又如何,只是……我不过只通皮毛,小公爷你的琴弹的比我好太多了,我不是不想给你弹,只是羞于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真的?” 谷雨认真的点头,道:“真的。” 第83章 晋江文学城 而我现下整颗心都在你手里…… “那好, 你既然说事情不是我想的这样,那……你为何要避着我?” 谷雨垂目,这缘由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虽是彼此皆是心如明镜, 可谷雨却说不出口什么“因为你喜欢我”这样羞耻的话来,犹豫了下, 道:“小公爷丰神俊秀,京中大好的女儿家等着小公爷挑选,我不想耽误了小公爷。” 容信轻笑一声,苦涩的道:“你已然拒绝了,又何来耽误我一说?再者说, 你若当真问心无愧, 待我与他人一般便是,你刻意薄待于我, 又让我不要多想, 和我说你并没有因着旧事而恼恨于我,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谷雨还来不解释,容信又字字铿锵的道:“若是说我喜欢你, 你便要疏远于我, 这对我公平吗?你怎么知道你将来不会被我打动, 还是说, 你我同行一路,彼此扶持, 这样的情谊,仅仅因着我喜欢你, 便连做你的寻常友人都不配了?” 容信步步紧逼,谷雨一时被绕了进去,心下觉着他这都是胡搅蛮缠的歪理邪说, 可人家说的入情入理无可挑剔的,令她无从反驳,只好带了些无奈的道:“这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你倒是说啊,你说不出,只因着你就是这般想的,你记恨于我,而我现下整颗心都在你手里,任你拿捏,你厌恶于我,想让我痛,看我后悔……而且你已经做到了。 谷雨,便是仅仅是让我作为一个寻常的友人,见你一面你都不肯允吗?” 谷雨额上汗都下来了,容信一番理论听着十分有理,可又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而她羞于将情啊爱啊的事挂在嘴上和他理论,反倒让容信在口舌之上占了上风。 “没有,不是……” 容信起身,几步行至床边,低头打量着坐在床边的她,双臂扶向床沿,俯身将她圈在自己的身影下,双目凝视着她道:“如果不是这样,那就不要再躲着我。” 容信身上好闻的味道萦绕在她的呼吸间,那张仿若天神的完美容颜与她挨的极近,谷雨不得不微微向后仰着避开他。 这般的姿势显得谷雨微微有些弱势,也许是紧张,也许是美人惑人,谷雨心跳如雷,意志也没那么坚定了。 有一点其实他说的很对,那就是她如此避着他,只会令他成为更特别的存在。 望着不得到肯定的回答便不肯罢休的容信,谷雨终于松了口:“好吧,但先说好,我待你如常,你也不能太过分。” 不过是允了不再躲他,既然两人话说开了,他也知晓了她的心意,见个面其实也没什么的,谷雨心下安慰自己道。 容信的面上终于带了几分笑意,直起身复又坐了回去,道:“那好,明日我来找你。” 谷雨觉着,自己好似掉进了什么坑里呢。 想了下,谷雨找了理由道:“明日武将军的妹妹应就到了吧,我们差不多可以收拾收拾离开了。” 想到回程又可以与谷雨独处一路,容信也没反对,点点头道:“也好。” 谷雨面色不善打量了他,冷下声音道:“好了,我已经答应你了,现下你可以走了吧。” 容信唇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顺从的应了声,这一次终于十分听话的离开了。 -- 再次回到京城,光景一切如旧,而谷雨和容信却不一样了。 这一点,不仅两个人心照不宣,国公府一家人也是看在眼里。 容信日日的跟在人家身后,可谷雨却一心念着解除婚约,连个好脸色都极少给他。 而这解除婚约一事,也出了些小波折,只因着国公爷被派往了西南处理要务,并不在京中,事情也只能再拖上些时日。 好在国公爷此行也不会花上太久,长公主说,也许十天半月的就回来了。 这日,谷雨正和白露述说着自己开店的计划,白露那边却是兴致缺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妆台上的饰品,心不在焉的样子。 谷雨停下了述说,侧头打量了她,皱眉道:“我回来都三天了,瞧你日日魂不守舍的样子,莫不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白露微微回神,放下手里摆弄着的饰品,垂下眼并未去迎谷雨探询的目光,似乎心情不大好。 “没什么。哦,对了,姐姐,小公爷如今对你的情意,便是路边一块木头都看的出来,你还是要走吗?” “为什么不走?我对他并无其他心思,他怎么想的与我有何干系。” 白露神色怔怔的,似乎满腹的心事,低头抿了抿红唇,道:“可是小公爷若是想要你留下,你便是走不得的。” 谷雨脸色一扳,肃然道:“国公府权势再大,我毕竟也是国公爷的恩人之后,难不成他们要恩将仇报,仗势欺人强留我在此?” “小公爷如今心悦你,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摆到你面前来哄你开心,他尊重你善待你,可这都是基于你还在这里。 若是你走了……其实要把你留下,根本用不着那么多,便只是去求一求他的皇帝舅舅,又或是一招生米煮成熟饭,姐姐,到时你不留也得留了。” 白露因着心情不好的缘故,声音也丧丧的,这一番话说的也不甚好听,谷雨听得不禁起了些恼意,道:“什么不留也得留,白露,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想离开这里。” 白露垂着头,半晌,才嗫嚅道:“姐姐,我说的只是事实而已。我确实暂时不想离开这里,但是如今……我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期盼你与小公爷成婚了。” 顿了下,白露深吸了口气,缓缓的道:“姐姐,你再给我几个月的时间吧,只要几个月,如果……我便乖乖随你离开这里。” 谷雨眉头深皱,这几句话被她反复思量了下,心下隐隐泛起几许不安来。 起身坐到妆台旁边,双目对上她的,谷雨严肃的道:“如果什么?为什么要等几个月?这几个月间会发生什么吗?” 白露不肯抬头看她,只是低头捏着手中的帕子,一言不发。 “白露,你从前对我可不是这般隐瞒的,有什么事是不能和姐姐说的,你告诉我,也许我不仅能等你这几月,还能帮到你。” 说着,谷雨抬手扶上白露的双肩,迫使她对视上自己的双目,认真的道:“我不在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露抬眼看了姐姐一眼,又飞快的垂下了,颊边却可疑的染了红。 谷雨打量着她的神色,想到离京前白露一直心心念念想嫁个富贵人家,莫非…… 她似乎猜到了她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话。 原来这小姑娘是有了心上人了。 眉宇间的凝重缓缓的散了,谷雨换上一逼轻松的神色,打趣道:“我妹妹本就是美人,如今这眼含羞怯,粉腮玉面的,真是更好看了。若是让哪位公子见了,肯定得被迷得丢了魂。” 谷雨这话倒不是恭维,白露生得娇艳明丽,又会打扮,仿佛一朵盛开的玫瑰花一般,美丽的动人心弦。 谷雨从前对白露的印象,都来自于原主的记忆,如今亲眼端详着,愈加觉得白露不愧为原文的女主,就这相貌,就是放在一堆美人中间也是十分惹眼的。 这般一想,谷雨细细打量一番,忽的觉着她隐约有些像一个人,但一时又有些想不起来到底像谁。 白露笑了下,面红着道:“姐姐莫要打趣我。” 谷雨也跟着笑了,道:“可算是见着你一个笑脸了,除了刚回来时你欢喜的不行,这几天瞧你天天闷闷不乐的,我都快怀疑你不欢迎我回来了。” “我怎会不欢迎姐姐,姐姐可是我最亲近的人。” “哦,那为什么你不和姐姐说要等的是什么,我想想啊……是不是我不在的这几月,你结识了某个男子,与他生了情意?” 白露神色顿了下,似是有什么心事,低着头没说话。 谷雨只道她低头是因着害羞,笑着道:“快如实招来,是哪家的公子得了我家美人妹妹的青睐呀?” 白露抬眼看了谷雨一眼,神色间并没有多少羞怯,反而有些忧心忡忡的,红唇轻启,却没说话。 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谷雨这才意识到事情许是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 思虑了造成她这般吞吞吐吐的几种可能,谷雨心下一沉,低声道:“白露,是你看中的人不喜欢你?还是说……你不会、不会是喜欢上了有妇之夫吧?” 白露半垂着眼,小声道:“姐姐,你便别问了。他……他和我说,这段时间有些忙,忙过了便会安排了来接我的。我们多留几月吧,要是他当真如此狠心,抛下我不顾,我们再走也不迟。” 谷雨怔了一下,随即斥道:“白露,你怎的这般卑微?这人如此慢待于你,你怎能如此逆来顺受?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撩完了就抛弃,女人找上门,又说自己忙,有空再说,这不就是妥妥的渣男吗…… 谷雨越想越气,仔细的思虑了下,这般的男人怕是不能给白露幸福的。 人人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是傻子,谷雨怎么也没想到,白露竟也会落入这样俗气的圈套之中。 “不行,白露,我们不受这个委屈,他既未把你放在心上,我们不要他便是!这世间大好男儿千千万,我们可不是非他不可!” 白露却是急急的抬起头来,双手握上谷雨的,恳求道:“姐姐,我求你了,这件事你莫要管了,这里面有好多事情我现下不便与你说,你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我有我自己的苦衷……就随了我去吧!” 谷雨目光复杂的看向白露,只见她眼里尽是坚定与急切。 左思右想,她觉着,眼下硬要拦着,只会起反作用,更何况她十分厌恶别人对自己的事指手划脚,如今若是要横加阻拦,不就是在做着从前自己讨厌的人吗? 更何况,白露向来是个聪明的,原书里她可是连宫斗都能游刃有余的人,细想起来,方才她的眼底也是一片冷静,并没有陷入情爱后的偏执和疯狂。 也许,她确实该相信她一次。 第84章 晋江文学城 骗人,在燕州时你明明答应…… 谷雨轻叹一声, 既是她自己的人生,也许,她确实不该急着去下结论。 “罢了, 我便再陪你几月,可是白露, 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许多事情做了选择,未必是有回头路的。你如今长大了,许多道理你都懂,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心里也明白。” 深吸了口气,白露淡淡的笑了 “我知道, 姐姐放心, 我做的绝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也绝不后悔今日的选择。” 谷雨没再说什么,抬头瞧着外间天色正好, 想着白露这几日垂头丧气的, 想着邀她一同出去走走散心, 那边司晴已然从门外行了进来。 “姑娘, 二郡主听闻姑娘眼睛好了,特来看望姑娘了。” 容婷?谷雨自入了国公府, 容家人里除了国公爷便是二郡主容婷待她最为亲善了,闻言立即道:“快请。” 不多时, 门外行进来一个女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珊瑚色的衣裙, 面目柔婉,见着谷雨看向自己,回了一抹微笑,喜道:“谷雨,听闻你的眼睛大好了,快让我瞧瞧!” 容婷眼中载着欣喜,上前仔细打量起谷雨的双目。 谷雨笑着拉着她,道:“二郡主,您说反了,我如今眼睛好了,不是我让您瞧瞧,是您快让我瞧瞧呢。” 两人边说笑边进了屋内,坐了下来,随意的聊了会儿。 见着容婷,谷雨便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同在唐府的唐二公子唐淮屿。 燕州一别,他说了许多惊人之语,如今回了京,他也如他所言,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 想到临别之时他凄然的模样,谷雨看了看容婷,心中想问唐淮屿的近况,却又不想她起疑,便状似随意的道:“说起来,在燕州的时候我们还正好遇上了唐二公子。” 容婷并不知晓这内里的许多事,虽说谷雨来唐府的时候她和夫君聊起过谷雨和唐淮屿的事,可也只是几句未上心的闲谈,何况两个年轻人只是见过两面,是以唐淮屿提起往燕州之时,他们并没有多想。 想到唐淮屿,容婷的面色黯了黯,轻叹一声,道:“唉……这孩子,向来是个让人省心的,这回也不知怎的,自燕州回来,便日日神伤,人也瘦了一圈,我和夫君看着都很是焦心,却又没什么法子。 二弟这孩子就是太有责任心了,虽说樊城的时疫死了上百人,可这是天灾,大夫们也不是神,自然也有力所不能及之处,他已经尽了力了,疫情那么快便控制住了,这里面也有他的功劳在的。 然而任是我们如何劝,二弟仍是每日低沉着,唉,这孩子自小便是个处处为他人思虑的,想来是亲眼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槛。” 谷雨微微一怔,听着容婷这意思,唐淮屿确实十分伤心难过,可是唐家人倒没觉出什么异常。 这么一想,谷雨一时也摸不准唐淮屿这般萎靡不振到底有没有自己的因素在了。 只怕即便是有,他不肯与家人说,家人也只能这般猜测了。 略作思索,谷雨道:“说来我与唐二公子也算有过几面之缘,二郡主,可否劳你帮我带几句话给他。” 容婷道:“你说。” “嗯……烦请二郡主转告他,希望他早日走出心中阴郁,放下心中执念。” 回程一路上,谷雨有了充足的时间思考。 她想了很多,从她与容信的关系,到唐淮屿突然而来的告白,每一件事,她都细细的思量了一遍。 容信不是她的良人,可唐淮屿,也未必是她想要的。 单论品性样貌,唐淮屿无可挑剔,然而这里是古代,有几个女子能如晚若夫人一般活的潇洒肆意,对于大多数女人而言,嫁人便是决定了一生。 而嫁给唐淮屿,不仅仅是代表着要嫁给他这个人,还意味着要嫁入他身后的唐家。 虽然至今为止,谷雨对唐家一家人的印象都还不错,可这毕竟是从客人的角度得来的感受。 唐家人到底是官宦之家,唐淮屿的父亲和兄长都身居高位,家里还有容婷这样一个郡主的媳妇,虽比不上国公府位高权重,可于她而言也是十分高攀了。 何况唐家父子皆极重礼教品行,对待子女束缚重重,而谷雨来自现代,对于古代这些条条框框最是不屑。如若她当真嫁入唐家,会不会唐家人要求她熟读女德女诫,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媳妇? 别的不说,就看这唐二公子的品行便可知一二,不过是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只因着她有未婚夫,竟已然觉得羞愧难当,可想他平日里在行为举止上受到了多少束缚。 坦然说,这么高的道德标准,谷雨自觉可能是跟不上唐家人的。 她还是想要一个平常却自在的家,到时她靠着从国公府得来的银钱,一家人开几家铺子,生活富足,温馨平淡。 谷雨这两句话说的隐晦,容婷并未听出端倪,点点头,道:“好,我回去会转告于他。” 话间刚落,容信不知何时也过来了,正往门边来,听到两人聊天,几步迈至门口,目光在谷雨和二郡主容婷间打量了下,面色不佳的道:“转告?” 容婷许久没瞧见弟弟,微笑着起身拉着他过来上下的瞧了,见他一切都好,才想起来将刚刚和谷雨的对话简述了下。 两个女子谈话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容信耳力好才听到了,不过听的也不真切。 听闻容婷说谷雨让唐淮屿放下执念,容信面色好了许多,目光幽深的望向了谷雨,话却是说给容婷的。 “二姐,那劳烦你也帮我带一句话吧,就说我劝他莫要想些有的没的,许多人和事从前和他没关系,将来也不会有,暗自神伤,也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这话乍听有点苛刻,可倒也是没错。容婷扳着脸瞪了他一眼,道:“信儿你何时变得如此刁钻了,你这哪是要劝解,分明是想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说着,容婷将这句略显古怪的话又细想了下,疑惑的看向容信,道:“信儿,我怎的听你似话里有话一般?” 容信淡然一笑,掀了衣摆坐下,道:“你就原话转达便是了。” 这么一段刻薄的话,还好意思让人转达……谷雨忍着没翻白眼,没好气的道:“小公爷,你怎的又来了。” 容信抬目看着她,有些意外她对自己的冷硬,红唇微抿,似是受了委屈却又强行忍耐下的模样,小声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谷雨偏头不肯看他,道:“早间你不是来过一次了吗。” “你还说,我早上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按你以往的作息分明是已经起了的,可你非让司晴过来说你还没起,把我打发走了。” 谷雨眼神飘忽着,不甚有底气的道:“哦,我偶尔也要睡个懒觉的。” 容信哪肯信她这套,不满的盯着她,道:“骗人,在燕州时你明明答应了不再躲着我的,一回来就不是你了。” 谷雨瞧着边上默默的打量着自己和容信的容姗,那目光中难掩的惊诧,谷雨微微有些懊恼,一不留神让容信说了这么多暧昧的话,容婷也不知怎么想他二人的关系呢。 谷雨干脆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容信,朝着容姗道:“二郡主,难得你来看我,不如我们一同出去走走吧。” 容信闻言一双眼满载怨气的狠剜了她,复又别有深意的盯向了自己的二姐。 容婷哪能不懂他这眼神里的意思,朝着谷雨笑了下,道:“谷雨,我还要去看看母亲,不如改日吧。” 容婷显然是不想夹在两人中间,语毕便起了身和两人道别,出门去了。 容婷这边一走远,谷雨脸上的温和瞬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回头望了一眼边上那个一脸无辜的俊美公子,阴沉着脸道:“你都乱说什么呢!让二郡主听了,还以为,以为……” 容信全不在意,微笑着道:“还以为我喜欢你,是不是?” 起身走近,容信认真的道:“且不说现在,便是几月前在路途中时,我自己尚不知晓自己的心意,可苏景山都能一眼瞧出来,何况现下里我眼里心里都是你,而他们是伴随我成长至今的至亲,在他们面前,这事如何能藏的住?” 拉着谷雨回到桌边坐下,容信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一边打开一边道:“所以啊,瞒个什么劲,反正都知道。” 谷雨依旧是气呼呼的,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可她并不想和他扯上更多的关系。 “别生气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是我特意找人配的茶方,里面放了你喜欢的那几样,又精心搭了别的茶叶,不仅清热润肺,味道也苦中回甘,十分适口。 我不知你会不会喜欢,便只带了这一小包,你先试试,喜欢的话我再让人多多配来给你,算是赔给你的。” 说起这个,谷雨对他的小心眼也算是见识了。 回程的路上,她带着的茶包被容信瞧见了,这人脑子也是快,马上便琢磨出了这茶叶的来源,状若不小心的把她的茶包碰得洒了一地,嘴里赔着罪,嘴角却是弯的,分明就是故意的。 谷雨这会儿对他不满,伸手一推将那一小包推了远,道:“不要。” 容信也不恼,笑着哄着。 第85章 晋江文学城 如今回过头要追求人家,只…… 两人这边说着话, 容婷那边已经行出了院门外,怔愣着在墙边站了许久。 她家这个死心眼的弟弟,心气比天还高, 之前他宁死不从的模样还清晰的在她的脑海里呢,没想到一转眼便打了自己的脸, 喜欢得恨不得长在人家身后。 只是瞧着杨姑娘的样子,似乎对他与从前并无二致,她家这个傻弟弟,一厢情愿的坠入了情网之中,什么脸面都不顾了, 可人家还一脸的置身事外, 清明的很呢。 不过,信儿能喜欢杨姑娘, 毕竟还是件好事。 从前容信跟苏景山要好, 一家人总担心他娶进来个什么风尘女子,又或是过于冷情,没有瞧的上的女子, 耽误了婚事。 如今他喜欢的人不仅品行皆好, 还是杨副将的遗孤, 若是最后两人当真在一处了, 也是偿了父亲的一桩心愿。 就容婷自己而言,相对于外面那些千金小姐, 心底里对杨谷雨是一百个喜欢的。 容婷一边思量着,一边往主院里行着, 没多久便行进了主院。 宜华长公主前段时间生了场病,说来也不是大毛病,就是夏日里食欲不振, 一连好几日没好好吃东西,加之身子金贵,阳光一晒便晕了过去,躺了几天。 消息传到了宫里,太后心下担忧,皇帝彼时正好要寻辅国公议事,便干脆亲往了国公府,顺带看望妹妹。 如今长公主千金之体已然尽数好了,正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纳凉,见着二女儿进门,用手里的扇子朝她招呼了下,道:“婷儿,你来的正好,西边进贡来的葡萄,放在井水里冰着,才刚拿出来,正是最好吃,快来尝尝。” 容婷几步行了过去,在长公主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低头在那盘紫黑色的果实上瞧了下,道:“今年的葡萄瞧着没往年成色好呢。” 宜华长公主抬了纤白的玉手在红唇前一挡,将葡萄籽吐到了手帕之中,抬眼在葡萄上看了下,带了些笑意道:“还不是咱们的信儿,才刚回家时,知道有葡萄,自己都没吃,便早早的去挑了最大最甜的几枝颠颠的给人家送了过去。” 这话里虽没明说这个“人家”指的是谁,然而容婷现下也是了然于心了。 容婷跟着吃了几颗葡萄,看着母亲虽是嗔怪,却眼含笑意并未见恼意,道:“母亲,信儿的事怎的您一点也不担心?” 长公主一手缓慢的扇着扇子,瞧了她一眼,道:“担心什么?自太后那日点拨于我,如今我越看这个媳妇越是顺眼,这孩子家世简单,人长的漂亮,难得的是还很聪明,信儿喜欢她,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容婷叹了一声,道:“可我瞧着,她好像不喜欢信儿。眼见着父亲回来,两人便要解除婚约了,婚约一除,人家若是远走高飞,咱们信儿上哪讨媳妇去。何况信儿从前那般得罪人家,如今回过头要追求人家,只怕并不容易。” 长公主倒不似容婷那般悲观。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别的不说,咱们信儿何曾对人这般细致入微过?虽是才回来几日,可明眼人都瞧的出,他喜欢杨姑娘,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给她。这般的情意,女子嘛,总是愿嫁有情郎的,从前信儿再不好,可也都过去了,如今他一腔真情,便是再铁石心肠,日子久了,自然也能水滴石穿。” “母亲,我倒是觉得,杨姑娘其实是个十分有想法的姑娘,信儿便是再痴情,她也未必会改变主意。再说,即便是细水长流,也得要时间不是,如今解除婚约后杨姑娘是否会留下都还尚未可知。” 长公主轻摇着扇子,缓缓的笑了。 “她自然是不会那么快便走的。” 容婷抬眼看向长公主,微微蹙眉道:“母亲,您这话……莫不是您悄悄做了什么?这可是不成的,若是杨姑娘知道了您算计她,将来就算入了咱们家的门,只怕也是要和您起龃龉的。” 长公主轻笑一声,道:“你想到哪去了。我啊,实话说,确实是真动过这个心思,琢磨着把那个定亲的信物给藏起来,这解除婚约一时半刻便解不了了。 不过呢,我倒并没真的这么做,一方面信儿向来不愿家中插手他的事,那么做也不体面。另一方面……昨日,我恰好在园子里见着杨谷雨的那个妹妹了。” 长公主放下扇子,朝向容婷道:“我和她聊了几句,旁敲侧击的问起了她们后面的打算,没想到这丫头话里话外都是十分坚定的不愿离开。她既不想走,杨谷雨自然也是不会丢下她一人,想来多少也是要再留些时日的。” 容婷松了口气,道:“还好母亲没这般做,不然可就是给信儿帮倒忙了,杨姑娘若是知道,没准会以为是信儿让您做的呢。” 说着,她又强调了下:“两个年轻人的事,便由他们去吧,母亲您虽是疼爱信儿心切,也还是莫要干预了。” -- 十日后,辅国公容腾回了京。 见着已然痊愈了的谷雨,国公爷喜不自胜,当天晚间高兴得喝了好几坛酒。 谷雨便顺着国公爷的这股高兴劲,提起了退婚一事。 国公爷是真心的将谷雨视为女儿一般的存在,本想着她嫁进来,便是一家人了,可见着她坚持,虽是心下不舍,也还是叹息着答应了。 与谷雨欢忻鼓舞的模样相反,容信一连几日都阴郁着。 让这个婚姻继续下去,有许多方法,可是临到跟前,看到她喜悦的眉眼,他却又狠不下心来。 可是要让他放手,他却也同样做不到。一想到以后她再也不是他的未婚妻,也许转眼便要成为别人的女人了,他的心便仿佛油煎一般。 于是容信便在这种狠不下心去夺却又放不开手的自相矛盾中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 然而这件板上钉钉的事,却是意外的被中止了。 原因便是作为定亲信物的那把匕首。 国公爷已然答应了为谷雨主持解除婚约,可着人取了那装着匕首的宝盒一看,宝盒还在,里面的东西已然不翼而飞了。 没了退亲用的物件,这婚退的名不正言不顺的,长公主便向国公爷劝解着,府里面治下森严,一一盘查下去,要寻这盗物之人取回物件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于是退亲一事便暂时搁置了。 谷雨一连几日闭门不出,虽说退亲一事已然势在必行,如今不过是再拖些时日,可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她还是难免生出些愤懑。 毕竟夜长梦多,谷雨冷眼瞧着,如今容信这厢恨不得将她锁在国公府里,只是碍于对她的尊重,还算是尚守礼数。 若是拖的久了,他的热情能淡去自然是好,可若是不减反增,他到了他的皇帝舅舅面前一求,她便是不嫁也得嫁了。 起初的几天,容信也识趣的没到她面前来晃悠,只是她一日日的闭门不出,仿佛在表达自己的愤慨一般,他到底还是挺不住了。 进了院门,司晴到内里通报了。 容信本已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却没料屋子的门一动,一个婀娜的身姿行了出来。 定眼一瞧,是李白露。 容信原本期待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白露带着司晴行了出来,复又把门关了好,一双浑然天成的媚眼瞧了下容信,走过来福身行了礼。 容信面上带了几分寂寥,目光又直直的盯上了那扇门,摆了下手示意不必多礼。 “小公爷,我姐姐还气着您呢,要不您过几天再来吧。” 容信这才将目光调转了看向白露,疑惑的道:“气我?她不是为了……父亲暂缓退婚一事吗?” 白露轻叹一声,道:“确是因着此事没错,可国公爷待姐姐视如己出,何况国公爷的决定合情合理,姐姐如何会怪罪长辈。” 容信满头黑线,阴郁的道:“那也不能就把这股气撒到我头上啊,我又没做错什么……”说着,他似是想通了什么,不确定的看向了白露。 白露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容信明白了,这个可恨的小瞎子,是觉着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操纵,那匕首遍寻不见,也都是他的手段了。 沉默片刻,白露犹豫着道:“那把匕首是和府里其他的贵重物件一同收在库里的,自上回国公爷将其收起,这期间除了国公爷和长公主的人,也就小公爷您的人进出过那屋子了,姐姐自然……” 自然是对他起了疑的。 容信嗤笑一声,心下恨谷雨疑心自己,再看那房门,恨不得一脚踹了开,把这个折磨他的小女子给就地正法了。 不过气恼归气恼,自对她上心以来,容信在她这受委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眼下心里虽是恼着恨着要把人家这样那样的,每每到了跟前,人家一句话便心软了。 其实匕首这事,和他还真的没什么关系。 他确是想过不只一次两次,要让她退不成这婚事,可是临到眼前,还是下不去手。这般矛盾着许久,没想到匕首竟自己丢了。 第86章 晋江文学城 担心他会有什么孤注一掷的…… 他也曾怀疑过他的母亲, 宜华长公主。 毕竟母亲那般疼爱于他,如今眼见着他为得伊人终憔悴,也许便一狠心…… 然而这也仅仅是怀疑, 长公主并非是个心思深沉之人,容信在母亲面前暗里提过一回, 长公主彼时的模样倒不似有所隐瞒。 “我去看看她吧。” 白露和司晴识相的退了出去。 容信缓步走至谷雨的门前,望着那紧闭的门扉,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下,才轻轻叩在门上。 并无人应答。 “谷雨……” 内里依然一片寂静。 容信叹了一声,有些沮丧的收回了手, 到底还是软下声来, 劝道:“谷雨,东西母亲那边已经派人在找了, 你这般气恼也是无用, 不如出来散散心吧。” 话间刚落,他面前的门却忽的打了开来。 日思夜想的女子就站在门口,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视线冷冷的对上了他的。 门外的男子一身华贵锦服, 面如冠玉, 身姿挺拔, 谷雨冷漠的看了他一会儿,嘲讽一笑, 道:“小公爷可真有意思,一边藏了匕首一边又装着不知情的来安慰, 这好人可全让你自己一个人当了。” 容信面色微变,心下又怒又委屈。 她不信他,怀疑他, 这些他都不怪她。可他已然软语相劝了,她就不能好好和他说话吗?她可知道,她这般冷嘲热讽的话语,听在他心里是何等难受…… 紧绷着下颌线,容信低低的道:“不是我。” 谷雨其实也没咬准了觉着一定是他,只是这来往库里的下人都是容家人的亲近之人,有嫌疑的就这么几个人,国公爷是一定不会的,剩下的,也就容信和长公主了。 而无论是这两个人中哪一个做的,容信都是造成这般结果的罪魁祸首,要不是他弄得一家人都看出了他的心思,长公主也不会出手。 花容月貌的公子面带忧郁,半垂着眼,这本是一副极美的画面,可谷雨心中怒火未平,根本无心欣赏,看着这张漂亮的脸蛋,恨不得在那白绸一般的玉面上画上两只小王八。 “不是你,那便是长公主了。长公主做下这样的事,到底是何目的,难道你不清楚?” “谷雨,我承认,我和母亲确实都有嫌疑,可事情尚未查清,你不能就这样治了我们的罪。” 谷雨偏过头去,冷声道:“如何查的清?这匕首放入库中几月了,这么长的时间,又来往过这么多的下人,到底从何查起。” “母亲已经着人去盘查了,你若不放心,我也会去一同帮忙。” 谷雨轻哼一声,觉着这可真是有些好笑,拿了东西的人去捉赃,是要捉自己吗? 容信见着她明摆着不肯信任于他,唇边带了些许的苦涩,低声道:“谷雨,你为何总是不相信我……我说过,从今往后,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 凄然一笑,他垂下目光掩下眼中的落寞。 “其实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坦白说,我确实想过要拿走定亲的信物,将退婚一事拖上些时日。 可是……我自认行事果断,如今才发觉,在你的面前,我连这点魄力都没有。想到你满心期盼的眼神,想到你可能因此而黯然神伤,想到你发现真相也许会恨我,我便如何都下不去手了…… 谷雨,你明白吗?我已经输了个彻底了,我愿意做任何事,只为换你能多看我一眼,又怎会做下这般卑鄙之事,令你对我的那点仅在的稀薄好感也消失殆尽呢……” 谷雨眸光微颤,这一番沉甸甸的话,听得她心中也跟着闷闷的,蒙了一层淡淡的惆怅。 她一直提醒自己保持本心,虽是免不了偶尔为他的容颜所惑,可她自认自己将心守的很好,并没有喜欢上他。 平日里面对着无所不能的小公爷,再狠的话她都说的出口,可如今他就这样将自己的脆弱柔软展示在了她的面前,那些到了嘴边的刀尖一样锋利的话语,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这感觉,就像是一头狮子扑过来,你给他一刀,天经地义,并不会心存愧疚。可是当他满身是伤的出现在你面前,湿漉漉的眼神盯着你,对着你喊疼,即便你清楚的知道,他伤好了之后又会变成那个猛兽,可仍然没法下得去手,好似自己才是那个穷凶极恶的一方般。 容信见她微蹙着秀眉,神情已然不似初时那般冷硬,继续柔声道:“谷雨,莫在气了,好吗?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力去将匕首找回来。” 谷雨垂下眼帘,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他的靴子上。 容信的靴子是玄色锦布制成的,上面绣着精巧的麒麟纹,侧面还各镶嵌了一颗宝珠。 如他这般的身份,便是连一双鞋,都要如此名贵。这上面的宝珠,放在平民家里,都够吃上半辈子的了,而在他这里,却是不过是稀松平常之物。 这再一次提醒了谷雨两人间的差距,想到这王侯之家的艰辛,她的心又渐渐的硬了起来。 缓缓的抬头凝视着他,谷雨平静的道:“小公爷,一直以来,面对我们之前的事,我总是逃避着。我以为……小公爷如斯聪慧,许多事,本不必说的那般清楚的,可是我想,如今我们是该好好坐下谈一谈了。” 从前她总是担心着事情摆到了明面上,不好收场,容信何等聪明,不会看不懂她的意思的。更何况,他这般的天之骄子,被一个乡下来的女子拒绝了,若是传扬了出去,怕是多少都会觉得颜面无光,加之他本就求而不得,总归会有怨气,谷雨担心他会有什么孤注一掷的过激行为。 于是她顾虑着,拖着,敷衍的应付着,两个人便如博弈一般,你进我退,一路到了现在,谷雨才忽的觉着,其实自己根本无路可退。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置之死地而后生,她一直禀承着给彼此留有余地的做法,如今看来并没有效果,反而令他一步一步越陷越深,而她挣扎敷衍疲惫不堪。 或许,她一早便应该狠狠的拒绝他的。 即便他恨她,怨她,甚至报复她,也许都比现在纠缠不休的状况要好上许多。 想到这里,谷雨的眼神渐渐变得坚毅,之前因着容信的软语而微微温和了的神情也不见了。 容信仿佛若有察觉,渐渐的敛了所有的情绪,目光定定的看着她坚若磐石的双眸,似乎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极淡的笑了下,道:“我还要进宫,下次再谈吧。” “……就一会儿,也不成吗?” 容信逃避似的闪躲了目光,道:“……陛下在等我。” 语毕,他没等她再回应,抿着嘴角,冷漠的道了句告辞,转头便离去了。 -- 容信进宫的一路上都黑着一张脸,来往的宫人瞧见了,都老远的避了开来。 在小皇子出生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皇帝都只有女儿,而小公爷是皇帝同胞妹妹所生,长的漂亮又聪明伶俐,一直是整个皇室的宠儿,皇帝也将他视为半子的对待着。 谁要是惹了他不快,那便是和整个皇室作对。 皇帝正在御书房里写字,劲笔一挥,书写了一个十分潇洒的“廉”字。 皇帝将笔放到了一边,执起纸张复又检视了下,眼中浮起几分满意,吩咐道:“你亲自将这幅字送到唐府去,就说是朕感怀唐卿于军粮一案上的公正无私,特书写此字与唐卿,告诉他,在朕心中,唯唐卿堪配此字。” 太监总管秦公公立在一边,上前接过,目光在纸张上一扫,满面笑意的赞道:“陛下笔势如风,形神俱佳,真乃难得一见的好字。唐大人见了,定会深感圣恩。” 皇帝笑笑,已然习惯了秦公公的恭维。 秦公公小心将字晾了干,仔细的收了,行出了门去,交待了外间的太监去装起来,正要带人出宫,便远远瞧见门庭处行进来一个高大的人影。 这般的好相貌,正是宜华长公主的独子容信。 秦公公自幼跟着皇帝,也算是看着容信从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娃一路成长至如今英姿博发的好儿郎的,容信自幼便招人喜欢,秦公公在旁看着,也是极喜欢这个漂亮的孩子的。 容信面色不佳,已然快行到了书房门口,也没有宫人敢上前去问上一句。 秦公公将那幅字小心的交到那太监的手上,几步上了前,道:“老奴参见小公爷。” 容信虽是满腹的郁闷,但是对于自幼便待他极好的秦公公,还是稍稍敛了脸色,伸手去扶起他,道:“秦公公不必同我如此客气。” 秦公公起了身,看着容信依旧有些阴郁的面色,微微皱眉,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心情正好,小公爷,您这般沉着面色进去,怕是会惹了陛下不快啊。” 容信道:“多谢秦公公,秦公公放心,我自有分寸。” 容信一张脸虽还是冷着,不过对于容信,秦公公还是了解的,这位小公爷自小虽是任性了些,可是向来是分的清轻重的。 点点头,秦公公道:“陛下可盼了您许久了,您这燕州一行,用了数月,陛下听闻您遇上山洪,十分挂心,连着几日都睡不安稳呢。” 第87章 晋江文学城 从此知晓了什么是牵肠挂肚…… 秦公公又交待了几句皇帝的近况, 才带着几个太监端着那幅字出去了。 容信行到门前,太监进了内里通报了,很快, 便复又行出来道:“小公爷,陛下有请。” 容信进门之前暗自调整了下, 再迈入御书房中,已然神色如常。 一身华服的容信行进御书房,先是朝着皇帝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皇帝瞧见外甥进来,面上都是笑意,绕过了宽大的书桌, 几步到了容信的面前, 将他扶起,上下看了一遍, 一掌拍在容信的肩头, 佯怒着斥道:“你这孩子,说是一两月,结果这么久才回来, 你娘的眼睛都要盼穿了。” 容信笑了笑, 道:“舅舅, 孩儿也思念这京中的家人, 只是这一路上发生了许多事耽隔了。回京后,我原本打算翌日便进宫向您和太后请安的, 只是听闻陛下这边忙着处理军粮要案,便缓了几日。” 皇帝带着容信坐下, 道:“回来就好。” 舅甥二人国事家事聊了会儿,皇帝想到前几日妹妹送进宫的信,看向容信的目光中多了些审视。 “信儿, 朕听宜华说,你……不想退婚了?” 容信垂下目光,坦诚的道:“我原先总觉着杨姑娘是父亲强加于我的人,连带着怎么看她都不顺眼,还犯下了许多错。如今这一路的相处,我……已然倾心于她。” 皇帝的目光渐渐深沉了,似在思虑着什么,并未立即回应。 容信淡然一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注意到皇帝神情的变化。 “若说我的心意,我自是一千一万个想娶她的,只是如今我的心境变了,她……却没有,她还想着要离开国公府,离开我。” 皇帝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复又看向容信,道:“你们的婚约是长辈订下的,她父亲本就意欲将她嫁与你,如今你又心仪于她,若你当真想娶,这不过也就是一道旨意的事。” 容信却是神色一凛,朝着皇帝郑重的道:“舅舅,您若是真的这般做了,只怕她要恨我一辈子的。若非心甘情愿,便是强留在身边,终也不过是彼此折磨而已。我……到底还是希望她能真心愿意与我在一处的。” 皇帝目光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仿佛是被他的话触动到了心底的某些情绪。 然而他很快又平复了。 “若是她尚未想通,这婚约于她便如同牢笼。信儿,你如果当真希望她心甘情愿的留在你身边,也许便该帮着她解了这牢笼。没有了这牢笼,她才能好好的正视你。” 容信一怔,本以为向来是杀伐果决的皇帝会觉得他这般为情情爱爱所困的模样有些可笑,就如同从前的他一般,没想到,他竟对男女之情也有一番领悟。 后宫佳丽三千,皇帝宠爱过的女子无数,他宠着她们,巧妙的利用她们制衡前朝,容信小时候觉着,这般完美的舅舅就是理想中最优秀的男子了,那时的他还想着,将来也要如舅舅一般,做一个冷静自持,不偏爱,不为女色左右的丈夫。 可是他遇到了杨谷雨,百转千回的情丝绕得他迷失了自己,从此知晓了什么是牵肠挂肚,什么是心如刀绞,什么是爱而不得。 那舅舅又是从何处,从何人身上得了这一番领情呢……他是不是也曾经,遇上过属于他的那个劫数呢? …… 久未相见,舅甥二人闲叙了许久,又下了盘棋,直到太后那边频频来催,皇帝才笑着将手中的棋子扔回至棋篓中,放了人离去。 容信这边出了御书房,瞧了瞧天色,便往了太后那边行去,却没想行到半路,被人给拦了下来。 乔枳曼从拐角处行出来,本以为容信见着她会停下来与她说话,谁料他步履匆匆,根本不曾看过她一眼,眼见着便要行远了,乔枳曼无法,只得几个快步跟上去拦了他。 乔枳曼身穿一件胭脂色的水裙,层层叠叠的样式十分特别,她本就生得柔婉,被这一身漂亮的衣裳衬着,更显闭月羞花,温婉柔顺。 她今日的妆,也是花了许多心思的,眉形和脂粉的颜色,还有口脂的质感,每一样都是她亲自选了又选的。 容信皱起眉头,淡漠的扫了她一眼,道:“乔姑娘,有事?” 感觉到他的目光半点也未迟疑就移了开去,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今日的娇丽容颜,乔枳曼心下有些失望。 再一细细打量容信的神色,他似乎心情并不大好。 乔枳曼轻咬了嘴唇,心下盘算着是否要将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延后,容信那边却是半点和她闲聊的心思也没有,淡漠着道:“若是无事,我便先行一步了,太后已经着人来催我了。” 容信自归京以来,便日日守在家中,这么久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着他,这还是淑贵妃派人给她送了信才得以遇上的。 他这么一走,要单独见一面又难了。 情急之下,乔枳曼上前一步,唤道:“等等,信哥哥……我有话想和你说。” 容信眉心紧锁,对于她这个不合时宜的称呼似乎有些不满,不过倒也是没出声给她难堪。 “劳烦长话短说。” 温婉娇美的女子眼神中含了一丝羞怯,又似是有百般忧伤,眼角微微的红了,红唇翕动着,似乎要说的话十分艰难。 就在容信即将被她耗光耐心之时,乔枳曼终于开了口。 “信哥哥,我听闻……你们、你们暂时不取消婚约了是吗?” 容信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不欲与她多说。 乔枳曼抬起微湿的柔目,深情款款的凝视着他,似乎有些胆怯,又带着几分委屈,轻道:“是信物被人盗走了的原因吗?” 这一次,在乔枳曼期待的目光中,容信缓缓正视了她。 “枳曼,你我自幼相识,若是你觉着唤我一声‘小公爷’见外,便唤我的名字也可。这‘信哥哥’三个字……既是属于孩童时期的你我,还是让它留在回忆里为好,毕竟今时不同往昔,我已然有了自己未婚的妻子,而你也终会觅得其他良人。这样的称呼还是……” 容信没往下说,然而两人都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 乔枳曼瞳孔一缩,没想到容信如此绝情,泪水瞬时盈了满眶,她怔怔的望着他,一句“我……”,却又不知如何往下去说。 容信微叹,坦然道:“今日说清了也好。婚约未取消,确实是因着信物被盗,然而无论这婚约是否取消,杨谷雨都是我一心要娶的人,或许现下里她不愿意回应于我,可我愿意等她。” 说着,他半垂了目光,面上带了几丝伤感,低声道:“枳曼,从前是我混蛋,我明知你对我一片心意,却从没有认真的正视过。 如今我自己也有了心仪之人,才明白你曾经经历过的种种是何等伤心难过,我为着过去漠视你的心意,向你真心的致歉,也愿意用别的方式补偿于你,如果你还是为此而怨恨于我,也实是我应受的。” 乔枳曼在一片泪光之中,凄然苦笑,哽咽着道:“小公爷,你真的想好了吗?你不过才认识她几月,可你我却是认识了半生了…… 你可有想过,如今你也许只是一时冲动,日子久了,这份冲动淡了,你便会想起我的好,想起我这么多年来默默守候在你身边,知道你想要什么,容忍你的不完美,这些,杨谷雨都能做到吗?” 想到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容信的嘴角不自觉的扯起了一抹微笑。 “她做不到,枳曼,若论起做小公爷的妻子,你确实比她好太多太多了,你温婉端庄识得大体,处处为我思量,凡事以我为先,这些其实我都知晓。 只是……如今想要娶妻的人不是小公爷,而是容信。 对于容信而言,他并不需要一个多么完美的妻子,那个人可能脾性并不好,甚至还牙尖嘴利,有时让人恨得心里生疼,才学也马马虎虎,脑子里许多离经叛道的想法,可是她有再多的不好,在容信的眼里,只要是他心爱的人,便足够了。” 说起心爱之人,即便是说起她的缺点,容信的面上都不由带着浅淡的笑意。 乔枳曼面上梨花带雨,心底里一刻也没停的在盘算着,想了想,准备直戳容信这个天之骄子的逆鳞。 “你待她一片赤诚,可她能给你的却只有一片冰冷,小公爷,你何曾受过这般委屈,难道,你真的打算连尊严也不顾了吗?” 此话一出,果然容信面色又微微凛了起来,但是却又仅仅是冷着一张脸,并未如她所想般生出怒火来。 “我和她的事,我们自然会自己解决,枳曼,我今日本不想和你说这么多,可我想着,有些话现下与你说了也好。” 说着,容信肃然了神情,看着她极是认真的道:“我想告诉你,谷雨是我极重要的人,我知晓,你不喜她,但也请你看在我的面上善待于她。若是有人想在暗里对她不利,我一定会十倍百倍的向她讨回来。” 第88章 晋江文学城 相信我会保护你 容信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乔枳曼面色瞬时苍白一片,颤着声问道:“小公爷,你这话……是怀疑我会害她?” 容信垂下目光, 未进行作答。 周雄诬陷一事,他这次回京本就是要好好查个明白的。 只是从前的事, 毕竟都过去了,谷雨也没有实际上受到什么伤害,只要这指使之人改过自新,不再伤害谷雨,看在往昔的面上, 容信也不打算追究了的。 自然, 有嫌疑的人不只乔枳曼一人,只是查案尚需要时日, 而谷雨人已经回来了, 他当然要提前敲打于她,以免她一时鬼迷心窍。 他不允许谷雨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乔枳曼泪如雨下,身形摇摇欲坠, 一时脱力竟跌坐在了地上。 “我以为……你我一同长大, 我的性情你自是最清楚不过, 却没想到……如今会这般说的人竟然是你。” 乔枳曼凄苦一笑, 泪水一滴滴的自腮边滑落,美人垂泪, 竟也别有一番风韵。 然而容信却依旧半点也未动容,他伸手扶着她的手臂将人带了起来, 随后便退了开来,本要自怀里取出帕子递给她,动作却又一顿, 抬手示意了跟着乔枳曼的婢女。 取过了婢女手中的帕子,容信交到了乔枳曼的手中,平和的道:“以前这京中的人爱打趣,总把你我凑在一处,日子久了,许是有些人认了真,但是我想事实如何,你心中是知晓的。 乔姑娘,以后你我还是莫要单独相见为好,我愿你早日寻得属于你的缘份。” 语毕,容信后退一步,抬手一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乔枳曼讽刺的一笑,容信从前不识男女之情,待她轻慢冷漠,而如今他第一次对她温声细语,可说出的话,却是诀别之言。 想到这里,乔枳曼缓缓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眼中浮起了几丝怨恨。 都怪她,瞧着容信与杨谷雨两相厌恶,一时大意疏于防备了。没想到这个杨谷雨竟是个心机如此深沉之人,先是用厌恶的态度令人对她松懈,再借着求医的机会一路上撩拨勾引,可真是好手段。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小公爷不过才认识了杨谷雨几月而已,她若是死了,想来……依着小公爷从前的性子,只怕不到半月,便忘了她是谁了。 到时,他最终还是要回到她的身边来的。 身边的婢女望着小公爷的背景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才上前低声道:“姑娘,要将那信物还回去吗?” 乔枳曼冷下目光,抬手将眼角残留的泪痕缓缓拭去。 “原本想着,小公爷厌恶这个杨家女,便让那人盗了信物,到时婚约拖着一时半刻不得取消,小公爷定然心急,届时我便来劝解于他,说服他同意与我家联姻,由我父亲出面劝解国公爷立时将婚约取消……哼,既然他如今想让这婚约继续,我还偏就不成全他。” 那婢女轻叹一声,道:“姑娘想这计策的时候还是他们刚出京那会儿,按着彼时的情形来看,这事理应是按着姑娘想的就成了的。却没想这个杨谷雨心思如此之深,竟是真的将小公爷的眼给迷住了。唉,也怪那人下手太早,反而帮了那杨谷雨一把。” 乔枳曼眯了眯眼,嘴角含上一抹得意。 “这东西我可以让它丢,自然也还能让它被找回来。红琴,一会儿回去便传信给那人,让她按我之前交待的处理了那信物。注意,来往间切要小心,莫要让人瞧见。” -- 自谷雨说要与容信好好谈谈二人间的事,容信便似刻意躲着她一般,好几日没露过面了。 谷雨这一腔准备好的狠绝之辞,一放再放,到后来她也佛了,他要是能坚持住一辈子不来找她,那倒是也遂了她的心意。 这日午间,谷雨刚用过了午膳,便来了下人通传,说是小公爷和国公爷一起回来了,邀请她一同过去。 谷雨琢磨着国公爷通传,定是有要紧之事,白露心下担心姐姐被欺负,便跟了一起,两个姑娘家一同往主院中去了。 行到门口处,容信就站在那儿,似乎是专程在等她。 长身玉立的容信身着一身玉白色的锦袍,宽厚的背脊轻倚在门边,长腿随意的搭着,带了几许潇洒不羁,下颌的线条因着侧立的姿势,更显流畅优美。 白露见着小公爷在这,明白他是要和姐姐说几句话,便识趣的慢下了步子,站到了一边等待。 见着谷雨行过来,容信偏头去看她,目光中闪过一丝紧张,起身站直了身子,几步迈到她面前,深深的望着她,道:“谷雨,我说过,我一定会将匕首找回来。我也说过,以后我承诺你的,我都会做到。” 谷雨瞳孔一敛,当即惊喜道:“匕首找到了!?” 望着她毫不掩饰的欢喜,容信半垂了目光,点点头,道:“找到了,这几日我一直着人盘查京中的当铺、武器行和首饰行,却没想,最后竟是苏景山在酒馆里寻到的。” “酒馆?” “是,说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模样的男人来喝酒,没带钱,便将这把镶着宝石的匕首留了下来,说是这是祖传的宝物,挂在账房的边上可以招财,掌柜的见这匕首确实珠光宝气的,便也信了,于是将这把匕首挂在了账房先生的身后。苏景山来饮酒,一进门便瞧见了。” 谷雨微微蹙眉,觉着这个匕首的发现过程似乎透着一些古怪。 从没听说过匕首挂在账房边上能招财这样的说法,与其说这人此番话是为了劝掌柜的答应留下匕首抵酒馆,倒不如说,他就是为了匕首可以留在这处酒馆的显眼位置上。 “你也觉察出这内里似乎有些问题了是吧,那处酒馆是景山最常去的那家,而景山又是我的好友,匕首丢失一事自然也知晓内情,这人摆明了是故意将匕首放在景山能瞧见之处,从而利用他将匕首还回来。” 说着,容信冷笑一声,道:“这人应是知晓,京中的铺子如今都已得了我的令,若有人持着此把匕首进出,必定会被擒制,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如此看来,他应该就是我们身边的人。” 谷雨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人偷了匕首又还了回来,如此处心积虑的到底要做什么……上次她被陷害,是否也和此人有关? 容信看着谷雨面露担忧,轻声安抚道:“谷雨,这件事你不必忧虑,这个人以及他背后的人,便交由我来查吧,掘地三尺,我也要将这些人挖出来,我绝不容许有人再伤害你一分。” 谷雨抬眼看了看他,并没说什么。 其实,这些加害与诬陷,根源就是容信。 她一下远道而来的小镇民女,要说得罪和冲突,也仅仅是和四郡主容姝有过那么一次不愉快,容姝毕竟是长公主和国公爷的女儿,断不至于因着这么几句话就恨她至此的。 这些人想要害她,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想看到她和容信走到一起。只要她还在与容信纠缠着,这些人便不会放弃对她的迫害。 只要他肯放手让她离去,她自然便可以远离这些算计了。 然而这些话谷雨没法对容信说,只是点了下头,便想进门去了。 “谷雨。” 才走出一路,背后的容信忽的又出了声。 “你觉着,这些是非是由我而起,离开了我,你便不会再遇到这些了,是吗?” 谷雨心下一颤,一瞬间被看穿了心下的想法,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了般的心虚,也没回头,站在那没出声。 “人活于世,总会遇到艰难险阻,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件事情你要做的不是离开我,避开我,而是相信我。 相信我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来自这个人的伤害,相信我会将这个人找出来,让他从此不能再伤害你。” 曾经在往燕州的一路上,谷雨也经历了许多磨难,那一路上,她很奇妙的对容信产生了莫名的信任,而他也没有令她失望,一路上屡屡舍身相护,危难之时临危不乱,确实十分可靠。 然而这份信任是存在于互相依靠互相扶持的两个行路之人间的,似乎伴随着她的眼睛治愈,伴随着他们的回京,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公爷,是她无法触及,也不想碰触的存在。 这份信任,与其说是消失了,倒不如说是不适用了。 燕州路上的容信,满心只有保护她这一个想法,可国公府里的小公爷,是皇帝的亲人与臣子,是长公主与国公爷的儿子,是宣仪军的统帅,他有太多的身份了,套在这些身份里的容信,或许那份保护她的心依然未变,可是谷雨觉得,他并不似他自己以为的那般自由了。 如果,这个人查出来,是容姝,是长公主,是他的家人,怎么办? 如果这个人是乔枳曼,面对着她背后乔太师一家,他会否权衡利弊放弃追究呢?甚至,即便他为了她不顾一切要将乔枳曼所做所为公之于众,能成功吗?乔枳曼这样的身份,做下这样的事,又怎会轻易留下把柄。 也许前世宫斗剧看的太多了,谷雨看到了许多当权者的无奈,她总觉着,容信话语虽是出自真心,可实际却未必能真的做到。 第89章 晋江文学城 我值得你重新认真考虑一次…… 谷雨并不想就此问题多作讨论, 嗯了一声,复又抬步朝内里行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谷雨以为是白露跟了过来, 偏头去看,竟然是容信。 容信立在她身侧, 目光坚定的看向她,紧抿着嘴角,极认真的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然而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绝不是一个摇摆不定的软弱之人, 我说过的话, 决定的事,也一定会做到。” 语毕, 容信瞥了一眼在门边探头悄悄往里望的白露, 朝着谷雨道:“你妹妹来了,我先进去等你们。父亲唤你来……” 说着,容信的眼中闪过几抹寂寥与苦涩。 “是为我们解除婚约的。” 虽然信物找到了, 可因着容信对自己的这股热忱劲, 谷雨并未天真的以为就可以立即解除婚约了。 且不说容信自己未必肯, 便是那个一心疼爱儿子的长公主, 都未必能看着儿子爱而不得却袖手旁观,想来十有八九还要再拖上些时日。 是以谷雨闻言后不由微微惊诧, 竟是这般容易? 容信望着她略带惊讶的目光,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偏开目光看向了一边,低声道:“我确实不想解除婚姻,一想到从今天开始, 你再也不是我的未婚妻了,我的心里一时……” 说着,他极淡的笑了下,道:“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今日父亲要公布的,是你我成亲的消息。然而谷雨,要让婚约继续有千种万种办法,可我知道无论哪一种,聪明如你,都会怀疑我甚至怨恨我的,而这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婚约取消了,可你还在,我会让你看到,我值得你重新审视,值得你重新认真考虑一次。” 容信的语气轻柔中却又带着坚定,他缓缓的抬目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道:“谷雨,我答应解除婚约,并且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出面阻挠,只为换一个与他人一样和你平等相处的机会,你愿意吗?” 望着他小心翼翼的目光,谷雨的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过往,初时傲慢的他,后来对她呵护备至的他,还有为了她遍体鳞伤的他。 最后,她想到了之前准备好与他说的那些决绝的话语。 闭了闭眼,谷雨并没思量太久。 “好,你我相识一场,小公爷护我一路,如今我眼睛得愈便即刻冷下面来与小公爷断绝往来,叫人听了也未免觉得我有些冷漠。” 谷雨抬目凝视着他,道:“从此以后,我与小公爷便是寻常相识,我不会刻意薄待小公爷,却也无法回应小公爷的心意,还请小公爷知晓。” 许是习惯了谷雨一直以来的拒绝,这一番略显薄情的言语听在容信的耳中,倒是并未引起太多的伤感。 容信点头,道:“一言为定。” 语毕,抬步率先迈进了室内。 容信这边进去了,院门外的白露才几个碎步跟了进来,走到谷雨边上,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你们今天……真的就解除婚约了?” “你应该听到了吧,今天叫我来,便是为了这事的。” “嗯,听到了一小部分。” “走吧,一同进去。” 语毕,谷雨侧目望了白露一眼,本想着从前白露一心希望自己嫁入国公府,这会儿神色间只怕要有些失落,却不想她这忽的一眼看去,白露面上的神情来不及收,那上面一抹极淡的欣喜,便被谷雨尽数看到了眼底。 白露发觉了姐姐的视线,微敛了神色,点头道:“好。” 谷雨心下一阵狐疑,依着她对白露的了解,这丫头心底里一直对富贵权势很是向往,只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白露看着自己险些无辜被冤,才改了想法不再劝说她留下。 可也不至于对解除婚约的事满心欢喜吧…… 她到底在欢喜着什么?解除婚约会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谷雨一肚子疑问,可想到妹妹一瞬间便将神情尽数收了起来,似乎并不想她发现端倪的模样,直接问只怕是问不出什么的。 两姐妹进了正厅中,没想到除了主位上的国公爷和长公主,四位郡主竟也难得都在场。 国公爷身形高大威猛,目光炯炯有神,挺鼻剑眉,虽年余四十,却带着几十年战场上积累下来的威严与气魄,颇有些一代英豪的气势。 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容貌娇美,一双手全不似四十余的妇人,娇嫩白皙,上面带着上好的翡翠玉镯,那一抹翠绿在她深红色的袖口中半露着,袖边上用金线绣着精细的芙蓉纹路,几抹颜色交织在一起,好看的令人移不开眼。 谷雨暗里瞥了下边上坐着的容家几个子女,心道:就这么精致漂亮的两个人,生的孩子不好看才怪呢。 就这么悄悄的一眼,不想却被容信抓了个正着,见她看过来,毫不避嫌的凑了过去,微笑着压低声音道:“几日不见,我想着今日见你,特意穿了新衣裳,好看吗?” 想到这边上这么多人,虽说容信的声音极低,旁人许是听不见的,可两人这般当着众人说起悄悄话,也太暧昧了。 谷雨哪有心思去看他的穿着,微怒的瞪了他一眼。 容信却笑着,仿佛还有些小羞涩,低头看了看自己玉白色的一身,更小声的道了一句:“和姐姐们比,你觉得谁最好看?” 一个大男人,和自家几个美人姐姐比美貌,非逼着人家说他最好看,真是脸都不要了。 谷雨不愿与他多说,后退了一步,压着火气道:“你这样,是想我反悔答应你的事吗?” 容信自然也把控着度,虽是轻声悄语有些暧昧,却至始至终与她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见她有些恼怒,便也没再逗她了。 容信这边向后退开了几步,谷雨便带着白露一同给在场的长辈和几位郡主请了安。 国公爷心下喜爱谷雨,对她向来十分和善,这时面带微笑的看向她,道:“想来进门前信儿都同你说了,那匕首终于寻了回来。今日我叫你们全都过来,就是为着解除婚约一事。” 边上的几位郡主还不知晓匕首寻回一事,此语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 大郡主容娴最是镇定,边上的四郡主容姝已然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喜,颇有些得意的瞥了谷雨一眼,心道这个乡野丫头可算是把位置给腾出来了。 这般想着,容姝面上摆了笑意,目光在谷雨姐妹上扫了下,复又看向上位的国公爷,道:“父亲母亲传信与我,说是有要事,务必前来,我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事,担心的不得了,原来是信儿的婚约终于要解除了,没想到竟还是件大好事。” 国公爷的面色微沉,目光微凛,横了四女儿一眼,却是并未说什么。 容姝一直嘱意小姑乔枳曼做这个弟媳,对杨谷雨突然冒出来横插一脚的事一直十分不满,加之前头几次三番的被谷雨在口头上占了上风,心底里这股气一直没撒出去,虽是知晓自己的话会引得父母不快,还是忍不住出言说上几句。 边上坐着的三郡主容婉暗里拉了拉容姝的袖子,朝着她摇了摇头。 容姝却是已然开了口,如何肯憋回去,抽手挣开妹妹的手指,笑道:“三妹,你拉我做甚,我说的不对吗?这燕州出行前,咱们信儿和杨姑娘可是亲口说的,满心期待解除婚约,如今终于成了,不是件大好事吗?” 容姝话说的满是笑意的,提到谷雨时扫过来的目光却满是轻蔑。 谷雨轻笑一声,碍于长辈在场,对于这个没什么脑子的四郡主并不想理会。 容姝见着谷雨没有自己预想中的羞恼,反而被这股无礼惹怒了,正要与她针锋相对,边上的容娴却是低声道:“父母话尚未说完,二妹便急着插嘴,这可不是我们容家的规矩。莫不是二妹嫁入乔家多年,把父亲母亲曾经的教诲都忘了?” 容娴的声线偏低,语速适中,面色沉稳泰然,似乎是从她口中说出的,都莫名的十分令人信服。 容姝本是不敢造次,只是一言已出,见着竟是无人敢应,便大了胆子又想说几句,如今被大姐斥责了,到了嘴边的话却是犹豫了。 长公主也无奈的看了容姝一眼,皱眉道:“姝儿,今日你父亲叫你等来此是有事的,你莫要再言。” 容姝也只好闭了嘴。 长公主又回头看向辅国公,抬手抚在他的手臂上,道:“腾哥,你先说正事吧。” 容姝自小说话便是如此,眼下也受了斥责,辅国公如何会真的计较,点点头,复又道:“今日叫上大家一同前来,是为了一同往杨兄弟的墓前走一趟。此婚约既是我与杨兄弟所定,如今理应带着当年的信物,到杨兄弟的墓前解除。 杨兄弟当年尸首无存,我只好用他的旧物为他立了那么一座衣冠塚,这么多年来,因着谷雨漂泊在外,我一直是自己祭奠他,如今谷雨也回来了,确实是该好好参拜一番了,娴儿,你和几个弟妹也理应一同前往。” 容娴点头,道:“父亲所言甚是,杨副将救过您的性命,便也是我们一干儿女的恩人,我等自然需得好好拜谢一番。” 谷雨虽不是原主,可这身体发肤到底受自父母,心下倒是确实想好好替原主拜一拜父亲。 除了白露,毕竟是杨夫人改嫁后所生,怕自己跟了去尴尬,主动提出留在府中之外,其余人便一同起程往京郊的衣冠塚去了。 第90章 晋江文学城 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吗!?…… 辅国公容腾为杨副将立的衣冠塚选在了一处风水宝地, 因着是在林子里,马车只能停在山路边,一行人下了车, 走了会儿才到。 墓碑选用了上好的石材,上书“故恩人杨伯成之墓”, 是辅国公当年亲手所刻。虽然碑陵已然立了十余年,陵墓前依旧被整理得十分整洁,全不见野草和杂石,显然是经常有人带祭拜打扫。 辅国公带着一家上下七口人分别上了香,十分郑重的祭拜了, 又带着谷雨给先人好好的磕了头, 最后才取出旧时的信物来,耐心的向故人解释了个中缘由, 终于在众人的见证下, 正式将婚约解了。 念及旧事,两兄弟出生入死,辅国公不由心中感慨, 回身往林外行走之时, 眼眶微微有些泛了红。 长公主见状, 抬手轻轻抚在了丈夫的臂上。 几个姑娘家行在后面, 谷雨正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身侧的大郡主容娴随和的道:“杨姑娘, 你日后可有何打算?” 许是容娴是容家几个女儿中年纪最长的,性情最是沉稳, 连带着说话的声线也有些偏低。 谷雨想了下,正要开口,忽听边上传了一阵女声道:“杨姑娘从前便说过, 想要一笔钱离开咱们家,如今应是打算立即就走了吧,毕竟也没理由再留下了,厚着脸皮硬是赖这里也不好看不是。” 说话之人正是容姝,她嘴角含了抹不甚友善的笑,自眼角略显轻蔑的瞥了谷雨一眼。 这个来自乡野的庶民,既无枳曼的品貌才华,又无身世背景,偏偏全家人都待她为上宾,她凭什么就这般占了枳曼的位置!若是没有她,枳曼也许早就嫁进她们容家了。 谷雨从前一向不甚在意这个有如跳梁小丑般的四郡主,只是今日她屡屡出言挑衅,虽说自己确实想离开这里没错,可自己想走是一回事,有人迫不及待的要赶她走却又是另一码事了。 想着自己很快便要离开这个地方了,谷雨忽的不想留情面给这个总是出言不逊的女人了。 轻笑了下,谷雨目光淡然的道:“这国公府的掌事权应是不在四郡主这吧,我是走是留,自然是我与国公爷和长公主来定论,只怕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此言一出,一行人皆是微微一怔,显是没有料到一向云淡风轻的谷雨,竟会如此牙尖嘴利的驳斥于人。 容姝更是又窘又恼,一张脸铁青着,恨得牙都咬紧了。 谷雨全无不自在,从容的道:“四郡主,我知你不喜于我,上一次,你出言讥讽我出身低微,这一次又迫不及待的替国公爷赶人,我不禁有些好奇,你不喜我,不理我便是了,左右我又不会主动招惹你,眼见着又快要走了,你缘何就非要给彼此找不痛快?” 容姝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婆家,何曾受过这般气,没想到这日竟让个庶民当着一众家人的面前如此嘲讽,当下恼羞成怒,从头红到了脚,上前一个大步,抬手就要朝着谷雨招呼过去。 谷雨言语虽是锋利,却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是以并没料到如四郡主容姝这般的大家闺秀,竟会被这么几句算不得什么狠话的言辞激得做出当众薅头发搧耳光这样的行为,全没防备,容姝离的她又近,眼见着她过来,已然来不及躲闪,只好堪堪抬起手臂去阻挡。 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谷雨松了口气,还好周围人多,容姝应是被人拦了下来。 缓缓放下手臂,谷雨抬眼望去,容姝被容信一手制了下来,手臂被扭成一个不太好看的姿势,一动也动不了,恶狠狠的望着谷雨,道:“信儿,你听到了她说了什么吗!她这样说你的姐姐,你竟还要帮着她,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吗!?” 容信身板挺的笔直,玉面泛着寒气,扳着一张脸,冷冷的松开了手,人却是站到了谷雨的身前。 微垂了眼睑,容信的脸色极差,压抑着情绪低声道:“四姐,谷雨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的很清楚,我不觉得哪句话说的不是事实。反倒是四姐,出言挑衅在先,欲出手伤人在后。” 容姝瞬时红了眼,极委屈的朝向了国公爷和长公主,正要开口求父母做主,国公爷却忽的斥道:“闹够了没有!” 这一声暴喝过后场面瞬时安静了,长公主见他当真动了怒,连忙上前为他顺着胸口,道:“孩子们还小,不懂事,腾哥莫要和他们置气,等回去了,我一定好好说说他们。” 容姝似是委屈至极,低头抽泣着,小声道:“明明是杨姑娘出言不逊……我们一家人原本一团和气,自她入了京,先是信儿挨了打,父亲与信儿父子不合,之后周管家的儿子也被打发走了,如今父亲又斥责女儿……” 国公爷怒极,悲怒交加的望着容姝,沉声道:“这就是我养的好女儿!你自己想想,谷雨自来了咱们家,可有做错过一件事!反倒是你,时不时便要在我和你母亲的面前诋毁于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底里在想什么,今天我就告诉你,便是谷雨如何都不肯嫁入我们家,我也绝不答应让你夫家那个乔枳曼进门!” 容姝顷刻间呆滞在了那里,一双眼瞪的老大,颤着双唇道:“父亲,父亲……” 长公主见着国公爷脸色苍白,心下担忧他的身子,忙朝着与边上的三郡主容婉道:“婉儿,你先带几个人送姝儿回乔家吧。” 容姝又是委屈又是气恼,已然泣不成声,容婉拉了她,容姝也不动,边上的大郡主容娴见状,轻叹了声,道:“父亲,母亲,正好我与婉儿顺路,便让我和她们一同走吧。” 长公主点了头,容娴行过去在容姝边上小声说了几句,容姝才终于不再僵持,容娴和容婉一同,拖着容姝先行出了林子。 谷雨怔怔的看着这一幕,虽说容姝针对她在先,可她还是没想到容家一家人竟全部没有偏私,十分公正的站在了她这一边。 国公爷被长公主顺着胸口,这会儿气头也过了去,面上只余下些细微的无奈。 “腾哥,姝儿在乔家,那乔家的女儿一心想嫁给咱们信儿,这几年对她百般讨好,咱们姝儿是个没心眼的你也知道,眼下对人家比对亲妹妹还亲,她见着人家伤心痛苦,心里自然不好受,话也不中听了些。腾哥你莫要和孩子计较,你这胸口气闷的老毛病才好了些,若是再犯了可如何是好。” 国公爷闭了闭眼,点头道:“且先回去再说吧。”语毕,又睁开双目望向谷雨,道:“谷雨,你受委屈了,她说的你切莫往心里去。” 谷雨微笑道:“国公爷如此护我,我何谈委屈。只是……其实四郡主说的并没有错,也许确实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白露说要再留几月,可谷雨思虑着是在府外也一样可以等她的情郎,而且离了这是非之地,她们的日子也能清静许多。 容信有些紧张的望向了谷雨,薄唇微动,却并没急着说话。 果然,国公爷不甚赞同的皱了眉,道:“从前是我无能,没能早点寻到你,如今你已然就在眼前,我如何还会让你在外漂泊。 谷雨,这世道虽是太平,可你与妹妹两个女子,身上又带着财物,我到底还是放不下心的。若是你有个万一,将来到了地下,我有何脸面去见你的父亲。” 长公主也不赞成,上前轻柔的拉了谷雨的手,道:“谷雨,你和你妹妹如今年华正好,又都生的花容月貌的,这上京一路想来你们已经吃过不少苦了,应是知道这世道艰辛。你可莫要以为如今有了钱,便不会如此了,有了钱,只会令你二人更容易让人心生歹念。” 两个长辈所言也确实是有理,思及原主上京一路上的回忆,谷雨面色凝重,低头思虑着,一时也有些犹豫。 确实,身上带着钱财已经够惹人觊觎了,何况还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家。 她想向国公爷借几个护卫一用,可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毕竟刚刚解除婚约之时,国公爷已然一口应下了予她一大笔银钱。 若是自行聘雇护卫吧,不知根知底,也并不是十分敢用。 国公爷干脆道:“谷雨,不然我认了你做义女吧,从此国公府便是你的家,你便安心住下,直到你出嫁。”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人均是紧张的望了过来。 “不行!” 容信这一声带着些许的急躁与不安,却又坚定无比。 容信虽被养的性子中带了些轻狂,可是在国公爷面前一向敬重,这般掷地有声的否决父亲的话语倒是头一次。 国公爷微有些惊诧,看着儿子满面的冷然与坚毅,目光渐渐的若有所思。 儿子痴恋谷雨一事,国公爷自然听妻子说过了。只是想到从前儿子有过的几段情缘,每一段都不长久,容家人专情这一点似乎并未遗传到他这个独子身上,容信显得过于冷情了。 他想着,儿子如今许也是一时兴起,既是谷雨不愿,大抵过不了多少时日,他这股热忱便散了。 如今解除婚约一事容信并没多大的反应,而谷雨不愿与他纠缠,恰好自己早就有心认下谷雨为义女,想来半推半就的认下了,儿子也就放弃了。 却没料到,容信竟有这般大的反应,这不惜与世界为敌的果决模样,倒是令他的想法微微有了变化。 也许信儿不是冷情,只是从前没有遇到那个让他动情的人而已。 容信迎着众人的目光,眼神中没有一丝退却,再一次坚定的道:“请父亲三思。” 长公主见着儿子神情间寸步不让,担心父子两个再起争执,夫君胸闷的毛病犯起来,连忙道:“这是后话了,我们回去再说吧,这里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我看几个姑娘的裙角都被露水沾湿了,还是快些上车吧。” 第91章 晋江文学城 你喜欢我,与我何干?…… 二郡主容婷见状, 忙也上前柔声道:“母亲说的甚是,我婆母这几日因着夫家二弟的事忧心,身子也不大好, 女儿也急着回去照看婆母呢。” 国公爷将目光从容信的面上收了回来,终于点了头, 道:“既是婷儿家中还有事,便回去再议吧。” 几人默契的未再继续言语,待出了林子回到路边,先行离开的三位郡主已经驾走了一辆马车,如今只剩余两辆。 谷雨以为会如同来时一般, 国公爷夫妇和儿子容信一辆, 自己则和容家女儿一辆,便提着裙子先上了马车坐下, 在内里等了会儿却不见人上来, 刚想掀开帘子瞧瞧,手才探出去,那帘子已然自外被掀了开来。 掀在帘子上的手洁白如玉, 指节修长, 拇指上戴着一只白玉扳指, 紧接着, 一张略沉着的俊脸出现在了谷雨的视野之中。 谷雨微微诧异,收回了欲掀帘的手, 还没说话,外间的容信已然长腿一迈坐了进来。 “走吧。” 谷雨一双眼瞪得大大的, 看着他十分自然的在自己身边坐下,蹙眉道:“怎么是你?” 容信的面色不佳,也不去看她, 一手支在膝上,端坐在座位上,淡道:“母亲担心父亲胸口的老毛病,留了二姐在车里一同照料。” 谷雨“哦”了一声,这理由合情合理,何况两人同乘一车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也没什么可矫情的。 马车摇摇晃晃的在山路上前行,容信的神色摆明了不畅快,谷雨也不想招惹他,偏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象,随着马车晃了一会儿,正有些困,沉默许久的容信却开了口。 他侧头认真的看向她,眼中饱含了许多复杂的思绪,似是酝酿了会儿,才低声道:“对不起。” 谷雨一怔,睡意瞬时烟消云散了,回过头来看着他,有些不解的道:“什么?” 容信垂下目光,有些艰难的道:“我四姐……说了那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代她向你道歉。等回去以后,我会去与她谈谈,绝不会让你再受今日这般的委屈。” 原来是这事,其实谷雨并没往心里去,四郡主容姝的话虽是难听,可当时她自己便是怼了回去的,何况后来国公爷和容信一家人并没有偏私,容姝也因此受了训斥,面子上比她要难堪的多,谷雨也没什么怨气的。 满不在乎的笑笑,谷雨道:“既是她说的话,你道什么歉。我虽不是什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姑娘,可也是知道这事不怪你的。你也不必为了我去找她,她如今一心厌恶我,你帮衬着我,只会令她更加怨恨。” 容信却没这么容易释怀,想到给她带来伤害的人是自己的家人,便忍不住自责,恨不得代她受了所有委屈。 “我既要与她谈,自然有我的法子令她收敛些。我说要保护你不受伤害……” 谷雨并不能理解他因着过度在意而产生的这份苦痛自责,只觉得这么点小事,她又不是什么温室中的花朵,被人讥讽几句便要枯了,她要是这么玻璃心,早在当年入府时便被他气死了。 “这算什么伤害啊,不过就是说几句而已,嘴长在人家身上,还能给缝上不成,这世间喜欢说闲话的人多了去了,若是他人说的话我都要往心里去,累是不累。 何况即便没有别人,我自己也能怼回去。我也并不需要你保护,如今你我已然解除了婚约,说来也没什么关系了。” 容信目光一凛,似是被这一句踩到了痛处,眼中一阵风云变换,最终又归于了一片十分平和。 “我自己丢了的婚约,自然会靠自己追回来。” 容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温和却又充满坚定,神情间也满是胸有成竹,谷雨瞧了他一眼,云淡风轻的道:“嗯,我说的确实不准确。我们也许很快又会有新的关系了,你父亲不是想着要认我做义女吗。” 彼时国公爷才稍作一提,容信便炸了毛,是以这话题也没给谷雨发表意见的机会。下山这一路,众人一路无言,她倒是有时间细细思量了国公爷的建议。 从前她也想过,解除婚约后国公爷可能会这么做,只是当时她一心想着离开这权势圈,过着小富即安的平稳日子,倒没认真思虑过这种可能。 眼下却不一样了,且不说国公爷夫妇的一番话,确实让她对独自在外的安全问题有了几分顾虑,就说眼前这樽赶都赶不走的大佛,也是个头等的难题。 而成了国公爷的义女,容信与她从此便是兄妹了,他便是再不愿,也不得不断了他那些念头了。届时她也不必再忧心之前那暗害于她的人了,毕竟她已然不可能再与小公爷有什么了,那人也没了害她的理由。 然后再等几月,白露这边和意中人稳定了,她依然可以再次提出离开国公府。到时,她有了国公爷义女之名,无论到了哪处,地痞流氓一类的只怕都是不敢招惹的,届时她再开自己的铺子,当地的官员也会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给予便利。 这个义女的身份,真是百利无一害。 这么一盘算,谷雨准备回去了就答应此事。 容信那边听闻此言,整个人仿若凝结了一层寒冰,大夏天的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着的冷冽之气。 他目光幽深的落在她的面上,那眼神仿若要将她拆吃入腹般,透露出几分危险。 谷雨在这样的目光下,不由瑟缩了下,嘴里却还逞强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这般凶狠的瞪着我做甚。” 容信偏着头凝视着她,少许,忽的带了抹奇异的笑意,轻道:“杨谷雨。” 容信本就生的过分漂亮,现下里俊面阴沉着,却又扬着一抹不合时宜的笑,看上去阴森森的,有种亦正亦邪的诡魅之感。 谷雨瞥了一眼他略显邪魅的面容,心下一颤,小公爷这病娇般的神情……莫不是要走什么极端吧。 容信抬起玉白的手指,慢条斯理的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嘴角依然带着那抹浅笑,目光中却是寒冰一片。 “我爱你敬你,心痛你过往的遭遇,一直以来都把你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凡事以你的意愿为优先,一根寒毛都没碰过你,可不是让你把自己变成我妹妹的。” 谷雨微微蹙眉,这话听着,似乎在往不好的方向说去。 容信抚着扳指的动作一顿,随即不过眨眼间,那修长的手指便捏上了她的下颌,带了几分不容反抗的将她的面庞扳向了自己,令她不得不对视上他。 谷雨回过神来想反抗,却是还没动作,已然被他轻而易举的制住了。 容信欺身压向她,将她困在马车的角落里,俯身凝视着她,那双黑眸漆黑一片。 谷雨看着那漆黑的瞳孔内倒映着的她的影子渐渐的放大,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两人呼吸可闻,谷雨柔软的身子避无可避的与他若即若离的贴在了一处。 谷雨一时僵住,脑中纷乱,论起力气来她根本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可若要喊叫,被人瞧见两人如此暧昧,好不容易解了婚约,也许又会被强制绑在一起。 容信一双眼带着十足的侵略性,仿若看着逃脱不得的猎物般,紧紧的凝视着她,就在两人即将亲密无间之时,却忽的停住了动作。 他的薄唇悬在她的上方,声音微微暗哑,仿若情人间呢喃般轻语道:“你若逼急了我,我宁可你恨我,也好过让你成为我的妹妹,日日在我眼前往我的心头扎刀子。” 这声音虽轻,却带着股狠绝与偏执,谷雨自然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一片窘迫与羞赧之中又升起了一股惊惧。 对于这话的真实性,她半点也不怀疑。 容信若想强迫她,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甚至都不用真的得手,便是随便拉扯几下,大声唤人来瞧见这衣衫不整的一幕,她便只能嫁给他了。 她虽不是古人,并不在乎什么贞操,可国公爷在意,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都在意,自己的儿子做下这样的事,谷雨都能想到,届时任是自己如何解释说不介意,国公爷都必定会坚持让儿子负起这个责任来。 谷雨心下又惊又恨,只想着若容信当真敢亲下来,她便要狠狠咬上一口,可容信说完了话便退了开来,顺带着也松开了对她手脚的钳制。 一得自由,谷雨便恼怒着将手边的茶杯朝他扔了过去,容信不躲不闪的被砸了个正着,那杯子落在他的胸口一声闷响,随即跌落在地,许是因着材质上佳,倒是没碎,在地上滚了些距离,眼见着便要从车门滚出,容信弯下了身子,将杯子拾了起来。 谷雨这一下使的力不轻,容信伸手揉了揉胸口,将杯子收回放好,道:“你心下有气,我却何尝不委屈。人人都道我是天之骄子,是上天的宠儿,可谁人知晓,这天之骄子不过是心悦一名女子,却爱而不得,一颗心受尽百般苦楚,却又不知该去怪谁。” 说着,他略显悲凉一笑,淡淡的道:“我也想如寻常人一般,与心仪之人有一个美好的邂逅,好好的追求她,打动她,然后两情相悦的在一起。然而我们的过去我已经无法改变了,任是我如何努力的去弥补,你的心似乎依然硬如铁石。 如果可以,我多想自己喜欢的人不是你,是乔枳曼,是吴语芳,是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有时我也想,自己到底为什么喜欢的偏偏是你,为什么非要虐得自己一颗心满是苦楚……” 谷雨扔过了杯子,心里的怨气多少也出了些去,如今听着他这般辛酸之言,抿着嘴角,想着之前想的当断则断,狠着心道:“你如何,与我何干?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情,我不仅未求着你喜欢,反而还因此烦扰不堪。” 第92章 晋江文学城 而今在谷雨这事上,他倒是…… 容信微低了头, 缓缓捏紧了拳头,合了目,似是痛极恨极。 “你觉着伤心委屈, 便该让自己振作起来,忘掉这不该有的念头, 你越是这般不肯放手,只会令自己愈加难堪。” 容信嗤笑一声,自嘲的道:“你当我不想放手?你这女子,伶牙俐齿,惯会往人的心口捅刀子, 有什么好……” “所以你为什么不果断一些?便不要插手认下义女一事, 左右你也是想放手的,我若成了你妹妹, 快刀斩乱麻, 你便不必再苦恼了……” 话未说完,容信忽的一瞥,这深深的一眼中暗含了些许暧昧的警示。 “你若是还想完完整整的回府去, 最好莫再言一个字。”话语间并不似开玩笑的口吻。 在这件事上, 谷雨还是怂的, 这马车外间还有护卫随行, 她可不想在马车上和容信有点啥,于是倒是乖顺的安静了下来。 另一边, 行在前头的马车中。 国公爷胸口闷的毛病仅发作了一小会儿便好了,这会儿喝了几口长公主亲递过来的茶, 已然无碍了。 国公爷执着茶杯静思了片刻,放下茶杯,道:“之前姗儿来信说信儿心悦谷雨, 我还当是信儿犯了浑才去招惹谷雨,没想,他竟是认真的……” 长公主叹了一声,道:“腾哥,之前我与你说,你还不信,我自己生的儿子我最知道,你何曾见过他这般掏心掏肺的为着一个女子,若说他不是真心,这世间便没有真心了。” 容婷看向国公爷,小声道:“父亲,要不然认义女一事……还是暂缓缓吧。我瞧着杨姑娘的样子,应是也不会急着搬出去了,便是再等些时日也无妨的。” 国公爷略作思量,道:“我既是已开了口,又哪有撤回的道理。最多暂不再提及此事便是,只是谷雨若是前来表明认父的意愿,我自然要信守前言认下她的。” 今日容信的态度已然十分明确,即便是与父亲为敌,他也要阻止此事。如若国公爷当真认下谷雨,只怕要父子反目,这府里定是要掀起一翻波澜。 眼见着母亲满面愁容,容婷劝解道:“母亲不必过于忧虑,谷雨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我觉着她倒未必会急着答应认父。等哪日我再过来,和谷雨闲聊几句探探口风。” “唉,我如何不忧虑,信儿这孩子一片痴心,这解除婚约一事,明明自己心头滴着血,却还要成全人家的心愿。嘴里说着不用他人插手,可我瞧着信儿一颗心为着人家,一味的退让,最后怕是要落得一场伤心。” 容婷倒不似长公主这般悲观,温声道:“信儿可不是这般软弱之人,情爱或许令他迷了眼,可倒不至于失了智,他退让也好,逼进也罢,想来都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我觉着,这婚退了也好,没有了前尘往事,信儿重新追求人家,也许反而轻松。” “其实若是谷雨当真没能进咱们家门,也许未必不是件好事。从前太后与我说了许多,我满心相中了谷雨做儿媳,现下里想来,谷雨这孩子外柔内刚,主意正,信儿又过于痴恋她,当真娶了进来,还不将信儿拿捏的死死的。” 容婷一笑,道:“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咱们信儿处处都好,要说缺点,大抵也就是自小便样样出类拔萃,小小年纪风头过盛,有些轻狂恣意。如今让他栽个跟头,从此多了一个治得住他的人,于信儿而言,也是有益处的。” …… 马车先行到了唐府门口将容婷送了回去,才徐徐赶往国公府。 虽是只在唐府门前停留了一瞬,容信依旧紧绷了唇角,暗里瞧了谷雨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未想起在唐府里的某个人,才稍作安心。 行回了国公府时,已然过了午膳的时分,国公爷夫妇才下了马车,便听下人来报说是皇帝不久前到访过,在府里坐了会儿不见他们回来,便离去了。 问了下人,也不知晓皇帝来的意图。 夫妻二人商议了下,准备让国公爷稍作休整,简单用膳后便进宫面圣。 厨房很快便做了些快捷方便的菜肴端了上来,长公主想着儿子也没还吃饭,便让下人过去唤了容信过来一同用膳。 一家三口坐了下来,容信心绪不畅,也没怎么吃,长公主见状,伸手去夹了点凉菜给儿子递过去,道:“夏日里炎热,吃点凉菜最是爽口,信儿,你尝尝这个,是府里厨子新学的菜式。” 容信谢过母亲,依然没怎么言语。 午膳过后,国公爷由长公主亲自服侍着换了身衣裳,正要走出前厅,眼角瞥见儿子依旧立在厅内,半垂着头,神情怔怔的,心下思量着,到底还是行了过去。 至容信面前站定,国公爷叹了一声,道:“信儿,想来你也知晓,谷雨乃我故人之女,她的父亲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欺凌于她。所以,为父还是要告诫你一句,你若非真心,便莫要撩拨于她,否则,我这个做父亲的第一个不能饶过你。” 容信抬眼看向国公爷,目光灼灼,忽的一掀衣摆,极为郑重的朝着父亲跪下了。 “我容信对天起誓,对杨谷雨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如所言有半分虚假,叫我容貌全毁,仕途尽丧,百病缠身。” 一边的长公主闻言一急,上前要拉起儿子,道:“信儿,你便回你父亲是真心便是了,说这些吓人的话做什么。” 容信却是安抚的在母亲伸来的手上拍了下,并未随着她起身。 国公爷也是没想到儿子竟然立下这样狠绝的誓言,放下心的同时又隐隐生起了别的担忧。 自家儿子这般深情,可谷雨全不为所动,只怕这一场痴恋,最终未必能修成一个好的结果。 这两边,一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边是恩人唯一的血脉,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落得两败俱伤…… 容信抬头看向国公爷,带了些绝然,一字一句清晰的道:“父亲,恕儿子无礼,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大逆不道,儿子先向您赔罪了。” 长公主立在父子二人的边上,微微惊讶的看着儿子。 “父亲,您不能认谷雨为义女。因为您的儿子对她存了男女之情,而这份情,绝不会因着任何外界因素而改变。即便她成了您的义女,儿子也不会放弃,外间都说儿子性情跳脱恣意,甚至有人说我是个纨绔子弟,而今在谷雨这事上,儿子倒是当真想做一回蛮横之人。 如果您不想将来子女乱了人|伦,成为朝堂里,甚至是天下间的笑柄,就请您不要认谷雨为义女。我爱她敬她,您不认她,我也愿意慢慢的打动她,等着她接纳我的那一日,可您若认下她,就是强行断我的念想,儿子自认从不是什么软弱易妥协之人,我绝不会认命,只怕儿子不孝,要让父亲蒙羞了。” 此言一出,国公爷猛的一巴掌便甩了过去,这一掌力气不小,那一张如玉一般清秀俊俏的面容被打得偏向了一边,瞬时便红了一片。 长公主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上前把儿子抱在怀里,眼圈红着恨声道:“信儿!你疯魔了不成,竟敢说出这样违逆的话来!” 容信面上十分冷静,好像那白皙玉面上又红又肿的手印不存在一般,全不在意皮肉之苦,再次坚定的重复道:“我说到做到。” 国公爷一双眼满载怒火,抬手便要再打,无奈长公主将容信抱在怀里,国公爷满腔的怒火,最后也只好一手拍向了边上的茶几,硬生生的将那茶几的一角拍得裂出了几道深深的纹路。 “你!你这个逆子!你竟敢如此逼迫父母,你可知,若你当真做下那般丑事,第一个身败名裂的人就是你自己!什么宣仪军主帅,什么状元郎,从此你就只是因乱|伦而为人诟病的一个废人!” “父亲说的这些,儿子都知道,也想好了。身败名裂也好,贬官罢职也罢,没了官职可以从头再来,别人怎么说我也不在乎,所有的这些我都可以不要,可谷雨,我不能没有她。” 国公爷身形一晃,连连后退了两步,长公主忙又起身去扶着夫君。 “腾哥,认义女一事,便再缓缓吧,你给信儿一点时间,如今他正是情热之时,你强行将他的心上人变成他的妹妹,如此激他,他、他怎么能受得了……便缓缓吧,也许缓一缓,信儿便想开了,或者谷雨改变心意了也未可知。” 国公爷伸手抚了抚胸口,满是无奈的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这个逆子,让他娶时他宁死不肯,如今让他放手,他又非卿不可!” 容信对着父亲深深一拜,心中也不好受,其实他才是那个最恨自己的人,可命运就是这般弄人,让他在错的时间爱上了她。 “儿子不孝,求父亲成全!” 吐出一口气,国公爷整理了情绪,道:“罢了,你们年轻人要如何,便随你们去吧。” 第93章 晋江文学城 这并不是一条平顺的路………… 主院那边闹了起来, 谷雨这边竟也是不平静。 从郊外回来,谷雨迫不及待的往自己的院中行去,想和白露讲讲这一路上发生的事。 人行到院子里, 司晴已经准备好了解暑汤端过来,对着谷雨道:“这大晌午的, 姑娘跑这一趟定是热坏了,快些饮了吧。” 谷雨接过来喝了几口,道:“白露呢?” “李姑娘之前说想独自出去走走,刚刚才回来,许是热着了, 我瞧她低垂着头, 步履匆匆,有些面红耳赤的, 回来了就门窗紧闭着说要睡午觉。我想着正好有刚做好的解暑汤, 就端着去给她送过去了,不过李姑娘也不肯喝,门都没给开。” 好心给人送汤水, 却是不仅吃了个闭门羹, 还被骂了回来, 司晴的语气稍显不快。 谷雨笑笑, 起初并没往心里去,待得汤水饮了完, 才慢慢品出了几分不对劲来。 白露是个聪明的,她一向知晓身边人忠诚的重要性, 平日里从不苛待下人。怎的司晴好心送解暑汤给她,反而惹了她不快,门都不给人家开。 这还没出伏, 正是热的时候,便是睡午觉,也要开窗通风才睡的着,这般关门关窗,闷在屋子里,岂不是要热死了。 除非……她原本满面的红光并不是因着中暑而起。 谷雨将司晴的话语前前后后反复思虑了几遍,放下汤碗,拭了拭嘴角,道:“我去瞧瞧她。” 司晴有些为难的道:“姑娘,李姑娘许是中暑了正难受着,不爱理人,您要不一会儿再过去吧。” “那我更要去瞧瞧她,万一严重了,也得叫个大夫过来看看才是。哦,对了,你不用跟过来,我自己去就好。” 出了屋子,谷雨快步赶到了白露的房门前,果然如司晴所言一般,门窗紧闭。 抬手在门扉上轻叩了下,谷雨轻道:“白露,是我,我回来了。” 门内传来微微动响,似乎是床上的人下了地,但很快又停了脚步。 “……姐姐,我身子不大爽利,我先睡一会儿,一会儿再去见你。” 谷雨蹙起眉头,道:“你是中暑了吗?” “我、我也不知晓,许是吧……” “司晴那边有解暑汤,你饮一些再睡吧,还有这门窗,这般憋闷着,莫要加重了才是。” “姐姐不用管我了,我睡一会儿便是,许就是昨夜里没睡好,也不用饮什么解暑汤的。” 谷雨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略略思虑了下,道:“你先开门。” “姐姐你先走吧,我就睡一会儿。” 谷雨沉下面色,凛着声音道:“过来开门。” “姐姐……” 谷雨打断她的话:“你若是还能起得来身,便过来开门。若是起不来身,我便让下人将门砸开,再叫上大夫一同进来。” 屋内没了回音,半晌,才有人磨磨蹭蹭的行到了门前,伴随着轻轻的几声开锁的声音,门终于开了一条缝。 白露身上披着一条白纱,围在脖颈和身上,口鼻和下巴掩在白纱下,露出的面颊上略带着粉色,额角也隐隐可见一层薄汗,眼睛半垂着,小声嗫嚅道:“姐姐……我是真的难受,这便回去躺着了。” 盛夏里捂的这么严实……谷雨上下打量了下她这身怪异的打扮,当即伸手挡住她要关门的动作,道:“你只管去躺着,我帮你把窗子打开。” 白露一手扶着脖颈间的白纱,小声道:“不用了,一会儿我自己去开窗便好。” 谷雨目光渐渐有些复杂,带了几分狐疑道:“你这般怕我进去,到底是有什么事瞒我?” “哪有什么事,姐姐,你一定要在我不舒服的时候盘问我吗?” “你若是真不舒服,根本不会在意我进不进门,只管回去躺着便是,你非要在此与我僵持,显然是不想我进门。” 说着,谷雨叹了一声,道:“你我姐妹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到底是什么事竟连我也不能说?白露,你如今是大姑娘了,我也尊重你有自己的心思,尽量不去过问,可是你如今这情状,你自己换位想一想,若是我也躲躲闪闪的,说是生病了,却又不肯让人看,也不就医,你能就这般离去吗?” 白露扶在门上的手微微抠紧了手下的木板,垂目想了会儿,终于松开了手,带了谷雨进门。 白露回身又把门关了严,才回过身面对着谷雨,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闷热的白纱解了开来。 “姐姐,在和你说实情之前,我请求你务必对此事保密,还有……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 谷雨本还有些不解,待白露将白纱扔至了一边,朝着谷雨走近了,她心中的疑问已然有了答案。 白露一双眼温软含情,好似化开了的春水,妩媚而满是春情,两颊绯红,一双红唇微微肿着,两鬓的碎发落了下来,因着围了白纱而微带了些汗意的脖颈间,隐隐可见几朵暧昧的痕迹,一朵朵延伸至衣襟内里消失不见。 白露俨然一副被男人欺负狠了的模样,仿佛是一朵刚刚被采撷了的花朵,凌乱而暧昧,有一种妖娆的美。 谷雨不敢置信的伸手捂上嘴唇,她这是…… 白露本以为姐姐自幼极少接触男子,许是不懂这些个的,本是不知如何解释,却没想谷雨不过一瞥便已然猜到了发生过什么。 谷雨脑中乱作一团,片刻后才放下手,不甚镇定的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自愿的吗?你们到了哪一步了,有没有到最后关头?对方是谁,是你的那个意中人吗?不对,我才离开一会儿而已,难不成你的意中人就在府里?” 一段略显凌乱的话语出口,谷雨顺着自己的话语,连着前前后后发生的事一起推算了下,忽的目瞪口呆的望向白露,惊诧的道:“难不成……是皇帝?” 明明她离开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白露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触到的人,除了府里的,便只有自皇宫来此的皇帝了。 白露向往富贵,这府里的人除了容信父子,便是些下人了,那么唯一的可能便只有皇帝。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主线剧情上,所以无论自己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多少变化,白露都会入宫吗? 眼见着白露并没有否认,谷雨不禁有些颓然,身形一晃,伸手支在了一旁的桌边才稳住了身形。 白露望着谷雨一脸的惊慌,有些不解的道:“姐姐,我就要成为嫔妃了,嫁给全天下最有权势最有魅力的男子,从此站在顶峰俯视着那些曾经瞧不起我们的人,你不为我高兴吗?” 谷雨目光怔怔的回视着她,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是否该为你高兴。白露,这并不是一条平顺的路……” “姐姐,这世间的路哪条没有艰难险阻,便是你一心向往的自在生活,也是要开店铺营生的,难道开店铺便会一帆风顺了?佛说众生皆苦,姐姐,你只看到这侯门宫阙里苦,却不曾去细想那些小门小户亦有自己的艰辛。” 说着,白露上前拉起了她的手,双目中尽是希望的光芒,凝视着她认真的道:“你说过,让我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我想的很明白,我不想做一个普通的平民女子,配一个卖肉的或是挑货郎,像咱们镇上的女子们一般每日里围着锅碗瓢盆,早出晚归忙里忙外,灰头土脸的连个像样的钗饰都没有。 我想要一直过现在的生活,不,是比现在更好的生活。在国公府里我只是是客,以后,我要让自己真正拥有这样的生活。” 谷雨望着妹妹情真意切的眼神,微叹着道:“是,众生皆苦,可你可知,小门小户的,便是犯了什么错,也绝不至于你送出性命去。而你若入了宫,伴君如伴虎啊……” “姐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人人都这样瞻前顾后百般顾虑的,岂不是所有人都要永远留在既有的舒服圈子里停滞不前了。 姐姐,虽然我们想法不同,可我能理解你想要安稳平淡的日子,也尊重你的选择,为何你不能也同样理解我,支持我呢?” 白露字字铿锵有力,谷雨心思纷乱,坐至了身侧的椅子上,伸手扶了额,眉间带着忧色,目光幽幽的看向她:“白露,不是姐姐不支持你,只是……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进宫,临出宫门时见到的那一幕吗?” 那一卷白布包了扔出宫去的,正是之前正得圣宠的采女,说是名唤芍药,人也如芍药花般娇丽的一个美人。 白露面色稍黯,眼中的光芒微敛,垂了目光,道:“记得。可是她是她,我是我,这就如同考举,不是所有考生都会中举,却也不是别人一辈子没中我就也不可能中。我知道,我没有家世背景,要长久得宠,必定要比他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可我不怕,我朝太|祖皇帝的皇后,也只是一个小官家庶女出身,姐姐,我从小就比别的女孩家要上进,你也赞过我聪慧,如今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能够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呢?” 第94章 晋江文学城 我只是想见见你。…… 谷雨望着白露坚定的目光, 心思渐渐飘远到前世所读原书的剧情中,原书里白露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成为了宫斗最大赢家。 是啊, 这条路是白露曾经走过的,也成功了的, 她如今这些顾虑也许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也许她走上这条路,一路躲过明枪暗箭,最终荣华加身,问鼎宫阙。 正如白露所说, 这是她自己的人生, 白露想要什么,不是由她杨谷雨来决定。 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是她该走向的道路。 长抒了一口气, 谷雨伸手拉了她坐下,道:“好,白露, 如果这是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那么姐姐不会阻拦你, 也希望你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只是切记,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白露眼露欣喜,忍不住一把抱住了谷雨, 道:“姐姐,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的!” 谷雨也跟着笑了笑, 抬手在妹妹背上安抚的拍了拍。 两姐妹分开后,谷雨将满肚子的疑问问了出来:“好了,你现在可以和我说说, 你和那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白露低头略显羞涩的笑了下,将整个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和姐姐讲了一遍。 白露初来国公府时便远远见过皇帝,彼时便觉得他虽然年过四旬,岁月却格外优待于他,相貌依旧风姿俊朗,全没有人到中年的疲态和臃肿,反而比寻常少年人多了许多稳健和成熟。 后来,白露随着谷雨进宫,两人才得以说得上话,白露是个聪明人,她从皇帝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对自己的几分兴趣,便一直盘算着如何能再得机会接近于他。 这一等,便直到谷雨离开京城。 三郡主容婉的婆母楚国公夫人喜爱花卉,想着趁着夏日里植被茂盛,许多花卉还没过花期,便办了一场赏花宴,邀请了许多人家的夫人小姐前来,长公主作为亲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许是瞧着谷雨不在,她这个妹妹日日里一个人在院子里憋闷着,着实有些可怜,长公主便把她也一同带上了。 于是在这个赏花宴上,白露便终于再一次见着了陪着淑贵妃来赏花的皇帝。 对于一个对自己有兴趣的男人,一旦得见,再接近他便不难了,于是几番来去后,两人便生了情丝。后来,长公主患病,皇帝来国公府探病,更是暗里安排了来见她。 白露给自己立了一片痴心倾慕皇帝的人设,娇滴滴的可人儿,谁见了不喜欢,两人几番暗里相见,便定了情。 白露心知皇帝对自己的喜爱乃是出自于对她副皮囊,要说真心未必有几分,是以一直注意拿捏着分寸,并不肯与他走至最后一步,勾着他心头痒痒的,望着他因此能多惦念自己几分。 而皇帝这边之所以迟迟没将她接进宫,主要还是顾忌着谷雨是容信的未婚妻。 容信到底是皇帝的外甥,这舅舅和外甥各娶了一双姐妹,到底有违伦常。 虽说前朝的几位皇帝皆是见了可心的便纳进来,同纳姑侄二女,强娶臣妻这样不堪的事也闹出来过,可到底都是前朝的事了,大宣立国以来,几位皇帝皆是不曾在男女之事上做过什么让后人诟病的事,到了如今的皇帝这里,励精图治了半生,国泰民安,也是不想在自己的帝王生涯中多上这么一笔不甚光彩的记载的。 李白露虽是可人,一张巧嘴又会讨人喜欢,可是这样的美人天下皆有,于帝王而言,倒也不是非缺了她李白露不可,比起帝王的脸面,一个女子到底也是没什么的。 何况容信到底是他疼了二十年的孩子,从前皇帝只有几个公主,胞妹生的这个小子从小便聪颖又漂亮,不仅太后喜欢,他也喜欢的紧,这小娃娃几乎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宫里过的,他的心底里早就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半个儿子。 如今信儿难得认真喜欢了一个女子,杨谷雨于容信而言,是一生所爱,而李白露于皇帝而言,也不过就是后宫莺莺燕燕中的一个而已,一时瞧着得趣,收进来的而已。 于是他便想着成全了外甥的一片痴心,若是他能够赢得美人归,李白露不要也罢。 这些皇帝自然是没说给白露听的,不过白露却向来是个机灵的,皇帝嘴上答应着迎她入宫,又迟迟不肯行动,她仔细分析了一番,便也猜想到了症结是出在姐姐和小公爷的婚事上。 是以,听闻两人终于要解除婚约,白露的心中其实是隐隐带着雀跃的。 谷雨听完了一番来龙去脉,问道:“你与那位这般关系,如今都有谁知晓?” “只有他身边的几个亲信,再就是姐姐你了。他顾忌着你和他外甥有婚约,不想外人知晓我与他相见,每次都是极谨慎的,便是长公主,都不知晓。” 谷雨打量了下她红晕尚未完全退却的面颊,道:“你这般模样,这几次回来就没人瞧出不对劲来?” “姐姐你是国公爷恩人之后,可我……说白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庶民,不过是粘着你的光才住进来。你走了,这府里的人即便不怠慢,也是根本不关注我的,何况……我和他,毕竟也没到那一步呢,大概也就、也就……唉,说这个多害臊,反正就是我心底里有数的,每每回来时看上去也没这么明显的,姐姐你是关注我,才会发觉。” 听到白露说没到那一步,谷雨心下倒是稍稍放下了心,毕竟做了皇帝的女人,若是皇帝反悔不肯接她入宫,她这一辈子怕也只能做姑子去了。 “那我和容信的婚约已经解了,你刚刚见他时想来已经和他说了吧,他怎么说?何时接你入宫?” 说到这个,白露面上有些失落,带着些不甘心,叹着气道:“陛下说还是等些时日,等你和容信确定彻底断了再说。唉,说白了,他心底里对我可能也没几分真情,不过是瞧着年轻漂亮,更多的只是欲望罢了。” 听着白露这般冷静分析之语,谷雨侧目定定的看向她,道:“白露,你……不是真心喜欢他?” 白露低头抚着手上刚从那人处得来的玉镯,道:“喜欢。他是我见过的男子中,最英武伟岸的男子了,相貌俊美气质超群,身形高大臂膀有力,知古通今,武艺又好,还有他的见识谈吐,都不是过往我识得的那些人能比的。 何况他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光是这一点,便足以令许多姑娘家迷红了眼,跟着他,我便可以站到顶峰,我当然喜欢他。” 谷雨听完了这段话,细细的观察着白露的神情,那一片向往中确实有几分女儿家的爱恋,只是并不深厚,并不似一个十六七岁初尝情爱滋味的少女应有的模样。 与其说白露爱上了皇帝,倒不如说,她是一番分析后选了一个最优秀的人来让自己喜欢。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将来有这样一个男子,令你一见钟情,便如……便如现在的小公爷一般,即便是丢了脸面,即便是吃尽苦头,也要去爱的人,你要怎么办?” 白露笑着看了过来,自信的道:“这个人已然出现了啊,正是如今的他,嫁给他,便是我现在即便丢了脸面吃尽苦头也要去做的事了。” -- 自郊外回来了没几日,容信虽是依旧日日里来谷雨这报道,只是许是军中无主帅几月事务繁忙,倒不似之前那般每次都缠着不放,非要撩拨一番才走了。 想着那日马车里他威胁她的话语,谷雨不禁一阵面热,这几日自然也没再和人提起要做他妹妹这件事了。 容信这般痴情不改的模样,谷雨原本只是觉得麻烦,如今却觉得这个京中炙手可热的俊俏公子有些热过了头,成了烫手山芋了,原因无他,正是因着白露和宫里那位的纠葛。 容信越是不肯放弃,白露便越是不能顺利进宫,谷雨虽是没什么错,可见着白露一日日的苦等,整个人都恹恹的,心里也跟着不大舒服。 可偏这位小公爷,赶都赶不走,逼的急了还炸毛,吓唬她要玉石俱焚。 日子这般过着,这一日,快到了午膳时分,外间便过来了人传话,说是小公爷正和几位要员在宫中议事,一会儿回来了要过来一同用膳。 谷雨忍着没翻一个白眼,他不和他父母一同用膳,过来这里做什么,还派了这么个人传话,好似她是在家等着他归来用膳的妻子一般。 待到了午膳时分,谷雨自然也没专程等他,等饭菜上来了,就令了司晴去唤独自闷在屋子里的白露过来,容信那边已然迈进了院子。 容信长腿迈着,几步便到了门边,自然也听着了谷雨的吩咐,本是有些委屈和不满,却是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的敛了表情,换上了一副淡泊温和的神情,红唇张了张,并没说什么。 谷雨将目光调转到他身上,这才注意到,这日容信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衫,上面只是简单的用丝线绣了几枝墨竹,布料也不是他常穿的华贵的绸锦。 容信一向是张扬的,华贵的,除了在山中避险那几日,她几乎没见过他这样温和朴素的打扮。如今乍看,倒还颇有几分惊艳。 简单素雅的衣裳穿在了他的身上,给他过于俊美的外貌添了几分儒雅之气,浑身自带的贵族气质在这般的清淡衣着下被掩了几分,倒显出些清雅温润的韵味来。 果然,只要人长的好看,穿什么都是俊俏。 容信缓步走近,目光落在碗筷之上,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温声道:“便为我添一副碗筷,可好?” 谷雨惊的眼珠瞪得溜圆,好似见了鬼一般,上下打量了一遍容信。 这人是抽了什么风?依着他的性情,不是该质问她为什么明明派了人传话,还是不等他也不给他准备碗筷吗?这时不是该半是委屈半是气闷的吗? 眼前这个眉目间尽是柔和,软声相求的男子,到底是谁?难不成他转性了? 谷雨眼中带了些狐疑,试探着道:“小公爷父母俱在,在我这处用膳只怕不大好,还是请回吧。” 容信嘴角温和的笑意渐渐的落了下去,半垂着头,轻柔着低声道:“我只是想见见你。” 谷雨想着从前答应过他不会苛待于他,便也说不出不准他见的话,想了想,道:“你我是相识,你来见我,自然可以。只是如今你我已无婚约,孤男寡女一同用膳,传出去到底不好听。你若是想见,便午膳后再来吧。” 容信十分柔顺的点了头,道:“那好,我去外间等一会儿。” 谷雨无奈,道:“你不是没吃呢吗?回去用好了膳再过来吧。” “没事,我不饿,只是倒是有些渴了……我想和你讨杯茶喝,可否?” 这个小霸王何时喝她的茶也要请求一番了,谷雨满脑子全是问号,瞧了眼桌上的茶壶,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我这壶茶是预备自己喝的,里面是你讨厌的苦茶……” 话还没说完,容信已然自行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便饮了下去。 谷雨瞪着一双眼睛怔怔的瞧着他这般古怪的行径,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了,还是说被什么人给穿越了。 怎么这表情和语气,这么像唐二公子呢?还是说……他和唐二公子灵魂互换了? 她都能穿到书里,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谷雨这边胡乱猜测着,容信已然放下了茶杯,朝着她温和的笑了下,便行出了院去。 算了,不想他了,也许是在宫里议事时受了什么刺激也没准。 重新招呼了司晴去叫白露过来一同用膳,司晴过去传了信,不一会儿便自己一个人回来了,说是白露依旧有些消沉,不想挪动,就自己在房里随便吃些了。 谷雨心下微叹,对着妹妹这般茶饭不思的模样多少还是有些忧思,也没强求,吩咐了司晴将饭菜送了些过去,便自己坐在桌前吃了起来。 谷雨独自坐着,才吃了会儿,便听外间传来了淅淅沥沥的声响,抬眼朝着外间瞧去,果然飘起了雨点。 待她吃好了饭,给白露送饭的司晴也撑着伞回来了。 司晴进门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将伞收了好,帮着将碗碟撤了下去,道:“这雨来的着实急,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呢,一转眼便越下越大,虽是李姑娘的屋子就在您隔壁,我这还是被淋到了些。” 谷雨漱好了口,从开着的房门往院里瞧了一眼,雨滴又大又急,落在院子里激起了阵阵雾气,空气中又潮又闷。 第95章 晋江文学城 我若是想要三妻四妾,根本…… “下雨好, 清凉。” 语毕,谷雨忽的想起了方才容信离去前的话,不禁眉头深锁。 他说他去外间等她, 而他是没带伞的。 这人该不会傻的还在院外淋着雨等吧…… 摇摇头,谷雨笑自己多想了, 容信这性子,若是下了雨,还不立即借着这缘由蹭进来赖上她不肯走,哪会傻傻的在外面站着被雨浇个透心凉。 在窗边坐了会儿,谷雨望着外间渐渐小了的雨势, 杯中的茶水已然见了底, 想到那张漂亮矜贵的面庞,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起身去拿了司晴刚刚放好的伞, 出了门去。 罢了,谁让他是整个皇室的宝贝疙瘩,她便去看一眼也好安心。 这样说服着自己, 谷雨撑着伞, 小心的避开地面上的水坑, 一步步的走到了院门外。 几步出了门, 谷雨朝着外间看了下,并没看着人, 刚放下心,回过身来, 便见着一道被雨水浸得湿透的高大人影,正靠在墙边,一双美目带着水意, 怔怔的望了过来。 一场急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已然只余些毛毛细雨,男子从头到脚湿了透,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水珠,许是那一场雨太大太急,竟将他原本整齐的鬓角也淋下了几绺,落在洁白无瑕的颊边,显出了几许凌乱的美感。 然而谷雨根本无暇欣赏这美男子□□的一幕,目光在他满是水渍的玉面上一扫,当下便气不打一处来,气恼的道:“你是疯了吗?下雨了不会先避一避吗?” 容信目光直直的望向她,嘴角微微带了抹欢喜,轻道:“你担心我。” 谷雨无奈的道:“是,我担心你,你站在这淋这一场雨,要是生病了,长公主和你那几个姐姐还不担心死了,你那四姐少不得又要嘟囔几句的,我可不想再和她起什么争执。” 容信眼中浮了几许失落,一双微微泛白的薄唇微抿,道:“我已经去见过四姐了,她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母亲、母亲她或许有些关心则乱,可是姐姐们都是明事理的人,便是真的病了,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 漂亮的人总是易令人心软,何况是容信这样顶顶漂亮的,他如今这般浑身湿透,半垂着眼一副苍白柔弱模样,小心翼翼的讨好着她,谷雨也不忍再责备于他,移开了目光,道:“算了,先跟我进去吧。” 两人进了屋内,司晴瞧见从来都风光无限的小公爷淋得和落汤鸡似的,不由瞪大了一双眼,直到谷雨吩咐她去熬姜汤,才回过神来快手快脚的出去了。 谷雨自房里取了几条毛巾给他,容信伸手接了过来,雨水顺着他线条完美的下颌一滴滴的落下,他沉默着在面上轻拭,想到手中之物原是她的东西,也曾拂过她温软的肌肤,心下不禁泛起一丝涟漪,那毛巾也仿佛带上了魔力,令周身冰冷的他缓缓燃起了几分热度。 谷雨站在一边打量着他低头默默擦拭的模样,难得的乖巧,心下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这人今天真是哪哪都不对劲,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小公爷,你今天真是好生奇怪,难不成是中了什么邪了?” 容信擦拭的动作一顿,带了几分不解,道:“我这样不好吗?” “嗯……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感觉怪怪的,就好像我在学白露说话一般,你今天言谈举止都和以往十分不同……有点像别的人。” 容信垂下了目光,盯着手中的毛巾出神的道:“温和有礼,善良宽厚。如果我说我也可以变成这样,你……会不会有一丝可能喜欢我?” 谷雨怔了一下,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怪不得他今天穿着素雅的衣裳,又勉强自己和她一同饮苦茶,言谈举止皆□□风,与他以往强势张扬的作风全然不同,原来是还记着当时她那随口一言的八个字。 谷雨移开目光,淡淡的道:“你便是你,干嘛要改变自己的性情,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小公爷大可不必强令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 容信极淡的笑了,道:“在你心里,我也是有优点的吗?” 谷雨用力的点了头,真心的道:“这是自然。你生的好看,又聪慧果敢,能文能武,还曾经豁出性命来保护我……” 谷雨说了几句,看着容信眼中光芒四起,忙收了话头,又道:“小公爷是自小在赞美中长大的,想来小公爷有哪些优点,自己已然是了然于胸的,我便不多话了。” 语毕,谷雨朝着院里看了眼,道:“我看外间的雨已然小了很多,一会儿司晴带了姜汤回来,小公爷饮下了,便赶紧回去吧。” 容信抬了目光凝视着她,道:“你要赶我走吗?” “不是我要赶你走,是你现下的情况,最好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再换身干净衣裳。” “那我在你这洗,不是更方便?” 果然,卸了装出来的这层温和无害的表皮,这人的内里还是那只为了吃一口肉而百般难缠的黑心狼。 嗯?不对,她才不是肉。 谷雨吸了口气,停了脑中的胡思乱想,无奈的剜了他一眼,道:“哪里方便了,你一个男子,在我和妹妹的住处洗澡,这合适吗?” “这里是我家,我在家中洗澡,不合适吗?” 谷雨实在是败给他的厚脸皮了,在屋内转了两圈,才道:“容信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容信这会儿已然收了之前学着唐淮屿的样子装出来的口吻动作,又复了原来的神情,扯了一边的嘴角落出了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来,轻道:“我自然是很成熟的,不信,你来试试?” “你!”谷雨被这带着调戏的话语弄得面红耳赤的,一跺脚,道:“姜汤你也别喝了,现在就给我出去。” 她就不该一时不忍放了这头狼进来。 容信收了面上的笑意,玩笑后也担心谷雨当真与他置气,一边悄悄打量着她的神情,一边小声道歉道:“是我说错话了。” 谷雨坐到离他稍远一些的椅子上,对于这位死缠烂打就是不肯放手的小公爷也是没了办法。 “小公爷,你这样真的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坦白说,我们的症结并不在我喜欢不喜欢你之上,而是在我根本不能喜欢你。所以你再怎么用心,都是无用的。” 容信渐渐凝了面色,表情肃然的看向了她,挑了一边的眉,道:“……你不能喜欢我?” 深吸了口气,谷雨坦诚道:“是,我不能喜欢你。小公爷识得我有一段时间了,燕州一路往返你我二人几乎日日相对,我的性子,小公爷也是明白的。 我虽不愿过着贫穷的日子,可也不是贪恋富贵之人。对于我来说,比起国公府这样豪华的生活,我更想要平常安稳的日子。我厌恶勾心斗角,也不想做什么大度贤良的当家主母,我不想每日算计着过活,也不想靠讨好夫君来获得一席安身之地。” 容信不过思虑了一瞬间,便极其认真的回道:“容家只有我一个子嗣,家中长辈也只父母二人,你若嫁进来,既无兄弟争夺爵位家产的复杂局面,也无妯娌间的琐碎杂事,平日里也只有父母在。我父亲宽厚你已然知晓,母亲出身皇室,教养德行皆承自宫中,虽是紧张了我些,却也不是苛待儿媳之人,更何况是我心尖上的人。 至于外间的人和事,正如我知你,你也是知晓我的,我向来不关心外间那些无关紧要之人,我如此,你也自然如此,是以,何来勾心斗角一说?” 容信目光如炬,虽是全身湿透,可话语间却是仿若含着火焰般炙热。 “至于大度贤良,人人都道我容信恣意轻狂,我的夫人,又何需做什么大度贤良之人!何况我自心上有了你,一路崎岖险阻,历经风霜,好不容易有一日得偿所愿,自然不会另纳他人进府,此生只你我二人足矣。 既是这后宅之中只你一人,又何需算计过活,至于讨好夫君……”说着,容信轻笑了声,道:“什么操持家务,什么相夫教子,我容信从不畏人言,我的女人娶进来就是用来疼的。何况你是我父恩人之后,如若嫁入了我容家,只怕到时是我来讨好夫人才是吧。” 谷雨被这一段话说的毫无反击之力,容信句句在理,似乎从前她的百般顾虑,在他这短短几句话里尽数被解了开。 “你……或许现下说的都对,可未来的事,谁又能预知呢?也许,让你再一次动心的女子只是尚未出现罢了。” “谷雨,你要我发誓吗?” 谷雨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信你现下是真心,可是未来的事充满了太多的变数,也许到时你我都已然不是如今的你我了。” 容信无奈的道:“你这便有些不公平了,我若是想要三妻四妾,根本不必等到你出现,你没看我母亲、太后,甚至皇帝舅舅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再者说,我们容家祖传专情,你没瞧见我父亲、叔父都只有一妻,顺着容家族谱往上数五代,纳过妾的也只有我故去的祖父一人,而他虽是纳了一妾,个中也是有不得已的缘由的,在我幼时的记忆里,他一颗心里可是一贯是只有祖母一人的。” 第96章 晋江文学城 打的一手好盘算,一石二鸟…… “或许宅子内确实无需勾心斗角, 可来自外面的威胁呢?你忘了,已经有人下过手诬陷于我。” 容信的目光微眯,道:“这件事你无需过多思虑, 我既说了交给我,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绝不会令那人再次危害于你。其实,这些时日,已然有了些眉目的,只是此事牵连甚广,且是暗中调查, 暂时还不便于人说。” 辩驳的路子一一都被堵了死, 谷雨好似走到了死胡同里,袖口都快抠破了, 却也想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来。 “谷雨, 你总说我非要偏执的走这条路,疏不知一直以来固执的抱有成见的人是你。” 谷雨正不知如何回答,容信忽的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 谷雨回过神来, 望着容信白皙的面庞上泛了红的鼻尖, 站起身道:“小公爷, 你赶紧回去吧,莫要着凉了。” “司晴不是去命人熬姜汤了吗, 我喝过再走也不迟。” 语音刚落下,院子里便配合的传来了司晴的脚步声, 谷雨抬头一看,果然是司晴端着姜汤进来了。 容信接过姜汤吹了吹,缓缓的将一碗暖融融的热汤饮了下去, 恋恋不舍的将毛巾放好,这一次倒是没再赖着不走。 “哦,对了,中书令的夫人,就是我大姐的婆母,也是皇后的娘家苏家,过几日要办一场马球会,这京中的公子小姐们大多都在受邀之列,我几个姐姐也会去,你可也要随我们一同去散散心?” 前世里便时常听闻古代人喜打马球,谷雨心里其实是想去凑这个热闹的,只是如今她抱着成全妹妹的心思,希望容信能早早断了念想,自然不能和他前去。 “哦,我前几天崴了脚,这些日子就不到处乱跑了,何况我也不怎么会骑马。”说着,谷雨忽的想到隔壁日日低沉着没什么精神的白露,心下琢磨着自己不能去,让她散散心也好。 也许她这一出去,能见到心上人也说不定。即便是那人没来,马球大会上好儿郎大有人在,也许她也能放下执念,不再这般在意那宫里的人是否来接她了。 不过让容信带自己的妹妹去,他定是不肯的。 容信又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虽是有心再劝说几句,许也是知晓再不去洗个热水澡便真的要病了,倒也没再说什么,终是半推半就的出去了。 -- 中书令苏大人身居要职,妹妹又是当今皇后,苏家举办的这场马球会自是十分盛大。 原本皇帝是要带着皇后亲临的,奈何淑贵妃这一胎不稳,这几日还见了红,皇帝见着爱妃受苦的娇弱模样,心下怜惜,便留在了宫中陪伴于她。 容家与苏家是亲家,容家的几个出嫁了的女儿自然也都是去了的。 谷雨见着妹妹每日闷在屋子里日渐削瘦,觉着依着容信的性子,让他带着一个不是自己的姑娘一同赴会,他定是不肯的,便转而写信拜托了容婷,于是白露便跟着二郡主容婷一同去了这马球会。 这日谷雨独自在家待到了晚膳时分,却也没等到长公主和容信回来,只觉得眼皮微跳,似是有什么事发生。 果然,天色微微开始昏暗的时候,外间有人急匆匆的来报,说是苏府里来了信儿,辅国公府里作客的李姑娘从马上跌了下来,摔伤了腿,现下里正在苏府里治伤,因着怕谷雨担心,便特派了人来接她过去。 谷雨心急如焚,却也还是冷静的与对方核实了身份,确认了确是苏家派来的,才跟着上了马车。 到了苏府,白露一张娇面痛得惨白,额上带着薄汗,人倒是还算精神,瞧见谷雨过来,眼中的坚强瞬间撑不住了,红着眼圈便靠进了姐姐的怀里。 白露的一条腿又红又肿,原本纤细白嫩的脚腕硬是肿成了个红通通的包子。 苏家人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她医治,中书令夫人带着长媳容娴,和刚满十二岁的幺女一同守在床边,神情间很是关切。 谷雨心中也是怜惜她此番受苦,好生陪了她一会儿,才出去见过了苏家人。 原来,苏夫人的幺女所骑之马忽然横冲直撞起来,险些冲撞了皇后娘娘,白露的父亲是铁匠,家中也有养过几匹马,这喂马的活小时候都是她来做的,对驯马颇是有几分自信,便策马上前去帮衬了一把,却不想这马儿乃是发了狂,怎会驯服于人,若不是中书令苏大人的幼弟苏景山出手相救,只怕白露救人不成,自己反倒也要搭了进去。 白露虽是没能成功救下苏家小姑娘,可苏家人依旧对其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的行为存着感激,她这边脚伤处理了好,苏夫人便亲自带着女儿来和谷雨白露道了谢,又想着白露如今腿脚不便不宜挪动,真诚的邀请白露留下来养伤。 谷雨和白露商量了下,白露如今的情况确实不宜颠簸,便留下也好。至于谷雨,她原本是打算留下来陪着妹妹的,然而白露也惦记着曾经暗害姐姐的人还没查出来,如今府里有小公爷护着倒是没什么,若是冒然住到了外面,到底还是不安全。 大夫说白露的脚伤快的话也就两月便能复原了,姐姐两个一合计,便定了一个留下来养伤,另一个回去住着,每隔些时日来探望。 这般住了半月,宫里传了消息出来,淑贵妃这一胎到底没能留住。 谷雨旁敲侧击的从容信那里打探了下,说是天象司的人说,贵妃娘娘是水命,这水火不相容,乃是被一个至纯火命之人冲撞了,才龙胎不保。 谷雨闻言心下一惊,火命?冲撞了?她对这个情节有印象的,原书里,淑贵妃与白露缠斗之时也曾用过此招数,说是腹中胎儿不稳,是为至纯火命之人冲撞了,而彼时宫中的白露,可不正是纯火之命? 如今白露没有按时入宫,而这一段情节,竟还是兜兜转转发生了。 哪有什么命理冲撞一说,这分明是淑贵妃这一胎本就留不住了,便借此惹得皇帝怜惜,顺带着黑一把白露。 皇帝如今正是疼惜淑贵妃的时候,看着泪眼婆娑的爱妃,如何会在这个时候接一个纯火之命的女子进宫…… 真是打的一手好盘算,一石二鸟,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把可能的敌人关在了门外了。 只是……她是如何得知白露与皇帝的事呢? 这日,谷雨跟着容信来苏府探望妹妹,一路上想着这内里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容信并不知晓内情,见她面色浓重,只道是谷雨担忧妹妹的伤势,下了马车,见着她还是微蹙着眉头,柔声安慰道:“你妹妹无事的,且放心,苏家请来给她治伤的都是京中有名的专治外伤的大夫,养一段时间便能好了的。” 谷雨点点头,两人一路进了内里,到了白露所在的院门处,正好遇上了带着下人过来的苏景山。 那下人手里端着一碗药,苏景山依旧是一身红衣,一双含情目在二人身上看了下,红唇一挑,嘴角含笑。 容信道:“你怎么在这?” 苏景山看向身后的下人道:“大嫂让我小侄女过来送药,只是那丫头年纪小贪玩些,便推了我这个小叔叔替她送过来。现下既是杨姑娘来了,我便不进去了。” 说着,示意了那下人跟着谷雨一同进去。 内里便是白露的住处,容信随着苏景山一同去了外间候着,谷雨从下人手里接过药碗,示意了她下去,独自推门进了内里。 床上的人听闻到开门的声音几乎是立即便调转过了头来,一双眼睛望向门口,似乎早早就在盼着了。 谷雨笑了下,道:“你这是一早知道我要来了?” 白露目光略闪了下,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笑着回道:“半月不见了,姐姐,我可想死你了。” 谷雨端着碗坐至床边,试了试碗沿的温度,才递给了白露。 “我也想过来得勤些,只是国公爷如何也不放心我自己过来,加上这害我的人还没查出来,我也确实不敢独自一人行动,于是每每出行都势必要小公爷陪同着过来。我想着自己和他……本就拎不清,还是少些独处为好,便也只能少出门了。” 说着,谷雨想到宫里发生的事,暗里瞥了下白露的神情,低声道:“淑贵妃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白露一口气将药喝了下去,道:“嗯,听说了,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晓得。” 谷雨于是将自己得来的消息尽数说与了她听,末了,微微有些负疚的道:“是姐姐不好,没能早些和小公爷断个干净,耽误了你……” 白露将碗放到一边,握着谷雨的手,道:“这和姐姐有什么干系,既是淑贵妃不想我进宫,是早是晚她都会使绊子的。” 谷雨抬眼瞧向她,只见白露一脸认真,倒是全不见沮丧和落寞。 前些时日,即使还没淑贵妃闹的这一出,白露依然是日盼夜盼的垂头丧气的,谷雨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让她提起什么精神,没想到马球会这一出后,竟是全好了。 也许是换了个全新的环境,一切都是崭新的,多少也能影响心境。 第97章 晋江文学城 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喜爱于…… “你能想开便好, 我听小公爷说,皇帝很是看中淑贵妃这一胎,如今没了, 伤心的很,正是一腔怒火无处可泄的时候, 天象司那里递了这么个消息上去,只怕这一时半会……” 白露凉凉一笑,轻道:“我明白,他定会将失去孩子的罪名怪到我头上,这一时半会恨我还来不及, 只怕是不会来接我了。” 谷雨安慰道:“他是明君, 想来不会尽信天象之说,此时大抵也就是寻一个情绪的出口, 待得过些时日, 自然也就明白过来,此事与你无关。” 白露嘴角带着无可奈何的浅笑,看向谷雨道:“姐姐, 你不必安慰我了, 我心下都明白的。他待我……只怕是也没得几分真心, 不过是看中了这副皮囊一时新鲜尚未得手罢了。呵, 待得过些时日?过些时日,他怕是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根本不会想起我来了。” 谷雨想着姐妹二人一路相互扶持着走到今日,白露的性子虽是与她千差万别, 可对她的一颗心却是极真诚的。如今妹妹经历了这一遭,若对方是个寻常男子,她定要上门去痛骂一番解了气才是, 可对方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辜负一两个女子这样的事在皇权面前,仿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不过,虽说她们惹不起,但是倒是躲的起。 “如今既是嫁不成她了,白露,等你腿伤好了,便和我一同离开吧,我想了下,我们雇辆破一点的马车,低调些,再换上男装,应是也无妨的。” 白露动作一顿,移开了目光,小声道:“我们还是再待一段时间吧。” 明明没见白露有多爱恋这个皇帝,怎的就是不肯松口,谷雨无奈的道:“白露,你腿伤好全就要两月,若是两月之久他都不曾接你,难不成你还要痴心妄想?还是说,你打算另寻其他贵家公子?你要知道,皇室最为看中脸面,从来只有他们天家皇室抛弃女子的份,断不会容许女子不要他们,皇帝看上过的女人,你觉得你真的可以随意的再嫁入其他世族大家?” 皇帝喜欢过的女子,无论是否接入后宫,都从来没有改嫁他人的规矩,若是幸运,皇帝记不起她这个人了,那便悄悄离了京城,寻一家小户人家,成婚生子,倒是也没什么,可若是在京中大户里嫁,难道要皇帝一有什么活动便见着前女友以臣子之妻的身份在眼前晃? 要知道,皇帝的尊严可是绝不能容忍绿帽子的,便是带点绿光都不行。 白露也明白这些,向着谷雨解释道:“我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个曾经暗害你的人的身份尚在调查中,若是你我现下里离开了国公府,岂不是给那人下手之机?” 其实谷雨觉得容信的调查已然眉目了,这人是谁,他心里也有数。只是那人既是敢做下这档事,定然也是有些准备的,要名正言顺的将这人揪出来只怕尚需时日。 谷雨却不想再等下去了。 “我婚约也解了,人也走了,什么国公府小公爷都与我不相干了,自然挡不了那人的道了,她也没理由再害我了。” 白露轻笑了声,微叹着道:“姐姐,你太天真了。或者说,你把人想的太善良了。不挡着路便不会加害于人?若是我,对于可能存在的威胁,必定会早早的在最好下手之时便将其斩草除根。 你的人即便走了,小公爷的心一时半会也收不回来,你觉着那人瞧见了,不会如鲠在喉心生怨念?到时候,你我身边护卫薄弱,她只需要一个命令,便能立即要了你我的性命。” 谷雨眉心紧皱,觉着妹妹分析的也有几分道理,只好叹息着道:“好吧,便等等小公爷那边调查的结果,再论下一步的打算吧。对了,这个淑贵妃弄了这么一出,似是冲着你来的,你好好回想下,与那人的几番相见可有被什么人瞧见了。” 白露皱眉思索了片刻,摇头道:“他非常谨慎,我也小心的很,这件事除了你我,也只他身边的几个亲信知晓,那些人都是跟了他多年的,想来是最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那便奇了怪了,淑贵妃是如何知晓你与他的事的呢?你可曾见过淑贵妃,会不会是你的眼神或是动作惹了她生疑?” “我确实见过她,不过只是在花宴上远远瞧过一眼,我身份低微,哪够资格与她说话,当时人还多,想来她根本就没注意到我。” 两姐妹将事情前后经过捋了一遍,却还是没半点头绪。 白露叹了声,道:“算了,姐姐,想来要弄明白这内里的事情,眼下还不是时候,我小心些便是了。” …… 两姐妹聊了好一会儿,谷雨才跟着容信出了苏府。 回程的马车上,谷雨的心思不由自主的又飘回到了方才和妹妹谈论的话题上,正是百思不得其解,忽听身侧的容信道:“你的眉心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谷雨偏过头朝着他望去,容信坐在车厢的正位上,双手自然的搭在膝上,窗帘随着微风缓缓飘动,阳光时不时的从窗帘的缝隙中洒了进来,映在容信凝脂般的肌肤上,为他描绘出一层柔和的光芒。 阳光落在他高高的鼻梁上,在面上投下了一道阴影,容信双眸微闭,形状好看的薄唇泛着淡淡的红润,好似一朵花瓣般秀美。 许是容信神情放松,精雕细琢的五官没了平日里的张扬,显得安静而美好。 谷雨定定的瞧着,容信真的是很好看的一个人,如果他不是小公爷,如果他的性子再柔和些……也许就这么霸占了他也是一件美事。 容信忽的睁开了双目,眼神里含了几分戏谑,直直的朝着她看了过来,仿佛已然看穿了她心底所想。 “喜欢你看到的吗?” 谷雨恍若惊醒,这才意识自己竟然在这厮的美色之下一时恍了神,不由暗骂自己几声花痴,不过是长的俊俏些,人又痴情些,又待她好而已,怎么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然而这么一想,容信其实确实还不错,虽说性子还需得□□,可至少待她是一颗真心。 吸了口气,谷雨觉着自己是每日被他死缠烂打的着了魔了,竟在不知不觉中将他的话语听了进去,开始觉出了他的好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公爷容颜倾城,这京中女子皆爱,我自然也不能免俗。” 谷雨尽量表现得轻松坦荡,仿佛只是对一朵漂亮的花朵多看了几眼般自然。 容信轻笑着,向前倾了身子挨近了她些,眼带柔情的望着她,道:“京中女子如何我懒的去管,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喜爱于我,哪怕仅仅是喜欢我的容颜。” 周身弥漫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谷雨面上一片红云,带了些羞赧,瞪了他一眼,斥道:“非要让别人夸你漂亮,说喜欢你的容颜,你也不害臊。” 容信面上的笑意更深,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温声道:“嗯,不害臊,你快些说给我听,好不好。” 说到最后,谷雨仿佛从“好不好”这短短三个字中品出了几丝撒娇的意味来,不由面红耳赤的狡辩道:“喜不喜欢能怎样,这世上好看的人那么多,我都喜欢。今日我觉得你好看便多看了几眼,明日见了别人 玖拾光整理也是一样。就比如那苏景山,他也好看来着,我这是没机会与他说话,要是有机会了,定是也要好好看看的,还有……” 谷雨话尚未说完,忽的唇上便覆来一只大掌。 容信一手轻捂上了她的口,阻了她接下来的话语,一张脸铁青着,努力的压抑着心底里冒上来的酸泡泡,道:“你真是不改你气死人的本性,早晚有一天,我要被你气吐血了。” 谷雨抬手拉下了他的,道:“是你自己非要说这个的,还不让人实话实说。” 容信坐直了身子,缓缓吐纳了几息,方才勉强说服自己不要去计较,心下盘算着府里有没有相貌俊美的男子,决定回去就把谷雨院子内外的小厮尽数看一遍,但凡周整些的都不能留,嗯,最好都换成女的。 还有苏景山,以后国公府的大门他是甭想进了。 两人许久也没再说话,半晌,谷雨以为容信都忘了这一茬的时候,忽听他又道:“……我与苏景山,难道不是我更好看?” 谷雨带了些嫌弃的道:“你还有完没完。” -- 出了三伏以后,天气便凉爽了许多。 然而怒气冲冲的往自己的庭院中行着的谷雨,却是满心的怒火无处发泄。 一路冲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白露不在,司晴倒是小心的上了前,问是否要倒茶。 谷雨摇了摇头,一边进了屋一边道:“你们都别进来,我自己待一会儿。” 司晴见着谷雨面色极差,也没在这时候上前触她的霉头,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谷雨这般生气的缘由,还要从二郡主容婷回府探望父母说起。 谷雨因着向来和容婷关系还不错,如今气候舒适,两人便结伴在花园里逛了会儿。 谷雨想着妹妹白露被淑贵妃摆了一道的事还没查清,想着容婷好歹也是个郡主,平日里与宫中的人也是走动的,正好借这个机会,装作闲聊般和她问了些淑贵妃的事情。 没想到淑贵妃的事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倒是听到了一则关于她自己的传闻。 第98章 晋江文学城 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是上…… 不久前皇后过生辰, 在宫中举办了一场晚宴,彼时一些王公贵族的亲眷自然是都来贺寿了的,这件事谷雨也知晓, 她记得,容信和国公爷夫妇都是去了的。 就是在这一场晚宴上, 一直痴恋乔枳曼的御史家公子见着心上人花容憔悴,眼带哀愁,心下不忍,几杯黄汤下肚,便大了胆子嘟囔了几句, 暗里讽刺了容信见异思迁, 杨谷雨欲擒故纵将小公爷玩弄于股掌之中。 偏这几句话不偏不矣的被耳力极好的容信听了个正着,于是容信也没给他留面子, 三言两语便怼了回去, 随后又当场表了态。 他便是喜欢被杨谷雨玩弄,也没人管的着,他爱她怜她, 不怕全天下的人笑话他, 他就是一颗心喜欢她, 也会拼尽全力护着她, 他不准任何人说她一个不字,欺他容信尚且可忍, 若牵扯到了谷雨,便是绝不手软, 即便是她有错,他也会一力护她到底。 这一番言语暗含了些警示,仿佛是在昭告天下, 杨谷雨是他容信的人,任何人胆敢害她,便是与他容信作对。 满座皆是惊愕。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小公爷痴恋杨家姑娘的事众人多少皆有耳闻,可谁也没有想到,小公爷竟认真到了如此地步。 这件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中,只是谷雨这个不怎么出门的当事人还不知晓而已。 于是谷雨越想越是气愤,容信到底想做什么?明明已经没了干系了,现下里闹了这一出,被皇帝知晓了,定是更加不愿接白露进宫了。 而容婷那边,原本觉着弟弟在外人面前这般围护谷雨,本是个给弟弟加分的事,笑着和谷雨说了完,见着她一张脸不仅没有半点欣喜,还带了些怒意,这才发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正是犹豫不知该如何去弥补,容信这边便刚好回了府里。 容婷连忙赶了过去,到了容信的院中,便急着上前拉了弟弟到一旁,满面歉意的道:“信儿,二姐好像说错了话,给你添麻烦了。” 容信一脸茫然,道:“都是自家人,何来麻烦一说,二姐怎的忽的这般客套了。” 容婷叹了一声,低声道:“就是前几日皇后生辰时,你在宴上说的那番话,如今在外间传的沸沸扬扬的,但谷雨还不知晓。我……本想着你如此尽心维护于她,不惜得罪一众高官贵族放下狠话,是件令人感动之事,便说与了谷雨听,却没想她听后……好似不是很开心。” 容信略一思忖,安抚道:“无妨,我既做下此事,也没想着要瞒着谁的。” “信儿,你可要去看看谷雨,别是她误会了什么。” 容信点点头,道:“嗯,我正有此意。” 想着要去见谷雨,容信想着自己才从军营中回来,低头看了看衣角,果然轻微染了尘土,便特意进了内室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抬步朝着谷雨的院中走去。 谷雨正自己闷在屋子里生气,听着外间的脚步声渐近,想也没想便扬声道:“都说了让你们先退下了。” 外间的人却是丝毫不受她的言语制约,步子迈的更快,谷雨本就心烦气躁,干脆起了身准备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非要在这时候来烦她。 来人一双黑靴上用金线绣着贵气的纹路,象牙白的锦衫显得他身材修长挺拔,腰系玉带,眉目如画,正是这惹恼了她的正主容信。 谷雨没好气的移开了视线,冷淡的道:“我此刻不想见你,请你出去。” 容信一又黑眸仔细的扫过她面上的表情,有些不确定的道:“你……是生我的气了吗?” 谷雨坐至桌边,依旧不肯去看他,冷着一张脸道:“我不想见你,你没听见吗?” 容信点点头,好脾气的道:“看是确实是生我的气了。” 一边说,容信向前迈了一步,在谷雨身边的雕花木椅上落了座。 谷雨偏头瞪着他,皱眉道:“谁许你坐了的,出去。” 容信一张玉面带了些温软,柔声道:“谷雨,你别这样,便是我做错了,你也该和我说明白才是。即使是大理寺收押的罪人,也是容得人辩解几分的,怎的到了我这,便连个说法都没有,也不容我解释,直接就判了死刑了。” 其实若依着谷雨平日里的性子,便是生气也不至于这般不留情面。只是白露的事和她自己的事搅和在一起,害她的人还没有头绪,又来了个淑贵妃对白露下手,这些事令她心情烦闷,也不似平时般有耐性。 现下里容信这般委委屈屈的模样,瞧得人心生怜惜,谷雨也终于稍稍软了面色,压着火气,尽量平和的道:“好,我便与你说个明白。我问你,你为何要在宫里说那样一段话,闹得满城皆知?” 容信看向她,一片坦然的道:“有人曾暗害于你,虽然我正在着手调查,可难保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这样胆大妄为之人,我自然要提前放下狠话,令他们有所忌惮才是。 满城皆知才好,这样才会让上至公主,下至一个下人,每一个人都清楚明白,我绝不会放过对你心存歹念之人。” 谷雨仿佛被气笑了,道:“容信,你难道不明白,之所以有人要害我,全是由着你对我这份青睐而起吗?你越是这般护着我,她们只会越是嫉妒,越是恨不得让我身败名裂!” 容信面上的温情缓缓的收了,怔怔的看着她,道:“难道我不这般做,他们就不会再下手了吗?只要我还喜欢你一天,你口中的那份嫉妒便一天不会消散。 还是说,你又想与我断绝来往?可我想问,做错事的明明是别人,为什么可我要藏着我的感情,逼着自己远离心爱之人……谷雨,比起懦弱的后退,不如积极的迎战,让他们不敢这般做!” 谷雨缓缓的从木椅上站起身来,想着在苏府里苦苦等待着的妹妹,狠了心,自上而下的望着他,道:“懦弱?容信,也许你还没搞清楚,我并不喜欢你,我不是软弱不敢抗争,我只是并不想和那些女人们争夺你,因为我,根本也不想要你。” 容信的面色瞬时变得一片惨白,他愣了一瞬,好似没听懂她的话一般,许久,方才凄然道:“谷雨,你为什么总是这般绝情……” “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我若是装作有情,才是害了你。你从前说希望我不要刻意疏远你,给你一个与他人一样平等的机会,我尽力了,可如今这些时日过去了,想来你也能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容信,何苦呢?” 容信苦涩一笑,垂下目光不语。 谷雨觉着,也许这是难得的一个机会,可以令她与容信断个彻底了。 曾经高傲不可一世的他,为了护她遍体鳞伤的他,一颗心捧到她的面前小心翼翼的他,想方设法哄她欢心的他,还有许多许多……从此,都和她没关系了。 似乎心底里的某个角落,隐隐泛起了一丝……不舍。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了他日日里出现。 谷雨深吸了口气,努力令自己忽略内心这一缕不易察觉的复杂,冷硬着道:“你总是缠着我,如牛皮糖一般甩都甩不掉,做下这般没有脸面之事,难道你自己不觉得难堪吗?容信,你的骄傲去哪了,你就应该像从前一般,一甩衣衫满面不屑的潇洒离去,这才是你。” 容信猛然站起身来,向前一步欺近了她,谷雨还来不及后退,便已然被他紧紧钳住了双肩。 容信双目通红的凝视着她,眼中痛恨交加,暗哑着声音道:“难堪?呵呵,在你的面前,我没有丝毫尊严,又何谈难堪?你以为我不想吗,每一次你冷冷的拒绝我,置我的颜面于不顾,我都恨我自己,为什么就是舍不下你,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来找你!” 许是心下痛极,容信紧紧握着她双肩的手力气很大,谷雨望着他痛彻心扉的目光,只觉得自己好像就要被他捏碎了。 “你、你先放开……” 容信怒极,“放开”两个字似是踩了他的痛处,双目中带了些疯狂的道:“我不放!我为什么要放!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是上天安排好了的!” 谷雨扬起头怒视着他,强自淡定的道:“你不过就是得不到的不甘心而已!容信……” 话语的余音消失在了容信炙热的吻中,两人本就离的极近,容信再不想听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子再说一个字,带了些许的狠绝,低头吻住了那两片樱花般粉嫩柔软的双唇。 谷雨瞪大了双眼,显然并没料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怔了片刻,回过神来之时唇舌已然被他所占据,耳畔是他炙热的呼吸,还有彼此急促的心跳。 谷雨微微挣扎着试图再度发出声音,却未想原本还算收敛的他竟趁着机会攻城略地,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容信的大掌扶上她的后脑,带着些不容拒绝,强迫她配合着一同沦陷在了其中。 第99章 晋江文学城 要想让我放手,除非我死……… 谷雨恍惚着抬起手去推他, 却被他一把摁在了胸口,高大的身形向前欺近,谷雨双腿被吻得微微有些发软, 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已经被迫着向前退了几步, 人也被他抵着靠在了墙壁上。 她仿佛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被抵在墙壁和他的胸膛之间,无处可去,只能被迫接受他猛烈而带着几分决绝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容信才恋恋不舍的与她分了开来, 看着那两片原本是浅粉色的柔软被吻得鲜红欲滴, 上面还带着水润的光泽,漆黑的眸子又暗了暗, 低下头来, 忍不住继续一亲芳泽。 尚且因着这一吻而微微喘息着的谷雨却是终于找回了不知被扔到了哪去的理智,连忙侧头避了开。 容信也没恼火,就势用鼻尖亲昵的在她的面颊上蹭了蹭, 暗哑着声音道:“我自己的心,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反倒是你, 杨谷雨, 方才我吻你的时候,你明明也同我一般意乱情迷, 情不自禁的沉溺于其中,我能感觉到你也是喜欢的,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好好认清自己的心呢?” 周身都是暧昧的气息,容信的唇若有若无的触在谷雨的面颊,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畔, 引起了一阵酥麻。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谷雨慌乱着抬手猛然推开了他,低下头不敢看他,只觉得心乱如麻。 走回桌边坐下,连着灌了两杯凉茶,谷雨才稍稍冷静了。 “容信,我如今正值青春年少,对男子的撩拨有所悸动实乃人之常情,何况你面容较好,干净,英俊,面对着这样一个男子,忍不住沉浸在与他的亲密当中,实不是什么稀罕事,这与喜不喜欢,心中有没有他,都没有关系。” 说着,谷雨强自作了冷硬的面色,淡漠的看向了他。 “你这样做,真的很难看,容信,我们好聚好散,给彼此留一点颜面,不好吗?非要弄得两败俱伤……你既是真的爱我,便应该在乎我的感受,希望我好才是,便算我求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今日之事,我亦不打算计较,这个吻,就算是我还你的……一个纪念,今日开始,你我一刀两断,再不相往来。” 容信眼中闪过一抹剧痛,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仿佛心尖上被什么扎了一下,疼得他呼吸困难,四肢冰冷,神情微微恍惚,她的话仿佛在耳边,又好似从很远的地方响起般不真切,原本总是显得高大挺拔的身形也变得摇摇欲坠。 从前纵横于京中的轻狂贵公子,如今满面脆弱,神情凄然,茫茫然的立了许久,才伸手在怀里摸了下,取出了一只匕首,轻轻放在了谷雨的面前。 “谷雨,我放不下,要想让我放手,除非我死……” 谷雨看着桌上的匕首,轻笑了声,道:“不要以为我不敢。” 容信目光一片死寂,静静的站在她的面前,仿若一块枯木,凄凉一笑,道:“我知道你敢,如果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再也不想见到我,这是唯一的法子。” 谷雨一狠心,点点头,道:“好,我成全你,但求你留着一口气,待会儿长公主来了,告诉她你是自杀,与我无关。” 容信闭上眼,好似对一切已然漠不关心,声音极轻的道:“好。” 谷雨执起匕首,目光落在他的胸前,并未太犹豫,抬手便刺了出去。 匕首刚刚刺入皮肉,便猛的一顿,迅速的抽了回来,那象牙色的锦缎上缓缓渗出了一小团嫣红,容信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闭着双目等待着。 “咣当”一声,谷雨颤抖的扔了匕首,一双眼睛满载着惊慌,看着他道:“你疯了……你竟然不躲,你、你……” 谷雨本以为他不过是一时气话,活得光鲜的小公爷,向来是人生的赢家,他的生命里有那么多值得留恋的事物,如何会真的让自己这般死在这般可笑的情景下,想来不过就是激她而已,她若是输了,便要被他困一辈子。 她气他用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她,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明白她的决心。 却没想到,一挥手刺了下去,他竟是岿然不动,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容信睁开了双目凝视着她,半晌,低头默默的拾起了那把匕首,执起她的手塞了进去,扶着她的手,缓缓的朝着自己的胸口移去。 “要杀人,得刺入心脏才好……你刚才刺这位置,许是还救的过来的。” 谷雨只觉得他疯魔了,满面惊恐,用力抽回了手,再看手中刀尖上染着的那抹艳红,狠狠的将它撇了老远,才仿佛安了些心。 容信望着她的举动,淡淡的笑了下,笑容里却是毫无温度,抬步朝着角落里的那把匕首行去。 才迈出一步,谷雨便厉声喝道:“容信!你到底想如何!?” 容信低垂着头,带着满身的孤寂与落寞,轻描淡写的道:“成全你啊。” “容信,你这般用性命开玩笑,我瞧不起你。” 容信闻言身形一顿,极慢的转了身,认真的看着她,道:“我没有开玩笑。” 谷雨点头,又道:“好,那你为了些小情小爱便寻死觅活,我更瞧不起你。” “小情小爱?”容信仿佛有些不解,却又点点头,道:“也许吧,但我现下顾不上这些了,我只知道,我要痛死了,呼吸的每一口气,迈出的每一步,都仿佛是在受人间极刑。 我的心好似被拉扯着,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想到这样为心爱之人所死,除了觉得解脱,竟还有一丝甜蜜,便也觉得没什么了。前朝有皇帝因着痛失所爱而殉情,我原还讥讽他胸无大志,为情爱所困,而如今轮到了自己身上,才真的明白个中滋味,明白什么叫万念俱灰……罢了,和你这种铁石心肠的女人说这些做什么的,不过是徒增难堪而已。” 说着,容信的眼角缓缓的垂下了一滴泪。 谷雨心下一惊,一时无言。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流泪。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想说她能明白的,看着他如此,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望着他伤心欲绝的凄美面容,又觉得此刻无论她说什么,也许都是错的。 两个人相顾无言,默然立了片刻,容信忽的轻声笑了下,朝着谷雨深深的看了一眼,仿佛要将她刻进脑海中一般,认真的打量着她的面庞。 “谷雨,我输了,我以为只要我一颗心为你,总有精诚所至的一天,可是我错了,我便是把命给你,也不捂不热你的心。这一次我不得不承认,也许你说的对,我确实该放手了。” 说着,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流恋在她的面容上,勉力笑了笑,道:“杨姑娘,这些时日多有叨扰,我……以后会好好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再给你添麻烦,望你多保重。” 容信缓缓抬起手对着她郑重的一揖,便偏过了头没再去看她,抬步朝外行了出去。 谷雨看着他略显寂寞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行的极慢,抬手抚了抚胸口纷乱的心跳,微微有些茫然。 明明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就要达成了,为什么……会觉得这样难过呢? -- 容信病了。 国公府的小公爷好似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样样都出色,便连着身体也比旁的孩子强壮些,幼时起便不常生病。 然而这一病,竟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说起来,要从之前淋的那一场雨开始,容信每日忙着政务的同时,也在调查着谷雨被诬陷一事,还要腾出时间往谷雨那里坐坐,这般忙碌着,自己偶尔咳两声的事,便没往心里去。 待得那日与谷雨决裂,容信心神剧震,整个人都没了生气,不食不眠了几日,胸口的刺伤也不作处理,一直蛰伏在体内的病魔便终于得了机会侵袭而上。 连着发了几日的烧,整日的昏睡着,容信病危的事连宫里的太后和皇帝都惊动了,亲往国公府来探望了,还带了宫中最好的御医过来。 待得第十日,容信才清醒了过来。 虽然已无了性命之忧,可容信的病情依旧不容乐观。 眼见着儿子病了半个多月了却不见好,长公主亲往了祠堂跪求了一夜,清晨回去了才休息了两个时辰,便又往了儿子这边过来。 进门的时候,容信正昏睡着,长公主看着从前英俊潇洒不知迷了多少贵女芳心的儿子,如今面颊削瘦,一双唇白的如纸一般,眼下还隐隐带着乌青,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风光,眼泪不由簌簌的往下掉,偏了头,连忙取了手帕捂住了口鼻,生怕出了声响吵醒了容信。 容信此番差点丢了性命,几位郡主也回了家来,同长公主一同亲自问询了每一个下人,容信与谷雨发生过什么,大抵也拼凑的出来。 初时,作为一个一心疼爱儿子的母亲,长公主见着只剩下一口气的儿子,怎能不恨! 信儿这般痴情,便是应了他,国公府还能亏待她不成…… 然而气也只是一时,待气头过去了,长公主自己也明白,这事其实也怪不了谷雨,要怪,只能怪命运弄人。 好在四个女儿都在,轮着开解劝慰着,才挺了过来。 四郡主容姝本想着借此机会在父母面前挑拨几句,却是顾忌着容信之前与她说的狠话,一时并没开口。 而她这一犹豫,向来精明的大郡主容娴便瞧出了端倪,亲自将四妹拉到了一边,冷声告诫了,这般时候若有人胆敢借着父母伤心行挑拨之事,来日定会将她逐出容家。 容姝便一个字都不敢再提了。 长公主想着儿子与谷雨的这一番纠缠,若是自己初时便同意了这婚事,一同和夫君一同将这事定下来,也许便没有现下信儿的这般艰难追妻了。 也许,该怪她自己。 第100章 晋江文学城 我输的一败涂地 长公主流着泪, 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却被人轻轻的覆上了,回过头一看,容信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一双暗淡了的双目带了些愧疚,哑着声音道:“母亲, 儿子让你担心了。” 长公主抬手用丝帕拭了拭泪,露出一个笑容来,道:“傻孩子,不要多想,好好养病才是。大夫说了, 你……忧思过重, 郁郁寡欢,病情才一直不见好的, 好在你身子底子好, 若能放下心思,想来很快就会好了。” 容信面上淡淡的,好一会儿, 才道:“母亲, 不要怪她, 是我自己的错。” 长公主叹了声, 道:“你都与母亲说了三次了,放心, 你大姐她们都在,还有你父亲, 众人与我说了许多道理,母亲虽是难免有些怨她不近人情,可心里明白, 错不在她。 唉,你这孩子,自己都这般模样了,还总要惦记着别人。” 说着,长公主想到他胸前的伤口,那伤口不过是在皮肉浅浅一层,按说上了药没几天便好了的,可容信拖着未曾处理,到了病倒了众人才知晓他胸前有伤口,现下里调养了半月,才见着愈合。 这般一想,长公主不由责怪道:“你这孩子,你是我生的,命是我给的,怎能这般自轻自贱,人家心里若是没有你,你便是死在她面前又如何!以后可绝不能再这般了,便是再伤心,也不能拿性命开玩笑,你这不是要母亲的命吗?” 说着,长公主眼圈再次红了。 容信醒来后,便说伤口是自己刺的,众人以为他一时情伤才做出这般过激之举,倒是也没怀疑。 “嗯,这次是儿子错了。” 长公主抹了几滴泪,带了些鼻音道:“你就是太傻,竟喜欢人家到这般地步,既是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了,为何不进宫去求了你皇帝舅舅,只要你开口,便是公主你舅舅都舍得,何况杨谷雨不过是个庶民。” 容信垂了眼眸,低声道:“……我不希望她恨我。” 长公主不由带了些哀愁,伤怀道:“真是冤孽,这杨谷雨虽好,可也不是天下独一份的好女子,你为何就偏偏她不可了……” 说到最后,长公主自己却是说不下去了。 她也曾年轻过,年轻时的她一腔深情爱恋着她的腾哥,彼时也是如这般非他不可的。 初时担心他冷情,却没想如今又恨他深情,将自己折磨得如此落魄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从前光鲜靓丽的影子。 容信缓缓的调转了身子,面朝了内里,闭上了双目,隐去了内里的伤痛。 “谷雨……她看上去柔弱淡泊,内心却是极为坚强,她很有自己的想法,我喜欢她……也许确是因着愧疚而起,也许是因着得不到而越陷越深,也许有很多原因,可这些都无所谓了,无论因为什么,我已然爱她至深。 可是,她不爱我……母亲,我输的一败涂地。” 长公主看着儿子紧闭着的双目缓缓划下了一道泪痕,心中一阵酸楚,轻道:“好,我们不提她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你几个姐姐过来陪你。” 从容信的房中出来,长公主想着儿子伤情的模样,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她便是跪地相求,也要将杨谷雨给他求过来。 行到谷雨的院门前,长公主深吸了口气,才抬了步子迈进去。 谷雨正坐在院中的石椅上,静静的望着角落里枝叶已然有些泛黄的柳树,神情怔忡着。 说来也快,几场雨过后,秋意已然不知不觉中浓厚了起来。 在这萧瑟的秋景中,国公府里因着小公爷容信的一场大病忙碌了起来,四位郡主轮着回家陪伴亲人,大大小小的大夫也来过了许多。 容信连绵病榻半月余,整个府里都弥漫了一股悲伤的氛围。 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人为难于谷雨。 然而她心下依然难受的紧。 自她与他诀别,容信便再也没出现过了,谷雨心下除了松了口气,还有些空落落的,好似一下子失去了什么,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失落。 谷雨为自己生起这样的心绪而心神不宁,明明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期盼,她应该只觉得轻松才是,一时间太多复杂的情绪缠绕着她,她甚至有些害怕。 她害怕,也许容信于她而言,已经有了那么些特别了。 只是想到苦苦期盼的妹妹,想到自己那日摞下的狠话,这一切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了,谷雨努力的将心底里异样压抑着,尽量不去深思。 然而没几日,便传来了容信重病的消息,一时间,惊讶、负疚、担忧,太多太多的情绪涌了上来,打的她措手不及,连夜的无法入睡,直到容信醒了过来,谷雨才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怔怔的望着那柳树上泛黄的叶片,谷雨出神的想着府里病重的那个贵公子,想到分别那日他伤痛的目光,她的心里便一抽一抽的疼。 呼出口气,谷雨劝慰着自己,长痛不如短痛,既是一早认定了要这般做,便狠心一些,也许这场病好了,他也就想开了。 “谷雨。” 谷雨闻听到声音,偏头朝院门望去,见着是长公主,连忙站起了身,朝着她行了一礼。 长公主神色憔悴,虽还是那张美丽的面庞,却仿佛在这半月里已然老了十岁。 谷雨打量她的同时,长公主也在打量着谷雨,自容信生病以来,她想着容信这场病便是由着与谷雨的这段孽缘而起,连带着也不想见到她,是以,这十多日以来,两人是头一次见面。 谷雨也瘦了,似乎是夜里没睡好,眼神中也带了些疲惫,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长公主心中原本对她的那点埋怨,在见到她同样憔悴削瘦的模样后,也终是尽数散了。 长叹了一声,长公主行了进来,伸手扶了谷雨起身,勉力笑了下,道:“不必多礼了。谷雨,我……想同你聊聊。” 谷雨应了声,唤来司晴在室内摆了茶,两人便一同行了进去。 长公主在木椅上坐定,便开门见山的道:“谷雨,我来是来求你的。” 谷雨一愣,连忙道:“您是长辈,又贵为公主,何谈相求,岂不是折煞小辈了。” 长公主眼眶微红,伸手一把握住谷雨置在桌上的手,情真意切的道:“谷雨,我求求你怜惜下信儿吧,如今他病的这般重,我、我这做母亲的,也实在是别无他法了……” 看着一个母亲为了子女垂泪,谷雨难免微有些动容,咬了咬嘴唇,才道:“殿下,我……不能因着一时同情,便将自己的一生就这般轻率的许出去。” 长公主看向谷雨,颤声道:“谷雨,你想想清楚,他这般爱你,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说句心里话,这世上再也找不出一个如信儿这般深情的男子了,何况你嫁入我们容家,救了他的性命,便是我整个容家的恩人,国公爷与我,都不会亏待于你的啊…… 我知道,你不在乎荣华富贵,可即便摒弃这一点不谈,许多人求了一世都求不来一颗真心,如今信儿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吗?” 谷雨低垂了目光,红唇微动,却是没能如从前一般坦荡的说自己完全不在意于他了。 动心吗? 也许……有一点吧,这样一个英俊骄傲的贵公子,为了她抛弃尊严,差点连命都丢了,怎么可能完全不为之所动。 可要说喜欢,却似乎也谈不上。 长公主见谷雨低头不肯看着自己,长久不言,只道她确是心里半点没有自己那可怜的儿子,抬手拭了面上的泪水,又道:“信儿一心看中你的意愿,不肯去求皇兄赐婚强迫于你,自己都病得起不来身了,却还记着叮嘱我不要迁怒于你……唉,现下你既是不愿,我自然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强逼着你应下,只是谷雨,看在他这般为你的份上,去看看他总是成的吧。” 谷雨顿了下,摇头道:“我……不能去看他。如今小公爷好不容易想开了,若是我去了,只怕又要引起千丝万缕的波澜。” 第101章 晋江文学城 你要他断了念想,也该徐徐…… “他若是当真想开, 便不会病这一场了!谷雨,便算我求你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去看看他, 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的!” 望着长公主悲痛的面庞和疲惫的神色,谷雨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来, 只好道:“且容我想想吧。” 长公主还想再劝,可还未待话说出口,外间便来了人,说是苏景山带着位民间寻得的神医来了府里。 苏家是亲家,苏景山又是容信自小玩到大的好友, 如今寻了大夫来, 总不好让人家等着,何况劝解谷雨也不急在一时。 长公主于是也未再强求, 朝着谷雨简单的道了谢, 便急着出去迎宾了。 谷雨心情沉重,在屋里坐了会儿,想着容信的病情, 想到他胸口上自己一时冲动刺下的伤口, 虽是仅刺破了皮肉, 可到底还是晕出了一小片血迹, 也不知现下可长好了。 这般思绪纷乱的坐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午膳时分, 司晴来传膳,谷雨没什么心情, 也没吃几口。 午膳过后,她复又坐回了院子里,秋风温凉舒适, 最适宜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寂静的小院中忽然传来一声妩媚的女声。 “看来,你也不似他们说的那般对小公爷全然无动于衷嘛。” 谷雨循声望去,来人站在院门边,身穿一件青莲色的长裙,上面用丝线绣着艳丽的牡丹,一只白嫩玉手扶在门边,指甲上涂着艳红,显得妩媚动人。再看她的面容,一双媚眼浑然天成,红唇涂得嫣红,一眼看过去十分美艳。 谷雨不由为这个女子的美貌所惊艳,怔了下,才反映过来,这不是晚若吗? 谷雨从前与晚若相识之时尚且目不能视,也没能亲眼瞧见她的模样,后来眼疾治愈后,还是机缘巧合下见着了她的画像,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的。 彼时只是观了画卷,谷雨都觉得晚若当真是配得起艳如桃李四个字,如今见到真人,竟是比画中还要美上几分,那股骨子里的美艳,真真是令她一个女子也看直了眼。 晚若红唇一扯,笑着行了进来,四处打量了下,道:“看来这府里的人对你当真不错。” 谷雨回过神来,笑着上前迎了她进屋坐下,又命了司晴去倒茶。 两人饮着茶,谷雨望着晚若,许是离的近了些,现下里这般距离看着,晚若似乎面色不怎么好,虽是已经尽力用胭脂遮了,却还是能看出一二。 这般一想,谷雨又打量了她几眼。 这一番细细打量之后,谷雨发现,晚若长的竟与白露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怪不得她第一次见白露时觉得有几分眼熟。 晚若见她盯着自己,笑道:“难不成是姐姐我太漂亮了,怎么,眼睛都移不开了?” 谷雨也跟着笑笑,道:“我只是突然发现,晚若你和我妹妹长的有点像,嗯……也说不好是哪像。” 晚若来了兴趣,道:“你妹妹?哪个是你妹妹,让她也来坐坐让我瞧瞧。” “她如今在苏家养伤呢,就是苏景山他们家。” 晚若一双满是风情的眼眸一转,面上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试探着道:“李白露?” 谷雨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白露正是我妹妹。”说着,她自己也想到了缘由,又道:“哦,差点忘了,你认识苏景山,想来是他也觉得你二人有些想你,一早便和你说过了。” 晚若不语,垂眸不知在思虑着什么,对她的推测并未予回复。 “对了,你怎么来了?” 晚若饮着茶,道:“苏景山这京中的公子哥哪识得什么民间神医,这大夫可是我求了许久才请来的,毕竟当初在应城附近,小公爷收留过我与苏景山,如今我既识得名医,便带来帮他瞧瞧,也算是报答了。” 提到容信,谷雨复又垂了头,半晌,犹犹豫豫的开了口:“小公爷他……如何了?” 这些日子府里众人都忙碌着,谷雨作为容信这一病的起因,心下自然愧疚,也拉不下面去问容家人,只好让司晴旁敲侧击的问询着容信的病情。 是以,对于容信的情况,她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个大概。 “还没瞧完病呢,我进门便直接到你这来了。毕竟我名声不好,这京中贵族皆是瞧不上我的,而我呢,也不愿和他们来往,给彼此找不痛快,所以向来也是躲着他们的,这回自然也没跟着去见长公主夫妇。说起来,要不是想着来看看你,我便让苏景山自己带人过来了。” 说着,见谷雨面色低落,晚若又道:“唉,这事情的发展到底还是按着我的猜想来了,不过我瞧着你这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模样,可不似外间传的那般狠绝啊。” 小公爷为情所困,大病了一场,这内里发生过什么,外间传成什么样的都有,一个比一个离谱,一番故事讲得缠绵悱恻伤感极了,每每都使得听故事的姑娘家落下几滴眼泪,咬着牙恨声斥责几句这狠心的女主角。 谷雨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道:“他人因我险些丧命,我如何能全不为所动。” 晚若撅起红唇,长长的“嗯”了一声,别有深意的道:“我瞧着你可不是单纯的因着负疚。” 谷雨抬目看向她,道:“那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 晚若一双媚眼凝视着她,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小公爷这般掏心掏肺的为你,这些日子以来,你心里怕是也有了他吧。” 谷雨轻笑一声,并未作深想,直接摇头道:“无稽之谈。” “是不是无稽之谈,你自己思量,上回我说小公爷喜欢你,你便不信,这回我说你喜欢他,你还是不信,谷雨,别骗自己了,你这一双写满了担忧与牵挂的眼睛,可不是单单愧疚便能解释的清的。” 谷雨静了好一会儿,方道:“也许我确实是有一点动心,只是我如今的情况……有些复杂,总之这一点点的动心,还不足以让我下定决心与他在一处,我们二人无论是身份还是性情都天差地别,还是各自安好为佳。” “谷雨,我说一句心底话,其实我觉着你也不是不喜欢小公爷,不过就不是肯敞开心房而已。 什么性情身份,你不要傻了,既是他这般爱你,你心里也为他所动容,便不要错过彼此。这人活一世,变数那么多,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明天就死了,为什么不珍惜当下?” 谷雨抬手抚了抚额角,道:“晚若,别问了……我真的是有很多复杂的原因。” 叹了一声,晚若道:“好吧,既是你坚持这样说,那我也还要说一句,如果你真的要与小公爷断个干净,快刀斩乱麻并不一定是个好法子。如今他对你这般情根深种,你要他断了念想,也该徐徐图之才是,直接连根拔起,一颗心鲜血淋漓的,他不病这一场才怪。” “那……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你去看看他也好,只是单纯的探病,两个人心平气和的聊了一聊,你也好好的审视一下自己的内心。之后便是决意断个干净也好,试着转变想法也好,总之,先待他挺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也不迟。” 晚若说的确有几分道理,谷雨想到之前答应了长公主要考虑一番,加之自己也确是担心容信的病情,这一次终于被说动了。 …… 自容信生病以来,谷雨便心下难安,每晚睡的也不好。许是想到很快就可以亲眼看到容信的境况了,她的一颗心也踏实了许多,这一夜难得睡得安稳了些。 入了后半夜,司晴来敲了两遍门,沉睡的谷雨才幽幽转醒。 起身披了件衣裳,点了灯,她走至房门前打了开,带了些睡意的问道:“这般时辰过来,可是有急事?”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立时整个人都醒了,紧张的道:“可是小公爷那边有变故?” 司晴摇摇头,道:“是大郡主来了,说是有要事要见姑娘。” 大郡主?容娴? 谷雨疑惑的道:“这几日不是二郡主和三郡主在府里陪着的吗,怎的这深更半夜的,大郡主突然回府了?” “我也不甚清楚,大郡主披了身灰色的斗蓬,看样子是悄悄过来的,瞧着她的神色忧心忡忡的,我想着大郡主向来是稳重端庄的,这般能令人瞧出情绪的时候并不多,想来确是有极紧急的事,便连忙过来寻姑娘了。” 谷雨点头,道:“你带她进来,注意别引起他人的注意,我回去穿件衣裳。” 这边谷雨回去将衣裳穿了好,那边司晴已经带着大郡主容娴来到了房门前。 谷雨将人带了进来,仔细将门关了好,这才急切的问道:“大郡主深夜造访,想来定是出了什么紧要之事,莫不是、莫不是在府上的白露出了什么岔子?” 容娴向来波澜不兴的面容间带了几许难色,片刻后方沉声道:“谷雨,是苏家对不住你,你且先理一理情绪,待得平静了些,再听我予你细说。” 谷雨也明白,便是天大的事,也要冷静了才有利于解决,焦躁只会令事态更糟。努力平抚了心头的焦虑,才道:“我准备好了,大郡主请说。” “今夜下人来报,说是李姑娘那里出了要紧事,我披上衣裳过去一瞧……没想到,竟是景山与李姑娘……睡在了一处。” 谷雨惊骇着瞪大了双眼,只觉得一阵懵,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半是惊讶半是犹豫着道:“睡在了一处……是说……” 容娴觉着谷雨到底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许是不明白这“睡”字内里所含的意思,便直接了当的道:“已然有了夫妻之实。” 谷雨脑中“轰”的一声,瞬时跌坐在了木椅上,双手捂上额头,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 第102章 晋江文学城 和李姑娘的相貌……有那么…… 怎么会这样?白露怎么会和苏景山扯上关系?是她瞧着入宫无望便攀扯上了苏景山, 还是苏景山见了美人情不自禁? 谷雨的脑子乱哄哄的,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皇帝那边尚无定论,若是哪一日他忽然心血来潮下了旨意要接白露入宫, 而她已非完璧之身,如何能过得了宫中嬷嬷们的那一关, 岂不是欺君之罪! 更何况,就凭她和皇帝有过这么一段,白露想嫁入苏家也是不可能的…… 白露心思聪颖,明知前方是死路还要硬闯,并不像她的做法。 至于苏景山……他身为男子, 却生了张带了抹妖气的俊美容颜, 谷雨虽与他见面不多,却也看的出, 苏景山虽是花心纵情, 可也不是孟浪之徒。她在京中这么久,也从没听说苏景山仗着皇后亲弟的身份做出过什么欺男霸女一类的事来,晚若也好, 他的那些莺莺燕燕也好, 似乎都是心甘情愿与他在一处的。 若是白露不愿, 堂堂皇后亲弟, 苏家的小公子,又怎会下作的去强迫于她。 容娴见着谷雨满面愁绪, 面上微带着歉意,轻叹了声, 道:“你且听我说完,这件事……其实倒不是两个年轻人的错,是有人在李姑娘今日的汤药里加了媚药, 恰好景山去送药,两人便……情难自矣。 唉,也怪我,我早便瞧出了景山日日的往李姑娘的院子里跑,可我瞧着他们发乎情止乎礼,景山待李姑娘十分尊重,便也没拦着。” 说着,容娴愧疚的低了头,道:“我原以为,景山做下这般错事,是要给李姑娘一个交待的,可她……许是受了惊,并不肯听我说话,只一个劲的求我说是要见你,我便只好先亲自过来向你请罪来了,但凡你与李姑娘开口,我苏府无所不应,若是你与李姑娘愿意,我立即向公婆跪求,请他们做主娶李姑娘为正妻!” 容娴一番话说的极有诚意,饶是白露只是一个铁匠的女儿,可容娴依旧愿力挺她进苏府的门。 容娴并不知晓白露与皇帝的那一段,还道是一场婚事便能将此事收场。 谷雨却深陷苦恼,如今出了这种事,白露两边都嫁不得,一个不小心,还要掉脑袋。 放下双手,谷雨望向容娴,道:“大郡主,知道这件事的人还有哪些?” “出了这样的事,知情的下人们自然不能再留在府中了,我已然给了钱财连夜送出京了,你且放心,不会出岔子的。” 谷雨点头,道:“那便劳烦带我先与妹妹见一面吧。” 谷雨唤了司晴过来为她换上不显眼的深色衣衫,便随着容娴一道悄悄出了府,上了马车往苏家去了。 白露正独自坐在自己的房中,一双眼又肿着,神情怔忡。听闻下人道谷雨过来了,她的目光才稍稍有了些神采。 谷雨进到内里,白露便再忍不住流下泪来,谷雨的鼻音也不由一阵酸涩,一把抱住了白露。 让白露哭了会儿,两姐妹才分了开来,谷雨耐心的哄了白露将事情的经过尽数说了一遍。 许是依旧逃不过书中的命数,尽管谷雨的到来扰乱的剧情,可白露依旧再一次与苏景山产生了一段孽缘。 其实,自白露入了苏府,便与苏景山来往密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男子,红衣似血,一双凤眼带着浑然天成的媚意,那样的矜贵俊美,像是集了世间所有精华而成,偏又温柔多情,第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撩拨的恰到好处。 两人一个美艳一个风流,一见钟情,短短半月,竟已然互生情愫。 只是白露明白,任她如何爱恋于他,他们也是不可能的,就如同谷雨之前再三警告过她的,她所选择的是一条不归路。 待她的脚伤好了,她便要离去了,也许,她会入宫,从此再不敢光明正大的看他一眼,也许,她会就此跟着姐姐离开了京城,这一世,都再不得与他相见了。 带着这般的想法,与他度过的每一日,白露都万般珍惜,便是昙花一瞬也好,只要曾经绽放过,她也满足了。 苏景山也是头一次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只是白露明明也同样爱恋于他,却是从不肯正面回应他,即便他已然悄悄遣散了府中的姬妾,即便他说,只要她一句话,便是刀山火海,他也会迎她进门。 白露只是说,只求这养伤的两月,能与他悄悄的相恋一场便已然足矣。 然而二人没有想到,这样单纯的向往,被一碗加了媚药的汤药打破了。 也许真的是太过渴望彼此,她几乎立即便沦陷在了那阵阵燥热与欲望之中,脑中心中都只有那可望却不可得的人,那一瞬,只觉得即便是山崩地裂,她也要与他在一处。 苏景山流连花丛多年,如何看不明白她的情状,只是心上人娇声唤着他的名字,柔软妖娆的身子蹭着他的,他努力维持着理智将她推了开来,取过桌上的药碗尝了尝碗底的药汁,才明白过来,这下药之人,根本就是想要她身败名裂。 这种药是青楼楚馆里惯用了的,根本无法可解,白露饮下了这碗药,便没有其他的路子可走了,要么他做了她这解药,要么她待会儿发作的糊涂了,做出什么更加疯癫不堪之事。 于是两人几番缠绵,白露的药性终是解了,而屋内的异常,却也被伺候着的下人所发觉,及时报给了容娴。 白露初醒之时,带了几分女儿家如为人妇的羞涩,她从没妄想过能与心爱之人有这一场肌肤之亲,如今她就躺在他的怀里,这份幸福来的措手不及。 然而这份幸福也只短暂的停留了一瞬,很快,她的理智渐渐回笼,思绪也回到了现实中。 与此同时,容娴也赶了过来。 容娴将汤药经手的一干人等细细查问了,原来是平日里熬药的婢女这日吃坏了肚子,这火候是由另一个与她亲近的婢女帮着看着的,再去唤此人过来,却发现人已然在房中自尽了。 白露眼睛已然微微有些红肿,哽咽着道:“姐姐,这定是那淑贵妃要置我于死地设下的圈套,待我药效发作,要么寻着府里的下人毁在了自己的清白,要么便是从此疯癫了,却没想苏公子恰好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这个人是我心爱之人。 若我猜的没错,她下一步,便是想办法引陛下想起我来,再装作大度的建议迎我出宫,到时、到时我一入宫,还没见到陛下,便什么都完了……姐姐,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还有景山,他并不知晓我之前的事,是无辜被我连累……” 谷雨抬手给她擦了擦泪水,心下虽是清楚白露分析的对,却也只能先柔声安慰道:“不会的,白露,如今消息都封锁了,即便是淑贵妃做的,她也未必知晓结果如何,不会轻易引陛下接你入宫的。何况此事还牵连苏家,苏景山是皇后和中书令的幼弟,若是你是死罪,他也逃不了,想来苏家也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的。” 待白露情绪稳定了些,两姐妹渐渐冷静了,商议了片刻,最终决定将整件事情说予容娴,一同商讨应对之法。 容娴听闻谷雨唤她进内,只道是两姐妹准备同意成婚,闻听二人言语,瞬时大骇,站立良久,才慢慢的跌坐了回去,长叹一声,道:“李白露,你小小年纪,竟胆大至此!” 谷雨道:“大郡主,从前是陛下看中了白露,如今……她也是为奸人所害,才落入这般情状,说起来,这些事都不能只怪她一人的。” “谷雨,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惊诧李姑娘的胆识,寻常女子,见了天颜连头都不敢胆,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李姑娘……”说着,容娴复又打量了白露,道:“唉,也许都是命,李姑娘的模样,倒确是陛下极为喜欢的。” 见着两姐妹不解,容娴解释道:“宫中得宠的妃嫔,如淑贵妃和文贵人几个,还有之前那个名唤芍药的采女,都和李姑娘的相貌……有那么几分神似。” 皇帝对女子的审美几十年不变,似乎是热衷于这一款长相,又似乎是在这相似的眉眼间寻找着什么人的影子。 白露怔怔的道:“所以……怪不得明明我和陛下都已经十分小心了,还是被淑贵妃发现了端倪。也许那日在花宴上我与她远远照了个面,她见着我的面容,便已然记在了心里,待得后来知晓了陛下在外面瞧中了什么人,便联想到了我身上。” 说着,她又面露惊恐,道:“马球大会上那匹马失控,许也是提前谋划好了的……” 容娴点头,道:“极有可能,想来淑贵妃一早便盯上了你了。” 谷雨心下焦急,道:“既是这般,那看来白露所担心的也许便是真的了。大郡主,您足智多谋人称女诸葛,又身处这大宣朝的权势中心,人脉甚广,求您帮帮我们姐妹想个办法吧。” 第103章 晋江文学城 她需要和容信好好聊一聊…… 容娴目光一顿, 道:“若要陛下打消接李姑娘入宫的念头,那便只有让姑娘变得入不了宫。” 谷雨思量了下,犹豫着道:“诈死?”说着, 看向白露,道:“白露, 你可愿离了京城,从此过寻常百姓的生活?” 舍弃京中的繁华……白露也想过许多次,无论是早时谷雨劝谏她的时候,还是后来遇上了苏景山,第一次尝到了真正爱一个人的滋味的时候, 她都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选项。 只是, 起初她是不想放弃,到了后来, 却是骑虎难下, 无法回头了。 经过此番变故,白露的心境已然不似从前,凄然一笑, 道:“如今我性命难保, 便是能活着便已然是幸运了, 我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我、我舍不下景山,如若没有他, 我……生不如死。” 说着,她捏紧了手中拭泪的帕子, 泪眼朦胧的望向容娴,恳求道:“大郡主,求您让我二人一道远走高飞!” 如果能和心爱之人平淡的相守一生, 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何况苏景山毕竟是苏家的公子,即便是离了京,过的也是富足日子的。 容娴皱眉,沉声道:“此法不可,一人走还是两人走都不可。欺君是重罪,若要诈死一事做得天衣无缝,只怕苏家容家都要出手,而乔家向来与我苏家不容水火,这件事又是贵妃嫌弃最大,你无端暴毙必然惹得她生疑,如若内里稍有不慎被乔家拿住了把柄,只怕不只你们二人,我们全府都要跟着被问罪。” 谷雨心头愈发沉重,道:“那……大郡主可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容娴沉静的眸子对上谷雨的,认真的道:“谷雨,为了救你妹妹,你可愿做到什么地步?” 谷雨回身看了眼红着眼眶瑟缩着的妹妹,复又对上容娴的视线,道:“大郡主有话但请直言,能否做到,也要听了才知晓。” “你若嫁与信儿,李姑娘便是陛下甥媳的妹妹,若要进宫……辈分上始终不妥。陛下看重伦理纲常,想来自然而然便会打消了念头。日子久了,待这事情被淡忘了,再让景山与李姑娘离了京生活便是。” 谷雨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事情到了这一步,嫁给容信,似乎并不似从前那般令她抗拒了。 就如同晚若说的,容信痴情专一,相貌英俊,家世显赫,国公爷待她亲如父女,而长公主和几个郡主也是真心盼望着他们能有一个好结局的,容信从前也与她细细分析过,似乎她对于嫁入豪门的顾虑,在她目前的身份情景下,都是不会发生的。 白露却是知晓姐姐向来是不愿嫁入国公府的,伸手拉了拉谷雨的袖子,勉力笑了下,认真的道:“姐姐,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还是莫要草率了……其实刚刚我也想了,若是实在没有出路了,左右他瞧中的只是这张脸,大不了……我、我毁了便是,总归是还能留住一条性命的。” 说到最后,白露又忍不住落下两道泪来。 谷雨眼中也蓄起了雾水,白露是个多么爱美的女子,她怎会不知。 初时二人进京时,一路上波折艰难,有一夜原主便和妹妹说,若是遇了意欲不轨的歹人,便自己抓花了脸,若是不成,就一头撞死,来保卫自己的清白。而白露却说,无论到了何种境地,她都要美美的,宁可漂亮的死去,也不愿自毁容颜。 让白露毁容,只怕比杀了她还难受……何况她现在刚刚有了心爱之人,谷雨怎么忍心让她的人生就这样结束掉。 或许白露有错,或许她不完美,可她依旧是谷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她来到这个世上遇见的第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陪伴她度过那些艰难的黑暗时光,一直以来都坚定的跟在她身边给予她支持与温暖。 谷雨伸手握住拽着自己袖子的手,白露的掌心一片冰凉,指尖微微颤抖着,明明心下恐惧又痛苦,却依旧倔强的朝着她露着笑容。 谷雨捂了捂她冰冷的手,安抚的道:“你放心,你不会毁容,也不会死,而姐姐也不会委屈自己的,你且等我的消息,莫要胡思乱想。” 语毕,谷雨站起身来,道:“劳烦大郡主帮我好生照看妹妹,我且先回国公府一趟。” 她需要和容信好好聊一聊。 与容娴道了别,谷雨片刻也未再耽隔,快步行出了门去,只是才走了几步出去,便听外间有人道:“杨姑娘!” 谷雨侧目望去,深夜中来人一身红衣,虽是眉目俊美,却是神情落魄,满面焦急,跌跌撞撞的几个大步行了过来,正是苏景山。 谷雨立时冷了面色,收回目光不去看他,抬步便朝前行去。 苏景山伸手拦下了她,眼神急迫的看着她道:“杨姑娘,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想告诉你,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花心滥情,可我对白露的真心天地可鉴! 早些日子前,我便已然遣散了后院中的姬妾,如今是真心求娶,唯愿今后一生只她一妻,求杨姑娘成全!” 谷雨见着行不过去,冷冷的看向他,嘲讽道:“燕州时见着你,身边还跟着个晚若呢,一生只一妻?你拿什么来让我相信!更何况……”想到白露和皇帝的牵扯,谷雨叹道:“唉,不说也罢。” 苏景山并不知晓这内里复杂的情况,还道是谷雨姐妹不相信他是真心喜爱白露,急急的自证道:“若白露肯嫁与我,我愿在婚书上立下重诺,往后余生仅白露一人,如若移情别恋,自愿将家产悉数奉上,净身出户。” 苏家是世族大家,祖上几代都身居高位,苏景山的家产……便是称之为金山银山也不为过。 谷雨没料到苏景山竟肯立下这般诺言,心下不由改观了几分,重新审视了他,但见他一脸诚恳,全不是从前玩世不恭的模样。 只是眼下并不是说话的时候,谷雨叹了声,道:“我信不信你不算,还要白露信你才是,现下里我这边是真的有急事先走一步,这些事稍后再论吧。” 语毕,谷雨扔了苏景山一人面带凄苦的立在原处,急匆匆的行了出去。 回到国公府之时已然近寅时,离天亮还有一小段时间,谷雨回到房中躺下,却是如何能睡的着,硬是熬着到了天亮,起身坐到镜前,见着自己略显疲乏的神色,扬声唤了司晴打了凉水过来。 用冰冰凉凉的清水拍了拍面颊,谷雨重新梳洗了一番,还上了些脂粉,人才瞧着精神了一些。 打理好了一切,谷雨和司晴叮嘱了务必将昨夜里的事情保密。 司晴见着谷雨面色凝重,也没多嘴去问,想到夜里大郡主来访时的凝重模样,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行出门去,清晨里空气十分清新,带了些早秋的凉意,顺着呼吸进了肺腑,令谷雨精神一振。 呼了口气出来,谷雨暗里给自己打了打气,抬步朝着容信的院子迈了过去。 来到院门前,守在院里的两个下人见是谷雨,一人进了内里去回禀,另一人则是为谷雨引路,一道进了内里。 谷雨向来知晓,容信自小长在金玉堆里,是个从不亏待自己的人,出门在外时虽也能吃得苦,可但凡有了条件,东西都是挑了最好的来用的。 如今来了他的院子,谷雨才知晓,容信除了在吃穿用上精致,在住上也是极为讲究,且不说这院中屋中有多少金银珠玉,便是许多物件,谷雨见都未曾见过,想来都是些他国进贡的奇珍异宝。 说起来,自谷雨从燕州回京以来,便总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这倒是头一次来容信住的地方。 不过她如今心头压着重担,并没有心情去细细欣赏。 跟着下人进了屋内,厅堂里坐着二郡主容婷和三郡主容婉,谷雨觉着自己已然来的很早了,却是没想到两位郡主比她还早。 两位郡主都没想到谷雨竟会前来探望容信,三郡主想到内里受苦的弟弟,如今终是盼来了他狠心的心上人,只觉得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一时情绪涌动,眼圈也微微的红了。 二郡主容婷却不似三郡主容婉那般乐观,容信病了半月有余了,谷雨连问询都不曾,如今忽的来了,想来并不是为容信所感动决意接纳了他,应该是另有他事。 谷雨对着两位郡主行了礼,道:“没想到二位郡主这么早便来了。” 容婷和谷雨向来亲近,引了她坐在自己身侧,向她解释道:“清早下人来报,说是信儿胸前的伤口似乎又疼了,我和三妹放心不下,便早早的过来了。” 语毕,犹豫了下,又继续道:“你来……可是要探望信儿的?若是有事,不妨等信儿的伤好一些了再说,如今他身子弱的很,大夫说最忌忧虑伤怀。” 谷雨明白,容婷是担心自己再说什么狠绝之言刺激到容信,可是她如今并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事发紧急,容信她今日是必须要见的。 谷雨正斟酌着如何回答,那边容婉见她犹豫,想着弟弟情苦,好不容易把心上人盼了来,若是被二姐几句话给说走了,不知要何等伤心。 不论她要说什么,总之是要见容信的,也许自家弟弟见了心上人,身子也能好的更快些。 “二姐,信儿如今的情形,杨姑娘也是了解的,想来也明白什么话不适宜现下里说的。杨姑娘,你去看看信儿吧,他若知晓你来了,一定十分欢喜。” 容婷听了容婉的话语,点点头,道:“也是,是我担心过了头,谷雨,信儿刚吃了一碗药,第二碗如何也不肯吃了,正好你来了,进去帮我劝劝他吧。” 谷雨点了头,两人也未再多言,引了谷雨到了容信的房门前,便先行离开了。 第104章 晋江文学城 做我的情人,你也愿意?…… 望着面前雕花的木门, 谷雨发了一会儿的呆,暗里捏紧了手,终于轻轻叩了叩门。 内里并没有人回应。 谷雨轻道:“容信……是我。” 不知容信是睡着了, 还是虚弱的连说话都吃力,内里依然没有动响。 “我……我进来了。”谷雨一边说, 一边试着伸手推开了那道雕花木门。 容信的房间布置的简单却又精致,东西并不多,可每一样都是极品。 进门处是会客的小厅,谷雨放轻了脚步迈着,顺着行到了内里, 便见到了容信的床榻。 床体通身是由红木制成的, 两边挂着白色的床幔,上好的料子质地柔软, 被整齐的扎在床角。 床榻的边上有一方小桌, 上面放了一碗黑褐色的汤药,虽是离着还有几步的距离,谷雨依然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苦味。 床上的人倚在床头处, 侧着面容朝向了内里, 俊面如纸一般没有一丝血色, 往日飞扬的眉目微蹙着, 不知是因着病中不适,还是因着汤药苦涩。 从谷雨曾经与容信的几番近距离接触来看, 容信的身形看上去修长挺拔,实则内里肌理分明, 紧实健壮。然而眼前之人削瘦得下巴已然成了一个尖,肩膀也略显了单薄,他虚弱的靠在那里, 虽还是那俊美的面庞,神色却是一片灰败,已然从那个张扬跋扈的蛮横小霸王变成了一个引人怜惜的病弱美公子。 谷雨只看了一眼,喉间便哽咽了。 容信目光微动,缓缓朝着外间看了过来,看见了谷雨的身影,怔怔的望了好一会儿,才又移回了目光,微合了双目,自嘲一笑,仿佛呢喃自语般道:“我这是要不行了吗?竟然看到了幻觉……” 听了这话,谷雨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滴了下来。 “容信……我、我来看你了。” 容信复又睁开了双眼,重新朝她望了过来,眼中一时波澜涌动,口中却是冷笑了声,道:“如今已然尽如你所愿了,你还来做什么。” 谷雨伸手抹了抹眼泪,吸了下鼻子,原本想好的话却是说不出口了。 她来做什么……原本,她想着就此与他两清,一颗心打定了主意不再与他来往的。可现下……她为了妹妹的事,不得不厚颜来到了这里。 她实在是走投无路,忍着内心的羞耻,站到了他的面前来。 可是看着这般憔悴的他,这样的理由,让她实在难以启齿。 打量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容信凉凉的笑了,恹恹的回过了头,道:“是我母亲让你来的。” “……是,也不是。长公主确实这般与我说过,只是我并未同意,是我自己要来的。” 容信于是又侧了头去看她,目光灼灼,谷雨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微微有些不自在,小声道:“我听两位郡主说你胸口的伤似乎还未愈合……现下如何了?那日,我没想到你竟真的不躲不闪,对不起……” 容信半垂了目光,云淡风轻的道:“无妨,你也没用什么力气,虚虚的一刺,刚破了皮肉便收了势,本也不要紧的。” 本也不要紧的,只是他心如死灰,哪里还顾得上身子,伤口再疼,也不及心底里的痛,这般放了多日,才导致伤口恶化,如今还未痊愈。 容信说完这段话,忽的胸口浮动,连咳了好几声。 这几声咳得谷雨心惊肉跳的,她何时见过小公爷这般病弱落魄的模样,便是在燕州遇难之时,他遍身是伤,也依旧是精神饱满,一路保护着她,像一座小山般可靠。 如今,这人却没了精气神,病怏怏的靠在那儿,咳过之后,似是累极,复又闭了目歇了会儿,才稍稍好了些。 他这般受苦,起因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谷雨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人拧着,看着他受苦,只恨不得他骂她几句,才能稍稍缓解些心头的歉疚。 正是心下难受,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桌边的那碗药,谷雨起身移了过去,端起了碗拭了下碗沿的温度,道:“你快把药喝了吧,喝了也许能好受一些。” 容信却依旧闭着眼,并未理睬于她。 谷雨却没有放弃,又道:“你要是怕苦,我让人准备些糖球果子一类的,这药现下还是温的,待会儿凉了,只怕是更难以下咽了。” 这般的温声叮嘱,容信不由一阵恍惚,缓缓睁开了双眼,定定的瞧向了她。 眼前这一幕,好似寻常人家的妻子在劝解顽固的丈夫一般。 “我吃不吃药,又有何干系呢,也许我好了,又会情不自禁的去纠缠于你,若是我死了,你便可以自由自在,再也没有烦恼了。” 谷雨垂下目光,淡淡的笑了下,道:“你活着,即便是要纠缠,也总有累的一天,可你若死了,我……” 想到这种可能,谷雨的目光再次泛了红,一时再也说不下去了。 容信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道:“我若死了,你会难过吗,你……会来祭拜我吗?” 听着他这般言语,谷雨微怒着道:“你为何非要说这样的话,这整个府里,哪怕是一个下人,都在为你忧心着,我又不是真的铁石做的心,怎会……不牵挂。 还有长公主和几位郡主,为了你的病忙前忙后,便是你不在意自己,也要为他们考虑啊。” “我只是说如果……” 谷雨果断的道:“没有如果。”说着,许是被他这番丧丧的言论气着了,她将那碗药往床边一放,命令道:“赶紧给我喝了。” 容信被她这般说教了一番,却并未着恼,半晌,终是低着头乖顺的执着碗一饮而尽。 谷雨将空碗放回到床边的小桌上,就听容信道:“你来,可是有事?” 他倾心她也有些时日了,每每总是觉得看不够,她的一举一动,他都了若指掌。这次的事二人已然了断了,依着谷雨的性子,她应是不会再来走这一趟令两人间再生出千丝万缕的联系来的。 何况,她若当真想来,之前他病危之时便已然来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谷雨并未抬眼去与他对视,低低的“嗯”了一声。 容信眼中的光渐渐的黯了,虽是猜到了她来这里别有目的,可真的听她承认,心中依旧不好受。 半晌,他道:“既是有事,便说吧。” 谷雨绞了绞手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简单讲了下白露与皇帝和苏景山之间的事,谷雨强忍着,逼着自己厚着脸皮将话说了出来。 “……容信,我、我不知道还能去求谁,大郡主都没有法子了,我知道你与陛下的感情不一般,在他跟前是能说的上话的,我……” 话尚未说完,容信便冷了面色,目光凛然的看向她,道:“杨谷雨,你对着一个刚刚被你狠心拒绝了的男人说这般话,不觉得难堪羞愧吗?” 谷雨面上红白交错,忍着眼中的酸意,头低的不能再低,声音中满是无奈:“我当然难堪,不到万不得已,我又怎会来自取其辱……可这是我的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比起她的性命,我这点脸面也算不得什么的。” 语毕,谷雨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回视着他,道:“小公爷,苏景山是你的挚交好友,如今他无辜受累,即便你不想帮我,可难道你不想帮帮他吗?” 说着,她的面上浮起了淡淡的粉色,目光中带上抹坚定,毅然决然的道:“我求你救救他们,便、便和陛下说……你还有意于我,想来,陛下一时半刻便不会接白露出宫了……或者,你比我们了解陛下,也许还有别的更好的说辞,只要能帮着白露平安过了这一关,我、我做什么都愿意……” 这一句什么都愿意,令人充满了无限暇思。 容信一言不发的望着她,面上依旧是一片冷然,琢磨了片刻,苍白的唇微动,道:“什么都愿意……我想要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谷雨几乎是立即便回道:“我愿意的!” 容信审视着她面上的神情,道:“如果我说,我要你做我的情人,没名没份的跟着我,你也愿意?” 没名没份,连妾都算不上,只是一个供男人消遣的玩物而已。 谷雨面上的血色褪了下去,颤着声问道:“……多久?” “到我厌倦了你为止。” 谷雨闭了眼,来求他之前,她便想到了这种可能,她以为她会平静的接受,可是这一刻真的听他这般不带一丝感情的提出来,竟还是止不住的忧伤。 或许,她确是将他伤透了,他再也不愿意将她放在心里了,从此以后,她不过只是他的一个玩物而已。 “不行,要有具体的期限。” “那好,便三年。” 谷雨扯了嘴角,面色凄然的道:“好,我愿意。” 容信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她,良久无言。 忽而轻笑了声,口吻中带了些苦涩,他道:“谷雨,我不过是想看看,你到底会做到什么程度……其实,便是你愿意,我却也是不肯的。 你是我唯一真心爱过的人,我若只是想要得到你,根本不必如此辛苦。从前我不舍得让你受一丝委屈,如今又怎会狠下心去折辱你,呵,就这样被你牵着鼻子走,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谷雨一愣,片刻后才明白过来,紧张的望向他,不确定的道:“那小公爷的意思……是愿意无偿的帮我们姐妹?” 第105章 晋江文学城 我愿意嫁给你 “我为何要帮你们?” “苏……” 容信打断她道:“苏景山是我挚友没错, 可到底也是他自己犯下了过错,自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何况陛下念在皇后和中书令大人的面上,还是会网开一面从轻处理的。至于你妹妹, 她与我又有何干系?” 谷雨怔怔的道:“小公爷,你方才已然应了的……” “我应了什么?我只说了如果, 既是如果,自然也是还没发生的事。何况这假设的前提是我还想要你,可如若我已然彻底想了明白,这世间女子千万,我想要哪一个都成, 对你已然没了念想, 你又拿什么来报答我呢?钱财?你手上的钱财,还是我容家给的。” 谷雨一时哑然, 这一系列的事情皆是出乎她所料。 她本以为, 这许会成为一场交易,她给他一直以来想要的,作为交换, 他出手相救, 保下白露的性命。 却没想到, 容信却不愿让这一场交易玷污了他纯粹的感情, 还负气说了这一番狠话。 容信不肯出手相助,谷雨当真是有些慌了, 又被这般冷嘲热讽了一番,心中委屈和急迫交织在一起, 终是再次流下泪来。 “你怎么说我都好,若是恨我从前待你绝情,便是打我一顿也成, 只求你……能救救我妹妹,这是一条人命啊。” 容信看着面前眼泪模糊的女子,纤弱单薄的肩轻颤着,向来坚强倔强的她难得露出了几分女儿家的脆弱。 她本就是宁静淡然的相貌,如今带了泪光,配着一袭洁白的衣裳,仿佛是一朵被风雨狠狠欺负了的小白花般,令人心生怜惜。 容信的目光渐渐柔软了下来,面上的冷漠再也端不住了,无奈的长叹了一声,伸手扶上了她的肩膀,将人带入了怀中。 “快别哭了,我……最看不得你哭。你说的没错,我恨死你了,恨你总是欺负我,让我伤心。我想着定要让你也尝尝这摧肝断肠的滋味,才说这般话的。” 说着,他带了些无可奈何,轻道:“可是现下里真的看到你这般满脸泪水,我却半点也痛快不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惩罚谁……” 容信的怀抱已不似从前那般结实温暖,这一场大病令他纤细了许多,揽在她肩上的手也有些无力,谷雨不由愈加伤感,眼泪开始流了便止不住了。 容信安抚的在她背上拍了拍,任由她将自己的前襟哭湿了一小片,才半开玩笑的道:“我如今身上没力气,换衣服十分吃力,你若再哭,可要负起责任来帮我换好了衣裳再走。” 谷雨这才发现她光顾着自己哭的尽性,竟把人家衣裳都哭湿了,连忙起了身,努力平复了情绪。 容信原先故意摆出来的那一副冷漠疏离已然尽数撤了,他自怀中取了块帕子出来,轻柔的帮她拭了眼泪,十分平和的道:“谷雨,不是我不肯帮忙,只是这件事我若出面,也只是能解决一时,如若被你们姐妹言中,这一系列事情的背后确是淑贵妃所为,依着她的性子,既做出这样的事,必还有后招,也许到时候,便不会如同这一次般给你们留后路了。” 谷雨心下也明白,无论想什么说辞,其实也都是可以破解的,若是有心人想要加害,自然可以再寻其他缘由再次发难。 即便是容信同意再与她订亲……只要婚约一取消,那眼前的困局也还会再回来,毕竟谁也不能确定,之后皇帝和淑贵妃会不会真的将白露这个人给忘的一干二净,难不成她要和容信一辈子绑着个婚约不成亲吗? 似乎确实没有什么万全的法子,能够令事情彻底的解决。 容信将沾了泪水的帕子在边上放了好,缓了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伸手握住她的,目光真挚的凝视着她,认真的道:“谷雨,我们成亲吧。” 语毕,他细细的观察了谷雨的反应,见她似乎有些怔忡,又解释道:“我承认,这确实有些……趁人之危,可这是如今最为稳妥的法子了。谷雨,我一生只求你一人,也会尽一切所能待你好的,只求你……也对我好一点,一点就成了。” 谷雨脑中微乱,一时并未言语。 与容信成亲,这个建议之前容娴也提过。 只是彼时谷雨想着,其实要解决问题也未必是非要成亲不可,容信在皇帝面前十分说的上话,随便他找什么理由,像是继续借着命数一说,说是白露克夫也好,只要让皇帝打消了念头便是了。 实在不成,也可以先订亲,只要重新有了婚约,皇帝便也重新有了顾忌。 可是这一刻,她重新审视了自己的这些想法,深觉容信所言甚是,除了成亲,其他的路子都不牢靠。 只有成亲是定局,成了亲,白露便是皇帝甥媳的妹妹,无可更改,她与皇帝从此再无可能,淑贵妃也不必再忌惮于她了。 何况……经过今日这一遭,看着容信为她遭受的种种磨难,还有他的一腔深情,谷雨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动摇了。 晚若说的对,真情难求,在这个男权社会中,容信已然尽可能的给了她平等,许是受了他恣意狂妄的性子影响,他从没要求过她守什么礼教,什么侍奉夫君,什么以夫为天,在她这里都是不存在的,相反,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为她退让。 也许,嫁给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看着她一直沉默不语,容信嘴角带了一抹苦涩,眼中的光芒缓缓熄了,渐渐的松开了手,有些颓败的靠了回去,轻笑了声,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便是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 “我愿意的。” 极轻的女声柔软而坚定,容信起初怔了下,整个人都定住了,一瞬间,他便被惊喜埋没,可还没来得起露出喜悦,又不禁泛起几缕恐慌,仿佛是担心自己过于期待而出现了幻听,目光中带了几许不确定,望向了谷雨。 谷雨回视着他,在他忐忑而期待的目光中,再一次清楚的道:“我愿意嫁给你,只是,我还有条件。” 容信这才恍若梦醒,像个孩子般开心的笑了,面带潮红,一把将谷雨拉进了怀里,有些激动的道:“我听到了,你便是一会儿反悔我也不认了,抢也要把你抢过来,绑到喜堂上!谷雨,我太欢喜了,我们明天就成亲吧。” 谷雨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你如今还病着呢,难不成要抬你到喜堂上去拜堂?” 容信却是埋头在她带着香气的乌发间,用略显蛮横的口吻道:“我不管,谁知道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会不会马上又出什么幺蛾子,得马上把你娶回家我才能安心。” “我还有条件呢,你都没听条件就答应了。” 容信许是过于欢喜,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手下用力的圈着她,道:“答应,什么都答应。” 谷雨笑了笑,许是心境不同了,现下里觉得这样的容信显得有几分稚气与可爱,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道:“你先松手,我们好好说话。” 容信搂着她的力气渐渐的松了,人却是还罩在她的身上不起来,反而还有几分压过来的趋势,谷雨伸手推了推他,无奈的道:“便是你什么都答应,也得听听我的条件是什么不是。” 倚在她身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谷雨这才觉出几分不对劲来,容信的个子高,虽是如今瘦了许多,可谷雨依旧花了好一番力气,才将人从自己身上扶了起来。 然后,她便懵了。 容信闭上双眼,嘴角还微微的扬着,面色红的有些异常,她将他推了开来,他便软软的倒向了床头,显然已经没了意识。 这是……大喜过望,晕了? 谷雨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跑出去唤了大夫。 容信又晕了过去,自是引起了好一番风波,府里守着的几个大夫一同进去瞧了,除了本来守着的二郡主和三郡主,长公主和国公爷也都过来了。 见着儿子又晕了过去,虽是几个大夫说不要紧,长公主还是心疼的掉了几颗眼泪。 几人从内室里出来,长公主眼中的泪水还未尽,看了谷雨一眼,忍不住道:“谷雨,你一向是明理的好孩子,如今、如今怎能这般做?便是信儿平日里惹了你厌烦,可他如今都成了这个样子了,就当是可怜他,有什么话,不能等他好一些再说吗?” 大夫说容信是情绪起伏过大,才一时晕厥,倒是也无大碍。 在场之人听了,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许是谷雨又说了什么拒绝的话,容信一时想不开,便晕了过去。 对长公主的误解,谷雨也没怪她,毕竟以往这样绝情的事她做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人会这般认为也是正常。 只是要解释,她却也不知怎么开口,毕竟是个女儿家,如今这一大家子人都在,要她在众人面前自己说她决定和容信好了,也还是有些羞赧的。 第106章 晋江文学城 我没力气,你喂我 二郡主容婷轻叹了声, 道:“唉,许也不怪谷雨,咱们信儿也是过于死心眼了。”说着, 拉过了谷雨,劝道:“要不然, 等他好些了你再来看他吧。” 谷雨想着,自己既是答应了容信的求婚,眼前这些人将来也都会成为她的家人,决定还是不能背这个锅,微红了面颊, 小声道:“我……没拒绝他。” 容婷点头, 道:“你便是没明说,信儿心底也明白你的意思的, 唉, 怪我,我当时若是坚持让你晚些再来便好了。” 谷雨无奈,正犹豫要不要悄悄拉过容婷先和她说下, 边上的三郡主容婉倒是瞧出了端倪。 谷雨面上带着两朵可疑的红云, 细看之下, 眼中还带了些女儿家的害羞。 容婉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上前一步,试探着道:“你没拒绝……所以你是答应了信儿了?” 谷雨微低了头, 红着脸点了点头。 怪不得容信晕厥,原来不是伤心的, 而是欢喜的。 谷雨声音虽小,却是清楚而坚定,此言一出, 众人皆是又惊又喜,其中最激动的还是长公主,她欢喜极了,上前拉住了谷雨,道:“好孩子,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以后我定当你作亲生女儿般对待!” 国公爷也甚是欣慰,见着妻子又红了眼眶,上前揽了妻子的肩安抚了下。 长公主靠向他,哽咽着道:“我们信儿总算熬出头了。” 国公爷也感慨道:“谷雨,没想到兜兜转转,你还是入了我容家的门了。你是杨兄弟的女儿,也算是我的恩人,你放心,往后这个小子若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边上的容婷容婉想到弟弟如此艰难终于守得云开,也不禁喜极而泣。 长公主伸手抹了眼泪,笑了笑,道:“都别哭了,这是喜事,等信儿一会醒了,我们就商量婚事!” 这一家人,竟也都和容信一般,仿若怕她跑了似的,她这边才松口,就直接张罗起办事了。 谷雨不由笑了下,点了点头,那边大夫过来说容信醒了,一家子人便一道进去看望他了。 -- 容信一场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心愿得偿,人也仿佛重燃了希望般,不过十日,便已然恢复了活力。 这日,容信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剑,见着二姐容婷进门,便收了势,把剑扔给了边上候着的下人。 容婷见状,几步行了过来,目光中带了些责怪,道:“你才刚好便舞剑,若是再病了可怎生是好。” 容信带着容婷一道走进了室内,边行边道:“二姐放心,我有分寸的,胸口的外伤已然完全好了,这内里嘛。”说着,他微微笑了下,道:“既是心病而起,如今心病已除,自然便痊愈了。” 语毕,似乎想到了什么,容信看向容婷,郑重的道:“对了,二姐,我舞剑的事你可不要和谷雨说。” 容婷轻笑着瞧了他一眼,道:“怎么,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爷,如今可终于有制得住你的人了。” 容信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目光,嘟囔道:“要是让她知道了我都能和个没事人似的下床舞剑了,肯定不会天天来看我了。” 容婷笑着摇了摇头,和容信一道坐下,道:“我来是和你说婚期的,母亲找人算过了,这月的月末便是个黄道吉日,再就要等到入冬以后了,母亲想着你和谷雨的事拖延到了今日,内里变故也不少,还是早些成了亲为好,便定在了月末了。” 容信道:“月末?这不是只有十日了?” “嗯,赶是赶了些,不过你和谷雨原就有婚约,这婚事的用具在她初来府上的时候,父亲母亲那边就已经着手准备着了,连喜服都是现成的,你二人身量上也无太大变化,应都是能直接用的。” 容信本就担心谷雨那边再生变故,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当即点头道:“能早些自然好。” 两人聊了会儿,容婷便回去了,不一会儿,便有下人端着早间的汤药过来了。 容信觉着自己已然尽好了,也不大想喝这些个了,便扔了在一边,自顾自的坐在屋子里看起书来。 刚看了会儿,复又放了下,又看了下外间的天色,有些坐不住的出了门,唤了个下人过来。 “杨姑娘还没过来吗?” “这……还没呢。” 那下人心下哀叹,杨姑娘来不来的也不会提前和他个下人说啊。 这小公爷苦盼心上人不来,像个为情所困的少年般,坐立不安的,恨不得飞到心上人的身边。 容信的面上带了些失落,抬手示意了那下人下去,还没往回走,外间便匆匆跑进来个侍卫,对着容信道:“小公爷,人正往这边来呢。” 容信面上的阴郁立即一扫而空,满心期待的回了内室去,对镜照了照自己的身姿面容,才躺到了床上。 谷雨一进门便闻到了一阵中药的苦味,眼睛往着小桌上一扫,果然见那里放着一碗汤药。 容信正卧在床上,看着她来,起身靠在了床头,面露微笑的拍了拍身侧,道:“你可算来了,我都要盼瞎了。” 谷雨听着这略带嗔怪的撒娇语气,顺从的坐到了床边,玩笑道:“瞎了也无妨,大不了再寻一次元思道长便是了。” 提起这事,想到谷雨治眼疾时吃过的苦,容信面上的笑意渐渐的淡了,谷雨一见他的神情,立即道:“打住,别和我道歉了,累的慌。” 如今提起往事,谷雨这个受害者已然释然,反倒是容信,每每悔恨苦痛,倒是她还要反过来安慰他几句。 容信乖巧的点了点头,心下却还是免不了起了几分难过,起身想抱抱她,却被谷雨推了开来。 谷雨目光睇了眼桌上的汤药,问道:“你怎么又不吃药?” 容信没抱到心上人,失望的靠了回去,扭过头不快的道:“不吃,我没力气,你喂我。” 谷雨被他这般亲昵的要求着,不由面上带了薄红。 自从两人定下了关系,容信就变身成了一个撒娇怪,缠人的本事也是变本加厉,偏偏他如今病着,谷雨每每都狠不下心去责怪他,硬是被他占去了不少便宜。 不过,她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这个厚脸皮的小公爷向来是铁打的身子,从前是心如死灰才病了一场,如今心结已解,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哪有这么脆弱,这都好些天了,怎的还是动不动就说自己没力气要靠着她,觉得冷要抱着她? 目光扫了扫他白润的面庞,贵公子俊美如画,唇红齿白,哪里有半分之前的憔悴,再看他的身子,这几日也养回来了不少,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病人。 想到晨时长公主过来说的话,谷雨眼中带了些疑惑,试探着道:“长公主今晨过来,说是想将婚期定在月末,可我看你如今还这般虚弱,若是定在月末,想来也是无法拜堂的,不然我去和长公主说说,还是改在入冬以后吧。” 容信一听要改婚期,立即连连摇头,挺直了腰板,道:“没事,我现下已经觉得好多了,月末前肯定好利索,就月末,月末挺好的。” 谷雨不由失笑,将小桌上的汤药往他面前一摆,道:“既是已然觉得好多了,想来也是能自己喝药了,喏,痛快点喝了吧。” 容信嗔怪的瞪着她,哼道:“不喝,我身上虽是好了,可心还伤着呢。” 谷雨哭笑不得的道:“怎么招,伤心还耽误你喝药了是吗?” 容信索性耍赖到底:“嗯,你一天总共才来这么一会儿,可怜我日日饱受相思之苦,一朝得见,你还不肯让我亲近,我心下难过,自然便没心情喝药了。” 谷雨面色微红的斥道:“你、你说这般话也不害臊,如今你我尚未成亲,我为何要让你亲近?” 容信有些不甘心的叹了声,掐着时日算了下,到底也是没几天了,一边伸手取过了药碗,一边小声道:“等我们成亲后,我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谷雨这下连耳根都红了,也不敢深想这“本”和“利”都是些什么,待他喝好了药,拿起了空碗就想夺门而出,却没想容信动作比她快了不只一点,一把便拉住了她的手腕。 于是谷雨才刚一起身,就被钳在手腕上的力量一带,人便顺着这股力道倒了下去。 容信稳稳的接住她的身子,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两臂一伸已然将人圈在了怀里,低头微笑的凝视着她,温声道:“多陪我一会儿吧,我想你了。” 谷雨试着挣扎了下,却是怎么也摆脱不了他的桎梏,感受到他衣衫下温热紧实的肌理,谷雨面颊微红,有些气恼的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还国公府的小公爷呢,我看就是个轻浮的混蛋。” 容信嘴角弯着,极为好听的笑了两声,低头挨近了她,亲昵的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柔声道:“这才哪到哪,我若当真是混蛋,早在燕州发现自己心意的时候,就将你就地正法了,哪能留你到今日。” 第107章 晋江文学城 心底里甜丝丝的 鼻息间俱是他独有的气息, 好似周围的空气也变得稀薄了,谷雨的呼吸不自觉的微微急促着,胸口的心跳声仿佛就在耳边, 她不禁有些慌乱,蹙眉道:“你、你先放开, 若是一会儿进来人了,见着了这一幕,可要我如何做人。” 容信不以为然,享受着这一刻的美人在怀,道:“这满院子的人都知道我盼你盼的紧, 如今你进来了, 哪里有人敢闯进来。何况便是被人见着了又如何,你马上就是我的妻子了, 我抱一下还不成吗。” 怀里的美人面颊绯红, 一双明亮而湿润的黑瞳中带了几分慌张,仿佛是战战兢兢的小动物一般,瞧得人心生怜惜, 却又隐隐有种破坏欲, 想要看到这双眼睛染上了□□后的妩媚与迷离。 容信觉得, 再这么搂着她, 也许他真的要化身成大灰狼,一口将面前这小小的一只吞了。 感觉到容信松开了手, 谷雨连忙回手撑在身后,有些狼狈的支起了身子, 却是慌乱之下也没注意,不是手摁在了人家的胸腹上,就是不小心坐在了人家的大腿上, 好一番动作后,才算是稳当的退回到了床沿端坐。 再看容信,这整个过程中虽是一直沉默着,可是望着她的目光愈加幽深,呼吸也不似刚才般平稳。 谷雨伸手将鬓角落下的碎发理了下,眼神飘移着,瞥见他忽又微动了身形,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似又要朝她靠过来,连忙抢道:“对了,我的条件,你再背一遍,我要考考你是否有认真记在心里。” 容信动作一顿,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让自己将目光从她那两瓣红润上移了开,深呼吸平复了下,心不在焉的道:“不能纳妾,也不能有别的女人,与你有关的事要问过你的意见,不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如果我没能遵守这些约定,你随时可以不要我了,而我必须接受,同意与你和离,还要按着国公府女主人的开销,给足你后半生养老的银两,从此嫁娶两不干涉。” 谷雨点头,道:“这样的霸王条款,你可想好了确定要接受?” 容信伸手在她置在床边的小手上捏了下,道:“我历经了千辛万苦才得了你点头,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嫁娶两不干涉,你这辈子都别想了,你只能是我容信一个人的。” 谷雨被她捏了下手,立即缩了回来,瞪了他一眼道:“不许动手动脚的。” 容信微笑着看她缩着手的小模样,宠溺的道:“我从前便觉着,你这姑娘家瞧着挺瘦弱的,没想到一双手倒是生的圆润,软软糯糯的,让人看着就想咬一口。” 谷雨藏了一双手在背后,露着一口小白牙,警惕的看着他,道:“你要是敢咬我,我就加倍咬回去。” 容信倒是一派自在,目光中还带了些许的暧昧,一手支在床边,歪着头打量着她,别有深意的道:“那我倒是很期待。” 谷雨瞬时又闹了个红脸,想锤他一记,又觉着这样的动作像极了打情骂俏,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最终只是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偏过了头去。 却不知这一眼,看在人家眼中,威力不足媚意有余,容信向后仰躺在床上,无奈叹道:“这几天过的怎么这么慢呢,肉放在眼前却不能吃,实是太熬人了。” 谷雨站起身来,面红耳赤的斥道:“我瞧你好的很,也不用谁来照顾,我这便回去了。” 语毕,她逃似的一溜烟的行了出去。 容信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边,心中虽是有些不舍,嘴角却是含着笑意的。 他翻了个身,眼中尽是满足。 这样,真好。 -- 谷雨与容信的事定了下来,白露那边的难题自然也迎刃而解了。 容娴处理得当,白露与苏景山的事知情的人并不多,整件事很容易便被压了下来。 待得谷雨出嫁后,大局已定,日子久了,一切终归会淡去。到时候,如果他们二人依旧此情不变,便可以一同出了京去生活。 虽说现下白露的伤尚未好全,可是出了这样一档子事,眼下她与苏景山自还是避嫌为好,再加上姐姐要成亲,她自然也要到场,于是容信便帮着派人将白露接回了国公府内养着。 到了月末,名满天下的小公爷,终于要迎娶他心心念念苦追了许久的心上人了。 谷雨因着在京中并无住处,这迎亲的队伍自国公府出发,会绕着京城行上了一大圈,再折回国公府,到谷雨的院门处迎亲。 从此她正式入住容信的主院,成为这府里下一代的女主人。 白露瞧着镜中谷雨被精心打扮过的面庞,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用金线绣着吉祥纹路的大红喜服上,出神的道:“姐姐,你今天真美。” 谷雨的相貌偏素雅,平日里也不上浓妆,看上去清淡秀美,却少了股时下流行的美艳。如今既是成婚,自是要图喜庆,整个梳妆期间谷雨也没发话,任由几个婢女嬷嬷的忙前忙后的将她好生捯饬了。 如今对着镜子一照,里面的美人柳眉粉腮,眼带春水,唇若朱丹,身上的喜服上用华贵的金线绣着雍容华贵的牡丹,金线与红绸交错,显得向来寡淡的谷雨带上了几分高贵与典雅。 不得不说,长公主亲派来的这几个婢女和嬷嬷,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人,手艺当真不一般,妆容与发饰皆是极适合她。 镜中的谷雨艳而不妖,美而不俗,便是她自己都看直了眼。 白露走近了几步,帮着谷雨拉平了腰侧喜服上的褶皱,随后顿了顿,瞥了下四周后,缓缓在她身侧蹲下了身,握上她的手,情真意切的道:“姐姐,我……欠你的太多了,可我虽然怕死怕痛,却也不愿意见着唯一的姐姐为我痛苦一生。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愿意吗?” 从前谷雨有多抗拒这桩婚事,白露一一都看在了眼里,如今虽是谷雨一再解释,可她依然很难相信,姐姐不是为了她而选择牺牲自己。 谷雨也朝着四下瞄了下,见着周围只有两个婢女,离的也有些距离,应是听不见白露刚刚的话的。 扬声命了二人出去,待门被关了好,谷雨才放下心回握住白露的手,道:“我承认,起初确实是因为你的事,我才第一次认真的考虑要答应这桩婚事。不过,要说是牺牲,倒也谈不上。因为我是认真思虑了才做出的决定,我相信,嫁给了他,我会得到自己想要的自在生活,如今是真心诚意的选择了小公爷。 白露,你也不要再自责难过了,从前小公爷总说我们是命数,现下里再回想,也许确是上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总是如何也躲不开避不掉,大概也确是命中注定要嫁与他,你的事也只是让这件事提前了而已。” 白露勉力笑了笑,道:“姐姐就会安慰我,你明明就不信这些个的。” “好了,你既说是最后一次问,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好好的放宽心,无论我和小公爷将来变成如何,你姐姐我都一定会让自己过的幸福的。”谷雨一边说,一边将白露扶了起来。 白露想到谷雨给小公爷定的那些个不平等条约,这一次倒是真心的笑了下,道:“给姐夫定这般苛刻的条约,又是签字又是画押的,我还是头回听说这样的奇事,没想到姐夫竟还同意了,也确是真的宠你。” 谷雨也笑着得意道:“我当然得准备万全了,虽是国公爷心中向着我,可我毕竟只是个庶民,嫁入这等王公贵族之家,当然要留个心眼,如若小公爷将来负了我,我可不做那个独坐寒窗苦等天明的怨妇,我要比他过的更潇洒。哦,对了,这个字据我还让他签了好几份呢,到时他想抵赖都不成。” 白露不由笑了几声,道:“说起这身份,今早迎亲的队伍出门时,我正好看见了。那阵仗可真是气派,连抬花轿的都是宣仪军的人,这车马等一应用具也尽是奢华。 我听说这队伍要在京中转上好大一圈,想来也是国公爷和长公主担心有人因着你的身份而说闲话,故意这般大肆铺张,就是让人知道,他们对这个未来儿媳是极重视的。” 其实不必白露说,谷雨也体会到了这份用心,国公爷因着从前的往事一直对她心存愧疚,向来是袒护她的,这一次谷雨与容信重新订亲,京中便难免起了些谣言。 有说谷雨心机深重欲擒故纵的,有说她给容信下了降头的,总之各种奇奇怪怪的说法,京中女子们见她区区庶民得嫁高门,夫君又是小公爷这般天之骄子,心下自是不服,这谣言也越传越离谱。 彼时,容信便和她说了,要风风光光大办一场,越是有人嫉妒她,他就越是要让众人知道,他就是要宠她到底。 听了这般话语的谷雨心底里甜丝丝的,愈加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 第108章 晋江文学城 第二天早上? “嗯, 他们想怎么说便随他们去吧,左右不过是闲的,日子久了, 不新鲜了,便没人说了。” 谷雨说着, 觉得坐的有些久了不禁有些累,便起身简单活动了下。 白露上前替她拉了拉被坐皱的衣摆,道:“这喜服的料子当真是好,姐姐坐了这般久,这褶皱依旧是一抹便开, 一点痕迹也没有。” “你若是喜欢, 等之后我问问是什么料子,等你将来成亲, 也用这一款料子。” 白露面上浮起了些许低落, 嘴角含上一抹苦涩,垂了目光幽幽的道:“也不知,还会不会有这一天了……” “当然会, 只是不是现在而已。”说着, 谷雨压低了声音, 小声道:“你也曾说, 那人不过贪你这副皮囊,如今他既扔下你一人许久也不曾理会, 想来以后也未必会想起来了。 再过几年,等这件事彻底被遗忘, 便让大郡主和小公爷帮忙想办法令你和苏公子远走高飞。白露,不过一些时间而已,你对苏公子没信心吗?还是, 你对自己没信心?” 白露抬头望向她,坚定的道:“我自是信他的,他这般散漫惯了的人,却愿意为了我遣散姬妾,洁身自律,愿意舍弃在苏家的生活,我又怎会不信他。 至于我自己,景山是我第一个动心的男子,又待我情真意切,原本我二人命里无缘也就罢了,可如今机缘巧合之下走到了这一步,我已然心如磐石,唯愿与他白头偕老。” 谷雨点头,道:“那便不要再多想,安心等上些时日便是了。” 两姐妹闲聊着,过了约半个时辰,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上了门,谷雨带上了覆面的珠帘,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迈了出去,即将开启她人生的下一段旅程。 …… 容信虽不是皇子,却与皇帝形同父子,这一场婚事办得甚是盛大,一众皇亲国戚高官贵族均亲临贺喜。 容信作为这一日的主角,自然少不了要在外待宾客,谷雨独自坐在新房中,也不知是等了多久,只觉得坐得浑身都甚是乏累。 房间里到处都是喜庆的红,桌上的红烛上金龙盘旋而上,火光温暖而柔和,桌上摆了寓意早生贵子的四盘果子。床榻是上好的红木制成,上面铺着的红绸被褥上,金色的祥云上龙凤飞舞的图案绣得精致生动。 谷雨坐在喜床上,眼前的景象渐渐的模糊着,意识也有些剥离,头一点一点的,在睡意与清醒间挣扎着。 她实在是太困了,因着迎亲的队伍要在京中绕一大圈,容信那边天没亮便起了准备着了,而府里人来人往的,本就因着要成亲而有些紧张的谷雨,也自然就跟着早早的醒了。 起了这么个大早,又和打仗似的折腾了这一整天,现下里送入洞房,这婢女和嬷嬷都在外间守着,内里就她自己一个,周身一片安静,她这迟来的睡意便汹涌而上,不过片刻,她便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再一次差点歪倒后,谷雨短暂清醒了片刻,打了个哈欠,想着就容信这样的身份,被这些大人物挨个敬杯酒,只怕就要用上许久,回来必然已是深夜了,没准到时自己还要照顾喝得醉醺醺的他。 左右现下也没旁人在,便悄悄睡一会儿吧,这一觉醒来,想是时间刚好。 这么一想,谷雨四处望了下。 房里的陈列已然重新布置了,容信之前专程寻了司晴来问过,如今内里的用具俱是谷雨用惯了的。 走至新添的妆台边坐下,谷雨对镜自行解了面上的珠帘,又将头上珠光宝气的金冠摘了下,顿时觉得颈项一片轻松,左右活动了下,又将喜服上的扣子松了几颗。 将自己弄的舒舒服服的,她回身往大红绸被间一躺,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容信其实并没有应酬多久,这一场婚事皇帝和太后也来了,在这样身份贵重的舅舅和外祖母面前,便是一些损友也不敢在他刚刚大病初愈后灌他的酒。 虽是饮的少,到底还是有些酒气,今晚是新婚夜,容信想给她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为免这酒气惹了她不喜,还专程去沐浴了一番。 神清气爽的回到内室,守在门边的司晴见着容信到访,低头笑了下正要退下,容信忽的拦了她问道:“你家姑娘可有吃过东西了?” 司晴道:“奴婢有备下糕点,不过……嬷嬷们说新妇在成婚夜里不宜吃东西,便没送进去。小公爷请放心,依着夫人的性子,要是当真饿了,定是会传唤我的。” 洞房花烛夜,新郎满心期待的进了新房,娇艳美貌的新娘一开口却是一股食物的味道,难免有些扫兴的。 然而谷雨可不是寻常那般以夫为天的女子。 想到谷雨那不肯受委屈的性子,容信的面上浮了几分笑意,目光落在司晴置在边上的食盒,伸手道:“给我吧。” 司晴取了食盒交给容信,便和几个下人们一起轻声退下了。 容信推门进了内里,目光便直接往喜床上看去,一眼扫过去没瞧见人,当下心中一慌,放下了食盒便几步行了过去。 定睛一看,床上的娇人侧卧在一片艳红之中,一张小脸显得白润如玉,颈间喜服上的扣子也解开了几颗,露出了纤细脖颈间的白嫩肌肤。 容信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她一身红衣和这喜床上的颜色相仿,小小的身子躺在其上与之融在了一起。 还好,她还在。 刚刚的一瞬间,他竟害怕着她再一次从他身边逃开了。 容信缓缓坐在了床边,不禁觉得自己的紧张有些好笑。 静静的凝视着她的睡容,床上的美人许是累极,睡的很沉,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伸出手轻轻的抚上她细嫩的面颊,他的目光带了几分无奈,轻道:“新婚夜里不等待新郎便独自睡去,谷雨,我在你心底里就这般没得半分重量吗?” 她答应嫁给他本就是事出无奈,并不是她心中爱恋于他,他心底里其实都是明白的。 可是他依旧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想要更多的得到,她的身,她的心,他都想要完全的占据。 床上的女子睡的正香,感觉到面上痒痒的,下意识抬手挥了下,在床榻上蹭了蹭,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继续睡着。 容信怔怔的望了她一会儿,无奈的叹了一声,收回了抚在她面上的手指。 看着她睡的这般香甜,他终是不忍心扰了她的好梦。 帮着谷雨将本就松松垮垮的喜服顺利的脱了下来,容信解了身上的外衣,拥着她一同躺了进去。 怀里的身子温暖而柔软,仅仅是这样抱着她,都令他觉得十分幸福。 低头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容信嘴角含着笑,轻声呢喃道:“什么时候,你才肯喜欢我呢,不要让我等太久……” …… 第二日一早,谷雨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却是落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中。 她渐渐的觉出有些不对劲,睡意也尽数散了,缓缓睁开眼,面前是一张十分漂亮的面庞,眉眼张扬,鼻梁高挺,正是她的新婚夫君小公爷容信。 谷雨怔了下,这才发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他搂在了怀里,再细细感知了下周身,她是穿着内衫的,身上也清清爽爽的,除了昨日大婚仪式造成的乏累外,并没有任何不适。 再忆起新婚夜里发生的事,哦,对了,她前一晚没睡好又早起,独坐新房时实是困的不行了,便想着先睡一会儿来着。 这一睡竟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谷雨不禁有些懊恼,容信本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自那一场大病后,更是爱撒娇爱吃味,每每不高兴了就要她哄。 如今她扔了他自己一人度过新婚夜,待会儿醒了定是要恼她的,而她并不想刚成婚就与他置气,加之这事也确是她理亏,估计又是要好一番哄劝。 这般想着,谷雨微叹了声。 “你是在遗憾昨夜没能对我做点什么吗?” 谷雨抬眼看去,容信一双明亮如星的黑眸中含了几分笑意,正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她不由有些面薄的红了脸,翻了个身准备起来,却不想被揽在她腰间的力道一带,人又跌回到了他的怀中。 容信将人搂在怀里,复又眯上了眼,道:“再陪我躺一会儿吧。” 谷雨看着满屋的明亮,无奈道:“天都亮了,我还得给公婆敬茶呢。” 容信满不在乎的道:“这洞房夜后,新妇活力四□□神满满的,知道的是我怜惜你乏累没动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不行呢。放心,我母亲一心想抱孙子,巴不得我们晚些起呢,她昨日便和我说过了,今日不用早起敬茶的。” 谷雨被他说的面红耳赤的,忽的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孩子。 他们两个如今正值青春,本就是宜生育的年纪,容信的身子骨又向来健壮,自认识她以来便一直不曾与女子亲近,这些日子看着她的目光都仿佛是头饿坏了狼,想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想来婚后要素着他根本也是不可能的。 如若当真有了肌肤之亲,她便是有可能会怀孕的。 第109章 晋江文学城 现在发觉了你夫君秀色可餐…… 有了孩子, 一切可能都不一样了。从前她想着,若他不好,她便弃了他, 可是有了孩子呢? 她必须得承认,在古代社会中, 容信的身份地位对孩子而言意味着可以得到更多的优秀资源,她是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带走孩子的,更何况,容家也不可能允许她将容家的血脉带走。 可若留下孩子,让他唤别人母亲?他占着嫡长子的身份, 继母不会恨他挡了自己亲生孩子的路?想到继母可能会给孩子带来的种种磨难, 谷雨如何能放得下心。 也许,她该再等一等, 至少不是现在马上就生一个孩子出来。 这般想着, 谷雨抬头认真的看向容信,犹豫着问道:“你……很想要一个孩子吗?” 容信闭着双目小憩着,将头往她的身侧挨近了些, 道:“坦白说, 很想。” 她望过来的目光永远是冷静而平和的, 从不见半点爱恋, 好似永远也不会为了谁停留。 即便是已然将她娶进了门,他的内心依旧是患得患失, 他需要一份安全感。 而一个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身上流淌着他们两个人的血, 光是想想,容信都觉得幸福而满足。 这个孩子将会成为二人间无法切断的纽带,从此以后, 他们永远都存在着这一份不可分割的联系,她再也无法云淡风轻的说他们没有干系了。 谷雨却没想到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容信生性张扬,在许多小事上甚至可以说是任性,她本以为他这般喜爱自由无拘束的性子,孩子于他而言更像是束缚和负担,即便是不讨厌,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不想,容信竟然是期待着有一个孩子的。 缓缓睁了眼看了下谷雨略显诧异的神情,他忍不住低头在那一抹微张的红唇上轻啄了下,笑道:“怎的这般惊讶?” “哦,我想着燕州回程一路上,你似乎并不喜欢路边见到的孩童,没想到你竟然会想要孩子。” “孩童总是活泼好动,若是管教的不好,还会任性妄为,容易给人添麻烦,所以我确是不大喜欢的。不过……我想有一个属于你我的孩子,他有着与你相似的眉眼,会笑着叫我父亲,而我会认真的约束和教导他,这般想着,竟也不觉得麻烦了。” 谷雨垂下目光,敛下眼中的若有所思,抬手轻推了他,坐起身来道:“我们起了吧,即便是不用去敬茶,也不好让一众人见我这般懒散的。” 容信无奈的摊在床上,叹道:“我昨日就不该一时不忍放过你,如今连抱着你躺一会儿都不成,且等着今晚,我非要好好整治整治你这小女子不可。” 谷雨红着面庞从他身边爬过,取过了衣裳穿上,目光便落在了桌上的食盒上。 这个食盒昨夜是不在这里的,显然是容信进来时带过来的。 昨日那般繁忙,他却依然记得,她独自在新房中还饿着。 这般想着,望向床上支着手臂,玉指托腮,温柔的瞧着她的美男子,谷雨心中不禁浮起几分感动。 容信被她望着,笑着道:“现在发觉了你夫君秀色可餐了也不晚,要不要上来一起?” 谷雨剜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下,心下略略思忖了,轻声解释道:“昨夜……我实是太困了,本以为你要很晚才会回来,便想先眯一会儿,等你醉酒回来时也好照顾你。” 容信心中一暖,原本那点不痛快也因着她这几句温声细语的解释尽数散了,面上却依旧摆了几分委屈,哼哼着道:“你还说,我为了来见你,怕你不喜欢酒气,还特意去洗了才过来,谁知一进门,就看你在这里呼呼大睡。” 谷雨有些负疚的道:“我也没想这一睡,就第二天了。” “我不管,反正你得赔我。” 谷雨毕竟理亏,瞧着面前的玉面公子别扭的小模样,行过去坐在了床沿,伸手讨好的拉了拉他,柔声道:“那我给你做早餐好不好?” 容信的眼神一亮,口中却还倔强着道:“就一顿饭就把我打发了?” 谷雨笑了笑,也没扭捏,凑上前轻轻的在他俊秀的面颊上印了下,道:“这样够了吗?” 容信目光暗了暗,盯着那两抹嫣红,毫不迟疑的追了过去,吮住了那两片柔软。 容信耐心而温柔的吻着她,谷雨带了几许羞涩,心跳愈加凌乱,渐渐的沉沦在其中。 待得两人分开,已然皆是气喘吁吁。 谷雨满面羞红,低着头不敢看他,用手背贴了贴发热的面颊,偷偷瞧他,见他正目光炙热的盯着自己,心下明白自己若是再不从床榻边离开,只怕就走不了了。 连忙起了身,谷雨平复了下,坐至妆台前开始对镜梳妆,又回身去拉赖在床上凝视她的容信起来,期间免不了又被他耍了几回流氓,两人才算是穿戴妥当。 两人用过了早膳,上午去见过了国公爷和长公主,容信又缠着谷雨陪他作画赏景,直到白露来访,谷雨才总算得了闲。 见着容信依依不舍的出了门去,白露回过头来,笑着看向谷雨,打趣的道:“姐夫如今都要粘在你身上了,这名扬天下的小公爷将你宠得仿佛浸在了蜜罐子里,可真是令人羡慕。” 谷雨心上还有顾虑,眼下白露来了,哪有心思和她说笑,拉了她进了内里,赶了旁人出去,便将心里话和她说了。 白露一双媚眼里写满了震惊,道:“什么!?姐夫、你们,你们还没……” 谷雨面带窘迫,嘟囔着道:“你小声点。” 白露却是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消息,道:“姐夫可当真是惯着你,这肉都送到嘴边了,也能忍住,这世间可没几个男子能如他这般。” 谷雨无奈的道:“和你说不是让你感叹这个的,是让你帮忙的。” 白露不解的道:“这事如何帮忙,你如今既嫁了他,迟早是要生孩子的。更何况,我觉得你的顾虑根本就是多余,姐夫一颗真心待你,不会有你担心的那些事发生的。” “他现下确是一颗真心,可……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我本就不想嫁入这豪门贵族中,如今已然嫁了,自然要做好成全的准备。” 白露红唇撇了撇,道:“依我看,你还是不够喜欢姐夫,才会这般觉得。你若也同样一颗真心待他,就会发现姐夫满心满眼都是你,你们二人恩爱缱绻,哪里容得下第三人插进来。” 说着,白露俏皮的朝她眨了眨眼,道:“不过我觉得,姐夫这般待你,你呀……迟早沦陷,哈哈。” “将来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是眼下,确还不到有孕的时候,白露,你帮我去外间寻些好的医馆打听下,可有……避子的方子,要温和不伤身的。” 白露无奈的叹了声,道:“好吧,不过你可不能一直吃,这府里的少主子已经成了亲,若一直没孩子,即便是姐夫此情不移,长公主那边只怕也要生出让他纳妾的心思的。” 谷雨应了声,又道:“对了,昨天……皇帝应也是来了的吧,我之前嘱咐了你避开他,一切可顺利?” 白露面色渐渐凝重了,半垂着头,许久未吭声。 谷雨意识到了事态不好,皱眉道:“不是让你不要出门吗?竟还是遇上了?” 轻叹了声,白露红唇轻启:“……是他来寻我了。他和我说了一番话,大意便是我的命数与淑贵妃相撞,如今又成了他的晚辈,他不能接我入宫了,说是会给我一笔钱财,令我在京中安居到老,我……拒绝了。” 说着,白露冷漠的笑了下,道:“他不过一时新鲜,便要葬送一个花朵般年纪少女的一生,安居到老?不过就是为他守活寡而已。” 谷雨听了倒是有些安心,道:“至少,他是断了对你的心思了,白露,没事的,等过几年,我们寻个由头送你离了京便一切都好了。” 白露幽幽的道:“姐姐,你知道他为何看中我吗?” 谷雨不解的道:“之前听大郡主所说,似是你的相貌正是他所喜欢的。” 白露点头,又道:“他偏爱一类长相的女子,细看之下,都有几分相似,从前我不知,可这一次,许是他饮了酒,那目光望过来,我觉得我好像明白了这一切。 我们这位陛下,应是真心爱恋过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因为各种原因已然不在了,也许是死了,也许是走了,从此他便在天下间所有像她的女子身上寻找她的影子,说来也是个可怜人。” “能令帝王倾心一世,这女子不知是何等天仙绝色。” 说着,谷雨回想了下昨天在婚礼上匆匆见到的淑贵妃,将白露与淑贵妃二人的容貌对比了寻着相似之处,试图拼凑出这女子的相貌。 要说美貌,白露比淑贵妃并不差,可到底是出身不同,淑贵妃浸淫宫中多年,气度上还是略胜了一筹,但白露赢在年轻,眉眼间少了岁月的沉淀,更有活力。 这般想了下,谷雨忽的觉得,这两人长的似乎都很像一个人。 晚若。 第110章 晋江文学城 饿的越久,食量越大…… 算着晚若的年纪, 和淑贵妃相比似乎也差不太多,如果当真存在这么一个女子曾引得帝王倾心,却又转身离了他, 时间上竟是刚刚好。 再回想晚若上次出现在国公府,似乎是特意避着长公主夫妇的。 她说, 因着自己为贵族所不喜,所以向来不往他们跟前凑。可是晚若是什么样的性子,她行事向来无拘无束,并不顾忌他人的目光,怎的如今却忽的在意上了? 也许, 她不是担心惹了长公主不快, 而是怕被她认出来,认出来她是她曾经识得的故人。 忽然而来的认知令谷雨不禁瑟缩了下, 心下细思极恐。 两姐妹并没聊太久, 容信就去而复返,白露于是笑着把姐姐还了回去。 到了晚间,娇妻在怀的容信早早的便回了房, 先是拿出了曾经送她的那架琴, 半是撒娇半是逼迫的让她弹了曲给自己, 明明谷雨弹的也不怎么样, 容信倒是欣赏得有滋有味的。 随后两人又连着下了两盘棋,节节败退有谷雨坐在棋盘边上, 终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扔了棋子回去, 无奈的道:“认输了,这琴棋书画上我是比不得你了。” 容信站起身来行到她身后,自后揽住她, 低头轻靠在她的颊边,含着笑意道:“这夫妻弹琴下棋,图的是情致,输赢有什么要紧的。” 话虽是这般说,不过谷雨是个聪明的,平日里和司晴容婷之类的下棋,也总是赢的时候多,今晚却是被杀的片甲不留,连输两局,自然是有些灰心的。 谷雨撇了撇嘴,道:“反正我不要和你下了,困了。” 听闻她说困,容信眼中笑意更深,直起身来,伸手牵住她的,自然而然的道:“那我们早些歇息吧。” 一听到歇息,谷雨的神经不由又紧绷了起来。 避子的药方还没到,她如今还不能和容信发生些什么。 容信见着她神情间似有顾虑,只道是女儿家初次难免的紧张,伸手将人从椅上拉起带进怀里,一手温柔的抚在她的背上,放轻了声音安抚道:“谷雨,我……很想你,很想很想,走过了许多情苦,你终于是我的妻子了,我恨不得把你融进骨血里,让你再也不能与我分开。我会好好的爱你,珍惜你,你愿意把自己交给我吗?” 谷雨靠在他温暖结实的怀抱里,耳畔是他的心跳,还有充满磁性的声音,这一切是那么的令人安心,她几乎要顺着他的话语点了头。 然而在最后关头,她还是保持了理智。 “……容信,我……我有点害怕,你可以给我几天时间吗?” 容信缓缓的松了手上的力道,双手扶在她的肩上令她看向自己,低头凝视她的目光中带了些不解。 “为什么?你……怕我?” 眼见着容信的目光中带上些许受伤,谷雨连忙坚定的道:“不是,是我有点怕……这样的事。”说着,谷雨面上已然一片红云,眼中也带了羞怯,微垂了头道:“我、我听说这是会痛的……我有点怕痛。” 美人双眸含水,面如桃李,见着她这般满面羞涩的可人模样,容信心下喜欢得紧,抬手在她的颊边爱怜的抚了抚,认真的道:“我心中怜你爱你,从来都是舍不得你吃半点苦的,可姑娘家……总要有这一遭的。” 谷雨干脆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间,楚楚可怜的道:“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只是还是有些怕,左右我们已然成亲了,也不差这几日,便让我好好做足了心理准备吧,就当是怜惜我,你再等等我吧。” 容信的心里五味掺杂,与谷雨的这一段的关系里,他一直处于追逐的一方,时至今日即便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可他依旧无法令自己安心。 他知道许嫁一事上令她点头的理由有很多,但是他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一点点是因为心里也有他。 他十分矛盾的既想知道她的想法,却又不想听到答案。 这也是他想要一个孩子的原因,似乎有了一个孩子,她才不再是飘渺不定的无法握在指尖的幻影。 何况摒除孩子的因素,他自己……也是渴望她到浑身发疼,梦中已然百次千次的将她拥进怀里,早已无法再忍耐。 可是娇妻如此软语相求,靠在他怀中的单薄身子微微瑟缩着,他又如何能强迫于她。 他希望他们在一起的第一晚,是许多年之后回忆起来也依然幸福甜蜜的,而不是给她留下一个恐慌惧怕的阴影。 谷雨觉得自己等了许久,心下也明白自己这要求有些不妥,新婚夫妻,做妻子的因着过于胆怯不肯履行妻子的责任,若是容信不肯也是正常。 也许……就一次,应该也不会这么巧就中奖吧。 谷雨想着,若是容信不肯,她便答应了这一次,随后便以好好养上几天为由,直到避子药到了手,再许他开荤。 “好吧。” 说着,容信深吸了口气,抬手搂上她的细腰,用力将她抱紧贴向了自己,无奈的道:“谁让我对着你总是不忍心,便由你吧。只是,你可不要让我等太久,否则……后果自负。要知道饿的越久,食量越大,到时任你如何求饶,我可是都不会放手的。” 谷雨红着脸在他腰间掐了下,啐道:“不要脸。” 容信嗅着她颈间清香的味道,见着她一朵小耳白嫩柔软,生得像个小元宝般可爱,忍不住一口咬在了上面。 谷雨“哎呦”了一声,耳垂便被他含住了,一阵阵温热酥麻自敏感的耳垂传来,不由心跳加速,颤着音道:“你、你快松开……” 容信哪里肯听,今晚肉是吃不到了,自然要讨一番别的好处才肯罢休。 这一夜,容信信守承诺并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可谷雨依旧被他哄着做了许多羞人之事,待到后半夜,她丢盔弃甲城门失守,已然一脸红晕衣衫凌乱,二人才相拥着陆续睡了过去。 -- 因着怕有人借机加害,又需得避人耳目,花了月余,白露才终是得了个确定可以放心服用的避子方子。 谷雨担心引人注意,并没将方子带回住处,而是交给了白露保管。 她平日里也时常到白露所在的院子里走动,这保管药方和熬药的工作交给白露正是合适,便称是给白露补身子的药,也不会有人起疑。 二人将药方放了妥当,差不多便到了午膳的时候,容信因着有公事并不在府里,谷雨便自然留了下来与白露一同用膳。 谷雨早上被容信闹着睡不踏实,好不容易送了他出门,却又睡不着了,起了个大早也早早的用了早膳,现下里自是饿了,午膳呈了上来,便低头认真的吃了起来。 待吃下了小半碗饭,谷雨才注意到白露执着一双筷子扒拉着碗中的饭粒,似乎在出神的想着什么。 明明一桌的菜式都是挑着姐妹俩喜欢的上的,可白露却似并没什么心思吃饭。 谷雨朝着她的碗中望了下,那碗米饭并没怎么动,再看了看白露的面色,上了妆后的娇容乍看并无什么不妥,可是谷雨到底是与她朝夕相处多年的亲人,还是瞧出了那妆容下略显腊黄的面色。 这些时日谷雨也听了这院中的下人说起过,白露这阵子食欲不佳,之前问起她都说是为了之后给谷雨服用避子药作掩护,故意少吃了些,也好做个需要吃补药的样子出来。 现下看起来,这哪里是故意做的样子,分明就是吃不下什么东西。 谷雨放下筷子,担忧的看向了白露,道:“白露,你这般食不下咽有多久了,可瞧过大夫了?” 白露浑身一僵,筷子险些从指缝间掉落,她怔了下,将筷子放好,取出帕子擦了擦唇角,笑了下道:“没事的,我最近有些胖,便想着在饮食上克制了些。” 谷雨无奈道:“你当我是傻子,看不出你是克制着少食,还是根本就是吃不下?你不要不当回事,依我看还是瞧瞧大夫为好。” 如今已是深秋,早就过了苦夏的时节,白露莫名的没了食欲,谷雨不免还是有些忧心。 白露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道:“真的没事,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用看大夫。” 谷雨觉得有些奇怪,面露不解的道:“即便是没事,看个大夫又不会少块肉,何况这府里还总有大夫过来为长公主请平安脉,顺带帮你瞧瞧也不麻烦。” 白露双手拧着手中的帕子,眉眼上渐渐的浮起了些惊惧和忧虑,红唇微张,却又似说不出口。 谷雨瞧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轻叹了下,道:“白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白露低头不语,手上用力的绞着帕子,眼中满是抵触情绪,半晌,才缓缓的抬起了头。 那一张娇艳明媚的面庞上布满了惶然,她轻颤着道:“姐姐,我……我好像……”说着,她闭上了双目,咬着牙说了出来。 “我好像有了。” 第111章 晋江文学城 有了身孕了 谷雨仿若五雷轰顶, 怔怔的看着妹妹略显憔悴的面庞,好一会儿方道:“这……你确定吗?这件事你可还和别的什么人说过?” 白露低着头小声道:“我也不确定,这才不到两月, 只是自从苏府回来,我的月事便一直没来, 近来又有些泛恶心,所以本也没打算和你说的。姐姐放心,我明白这件事攸关生死,自是谁也未曾提过,平日里上了妆, 气色上也不大看的出来的。” 虽然皇帝已然不打算再纳白露进宫, 可依着他原本的打算,也是未准许白露再另嫁他人的。如今若是她怀孕的事传了出去, 推算着时日, 不难发现这孩子正是她和皇帝将断未断时怀上的,若是皇帝觉着是她背着他与他人有染,别说孩子, 便是连白露自己只怕也是无法被容下的。 谷雨冷静的思虑了, 道:“先不要慌, 还是得找个大夫看下, 确认了是否是真的怀孕再作打算。” 听到看大夫,白露眼中尽是抗拒, 摇着头道:“不行,如今此事还无人知晓, 若是寻了大夫,事情传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这般拖着也不是办法,如若是真的, 定然要早做打算才是。”谷雨的细细的思量着,道:“我们要寻一个绝不会出卖我们的大夫。” 白露一双媚眼中染了些哀愁,苦笑着道:“这国公府和苏府的大夫都是平日里看病的,虽是医术高超,可却无法保证他们不会泄露消息,何况这内里许多还是御医,本就是宫里出来的……” 说着,她的目光渐渐的冷硬了。 “除非,用他们家人的性命作要挟,亦或是……杀人灭口。” 谷雨眼中闪过一抹惊恐,沉默着望着她,一时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妹妹了。 其实,这都是宫廷高门的后宅争斗中惯用的老手段了,饶是如此,这样冷漠狠绝的话语从自己的日日相对的妹妹口中吐出来,谷雨还是不免一怔。 白露对上谷雨的目光,一片坦然的道:“姐姐为何这般看着我,若不是情势所迫,我也不会出此下策,难不成,姐姐忍心看着我一尸两命吗?” 谷雨闭了闭眼,敛下眼中复杂的情绪,道:“……罢了,且先不说这个,我想办法悄悄递消息去苏家,我们没有路子寻可靠的大夫,大郡主未必也没有。” 谷雨寻了司晴过来,将信交给了她叮嘱着务必亲自交给大郡主容娴,司晴这边去了不过半个时辰,立即便有苏家的人上门来了。 来的是容娴身边的亲信嬷嬷,说是大郡主家中刚得了几株西域奇花,想邀请谷雨姐妹过去欣赏。 载着二人的马车缓缓的朝着苏府前行着,谷雨拉了拉白露的手,道:“你先不必忧心,许是近些时日你经历了太多,一时身子不适才造成的这些症状。” 白露点了点头。 马车行的极快,没多大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苏府。 容娴亲迎了二人入内,姐妹踏入容娴的房间,内里除了苏景山外,还坐着两个人。 二郡主容婷和她夫家的弟弟唐淮屿。 许久未见,唐淮屿本就略显削瘦的身子似乎更加单薄了,身上穿了一袭天青色的长衫,上面十分朴素并没有什么花纹图样,棕色的头发梳的整齐利落,头上只简单用了一只白玉簪简单的束着。 他的眉眼依然如谷雨旧日记忆中的温和,他见着谷雨进门,不由出神的望着她,目光微动,片刻后,才抿着嘴角,轻道:“杨姑娘,许久不见。” 谷雨点了头,还未言语,大郡主容娴已然开口道:“时间紧迫,二妹,你先带李姑娘和唐二公子进去把脉,我来和谷雨解释。” 容婷拉过了白露,三人一同进了内室,大郡主容娴则是带了谷雨坐下,解释道:“接到你消息的时候正巧二妹也在,我思来想去,这把脉一事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便是再可靠的大夫也不能完全相信,最好还是请自家人。便和二妹一同商量了,让唐二公子来帮这个忙。 他为人正直,又是二妹的家里人,这件事只有交给他,我们也才能安下心。你放心,这内里的细情我们并没与他说,他只知晓这次是帮了我一个忙,过后需要帮着保密,其他的一概不知。” “这样安排也好。” 苏景山立于一旁并未跟着坐下,他虽依旧一身红衣,却是面容憔悴,神色间带了些颓废,显然这些日子并不好过。 几人坐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容婷便行出来招呼了几人进去。 瞧着容婷凝重的面色,谷雨已然隐隐猜到了把脉的结果。 唐淮屿正立在床边,见着谷雨进内,目光忍不住流连在了她的面上。 谷雨一颗心都在妹妹这桩事上,满眼担忧的道:“结果……如何?” 白露坐在床上,面色一片惨白。 “杨姑娘,令妹……确是有了身孕了。只是如今月份尚早,脉相不明显,不过应是不会错的。” 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谷雨依旧难免心中一片愁云,点了头,道:“我知晓了,谢谢唐二公子。” 唐淮屿见谷雨满面忧色,不由心生怜意,本想出声安慰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她的妹妹云英未嫁,却已然珠胎暗结。 这样的事,似乎无论说什么,都会令人有些难堪。 “多谢唐二公子,今日辛苦了,来日我定会好好道谢,二妹,你先带唐二公子回府吧。” 唐淮屿明白,容娴这是有话不便他在场说,深深的看了谷雨一眼,才极慢的跟着容婷一道出去了。 待得二人行出了些距离,白露忽的自床上起了身,毅然决然的对着容娴跪了下去。 “大郡主!我自知这个孩子此时不能留,可他是我身上的肉,是我与心爱之人的骨血,我、我舍不下他……求求大郡主,便看在这孩子也是苏家血脉的份上,助我假死离了这里吧。” 边上一直望着白露的苏景山也立即跟着一道跪了下去,一手握住白露的,朝着容娴恳求道:“大郡主,你向来睿智,便给我们的孩儿一条活路吧!” 容娴连忙起身扶了二人,道:“你这是做什么,论起辈分来你还是长辈,这般做于礼不合。” 苏景山却是执着的跪着。 “我知晓,若要假死必得做得滴水不漏,若乔家借此发难,必会牵连我苏家上下,可、可我已然对不起白露,如今又怎么忍心让她受此失子之痛……如若当真此事败露,我愿一力承担所有后果,身死亦无憾。” 容娴见他不肯起身,无奈的长叹一声,道:“你怎的也如此糊涂,莫不是让情爱冲昏了头了,若是当真乔家借此发难,目的自然是做中书令的公爹和皇后娘娘,你便是想承担,你承担的起吗?” 说着,容娴望向了谷雨,道:“谷雨,你怎么想?” 谷雨一时难言,若要稳妥,这孩子自是不能留的。可是望着跪在地上伤心欲绝的妹妹,这样绝情的话,她又不忍说出口。 容娴见她为难,坐至边上思量了会儿,朝着几人郑重道:“好,这件事,我会想法子解决。但你们几人都不能轻举妄动。眼下这月份尚早,身形上也看不大出来,便先好好养着。” 白露一双泪目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激动的望向了容娴,带了些不确定的道:“大郡主,您是答应了吗?” 容娴道:“孩子眼下且先留下,只是此事还需得从长计议。” 白露眼含欣喜,伸手擦了眼泪,苏景山扶着她一道起了身,四眼相对,内里的心酸情苦彼此看在了眼里,苏景山抬手帮她拭着泪,勉力笑了笑,道:“白露,让你受苦了。” 白露摇摇头,回了他一个笑容,道:“不苦,这是你送我的礼物,便是拼着一死,我也要留下他。” 苏景山心下感怀,眼中波光浮动,最终只是道:“真是个傻孩子。” …… 从苏府回来,谷雨陪着白露坐至了傍晚,一同用了晚膳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容信这日似乎很忙,出了禁军又入了宫,到了夜里也没回来。 谷雨已然习惯了有他在身侧的日子,忽的孤枕有些难眠。 躺了片刻,谷雨数不清翻了几个身了,终是躺不下去了,起身重新点了灯,到门外唤了司晴过来。 “去让人送信到宫里问问,小公爷怎的还不回来。” 司晴领了命出去,没走几步,就听外间人道小公爷回来了,忙又回来递了消息。 谷雨听闻他回来了,心里仿佛才踏实了,回了屋内刚坐下,没想到房门就被人自外间推了开来。 依着容信体贴的性子,一般这般晚才回家都是会提前派人送信的,今日却一反常态,谷雨不免有些不满,嘟囔着道:“你怎的这般晚才回来,也不让人告诉我一声。” 容信穿了一身玄色锦袍,漆黑的颜色显出了几许的拒人千里之感,一张俊面上带着几许冷冽,并未看她一眼,进门后便坐在了一边。 谷雨这才发觉他今日有些不对劲,那一双看向她时总是带着笑意与温柔的眼睛充满了淡漠,望过来的目光好似在看陌生人一般疏离。 第112章 晋江文学城 今晚……可以了 “我回不回来, 对你而言有差别吗?” 听着这副兴师问罪的口吻,谷雨眨了眨。。眼,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无奈的道:“你怎么了?” 容信却撇开了目光,并不言语, 只是周身的气场却依旧寒凉一片。 谷雨仔细过了一遍今日的事,她早上送走了他,中午去见了白露安排妥当了药方,随后知道了白露可能有孕的事,派人去苏家递了消息, 晚些便赴了容娴的邀约去了趟苏府。 这其中有哪里不对吗?难不成……是药方被他发觉了? 可是药方是白露取回来的, 整个寻药期间都百般小心,按理说应是不会即刻便被发现才是。 “我是你的妻子, 你回来与否对我而言自是十分重要。” 说着, 谷雨走至容信身侧,干脆直接道:“容信,若是我这个妻子哪里做的不对, 你直说便是, 冷着脸说这样的话, 像个孩子般和我赌气, 若是我也恼了起来,你我岂不是刚新婚便要争吵。” 容信面色稍霁, 却还是满面的不痛快,许久, 才闷闷的道:“你有事,就不能第一个想到我吗?” 谷雨一惊,犹疑的看向了容信。 “是, 你今日遇到的事,我全都知悉了。” 谷雨面色一变,带了些恼怒的道:“你派人监视我!?” “我的人,只是远远的跟着护卫你而已,并不曾监视你。至于我如何得知了你的事……”容信轻笑了声,道:“你当真以为,大姐一人就可以将此事天衣无缝的摆平?谷雨,你妹妹的对手可是淑贵妃,如果安排你妹妹诈死,她必定生疑。 乔家的势力于朝中盘根错节,这安排好的假死,也未必不会被她查出些什么破绽来,到时,死的可就不是只你妹妹一人了。” 容信缓缓的站起了身,一步步朝着谷雨欺身过来,高大的身子矗立在她的面前,目光紧紧的盯着她道:“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已然一早便查出来当年害你之人的身份了。只是乔家势大,她还有个当红的贵妃姐姐,眼下若发作起来,大抵也不过是挨一顿数落便不了了之了。想要永除后患,只有连根拔起。 午后大姐进宫,与我一同面见了皇后娘娘,乔氏姐妹做下恶事无数,苏家与我已然暗中收集了许多证据,再过些时日,定要让乔家为他们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说着,他目光中带了几许炙热,深深的望进谷雨的双眸,道:“谷雨,我说过的,一定会为你找出幕后之人,令她付出代价。” 怪不得,在苏府里容娴说先留下孩子之后再议,原来苏家已然联合了容信暗中调查了许久,准备将乔家一网打尽。 若是乔家倒了台,淑贵妃自然不足为惧,届时抓了她身边的人拷问,要找出白露被害的证据并不难。 真相大白,皇帝知晓了白露乃是为人所害,身不由己,想来多少也会从轻处理,没准……会成全了他二人也说不定。 容眼眼中带了些苦痛,低低的质问道:“可是谷雨,你有信过我一次吗?” “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是信你的。” 容信嗤笑了声,摇了摇头,道:“时至今日,你还要骗我。你若是信我,为何不在出了这样大的事之后第一时间便来寻我,反而去让一个外人参与进来?” 谷雨有些不解的道:“外人?” 容信的目光微红,恨声道:“唐淮屿!他算什么!?” 伴随着容信这一声怒吼,还有极淡的酒气渐渐的弥漫在了谷雨周围的空气之中。 谷雨慢慢消化了这句话,这才醒悟到容信今日这般受伤悲愤的缘由。 从前他与唐淮屿站在一处,每一次她都是选了唐淮屿,这个名字于他而言便是逆鳞。 “你喝酒了?” “是,出宫前遇见了景山,可怜我二人被你姐妹迷得如傻子一般,便一同饮了两杯,我的酒量你知道的,如今我清醒的很,所以杨谷雨,接下来的话你要想好了再说。” 谷雨微叹,解释道:“我一片坦荡有什么好想的,你既见过了大郡主,想来也知道,这人是她和二郡主一同请来的,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 说着,谷雨狠狠剜了他一眼,埋怨道:“也就你心眼比针尖还小,都八百年前的事了还放在心上,我和他早就没来往了,这回见面我连句话都没和他说。” 听着谷雨半点也未理会那人,容信的面色总算柔了几分,嘴上却依旧有些冷硬。 “既是如此,你为何一开始不来寻我?你总是这样,把我当个外人。” “从前把你当外人,因着你确实是外人啊。可现下你已然是我的夫君了,自然不再是外人了。 只是眼下我妹妹未婚先孕,如此难以启齿之事让我如何向你开口,大郡主总归是女儿家,何况这件事他们苏家也有份,我先去寻她有错吗?” 几句话怼得容信怒焰瞬时熄了大半,瞧着妻子因着据理力争而略显红润的面庞,索性一把将她摁进了怀中,低声道:“好吧。只是你莫怪我小气,实是你从前……太欺负人了,我如今患得患失,总害怕你要弃我而去。” 谷雨回抱着他,道:“那你便好好的,一直待我好,让我舍不下你便是了。” 容信轻笑了声,道:“好,那我便宠你宠上天去,把你宠成一个没人敢要的泼妇,就不怕别人来抢了。” 谷雨被他逗的笑了几声,倒也不再气恼了。 夫妻二人抱了会儿,容信忽的道:“其实凭心而论,唐淮屿并不适合你,你没有选他便对了。” 这人拈酸吃醋的功夫谷雨也是见识到了,好笑的哄道:“是是是,全天下你最好,我嫁给你就嫁对了。” “不是,我是认真说的,谷雨,不知你想过没有,唐家人的性子正直得有些迂腐,唐大人如此,我二姐夫如此,唐淮屿也是如此。这样讲究礼法传统的家庭,只怕是容不下你这样不肯受委屈的性子的。只有我容信,本就不受世俗约束,才有本事让你自由的做你自己。” 谷雨笑道:“好啦,知道你好,快去洗漱吧,时候都不早了。” 容信却不愿意,耍赖的搂紧了她,哼道:“不早就不早了呗,反正上了榻你又不肯让我碰,唉,没见过像我这么可怜的新婚郎君的,都一个月了,还饿着呢。” 谷雨柔软的身子与他的紧紧的契合着,容信忍不住在她腰间摸了几把。 眼见着抚在腰间的手又不听话的顺着衣襟钻了进去,谷雨连忙按住他叫停道:“你先去洗澡。” 容信正是起劲,哪肯听话,正想使出平时惯用的法子,将人吻得晕乎了再下手,唇上却是多了一根葱白的手指。 谷雨伸手拦了他要覆过来的唇,红了面小声道:“你去洗澡,今晚……有惊喜。” 容信一时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话语下的含意,幸福来的猝不及防,抬手便将怀里的人举抱在了怀里转了一圈,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反悔也来不及了。” 谷雨忽的双脚离地,吓了一跳,笑着拍了他放自己下来,脚刚沾上地,容信便附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其实……我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只怕也等不了多久了。” 这些时日二人同床共枕,这样的日子于容信来说既是幸福也是痛苦,容信从来都是个以自己感受为优先的性子,怪会享受,这段时间却过的和苦行僧一般,明明饿的不行,每日里面前摆着肉却还要克制着不去动,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定力居然可以这般好。 摞下这句话,容信终于迫不及待的去洗漱了。 谷雨红着面理了理被他弄乱的衣角,坐在桌间,本想去寻本书来看打发时间,却没想刚翻了一页,容信便回来了。 谷雨惊讶的打量着发丝还带着水意的容信,道:“你这是去洗澡了,还是去外面的湖里随便浸了下就回来了。” 容信满面的情意,几步行至桌边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口中道着:“我自是洗好了的,不信,你闻闻,香的呢。” 谷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双手揽在他的颈项间,倾身凑过去煞有介事的闻了下,点点头,道:“嗯,还可以,准你上床了。” 容信将怀里的小人放置在了床榻中央,低下身悬在她的上方,眼带柔情的打量着她满是羞涩的面庞,微低下头与她平视,认真的道:“谷雨,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谷雨撅着红唇,道:“骗人,我瞧这京中的美人可是一抓一大把。” “她们长成什么样也都不是你,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看的,迷得我没了自我,只知道不能没有你了。” 这话谷雨倒是信的,就在不久前,他大病一场奄奄一息的样子她还记忆犹新。 想到他曾经因自己受的苦难,谷雨伸手抚上他俊美如玉的面容,认真的道:“容信,你会一直这样爱我,对我好吗?” 容信微低下身子,在她的额上落下了一吻,仿佛是在回应着她的提问,炙热的唇一路吻过她的眉眼,最后吮住了她的唇舌。 这一次,谷雨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个美好的吻当中,学着他的样子回应着他,两人的呼吸渐渐的急促,容信仿佛膜拜一般虔诚的吻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带着她一同渐渐的沉沦。 质地上好的床幔微微的飘动着,烛火不知什么时候息了,昏暗中一室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气息。 “此生我认定了你,即便是死亡也无法令我们分开。” 第113章 晋江文学城 这幅美人图像谁? 阳光轻柔的洒在洁白无瑕的肌肤上, 女子颈间散了几缕墨黑的秀发,更称得她面庞如玉,两抹唇瓣如盛开的花朵般柔软红润。 睫毛微颤, 沉睡的美人渐渐睁开了双目,朦胧着双目看了看满室明晃晃的阳光, 恍惚了下,似乎才发觉时辰已经不早了。 身后的人一如往常的霸道的用手臂困着她,谷雨翻了个身,才发觉自己从头到脚好似被拆了又重新组装了一遍般,尤其是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依旧隐隐泛着疼。 谷雨心下叫苦, 忍不住抬目狠狠的瞪了一眼始作俑者,却不经意望进了一汪温柔的深潭中。 容信静静的凝望着她, 满眼的爱怜, 伸手在她发间抚了抚,嘴角带了些笑意,柔声道:“再睡会儿吧, 还早。” 这还早呢, 太阳都晒到屁股了。 谷雨想到要去白露那里喝避子药, 虽是浑身酸痛, 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准备起身。 容信正是享受着清晨的温存,哪里肯让她离开, 谷雨才刚起来,便手上微微使力将人又拉回到了自己身上。 谷雨跌回床榻间, 整个人躺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被子下两人肌肤相贴的亲密,不由面上一阵胀红, 斥道:“别闹,该起了。” 甫一出声,谷雨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又哑又沙,想到昨夜里那些情不自禁之时的声响,也不知有没有被外间的下人听了去,当即红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伸手在这可恨之人的腰间拧了,恨恨的道:“都怪你,我、我要丢死人了。” 容信低沉的笑着,满眼宠溺的道:“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恩爱乃是常事。放心,这院子里的下人都是些老人了,懂得规矩。再者说即便他们听到了什么,也是不敢乱嚼舌根的,你别多想便是了。” “怎么能不多想,你听听我嗓子……都哑了……” 容信听着她半是羞怯半是气恼的话语,不由低低的笑了两声,对自己昨夜的表现倒很是满意。 谷雨哼了声,气乎乎的道:“一会儿要是在府里遇上母亲,问起来,我可如何解释。” 容信打量着自家媳妇这娇羞的可人模样,忍不住抬头在那红润的唇上亲了亲,才道:“好啦,待会我让他们弄些润喉的汤水来给你,便能好上许多了。” “那好吧,我们这就赶紧起吧。” 容信却是不肯撒手,谷雨于是挣扎着去拉他圈着自己的手臂。 软玉在怀,少顷,容信便克制不住心头又渐渐起了些念头。 感受到了他的变化,谷雨浑身一僵,再看容信望过来的目光已然染上了些许□□,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半是羞怯半是小心的瞥了他一眼,小声道:“我、我现下真的不行……” 容信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真是折磨人,罢了,便起了吧。” 谷雨的小衣已然在昨夜被激动的容信不小心扯坏了,现下里只能红着面窝在被子里,容信倒是浑不在意被人欣赏,十分自然的赤着身子下了床,待穿戴完毕,又去外间嘱咐了婢女取来了谷雨的衣裳。 两人虽然已经成了夫妻,可谷雨面皮薄,好说歹说的劝了容信出去,这才爬出了被子穿上衣服。 两夫妻你侬我侬着用过了早膳,谷雨眼看着已然快到了晌午,再不喝那药便来不及了,只得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扔下满脸不快的“怨夫”往了白露的院子中行去。 院子里的婢女见着谷雨过来,几步上前无奈的道:“夫人,还好您来了,李姑娘近来身子不好,这补身的汤药熬了好,她却是不肯喝,还请您去劝劝吧。” 她当然不肯喝,只因着这汤药本也不是为她准备的。 谷雨点头应了声,抬头便见白露出现在了门边,两人进了内里,反手关好了门,白露将置在桌上的一碗汤药递给了她。 谷雨接过药碗,正要一仰而进,白露却是忽的伸手拦了下。 “姐姐,你可当真想好了?如今你是正妻,若能得子,便是这府里的嫡长子,金尊玉贵,你的地位从此也不可动摇,你……当真不再想想吗?” 谷雨笑了下,道:“这药你不是寻过许多大夫验证过了嘛,是不伤身的,若是我当真改变了主意,到时不再用了便是。” 说着,谷雨终是闭了眼,将一碗苦涩的汤汁饮了下去。 白露轻叹一声,道:“姐姐,这样只怕不是长久之计。你如今与小公爷正是新婚,小公爷一颗心都沉浸在得偿所愿的喜悦当中,若是被他发现……定免不了一场伤心。” 谷雨取了手帕拭了拭嘴角,取了个蜜饯吃了,道:“不会的,容信虽是很紧张我,但应是不会派人监视或是跟踪我的,我来到你这里做了什么,他一概都是不知的。 至于你这里,他这个人,对旁的事向来不上心,想来你在吃补药的事他根本也不会关注。” 两姐妹才聊了一小会儿,便有下人过来了说是小公爷问,夫人何时可以回去。 白露不由满脸笑意的看向了谷雨,拉长了声音道:“哎呀,这可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哦,不对,还没到一日呢,这还一个时辰都不到。” 谷雨正低头欣赏着白露绣到一半的绣品,闻言头也不抬的道:“没事,我再待会儿,不用理他。” 白露打趣着道:“别别别,我这还仰仗姐夫帮我想办法度过难关呢,可得罪不起人家。再者说,就我姐夫的醋劲,那隔着一条街都能闻到,我还是不给自己惹麻烦了。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你还是回去陪你家独守空闺的夫君吧。” 谷雨伸出手指在妹妹额上点了下,笑着摇了摇头,想到现下里愈发可爱的容信,嘴角的笑意也不由加深了几分。 不得不承认,现下里两人的缠绵生活,倒确是十分甜蜜。 -- 如胶似漆的恩爱生活仿佛没个劲头,容信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因着一段情苦素了大半年,如今仿佛是开了荦的狼一般,一身的热情使也使不完。 经验欠缺的谷雨都有些招架不住了,每每忍不住求饶,换来的却是更多的狂风暴雨。 一晃,新婚生活已然过去了两月。 谷雨刚去看过了白露,眼见着她的腹部已然微显了形,好在现下正值初冬,在厚重衣衫的遮掩下倒也还不明显。 回了院内,容信已然早早的从外间回了府,正在书房里看着新得的字画。 谷雨心下好奇是哪位大家的名作,便也未直接回房,抬步朝了书房行去。 容信的书房向来是不容人随意进出的,然而这个规矩谷雨自然是不必守的,抬手轻叩了下,谷雨推开了房门。 容信抬头见爱妻进门,将手中的画卷放下,抬手唤了她道:“谷雨,你来看,这幅美人图像谁?” 谷雨行至他身边,容信亲昵的将她揽至了身前,低头用下巴轻蹭着她的秀发。 谷雨笑着避了下,道:“别闹。”说着,定睛在画上瞧了下,下意识的道:“有点像白露……嗯,不对,应该说更像晚若夫人。”再细细打量了,又道:“这画卷看着有年头了,似乎还被虫蛀过,有些细微的破损。” “皇帝舅舅有个藏宝阁,位处寝殿东侧,内里尽是些天下珍品,外人虽是不得进,但我自然是可以自由出入的,里面的东西也没有我不能碰的,只除了一方木匣。 这么多年来,我也好奇过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奇珍异宝,却没想,今日皇帝舅舅就在我面前打开了那方木匣。” 谷雨疑惑的道:“木匣里……是这幅破了的旧画?” 容信点头,道:“正是。许是这木匣许久也未打开,不知何时这内里的画卷被虫蛀了,虽只是几处,可舅舅依旧心痛难忍,寻了宫里的几个画匠问了补画的事宜,都不是很满意,便叫我拿出来到民间寻访高人。” 谷雨闻听完这一番述说,怔怔的看着画中美艳女子媚意天然的眉眼,幽幽的道:“这画中的女子……是他的什么人?” “我不知晓。我幼时离京学武,待回京时,舅舅已然有了些说不出的变化,似乎是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而宫里也多了位受宠的乔家女,就是现下的淑贵妃。” 说着,容信看向了谷雨,道:“我也怀疑这画中的人就是晚若。若按着年纪推算,我离京的那几年晚若正值妙龄,若说是她年纪上子是相符。 当年,在我回京后,宫中已然没了这个女子存在的痕迹,从此,宫中的舅舅一心只喜欢那一种相似的面貌,多年后,江南也多了一位女商人。” 谷雨没想到,晚若与皇帝之间竟有这样一番纠缠,想想晚若一生,令皇帝倾心,又弃了他从商,成就了自己的商业帝国,广开后宫,真是大女主爽文的剧情啊。 “如果你我的猜测属实,那么也许,扳倒乔家的日子也许就在眼前了。” 谷雨正想提问,容信却是侧耳听了听,道:“有人来了。” 谷雨的耳力远不如他,自然什么都没听到,少顷,倒是真有人来到了书房门前,隔着门道:“启禀小公爷,按着您的吩咐,已然带了冰梅姑娘来了。” 第114章 晋江文学城 要杀她……先杀我。…… 冰梅是容信身边的老人了, 谷雨从前还目盲的时候就知道,冰梅是从小就伺候容信的,容信的院子里没有个女主人, 这些年大小家事都是由着这位冰梅打理的,加之她又生得极为美貌, 府里的人都觉着小公爷迟早是要收她进房的,平日里待她毕恭毕敬,在这院子里,她便如同半个女主子似的。 谷雨嫁过来之后,容信虽是心中坦荡, 却也不想谷雨生出些什么误会, 便将人调到了外间做活,偏这冰梅自恃美貌, 仗着是自小伺候小公爷的, 心高气傲惯了,一时这般受冷落,难免心生怨气, 在递送谷雨制作新衣的布料时不知何故摔了一跤, 竟是把容信给谷雨亲挑的料子给弄上了好大一滩泥, 还划破了几道。 若是依着从前, 容信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大抵是什么也不会说的。可是这布料换成了给谷雨的, 又是他亲自精挑细选满心期待着送出来的,便不免有些不快了。 再一打量冰梅委屈的面庞, 楚楚可怜,眼神中还带着柔弱与无助,欲说还休。 美人垂泪总是惹人垂怜, 然而这个人却是不包括容信,他略一思忖,瞬时便明白了过来。 哪来的不小心跌倒,分明是这丫头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嫉妒着新来的女主人呢。 容信如今比谷雨还怕有女子出来和自己纠缠不清,如何能容得下这样的事,当即便冷了面斥责了一番,罚去做了粗活。 这一罚便已然快半月,连谷雨都觉得罚的有些重了些,听说这个冰梅近些时日身子一直不好,现下不过是不小心弄坏了料子而已,这细皮嫩肉的从前只做着精细活计的婢女,比许多平民家的女子过的都舒坦,忽而变成了整日洗衣烧柴的苦力,想是受不住的。 谷雨琢磨着自己刚嫁进来,容信就把院子里原来最得力的婢女给罚了,让其他跟着容信伺候多年的下人瞧了不免心寒,何况她自小就跟在容信身边,容信若是对她有心,一早便收了,根本不必等到现在,便说了几句好话劝了容信将人给调了回来。 容信想着调回来也好,毕竟是伺候了他十余年,等过些时日,给她寻个好夫家,嫁出去便是了。 “进来吧。” 谷雨听容信已然准了人进来,却是双臂还罩在自己身侧,这般亲昵的样子待会儿不免让下人们瞧见,急着伸手拍了拍他,示意他松开。 容信却是带着笑意,看着谷雨面上带了薄红的模样,捞了她在怀里,半点要避嫌的样子也没有。 谷雨窘迫道:“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你我是夫妻,夫妻恩爱有什么好怕人看的。” 眼见着谷雨真的要生气了,容信才松开了手臂,却又改而牵起了她的手。 周总管带着冰梅进了内,见着的就是夫妻二人并立于书案前,容信一手将画卷卷起放了好,一手握着妻子的手,再看谷雨,面上还带了些红晕。 只隔了一扇门,两人前面几句打情骂俏,门外的两人自也是一字不拉的听见了的。 冰梅受了半月的苦,如今见到容信,漂亮的脸蛋上起了几许委屈,眼中水雾方起,便见着他夫妻二人这恩爱缱绻的一幕,目光中渐起恨意,端着托盘的手也死死的攥着,指节都泛起了青白。 然而这恨意不过一瞬,冰梅的唇角闪过一抹奇异的笑意,随后,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躬身行了礼,冰梅将手中的托盘奉上,低头道:“冰梅已然知错,日后定然谨言慎行,这是奴婢亲自炖煮的红糖玫瑰阿胶羹,特送来向夫人请罪。” 谷雨朝着那黑乎乎的一碗望了下,空气中俱是甜腻的味道,微蹙了眉,道:“你知错便好。至于这羹便多谢你了,只是我现下里有些喝不下,先放这吧。” 坦白说,谷雨一方面是不想喝,另一方面也是不敢喝。 这个冰梅从前不说是娇生惯养,却也是没怎么吃过苦的,如今被容信这么一罚,心中难免要生了怨恨,谷雨琢磨着要她恨自小跟着的小公爷是不大可能的,十有八九,她的怨恨是都倾泄在了自己头上的。 谁知道她有没有在煮炖的时候在里面加过什么“料”来恶心她。 冰梅面色一顿,又道:“莫不是,夫人还在怪奴婢坏了您衣裳的料子?”说着,冰梅眼圈便红了,低头开始轻泣。 “不是,是真的喝不下,我若还记恨你,就不会和小公爷说让你回来了。” 冰梅却是委委屈屈的垂着头,小声的流着泪,断断续续的道:“奴婢知道,是奴婢笨拙,惹了夫人不快,可奴婢真心悔改,这碗阿胶羹,是奴婢用了半天时间仔细煮炖而成,满载着奴婢的歉疚,用的都是最好的食材,不仅有补气的功效,还有益女子生育……” 谷雨有些受不了女子哭哭啼啼的,再加上她为了让自己喝下这一碗羹,还扯什么有助于生育,谷雨更是觉得她另有所图。 皱了眉正要再次拒绝,边上的容信却忽的伸手接过了碗。 “夫人既是不想喝,你个做下人的不该这样逼迫于她。” 冰梅忙小心翼翼的道:“奴婢如何敢逼迫夫人,奴婢只是想着自己做错了事,一心想为夫人做些事情,希望夫人饮下,早日诞下小公子啊。” 容信目光在冰梅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忽而道:“既是你用心良苦,花了大半日熬出来的,便由我代夫人喝了吧。” 说着,容信便举碗就唇,作势欲饮。 “小公爷!”冰梅面色一变,急着上前一步。 容信手上的动作一停,侧头望向她,道:“怎么了?” 冰梅缓了缓神色,道:“这……里面放的都是有益女子的,小公爷饮了怕是不仅不会起到滋补的作用,反而会有损气血。” 容信一笑,不甚在意的道:“不就是阿胶、红糖、玫瑰吗,这几样有什么不能喝的。”说着,抬碗便一饮而尽。 这一系列的话语动作一气呵成,谷雨和冰梅甚至没来得及阻止,那一碗羹便已然进了容信的肚子。 谷雨叹了声,心道这冰梅明显着不想让他喝,定然是这羹里加了“料”了,怎的容信还非要喝。 唉,也不知道是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呢,轻则是些脏东西,最多是恶心人而已,重则也许是什么害人的巴豆红花一类的。 谷雨正想着,边上的冰梅却已然面色剧变,一张脸白得和死人一般,惊惶的软倒在了地上。 “小公爷!”一声凄厉的喊叫过后,冰梅忽的扑向了边上的周管家,一脸绝望的喊道:“快去叫大夫!快去!” 变故忽然而来,周管家一时不解,面前的容信却是随即一手捂上胸腹,紧皱了眉头,向后退了一步,满面痛苦的踉跄着倒了下去。 谷雨惊骇着去扶他,却是被他带着一同倒了下去。努力的起了身,谷雨一边扶着容信的面颊观察着他的面色,一边吩咐道:“周管家,你快去请大夫,这里有我照看着!” 周管家这才缓过神来,片刻也不敢迟疑,抬步便疾驰而去。 容信满面痛苦,似乎是腹中的疼痛令他难以忍耐,连肩膀都微微的颤了。 谷雨心疼的将人搂在怀里,虽是六神无主,却依旧尽量平和着声音安抚道:“容信,没事的,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你还没践行你的承诺,一生一世对我好,你不准有事。” 说着,谷雨想到了一边呆若木鸡的冰梅,抬头看着她厉声道:“你下的是什么毒药?快把解药交出来!” 冰梅已然满目惶然,眼中尽是苦痛,半晌,才道:“我、我不知道……毒药是别人给的,只说是……无药可解。” 谷雨深呼了口气,看向容信,温声道:“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不会没有解药的,容信,你挺住,大夫马上就来了。” 冰梅却是怔忡半晌,忽然诡异的笑了,阴森凄然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笑到最后,冰梅已然满脸是泪。 “杨谷雨,为什么总是你,为什么你偏要夺走我的一切。明明是我一直守候在他的身边,是我一直照顾他,为了他可以舍弃一切,可他却偏偏要娶你,为了你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你知道在他身边默默的看着的我,是怎样的心情吗!?” 恨恨的说完这几句话,冰梅一脸冷然的抬手拭干了泪,从头上取下了一根簪子。 “你不会懂的,杨谷雨,你这样冷心冷肺之人,根本不配拥有爱情。不过既然小公爷这么喜欢你,你便下去一起陪他好了,省得他黄泉路上,还要牵挂于你,不得安宁。” 说完,冰梅眼中闪出几分肃杀,举起簪子,朝着谷雨便用力猛刺过来。 谷雨的目光自她摘下簪子起便警惕的望着她,眼见她刺过来,连忙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两个女子力气相当,就在彼此撕打焦灼之时,本是奄奄一息的容信忽然一脚踢了过来,冰梅毫无防备,被踢得吐了口血,向后滚了几圈。 容信依旧虚弱着,却是坚定的将谷雨护在了身后,仿佛是撑着最后的一丝力气,气若游丝的道:“要杀她……先杀我。” 第115章 晋江文学城 她终于被打动了,却不自知…… 容信明明虚弱不堪, 这一脚却是力道十足,冰梅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胸口疼痛不矣, 好一会儿,才挣扎着撑起了身子, 带着些恼恨,又是哭又是笑,喃喃自语着。 去请人的周管家这时也回来了,和几人下人一同抬了容信到书房内室的小榻上,冰梅也被侍卫押到了门外,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谷雨一人。 容信不在了面前, 谷雨强撑起来的坚强终于忍不住崩塌,眼泪一滴滴的再也止不住, 她怕内里的容信听到, 用帕子捂了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一直觉得,她虽然不爱别人, 可是也不爱他。在这一段感情里, 她一直是洒脱的, 自由的, 甚至是因为他的泥足深陷而苦恼不矣的,她这样对他说着, 自己也是这样相信的。 然而这一刻,她才明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愿意舍弃性命来爱她的人,已经走入了她的心底, 说什么随时抽身离开,不过都是自己将自己也骗了而已。 当这一刻真正的分离摆在面前,她才明白过来,她已经不能失去他了。 也许是一次次粉身碎骨也依然要爱她的坚持,也许是一次次对她毫无原则的忍让与退步,也许…… 在他对她无限的好与包容之下,她终于被打动了,却不自知。 她也爱上他了。 有了这个认知,谷雨忽而有种冲进去告诉他的冲动,然而理智上却又明白,里面为容信诊治的都是些神医圣手,自己如今进去不过是添乱。 只是这一次,向来理性的谷雨,却被感性占了上风。 谷雨用帕子擦了泪水,整了整微乱了的头发,朝着内室行了过去。 门口守着两个侍卫,见到谷雨唤了声夫人,谷雨行进内里,容信就躺在那张小榻上,边上立着几个大夫。 容信的面色苍白,嘴角还带了抹鲜血,谷雨见着他这般脆弱的模样,努力的咽下喉间的哽咽,俯在榻旁,顾不上尚有他人在场,倾身在他的耳边道:“容信,我已经爱上你了。” 容信抬手示意几个大夫先出去,谷雨见着人都撤了出去,心下一阵绝望,难不成他的毒已然无药可救,要把时间让他们夫妻做最后的诀别吗? 这般想着,谷雨再也撑不住面上的轻松,瞬时泪如雨下,凑上前死死的抱住容信,颤着声音道:“容信!你答应要一辈子对我好的,你若是敢在我终于发现自己爱上你了的时候离开我,我会永远恨你的……” 说到最后,谷雨已然泣不成声。 容信伸手扶上她的肩,轻声道:“你先起来。” 谷雨却是愈加使力的抱着他不肯撒手,带着哽咽蛮横的道:“我不!你要走,就把我一起带走吧!省得留我自己一个人,每日里后悔自责,为什么不对你好一些,为什么没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 容信无奈的笑了下,道:“你起来,我就不走。乖,我想好好和你说几句话。” 谷雨被他扶着起了身,容信纤细的手指帮她温柔的拭了泪痕,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认真的道:“谷雨,我问你,你刚刚的话是认真的吗?还是说……你只是同情我快要死了,说来安慰我的。” 听闻到“快要死了”四个字,谷雨只觉得连呼吸都凝滞了,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你不能死……不可以死……” 生了一副淡然面容的谷雨,看上去总是悠闲自若处事不惊的,这是容信第一次见谷雨这样失态。 容信忍不住自小榻上起身,一把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谷雨也用力的回抱着他,又恨又委屈的轻泣着道:“你这个混球……我好不容易爱上你了,你却要离开我……你就是故意的,你在报复我原来对你的绝情,你想让我伤心后悔是不是……还有,现在你还怀疑我的感情……” 容信嘴角忍不住带上满足的笑意,眼中尽是惊喜。 “不怀疑,再不怀疑了……我只是,过于惊喜,有些不敢相信了……” 谷雨自他怀里起身,勉强扯出了一抹并不甚好看的笑容,带了一点希望,小心翼翼的道:“你现下如何了?大夫们出去……是去请宫中的御医了吗?” 在谷雨含着期待的目光中,容信缓缓摇了摇头。 谷雨眼神晃动,仿佛是不肯相信,猛烈的摇头道:“那就一定是去研制解药了,一定是这样的,一会儿他们回来,你吃了药,一切就都会好了……” 容信双手扶着她的肩,道:“谷雨,你听我说。” 谷雨仿佛是悲伤过度,再没了力气,软软的倒在容信的怀里,眼角流着泪,依旧顽固的坚持着道:“我不听,一定是我想的这样。” 容信眼中浮了些心疼与自责,低头凑在她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了些什么。 他怀中的谷雨却仿佛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忽然来了力气,自他怀中起了身,红着一双眼怔怔的望着他,问道:“真的吗?” 容信轻声“嗯”了下,端正的坐在了她的面前,道:“我现下只是有些虚弱而已,你看,像是要死了的样子吗?” 谷雨这才从悲恸的情绪中找回了理智,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圈。 容信面色惨白,嘴角还带了血,瞧着有些令人心惊胆颤的。然而若说是精气神,容信却是和常人无异,现下里坐着的身材也是挺的笔直。 再回想刚刚两人对话时他拥着她的力气,哪里像是中了剧毒的样子。 似乎除了刚进门时瞧着他确实十分虚弱,现下里他已然没什么要紧的了。 谷雨拧着眉头,犹豫着道:“可是……你不是喝了那碗下了毒药的羹了吗?” 容信于是将这件事的前后仔仔细细的给谷雨讲了一遍。 原来容信早就查出了当年陷害谷雨一事的经过。 当年周雄虽未言明,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他是受了小公爷容信的指引加害谷雨的。 容信自己当然知晓自己没有做下过这样的事,那么为什么周雄会有那样的言谈举止呢?甚至说,在他被揭穿之时,还屡次向容信求救,表明自己都是为了小公爷。 容信起初之时并不甚在意这些,然而后来他心中有了她,自然是不肯让自己在她心中有一丝一毫的污点的,更不允许有人伤害她,便开始着手调查当年的事。 周雄的这般作为有两个解释,要么是他受人指使,事情败露了转而诬陷小公爷,以掩护真正的幕后之人,要么是周雄的视角里,确实是容信指使他这般做的。 前一种不大可能,周雄不过就是个败家子,全无气节可言,这幕后之人无论是谁,都绝比不上他自己的人身安危重要,他绝不可能为了他人而冒险攀扯自家的主子。更何况,他明知道小公爷权势滔天,身后更是有爱子如命的长公主,若真要攀扯,比起小公爷,他还有很多其他更好的选择。 那么剩下的,也只能是有人假冒容信,又或者说假借容信的名义,向他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周雄作为周管家的儿子,自小是长在国公府的,对自家的少主子已然再熟悉不过,想要在他面前成功假冒小公爷怕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寻了周雄的人一定是容信的亲信,深得容信的信赖,才会让周雄相信,这个人传来的旨意确实是容信下达的。 这般排查之下,符合条件的人并不多。 按着这样的思路再细查下去,很快便有了眉目。 这个暗害了谷雨的人,便是曾经执掌着容信院中大小事务,俨然半个女主子般的婢女,冰梅。 查到了这里,容信并未打草惊蛇,只是暗里让几个府中的亲信盯紧了她。 在容信大婚过后,冰梅带了包东西回来,几个监视她的人便用了点小法子,取了这包东西查看。 里面竟是剧毒的毒药。 “所以……那包毒药早就被你调了包,对吗?” 容信点头,道:“没错,那碗羹里加的不过是些补药而已,我如今的面色和这嘴角的血,也是大夫们来了之后,我让他们帮我做的假。 她曾对你不利,按说我不应留下她的。只是为了能更多的掌握幕后指使之人的证据,我还必须得这么做,于是只能让自己对她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才能放得下心。” “你既是没中毒,今日这一出是……” “为了要她的供词。前些日子,一直在外查找周雄下落的人,也有了消息,这个周雄当时离京后,一直东躲西藏,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也确认了当年确实是冰梅假借我的名义指使他,可他并不知晓冰梅也是受人指引,无法作证揪出这幕后之人。 而冰梅……监视她的人跟了许久,虽是确实瞧见了她与乔枳曼的婢女暗中相见,却也没有明确证据能证明这件事与乔枳曼有关,若是闹起来,人家只说是自家婢女的主意,乔太师和淑贵妃再施加一些压力,这事只怕会落得个草草收场,以两个婢女的死了结了的结局。” 第116章 晋江文学城 交换了的命数 这府中的许多人, 原都是觉得冰梅是会被收了房的,想来周雄也没想过,小公爷最倚仗的婢女会联合外人来骗他, 加之当时他深恨谷雨姐妹,正愁寻不着机会报复, 便自然而然的上了人家的套。 容信微垂下目光,道:“这些年她对我的情意,我心中也是知晓的,只是你也知道,我从前对这些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自然也从未往心里去。如今即便是我出面规劝她说出幕后指使, 心中也没什么把握的。” 谷雨点头,道:“她若是当真存着心思要做这院子里的女主子, 自然是恨极了我, 巴不得有人来害我,又怎会说出这幕后之人来如我的意。” 语毕,谷雨似又想到了什么, 朝着容信气恼的道:“你既是装的, 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 害我、害我……” 容信嘴角带着窃喜, 小声道:“你一进来就那么激动,也没给我机会说啊……” 想到自己那一番痛彻心扉的伤心, 谷雨伸手在他小臂上狠狠的拧了一把,直拧得容信“嘶”了一声, 一把将人抱到了怀里,捏了捏她温软的小手,道:“拧吧, 难得听你讲几句真心话,就是赔上了这条胳膊,也是值的。” 谷雨哼道:“呸,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心情,拧这几下怎么够,依我看,你这个月就自己睡吧。” 容信原本还带着笑意的俊面瞬时便垮了下来,可怜巴巴的摇了摇谷雨的手臂,道:“夫人饶命,我错了还不成吗。” 谷雨忍着心中的笑意,扳着脸道:“不行,必须得给你个教训,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让我这么担心。” 两夫妻打闹着,外间出去了的周管家复又敲了门,说是冰梅在院中寻死,被人给拦了下来。 容信点头,道:“带她进来吧。” 周管家领了命出去,容信朝着谷雨望了过来,道:“你可要装的像一点,别让她看出破绽了。” “知道啦,我一会干脆直接哭晕过去,省得留在这露馅。” 冰梅被侍卫押着进来,发丝凌乱,额上还多了个红印,一张脸上俱是死寂,仿佛已然是一个死人般,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容信这时已经躺了回去,再次恢复了那奄奄一息的模样。 谷雨见着人进来,立即便哭喊着就朝着冰梅扑了过去,一边流着泪一边道:“我夫妻二人到底哪里对你不住!你为何要这般害我们!” 冰梅一张脸上依旧是毫无表情,只是在看到榻上虚弱的容信时,双目里缓缓滚下了两行热泪。 谷雨似是哭的过于伤心,很快便软倒在地,晕过去了。 容信艰难的喘着气,极慢的偏头看了过来,努力的出声道:“周管家,让人……带夫人出去吧,好好照顾她……冰梅、冰梅……为她松绑吧。” 周管家面上也是老泪纵横,闻言怒道:“小公爷!这个女人可是毒害你的凶手!” 容信闭了闭眼,道:“我知道……” 周管家无奈,安排了几个人搀了谷雨出去,又让人松开了对冰梅的钳制。 冰梅一张面上俱是绝望,眼神怔怔的望着小榻上的人,虽然已经恢复了自由,却依旧瘫在那里一动不动,已然没了生的渴望。 “冰梅……我快不行了……我想做个明白鬼,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容信的话仿佛将冰梅死去的灵魂又召了回来,她缓了缓,眼神微动,双手颤抖着,就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朝着容信磕了一个头,在满脸泪水中扬起头来,道:“小公爷,该死的人是杨谷雨……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却是你喝了那碗毒药…… 我对不起你,如今身死亦不能赎罪,只求来日到了地下,小公爷能看在我是无心之过的份上,再让冰梅伺候你一场吧。” 容信苍白的面容伤心至极,极淡的笑了,道:“可杨谷雨是我的夫人,你是我的婢女,我自问不曾亏待过你,你为何要害她……你可知你这样做,也是断了自己的活路。” 泪水划过面颊落入口中,咸咸的味道,亦如她心中的苦涩。 冰梅凄然的笑了,道:“我知道。我本也不想,可是小公爷,我从小就跟在你身边,你像是一个小太阳般,是我所有的光明与向往。我看着你意气风发,看着你风光无限,看着你长成为一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我习惯了这样看着你跟着你的日子,我的目光,这一生都无法再从你身上移开了。” 说着,冰梅的声音渐渐的哽咽了。 “十五岁那一年,长公主和我说,我从小就在你的身边,人也生的好,外面那些莺莺燕燕都比不得我对你的真心,若是我愿意,她想和你说说,收我进来。 我喜不自胜,开心的一整晚都睡不着,我想,我终于可以永远留在我的太阳的身边了,我要一生对你好,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业……” “可是,我没有等来这一日。我不知道是长公主食言了,亦或是什么别的缘由,我不愿去想,不愿去相信……是你不愿意要我。我只能想,也许,是你我年岁尚轻,这件事便搁置几年,也是无妨的。 然而我等啊等,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乔枳曼也好,其他贵女也好,这些我都不在乎,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们,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只有我,才应该是一直陪着你的人,可是,杨谷雨出现了。 我看你那么厌恶她,却被她占着未婚妻的位置,便帮了你一把,假借了你的名义……指使了周雄去害她,却没想,这个女人竟是个不好对付的,对质一番,倒令她从此站稳了脚跟。” “再后来……你从燕州回来,便已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你的眼中再容不下旁的人,满满的都是她。我真恨啊……为什么这个人不是我?明明都是庶民出身,她比我多了什么?明明我才是爱你的那个人,她只会一次次的伤害你啊……” 容信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微叹着道:“即便如此,她又有什么错,你冲着我来便是……” 冰梅在泪光中深情的望向了他,道:“我这样爱你,又怎会恨你。你会爱上这个女人,不过是中了她欲擒故纵的计,又何错之有。我要杀她,自然不只是这一件事…… 杨谷雨,她夺走了我的太阳还不够,她还要夺我的命,反正都是一死,还不如在死之前,除掉这个霸占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的女人。” “夺你的命?” 冰梅目光中带了些酸楚,仿佛是恨极,颤着声音道:“小公爷,您还不知道吧,我其实活不了多久了。几月前,我便开始咳血,看了许多大夫,也吃了药,身子却是一天天的弱了下去,大夫说,最多也不过就两三年的光景了。 我一直不解,正值青春的我,缘何会突然得这样的怪病……直到我遇上了镇国寺的大师,为我批了命,我才知晓,原来这一切,都是被夺了气运的结果。 原本我的命数,是嫁给你,成为这府中的女主人,长命百岁,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可这一切,都因为杨谷雨的出现而被夺走了,连带着我的命数和气运都发生了变化,原本应该早死的她夺了我的命数成了这府中的女主人,而原本应该幸福一世的我……便只能代替她,落得了个身染怪病,凄惨早死的下场。” 讲述完了这些,冰梅冷冷的笑了,道:“你说,我不该恨她吗?” “命理之说与鬼神一样,不过都是无稽之谈,你只怕是被人利用了。” “若是如此,我的怪病又如何解释?小公爷,你我如今已然是将死之人,你又何必再维护于她。” 容信淡淡的看向她,道:“我没有维护谁,而是事实就是如此。从头至尾这一切,陷害谷雨,偷盗婚约信物,下毒谋害,都不可能是你一个小小婢女的主意,只怕皆是由乔枳曼指使你做的吧……” 冰梅眼神一凛,内里的脆弱渐渐退了,坚定的道:“没有人指使我,是我一个人做的。” 容信轻笑一声,道:“哪来的换命一说……可惜我如今已然快死了,否则下令查下去,你这怪病和所谓的什么镇国寺的大师,只怕都是这幕后之人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让你孤注一掷的去谋害谷雨的性命。” 冰梅摇头,道:“不会的,我这病是实实在在的,我去看过好些个大夫都这样说的,一个字都不差的……还有那大师,大师是我偶然遇见的,怎么可能提前安排好呢……不会的,不会的……” 连连重复了两遍同样的话,冰梅渐渐的终于开始绝望。 容信望着她眼中渐渐熄灭了光,一字一句清晰的道:“看来你自己也想明白了,你每月去见乔家的接头人,对方要给你下什么慢性的毒药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你看什么大夫吃什么药,更是再好控制不过。至于让你偶遇大师,对于财大势大的乔家,更是轻而易举。” 第117章 晋江文学城 你就心疼心疼我吧 说着, 容信眼带诚挚,无比认真的望向了冰梅,道:“你自小便是伺候我的, 我感念这许多年来你的付出,一定会让他们留下你的命的……只是, 你要供出这幕后之人,签字画押,以待我死后,能令父母得以为我伸冤报仇。” 冰梅却依旧怔怔的,似乎仍是不肯相信事实, 口中反复念叨着“不会的”三个字。 容信有些无可奈何, 劝道:“你是被卖进府里的,家中已然没了亲人, 供出这人并不需要顾虑什么。更何况, 我若是死了,乔枳曼便没有了为难谷雨的理由,你留着她, 她也不会再害谷雨了, 相反, 还变相的保护了害死我的幕后真凶, 让我死不瞑目……冰梅,你我自小一同长大, 你难道要看着我含恨而终吗?” 冰梅缓缓的瘫倒在地,低声呜咽着, 似是终于面对了事实,悔恨着道:“怎么会是这样……乔枳曼……为什么、为什么……” 边上立着的周管家再看不过去,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眶, 上前狠狠的甩了冰梅一巴掌,横眉怒目的道:“你这个毒妇,我儿鲁莽无知,受你诱骗做下如此错事,事到如今,又害了小公爷! 这般被人家利用,你还不明白吗!乔枳曼阴险狠毒,设下这一局,是计划着既可以杀死挡着她路的夫人,又可以将你这个隐患除掉,正是一石二鸟之计。她不把你的命当命,给你下毒,又害得小公爷命不久矣,你还要执迷不悟的为她保密吗!?” 这一巴掌搧的十分用力,之前被容信踢了一脚的冰梅本就虚弱,这一掌过去立即便顺着力道扑在了地上,原本整齐的头发散乱着,满脸的泪水混着唇边的血渍抹在高高肿起的面上,看上去十分狼狈。 她匍匐在地上,缓缓闭上了双目,万念俱灰的道:“小公爷,我对不住你,我不是故意害你的……我若是知道会是这样,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你伤了一分一毫的。” 说着,冰梅的手臂在地上徒劳的动作着,费了全身的力气才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浅浅一笑,语气平静得毫无一丝波澜。 “我愿将一切供出,让那个刁妇为你陪葬……小公爷,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容信躺在榻上,闻言抬了抬手指,示意周管家去备了纸笔。 冰梅将整桩事情从头至尾讲了出来,内容大致与容信所查到的差不多,待签字画押后,周管家将供状递给了榻上的容信。 容信执在手中大致看了一遍,便命了周管家出去将东西收了好,自己则是取了一方帕子出来,将唇边的血渍擦拭了干净,从小榻上起了身。 冰梅见着容信下榻,起先是有些紧张和担忧,似是想过去扶他,奈何全身无力,自己都是强撑着坐着,只好作罢。 直到见着他稳健的步子露在面前,她才面露惊诧,带了几分疑惑道:“……小公爷?” 容信腰背挺得笔直,神情又复了平日里的尊贵,除了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已然不见了方才的虚弱。 他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目光中一片淡漠。 “你那碗羹中的毒药,早就被我换了。” 冰梅浑身一僵,尚未做出反应,门外已然响起了脚步声,随后,谷雨便推门进来了。 谷雨其实并未走远,出门后象征性的和下人们出去了,便又悄声回到了书房,是以,方才几人的对话她一字不落的全部听到了。 冷冷的目光中夹杂了几分鄙夷,谷雨朝着冰梅望了过来,道:“操持家业?生儿育女?你这般恶毒的女人,根本不配。” 冰梅彻底呆滞了,怔怔的望着刚刚还一个哭得晕过去,一个就只差一口气的两人,染着血色的嘴唇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公爷一早便查出了你吃里扒外,屡次于暗里害我,你手中的毒药,自然也早被调了包,今日这一幕,不过是小公爷瞧出了你心里有鬼,顺着演了一出戏给你而已。” 冰梅出神的道:“一出……戏?”随后,她想到了刚刚自己签字画押过的那一纸供伏,明白了过来。 冰梅猛的恶狠狠的朝着谷雨扑了过来,却是才起身,又因着胸腹间的伤踉跄着跌倒在地,一张原本娇俏的面容布满了尘土和血泪,脸也高高的肿起,头发乱蓬蓬的,看上去像是一个肮脏的乞丐。 “杨谷雨!我杀了你!” 谷雨悠闲的坐至了边上的木椅上,望过来的目光十分淡然。 “哦?你自己害人,我是受害者,你有什么好恨我的?再者说,虽然中毒是作戏,可乔枳曼设计害你是真,你供出她,也是为你自己报仇,有什么可不平的。还是说……事到如今,你依旧认为,你的不幸是我造成的吗?” “是你!是你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人生,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走至今天这般地步……这一切都该是属于我的!” 谷雨仿佛是觉得很有趣,歪着头看她,轻笑两声,才道:“冰梅,你口口声声说这一切本该是你的,那你何不问问,在我出现之前,你心心念念的小公爷是如何想的?” 冰梅的目光中浮起几分期待,缓缓的移向了立于一旁的容信身上,努力的想在他的眼中找寻出一丝一毫的情丝。 然而她失望了,容信如墨的眼眸之中,只有几许怜悯,他沉默少顷,肃然道:“当年母亲的确与我说过将你收入房的事,是我……没有同意。我以为,母亲该是和你说了的。 冰梅,你是个漂亮的姑娘,这些年待我的情意,我也明白……只是,这不代表着我就必须得接受。坦白说,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想过收你入房,我想着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待日子稳定了,就给你寻一个好人家,从此去过属于自己的日子,再不用在这府里出卖劳力。这些话,从前我也与你提起过的。” 冰梅目光中的希望渐渐的变成了绝望,她扬声大笑几声,带着眼泪道:“好人家?什么样的好人家?你这所谓的好人家,大抵也就是让我配一个下人,或是市井间的穷人吧……小公爷,我从小便是你身边最得力的婢女,这一院子的下人皆供我差遣,每日里华服锦衫,吃的用的虽比不得主子们,却也是极好的,你让我去过苦日子……呵呵,还说是好人家?” 谷雨不禁嗤笑一声,打断她道:“你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婢女,是奴籍,连庶民都算不上,配一个普通的良民有何不可?难不成,非要市家公子才配得上你?更何况,寻常人家的日子怎么就是苦日子了,难不成非要穿金戴银,锦衣玉食,才不叫苦吗?” “是!我是一个婢女,可是杨谷雨,你又比我好到哪去,凭什么你可以得到荣华富贵,还能得到他的心,我就只能配一个庶民,过着靠劳力过活的苦日子!我不服,上天给了我这副好样貌,我又岂能辜负!” 容信目光中尽是失望,偏了头似是再不愿看她一眼,沉声道:“我若是只喜欢女子的美貌,外间比你美的也比比皆是,只怕是也轮不到你当这府里的女主子的。 冰梅,没有人夺了你的气运与命数,是你自己奢望的太多。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被有心之人所利用,害人害己。你身为奴婢却谋害主子性命,论理应乱棍打死,不过你供出主谋有功,我说出的话便算数,看在你从小伺候我的份上,我留下你的命。” 说着,容信朝了外间唤了人。 “将冰梅带到柴房,待伤养好之后,寻了人牙子卖出府去。” 冰梅眸光一凛,惊惶着望着进来的人将自己架了起来,复又拿出自己平日里楚楚可怜的神情来,回头哀求道:“小公爷,我幼时便跟在您身边了,这么多年,你受伤了是我帮您换药,冷了是我为您添衣,点点滴滴无一不尽心,小公爷,我求您了,让我留下吧,我愿意去做粗活,我什么都愿意……” 容信却是背过了身,不肯去看她。 冰梅努力挣扎着,却哪里是几个壮汉的对手,几下便被擒住往外拖去。 “小公爷!我生得如此容貌,若是被卖进了别人的宅院,定是免不了要成为他人的玩物,小公爷!我是你的人啊,你怎么能看着我被其他男人占了,小公爷……” 声音渐渐远去,谷雨坐在窗边,默了会儿,摇了摇头,叹道:“成了他人的玩物?既是嫌弃普通人家的日子苦,如若将来真做了什么院宅里的通房或是侍妾,一辈子吃穷不愁,不正是合了她的意吗?” 容信回身握上谷雨置于椅侧的手,眼中略带歉疚,道:“是我从前不好……给你惹下了这般不痛快,你可会生我的气?” 要说生气,谷雨原本还是有那么点的,毕竟自己莫名其妙被人连番暗害,刚刚又闹了这么一出,不过细细想想,容信在这整件事上的处理还算得当,如今又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柔声细语的,谷雨的心一软,伸手抚上他的面颊,温柔的道:“你又没给过她希望,是她自己痴心妄想,为他人言语蛊惑做下错事,我又怎会怪你。” 容信眼中微带了感动,将妻子揽进怀里,微带了委屈的道:“我还以为,你又会像从前那般恼怪我了……” “这件事你处理的很好,不仅帮我找出了害我的人,还暗中保护我,你这样为我出头,我又怎会恼你。” 容信嘴角带了些甜意,微笑着道:“是,如今我精诚所至,终于打动你了。那……既然我这么好,这些天是不是就不用分开睡了?” “不行。” “你就心疼心疼我吧,自成亲后,你就总是推三阻四的,如今好不容易能一解相思,又要分开了……” “不行就是不行。” “谷雨……你不同意我就只好逼你同意了。” “你……啊,唔……” 房间的门被男子关了上,一阵令人脸红耳热的声响过后,女子口中原本坚定的“不行”两个字,也渐渐的变成了暧昧的哀求。 至于这这分开睡的事,也自然而然的不了了之了。 第118章 [最新] 正文完结 一直幸福下去 第二日, 容信晨起出府后,谷雨又来到了白露的院子里。 两个女子坐在内室,谷雨把冰梅这一番事与她说了。 “我早就看出这个丫头不安分, 仗着自己有些姿色,便做起了白日梦了, 如今自食恶果,也是活该。” 谷雨点头,道:“其实这件事,我本有些担心小公爷会于心不忍,毕竟那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又有着十几年的情谊, 而我,也没有实质上受到什么伤。 只是他若当真要将人留下, 我却是也绝不会肯的。” “姐夫这样的人, 可不像那些王公贵族家耳根子软的。我想姐夫心中,一定将一切都掂量的很明白,姐姐是他最重要的人, 而冰梅, 虽是与他有自幼相伴的情谊, 可哪里比得过姐姐重要, 如今她犯下这样的大错,又口口声声怨恨姐姐, 这样一个不安定的隐患,他自然不会放到姐姐身边。” 想到这一番风波中, 容信自始自终都坚定的对她百般维护,谷雨嘴角带了几分欣慰,道:“是, 从今以后,我会学着相信他。” 白露正要说话,忽的浑身僵了下,随后伸手抚了抚肚子,面上带着初为人母的羞涩与兴奋,复又伸手引了谷雨的手摸向自己的肚子,小声道:“姐姐,我刚刚好像隐隐感觉到他在动了。” 手下白露的小腹已然明显微微突起,人也肉眼可见的胖了些,谷雨安静的感受了会儿,摇摇头,道:“你这肚子瞧着还不大,竟已然感觉到胎动了?” 白露点头,道:“已经快五个月了,我问过姐夫暗里给我安排的大夫,大夫说这个月份时许也能察觉了。” 谷雨笑了笑,问道:“那是什么感觉?” 白露面上带着幸福,想了想道:“嗯……就是像条小鱼,在肚子里游。” 谷雨不由笑出声,道:“那我这小外甥,便干脆乳名就叫‘小鱼儿’吧。” 白露细细想了,十分满意的道:“‘小鱼儿’……听着既灵动又快活,就叫小鱼儿吧。” 两姐妹说了会儿话,白露想到谷雨的药已经煎了多时,起身道:“姐姐来之前,我便让人把药煎着了,这会儿应是快好了,你先坐,我出去寻个婢女问问。” 谷雨犹豫了下,伸手拉着白露坐下,半晌,带了抹羞意,轻道:“以后不用了。” 白露怔了下,一时没想明白,问道:“不用了?” “嗯,不用了……我想通了,早在很久前,我便……也喜欢他了。我愿意去试一试,相信他……所以这避子汤,便不用了。” 白露一把握住谷雨的手,喜道:“姐姐如今与姐夫两情相悦,真是太好了!果然,姐姐与姐夫是天定的姻缘,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终究还是喜结连理。” 谷雨也笑,道:“要不是冰梅来了这么一出,我也不知道他对我来说竟已然这般重要。” 白露带了些坏笑,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谷雨的手臂,暧昧的道:“我瞧着过往,但凡姐夫在府中,姐姐总要来喝这避子药,算来应是夜夜不空的。依着姐夫对姐姐这般的宠爱,想来要不了多久,我的小鱼儿便有个兄弟姐妹来与他作伴了。” 这闺房之事被妹妹说了个正着,谷雨不由连耳朵都红了,斥道:“你这丫头,什么话都说,也不害臊。” 两姐妹一同用过了午膳,周管家那边来了消息,说是柴房里的冰梅自尽了,临终前留了封血书,因着上面写的是小公爷亲启,周管家特来请示。 谷雨想了下,道:“她毕竟是跟了小公爷这么多年的人,如今去了,看在她过往也算尽心尽力的份上,便随了她的心愿吧。” 周管家这边领了旨意出门,白露便道:“姐姐应该先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再处置才是。” “一个将死之人能说什么,你我大致也猜的出,无非就是抹黑我,再就是向小公爷深情告白罢了。此事周管家已然知晓了,容信自然也会知晓,偷偷摸摸的不给他看,倒像是上面有什么我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话虽如此,可姐姐看都不看一眼,万一上面真有什么不利于你的,你也可以早些想好了说辞啊。” “她手上若是还有不利于我的证据,只怕昨日小公爷要发落她的时候便说出来了,拖到今天才说,要么就是根本没有,要么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没事的,放心吧。” 谷雨这般泰然的在白露府上待到了晚间,闻得容信回了府,才起身往回走。 行到了门口,正瞧见司晴立在那儿,面上带了几分不安,见着谷雨进门,几步上前,小心翼翼的道:“夫人,小公爷……好像不大对,我从未见过他这般震怒,您一会儿说话小心些吧。” 谷雨朝着内里望了一眼,倒是没瞧见什么,点了头,心下狐疑着往内室走了过去。 震怒?是因着官场上的事?再一细想,容信极少把外面的复杂带回到家里,又或者是因着他是小公爷,是整个皇城里最意气风发的贵公子,这官场上也极少有令他愁眉不展的难处。 不是因着外间的事,难不成……真的是那封信? 这般一想,谷雨回忆了下,自她入了国公府,与冰梅一直无甚交集,除非她设下了什么圈套诬陷她,否则自己也没什么错处好给她告发。 谷雨带了些不解,放轻了步子,行进了屋内。 容信正坐在厅堂的侧边,一身官袍尚未褪下,深色的布料显出了几许威严,令他整个人带了几许肃然。 容信俊美的面庞微垂着,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嘴角绷得紧紧的,显得有些阴郁,又有些不辩喜怒。 谷雨上下打量了他,自然的道:“回来了啊。” 容信却是头也未抬,只是置在膝头的手微微的握了紧。 谷雨这里从来都是不惯着他的,直接问道:“怎的一回家就要给人脸色看,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说着,她坐至他身边,倾身过去将手指搭在了他的下颌,扶过他的玉面对向自己。 容信被她带着,不得不与她对视,那是一双明亮黝黑的眸子,里面带了些疑惑,又带了几分无奈。 谷雨竟觉得容信这扳着脸生闷气的小模样还有几分可爱,自打她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可真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看着容信做什么都觉得打心底里欢喜。 就如现在,一进门瞧见他气呼呼的样子,她只想在他那张严肃认真的脸上捏两下。 容信伸手隔开了她的手,面上依旧淡淡的,从身后取出了一样东西,铺在了两人间的小方桌上。 谷雨低头一瞧,是一绢写在布料上的血书,不用想,定是冰梅的那一封了。 简单瞄了下上面写了些什么,谷雨原本还算轻松的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这一封长长的血书上的内容,确实与谷雨所猜想的差不太多,只除了一样——避子药。 冰梅说乔枳曼命她帮着监视李白露,她虽不解缘由,却也依旧照着做了,于是便发现了白露在喝的补药里有些问题,再悄悄取了药渣查下去,发现这方子竟是用来避子之用的。 于是她便猜测白露一直与府中下人有染,行污秽之事,本想着待寻着奸夫,再一举告发,只是如今再不说,便没机会了。 冰梅的字里行间,声泪俱下的劝谏着小公爷要认清谷雨的真面目,她的妹妹能做下如此淫|荡肮脏之事,这个做姐姐的也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谷雨看完了这一封血书,脑中嗡的一声,想了想,这大概是淑贵妃害了白露后,她的人都被处置了,一直未能得到后续的消息,便借着妹妹的线人冰梅暗中监视白露,想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可循。 白露寻药方时一直万分小心,并没有被察觉,却不想这药日日的喝着,两人也没防备府中有人监视白露,终还是被人察觉了。 冰梅想不明白这避子药的用途,还道是白露与下人私通,而容信却是知道这内里的详情的,又怎会猜不出…… 暗里偷瞄了容信一眼,那一张俊秀的面庞带着不解,痛心,恼恨,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冷冷的一笑,黯然道:“看来,这事是真的了。” 谷雨红唇微启,却又不知如何辩解,似乎说什么,都像是借口。 “你说你已经喜欢上我了,你说以后会和我好好的,原来不过都是骗我,杨谷雨,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有我的孩子,于你而言,便是这般痛苦的事吗?” 谷雨连忙伸手握上他的,情真意切的看向他,急急的解释道:“当然不是!” 容信却是满面嘲讽,凉凉的笑着,怔忡着道:“我以为终于守得云开了,我以为我受过了那么多的苦难,终于有了回报,我以为以后的日子,都只有甜蜜与幸福了,原来,一切也不过都只是假象。 杨谷雨,你不必非要吃这个的,你知道的,我总是没原则的爱你,但凡你说一声,我都会顺着你的意的。” 容信说着,低下头来,似是累极,缓缓的流下了两道凄冷的泪痕。 “可笑我竟然还在期待着能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孩子,幻想着教他读书习武,幻想着将世上一切的好东西摆到他的面前来,幻想着你会因着他而多爱我一点,现在想想,真是世上最可笑的笑话,杨谷雨,向来待我如此薄情的杨谷雨,怎么肯给我生孩子呢……” 谷雨望着那两道泪光,只觉得心中酸楚,在他身前蹲了下去,双手捧起他带着泪意的面颊,心疼的道:“容信,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承认,一开始这药确实是我让妹妹准备了给我的,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在吃了,是我笨,我蠢,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才做了这样的事,伤了你的心,对不起。” 容信怔怔的望了她一会儿,眼神中带了些苦涩,垂了下去,略显落寞的道:“所以你还是吃了的。” “是,我吃了,可是容信,你能理解我的害怕吗?这是国公府,你是名满京城的小公爷,身世显赫,内有冰梅这样的红袖添香,外有名冠天下的红颜知己,什么小家碧玉,端庄高贵,妩媚妖娆,什么样的美人你没见过,我不过有几分姿色而已,若非你我父辈交好,只怕这辈子,我连站到你跟前的机会都没有,怎么能不怕……” “可是这些都已经过去很久了,谷雨,这不公平,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你的父亲不曾过世,你我自幼订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一而终。” “是,这些都过去了,可是未来……我害怕,我怕你会喜欢上别人,而我为了孩子,不得不留在这里成为一名怨妇。或许因着国公爷的庇护,我能一直保有正妻的位置,可是要我看着你与他人恩爱,我做不到,容信,真到了那一天,我可能会杀了你的!如果没有孩子,我们还可以好聚好散,放了彼此自由……” 谷雨说到最后,许是想象到容信变心恋上他人,声音已然有些哽咽,话尚未说完,人已经被容信一把拥进了怀中。 “谷雨,你这样想,我好欢喜。” 谷雨怔了下,破泣为笑道:“我都说要杀了你了,你怎么还欢喜。” 容信紧紧的抱着她,仿佛想将彼此融为一体般,好一会儿,才道:“你这样紧张我,我好欢喜。谷雨,没有别人,永远都不会有,我们永远在一起。” 谷雨眼眶复又湿了,抬手抱住他,有些委屈的道:“那你就原谅我吧,从前是我错了,我今天已经没再吃药了,不信你让人去白露的院子里瞧下就知道了,我已经不打算再喝了的。” 容信微叹,松开了她,有些无奈的望向她,道:“你若是不喜欢孩子,也不是非得现在要,我可以去打探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这避子药再温和,吃多了总归也是不好的。” 谷雨听着容信言语间显然已经不再生她的气了,娇笑着偎进他的怀里,道:“我才不呢,要是一直没有孩子,长公主那里肯定要问起的,哼,我才不给你由头让你去纳妾呢,想都不要想。” 容信原本心中一团怒火,被这怀里的小人一哭,顿时便已然消了大半,再听了软语解释,心下只更加疼惜她。 他总是怨她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孰不知她也是同样的,忐忑,忧虑,害怕着失去。 伸手在她的肩上抚了抚,容信低头在她额上一吻,轻道:“是我做的还不够好,谷雨,我以后一定会变得更好,我们要一直幸福下去。” -- 避子汤的风波过后,府里迎来了一个故人。 那人带着厚重的帷帽,白纱遮住了她的面容,只看得出她身形削瘦,步履蹒跚,似是垂垂老矣,又似重病在身。 谷雨有些不解,直到容信将人带进了内室,取下了帷帽,谷雨才看清,眼前这个眼带灰败,憔悴削瘦的人竟然是曾经风华绝代的晚若。 容信与晚若谈了许久,从内里出来的她眼中已然带了些释然,谷雨带着她到了厅中入座,感受到手下她细得仿佛能被人折断的手腕,她的眼眶忍不住红了。 晚若靠坐在木椅上,看着谷雨转过身去悄悄的抹着眼角,苍白的唇笑了笑,道:“你哭什么,这世上的人谁没个死的那天,不必哭,我这辈子活的够本了。” 听了这话,谷雨泪意更汹了,忍了会儿,才强行咽下了喉间的哽咽,坐到她身边,道:“你这是怎么了……” 晚若一双原本妩媚勾人的双目如今内里已然尽是平静与淡然,她洒脱一笑,虽是虚弱,却不见落魄。 “怎么了,就这么了呗。我身子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活到现下已然是上天眷顾了,你别难过,我这病是自小就有的,早知道活不长久的,我都不难过,你也别往心里去了。 你想想啊,我这些年多快活,我成就了自己的事业,荣华富贵也好,倾世美男也好,我都得到了,连皇帝都是我的裙下之臣,我享受的这些,可是许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没什么遗憾了。” 谷雨勉力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 “可是我舍不得你,我才交到你这么一个好朋友,还没见着几面,便、便……” 晚若笑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你既是当我作好友,我在不在你身边,这份情谊也都是在的。等以后我到天上去了,你每年可得来探望我啊。唉,要说遗憾,倒也不是真的全没有,我倒是挺期待看看你的孩子的,小公爷生的那般俊俏,你们的孩子,一定可爱得紧。” 谷雨不想晚若跟着伤怀,压抑了内心的酸楚,不再继续这个悲伤的话题。 “你喜欢孩子吗?” “喜欢啊……” 谷雨想问,那怎么不生几个,以她的财力,要独自抚养几个孩子根本不是问题。 仿佛已然看穿谷雨所想,晚若的目光缓缓的沉了下去,幽幽的道:“我曾经……有个儿子,后来,他……永远的离开了我,我虽然喜欢孩子,可是失去孩子是我一生的痛,我再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说着,晚若看向谷雨,道:“听我说与皇帝有过一段……你似乎并不惊讶?” “嗯……我从前听人说,皇帝喜爱的女子都是同一种相貌的,后来……我发现,那些女子好像长的都很像你……便大胆这般猜想了。” 晚若的目光渐渐的幽远了,似乎陷在许久前的回忆中,许久,才缓缓回过了神,轻笑了下,云淡风轻的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这回来,也是为了旧时的恩怨来讨债来了。罢了,我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我这回来,还带了礼物给你,你和我一同去瞧瞧吧。” 谷雨与晚若一同待至了傍晚,容信才着人仔细着将晚若送了走。 这一面,便是两人此生最后一面。 -- 冬季里最大的一场雪过后,乔家被问了罪。 淑贵妃惊恐的看着站出来指证她的人,那个人虽然较之从前单薄瘦弱了许多,她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许多的证据摆在面前,淑贵妃设计暗害李白露事小,谋害皇嗣事大,这个宠冠后宫多年的女人,从云端跌入了谷底,而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对她百般宠爱的人,看过来的目光中只有怨恨和厌恶,亲手将她送进了大牢。 有了冰梅的供状,乔枳曼怂恿国公府里的婢女杀人一事也证据确凿,还有在朝中盘踞多年的乔太师,乔家人的罪行尽数被公之于众,无一幸免。 乔家的大山彻底的崩塌了。 而晚若也香消玉殒在了这一场大雪中。 谷雨不知道,晚若曾经和皇帝有过怎样一段令人唏嘘的过往,也不知道,淑贵妃曾经害死的皇嗣,是不是她口中那令她伤痛一世的孩儿,她只知道,病重的晚若进了宫去,再也没能出来。 皇帝悲伤过度,大病了一场。 人人皆道,皇帝有情有义,尽管淑贵妃恶事做尽,皇帝秉公处置的同时依旧难免伤情,只有谷雨明白,他的哀痛,并不是因为这个为了这个明面上被宠了多年的贵妃。 晚若过世后,容信带了皇帝的旨意来,令苏家幼子苏景山携妻儿于第二年调职平州。 也许是皇帝本就对白露不甚上心,也许是感念白露与苏景山毕竟是为人所害,又或许是晚若的死带给他的伤痛过于沉重,令他不忍再令有情人分离。 也许这些全都有,总之,他成全了他们。 第二年,白露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孩。 小公爷容信带着妻子亲送了苏景山与白露上了离京的马车,望着那辆马车渐渐在山坡上变成了一个小点,他低头抚了抚爱妻微微隆起的小腹,温声道:“我瞧小鱼儿生得真可爱,有些像你,我们也生个女儿吧,最好和你一模一样。” 谷雨笑笑,道:“小鱼儿生的是像她外婆,所以才瞧着有点子像我。我也喜欢女儿,不过我听说生孩子很疼的,我还是生个男孩吧,省得将来还得生。” 自打爱妻怀孕,容信总是不放心,事事都要亲自照看着,光是医书都读了厚厚一摞,俨然快成了产科圣手了。 想到书中描述的一些九死一生的情景,容信自然是不忍谷雨受这个苦的,暗自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就争取这胎生个双生子吧,一儿一女,凑成个‘好’字。” 谷雨不由笑意更深,剜了他一眼道:“这事是你做主的?” 容信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埋进妻子馨香的颈侧,轻笑着道:“嗯,我做下的事,我当然知道。” 谷雨望着那渐渐消失了的马车影子,抬手在容信的腰间拧了下,嗔道:“不要脸。” 夫妻两打闹着,上了自家的马车,往城内行了去。 午时的阳光下好,一片光芒之下,两辆马车朝着不同的方向渐渐行了远。